“阿鲤。”沈承德看着扑进怀里的女儿,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他走时阿鲤才比他的腰高上一点点,这一眨眼的功夫就长大了。
好半晌,他才僵着身子拍拍沈鸾的背,语气笨拙地哄道:“阿鲤乖,爹爹回来了,这回不走了。”
听着他这般好似哄小孩的话,沈鸾的泪落得更凶,前世父亲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可是谁能想到后来沈家竟接连遇到祸事……
“爹爹,爹爹……”沈鸾哭得泣不成声,这一刻躲在父亲的怀抱里,她重生以来那些压抑在心里的害怕恐惧终于倾巢而出,仿佛要借着泪水把所有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众人都以为她是太想念父亲所致,只等她慢慢缓下来。
沈鸾狠哭了一场才稍稍停下来,抬起头看一旁的沈淮肩上还落着雪,忍不住红着眼睛嗔道:“爹爹和大哥怎么还冒着雪赶路?”
沈淮揉了一把沈鸾的小脑袋,咧嘴笑说:“那么一点儿雪罢了,在西北的时候可都是鹅毛大雪,能埋到半腰呢!”
说着还比划给沈鸾看,沈鸾听着这句熟悉的话终于盈着泪笑出来。
她何其幸运,能重走这遭人生路,有机会挽回父兄家人的命。
老夫人又拉着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催促他们先回院子里洗漱休息,那边二夫人已经着人吩咐了厨房准备餐食。
晌午时分,沈承德与沈淮各自换了衣裳来寿喜堂用膳,沈承义、沈承仁也都从衙署赶来回来,一见便拱手道:“大哥。”
“二弟、三弟多礼,是我该谢你们这些年照顾母亲替我尽孝。”沈承德真心实意地做了一揖,他虽武将出身,但镇国公府百年世家,这些礼仪他亦是从小就学。
沈承义、沈承仁连忙回礼,老夫人见他们你来我往,忍不住打断:“好了,都是一家的亲骨肉,你在外是保家卫国,我一个老婆子不缺吃不缺穿,用不着你惦记。”
说是这样说,可是老夫人红通通的眼睛更能显露心情,二夫人佟氏见状赶紧招呼众人坐下,三夫人董氏也小声地劝慰起老夫人。
因着今日人多,便开了两席,沈老夫人与儿子儿媳坐一桌,沈鸾这些孙辈坐一桌,只沈淮最年长又是儿郎,跟着一起坐在了老夫人那边。
一众沈家人都有些高兴,只狄雪滟看着这母慈子孝的场面低垂着头默默用膳,不知在想什么。
午膳之后,沈承德便要进宫面圣,沈老夫人特地将他叫到里屋说了些话。
片刻之后,他皱着眉头出来,见沈鸾还在外间,顿了顿走过来对她道:“阿鲤你别担心,爹爹都知道了。”
说完,带着沈淮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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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只沈淮独自回了国公府。
白露进来通禀,沈鸾却并不意外,上一世也是如此,父亲在宫里待到很晚才回来,之后不久便是陛下于清和园设宴为父亲庆功,而那道赐婚的圣旨直到上元灯节才隐约传出些消息,然而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终究没有下来。
“大哥在他院子里吗?”沈鸾起身,她要去看看大哥,顺便也问一问父亲为何留在宫中。
前世她于朝政毫无兴趣,只以为是父亲深受皇帝器重,甚至颇为自得,可如今她不敢这么想了。
白露点头说“是”便随着沈鸾一同往沈淮的院子去。
沈淮久不在家,院中虽一直有人洒扫,但到底少了几分人气,这会子沈鸾都走到了房门口,也没见到几个下人的身影。
“……大少爷,您忍着点疼啊。”小厮的声音颤巍巍的。
沈淮却是粗声粗气:“别啰嗦了,赶紧的!我不疼!”
沈鸾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下意识蹙起眉,大哥受伤了?
她一把推开房门,跑进内室。
只见沈淮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眉头拧紧。一个小厮站在床前,手里捏着药瓶,正要倒不倒的姿势,脸上几乎要哭出来。
看沈鸾闯了进来,沈淮立刻就要起身披上衣裳,被沈鸾上前一步按住,面上露出赧色,语气却乍然轻柔:“阿鲤,你怎么来了?”
“大哥你受伤了?”沈鸾近前来才看清沈淮背上赫然有好几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开,血迹被清理过却还是不停地往外渗。
她一下子红了眼,声音发颤:“这是怎么回事?”
一看她哭沈淮便要挣扎着起来,却见沈鸾忍着不让泪落下来,伸手接过小厮手里的药瓶:“这药直接撒上去就行吗?”
阿鲤似乎长大了许多,沈淮一时有些怔住,沈鸾又问了一遍他才连忙道:“对,直接敷上去便可,这是上好的伤药,过几日就好了!”
说罢,似乎觉得她不信,又强调:“是真的,大哥不骗你!在西北的时候都是用的这个,不管刀伤剑伤都管用!”
沈鸾一边听他说着,一边将伤药仔细扑在他狰狞的伤口上,厚厚敷了一层,又叫那小厮拿绷带来。
小厮先是被大少爷的伤吓了一跳,又被二姑娘闯进来惊了一下,这会儿才如梦方醒赶忙取了新的绷带来。
待沈淮料理好伤口,小厮端着染了血的衣裳下去,沈鸾一颗心还提在嗓子眼,打发了白露出去守着门,看向沈淮。
“大哥,你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记得前世大哥回京时受了伤,但她却不知道是不是大哥隐瞒了实情,只看今日大哥的表现,必是不想家人为他担心的。
沈淮确实不愿让家人知晓此事,不过看着妹妹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到底心里软成一团,拢了拢衣裳叹道:“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此番回京,我和父亲归家心切,在半路上就与车队分开,轻装简行骑马上路,这才能赶在今天进京,但没想到在距离京城还有五十里的地方,我们遇到了埋伏,那行人功夫不弱,所以我才受了点伤。”
他说的简单,但只看他身上那些伤便想象得出当时的场面必然极其危险,若不是沈承德与沈淮军伍出身,拳脚功夫厉害,只怕这会儿都不能坐在这里了。
沈鸾心中惊骇,面上也露出几分后怕:“大哥觉得,有可能是什么人做的?”
“只看那些人的身手,应当不是边关行伍出身,最有可能的就是私卫。”沈淮本来不欲多说,但是看着阿鲤异常坚定的眼神,也只好把他和父亲的猜测说了出来,“沈家树大招风,这几年父亲不在京中还好,如今回来了,这种事只怕少不了,我和父亲都有准备,你莫要担心。”
沈鸾捂着嘴,要不是今日大哥说出这番话,她竟不知道沈家已到了这样的地步,原来只有她被保护得好,从不曾知晓这些。
见她似乎被吓到,沈淮顿时有些懊恼,宽慰她道:“这些事都有父亲和我,用不着你一个小姑娘家操心。外头的事最重要的是平衡,沈家盘踞京城几乎百年有余,若是沈家出了事,京城也必然要翻天覆地,所以很多东西看着凶险,实则都是小打小闹,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他说的笃定,若是沈鸾没有经历过那些,定然也会放下心来,正如前一世她的天真念想。
她想告诉大哥不是这样的,可是她没法说。
知晓大哥对她的呵护,沈鸾也不想让大哥替她担心,因而压下翻涌的心绪,故作轻松地弯弯眉眼:“既然大哥这么说,我就安心了,不过大哥和爹爹还是要小心为上。”
沈淮松一口气,露出笑颜:“知道了。”
“对了,大哥回来的事澜姐姐应当还不知道,前些日子成阳大长公主去世,我见了澜姐姐,她虽瘦了些,但精神还好,说是喜丧,苏家都不许他们大哭。只是可惜,你们的婚事可能要推迟些了。”
这件事沈淮是知道的,老夫人一早便给镇国公送了消息去,不过说起心上人,沈淮耳根一红:“父亲与我说了,婚事不急的。苏姑娘与她祖母感情深厚,老人家去了,她定然心里难受,可惜我们紧赶慢赶也晚了这么久,明日我该上门拜访的。”
沈鸾偷笑:“是该去看看的,澜姐姐一定也想你了。”
沈淮面上也红了:“乱说什么!不要败坏了苏姑娘的名声。”
“是是是,我说错了,是大哥你想澜姐姐了。”看见大哥一瞬红透的面颊,沈鸾嗤嗤笑,“那我不打搅大哥休息了,明日我与大哥一同去侯府看澜姐姐呀。”
说完,便躲着沈淮的瞪视出了门。
翌日,沈鸾陪着大哥一同去苏府祭拜,又替兄嫂做了回传话的红娘。
回到国公府,便得知元平帝在今日早朝上对沈承德大加赞许,将于十日后在清和园设宴,广邀文武百官共襄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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