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公子?”周将军认出了姜恬,不敢命人下手伤他,只悄悄去看君泽的反应。


    这个姜公子惯能胡闹,以前跟随太皇太后在宫中住着的时候也屡屡犯禁,太皇太后和皇帝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他过去了。


    但是今日这是内宫中机密重地,实在不是他该闯进来的,不知皇帝会如何处置。


    他决定一会儿就见机行事,看皇帝是什么态度,他随声附和就是。


    君泽抬手屏退禁军,走到姜恬面前,亲自在他面前蹲下,问道:“摔着没有?”


    周将军:“……”得了,又是纵着。


    姜恬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却是咳了一声,眼角红红的,眼眶都湿了。


    “喝了那么多,怎么还乱跑?”君泽把姜恬从地上抱起来,一边问道:“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放手……”姜恬推开君泽,自己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站得摇摇欲坠,说话时舌头也卷不利索,答非所问、时断时续地说道,“我……又没有喝醉……不……要扶我……我要去……春……”


    “诶?这是哪里……这不是春风楼……”姜恬皱了皱眉头,稀里糊涂地指着君泽身旁那名女主说道,“那小红,为什么……在这里?”


    周将军站在一边,心里直摇头。这种场面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估计这姜公子是喝多了,又故技重施想翻墙逃出宫逛青楼,还把这里面的人错认成了青楼女子,结果翻到了这里面来。


    君泽微微蹙着眉,盯着摇摇欲坠的姜恬,沉默了一会儿,抬手屏退了身旁所有人。


    周将军和那名女子都感受到了皇帝心情不佳,连忙告退,禁军也都撤到了远处。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不管你?”君泽不管姜恬挣扎,又把他抱了起来,说道,“你这般乱跑出去,若不是遇见我,你怎么样?”


    姜恬只眯着眼睛,醉意朦胧里,还不服气地回怼道:“我……自然是好得很。”


    他说的确实是真心话,要不是刚才君泽出来,就凭周将军那个手下败将,他还是有机会走脱的,哪里就能被他抓个正着了。


    君泽无奈不能反驳他一个酒醉之人,抱着姜恬走进园子里的殿宇,正是方才他走出来的那一处。


    姜恬半睁着眼睛,悄悄地把这个房间看了个仔细。


    这座大殿的面积很大,里面有隔成了正殿侧殿后殿多间,屋子里是一直连接到屋顶的层层书架,摆满了各种贴了封条的机密文书,还有一些挂着锁的箱子,应该存放的都是重要机密。


    君泽把姜恬抱到自己平时歇息的小榻上,亲自在榻前蹲下来提他脱了鞋袜,再抬手去脱他的衣服。


    “你干嘛?”姜恬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尺远,指着君泽说道,警惕地说道,“我点的是翠翠……你是谁?!”


    君泽:“……”


    姜恬蹙着眉看了君泽一会儿,说道:“你不是翠翠……你走吧……我认人的。”


    “阿甜,别闹了。”君泽按着姜恬的肩,强行搂到怀里,说道,“让我看看,你刚才摔得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摔了?”姜恬推开君泽,满脸不服气道,“我怎么可能摔了?……你放屁……你……胆敢诋毁我名声……”


    姜恬撒起酒疯来,君泽甚是头疼,又拿他没办法,只得哄着他道:“是,我说错了。你先睡一觉,明日我再和你说话。”


    姜恬哼了一声,抬手推开君泽:“那你别烦我。”


    君泽不放心,还是把姜恬按在床上,盖好被子,方才转身出去。


    姜恬躺在床上,虽然没有真的醉倒,但强烈的酒劲让他困倦得睁不开眼睛。他只是把眼睛闭着养神,脑子里却还是清醒。


    这里应该是君泽商议处理机密之地,自己误打误撞地闯进来,君泽虽然表面上还算客气,谁知是不是已经在考虑怎么铲除自己。


    毕竟守住秘密的最好办法,就是死人不会说话。


    但有一点可以放心,在这里应当不会被暗杀,君泽一向伪善,不能找到足以服众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会直接动手来要取自己的命。


    可估计是免不了被他秋后算账了。


    姜恬躺一会儿,只听得耳边有一阵轻响。他悄悄睁开眼睛看去,只见君泽竟然搬了一堆文书到屋子里,坐在一旁查看起来,看着是要守在这间房里的意思。


    君泽的目光往床上一转,正对上姜恬的视线。


    姜恬一扯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


    君泽见姜恬躲着自己,就坐在不远处看书。


    姜恬把被子偷偷掀开一条缝隙,抬眼去看君泽。夜色渐深,君泽看起来隐隐有了困意,一手支着脑袋,手中的文书也不翻了。


    姜恬这时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走下,把君泽手中的文书抽了出来,悄悄看了两眼。


    君泽猛然惊醒,抬头只见姜恬站在面前,手中捏着他睡前在看的文书。


    “睡什么睡,起来玩儿。”姜恬把君泽的文书往桌上一丢,在刚被惊醒还没完全清醒的君泽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抽|出了君泽放在身旁的长剑。


    他一手拉着君泽,一手提着剑,笑眯眯地走到外面,说道:“香香,让你看看我的剑法……如何?”


    “香香”,是君泽今晚亲耳听到姜恬叫出的第三个青楼女子的名字。


    明明就在刚才,姜恬还说他很认人的。


    君泽微微蹙眉,反手握住姜恬的手,把姜恬的手紧紧捏了捏。


    姜恬醉得似乎被君泽捏了手都没有感觉,他一手拉着君泽,一手提着皇帝削铁如泥的青虹剑,一脚就踹开了房门。


    房门外守卫重重,却只见姜恬一步一摇地走出门来。


    一手牵着皇帝,一手提着剑。


    守在门外的周将军吓了一跳,想让禁军上前围住姜恬,却被君泽的眼神斥退。


    姜恬拉着君泽到院子里,按着他坐在院里的凳子上,又走出去一把拉起周将军,把他也按到了凳子上,还热情地照顾周围的禁军:“来来……都来坐……看我给你们舞剑。”


    周将军被姜恬按在凳子上,为难地看了看身旁的皇帝。


    皇帝正认真地看着姜恬,却是姜恬最配合的一个观众。


    连皇帝都这么给面子,周将军也不敢拆台,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凳子上观看姜公子的表演。


    姜恬已经醉得很厉害了,本就没法平衡的身体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再加上手里还握着一把剑,看起来歪歪斜斜地随时都要倒下去,他却又奇迹般地自己站住。


    亭中月光如水,溶溶照在他身上。


    周围有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他却从容又自信,提着剑一步一踉跄慢悠悠地走到庭院中央。手里寒芒晃悠悠地跟着他似稳非稳的步伐一动,宛如喝醉了的流星刮过夜空。


    这一剑,四野为之沉寂。


    方才还嘻嘻偷笑等着看姜公子笑话的人,忽然笑不动了。


    他身形如玉山将崩,看似倒下之前却又每每能稳如磐石,令人虚惊一场。剑招似乱,乱里却有奥妙无穷,一招一式都好像要索人性命,到了人前又巧妙地转弯绕过,令人冷汗淋漓。


    醉的不仅是他,醉的还是围观他的所有人。


    他唇角的笑意如诗一般动人,一双醉眼惺忪,目光里却酿了星河几千万里深处仙家的酒。


    那眼神斜斜睨来,九天上仙家用星光酿的美酒就化成海棠色的星芒一泻入人心底,洞穿灵魂。


    只看一眼,竟然跟着醉了。


    方才还硬着头皮坐立不安的周将军,已经忘了坐立不安是什么,眼睛里只剩下立于中庭的人。


    方才不敢上前围观的禁军,此刻也都站着看直了眼睛。


    君泽的目光,也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看。将企图侵吞霸占的锋芒暗藏,只留下三分温柔在眼里。


    忽然,一名内侍神色匆匆地从门口然来,对君泽耳语几句。


    君泽的目光一紧,立刻起身。


    “哎,不要走。”姜恬连君泽起身,立刻追上去拉住君泽的手,笑道,“怎么?我舞剑不好看么?”


    “阿甜。”君泽紧紧握住姜恬的手,看着姜恬说道,“我喜欢看。但是如果等会儿有人要带你走,阿甜会不会跟她们走?”


    姜恬问道:“他们?谁呀?”


    “你先藏起来,好不好?”君泽拉着姜恬,要往屋子里推,说道,“等她们走了,我再看你舞剑。”


    “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把他们都叫进来看……岂不是好?”姜恬哪里肯去屋子里,他拉住君泽,冲门口喊道,“别客气,进来……今晚我请。”


    “陛下。”姜恬喊罢,门外传来一名老太监的声音,“太皇太后说,请您立即开门。”


    君泽点了点头,园子长年封锁的门被打开了。


    姜恬抬眸往门口去,只见周太后走进门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君泽忽然神情有变,他心里就猜测是太皇太后。但君泽显然是不愿意放他走的,他若不找借口跑出屋子来大喊大叫给太皇太后听到,君泽恐怕能把他藏在屋子矢口否认他来过,要悄悄地关他多久可就不好说了。


    周太后一见他眼眶都湿了,连忙走上前来拉起姜恬的手,责备道:“你呀,就趁你娘子转身端个茶的功夫,你就乱跑。”


    “怎么这么大了还不让哀家省心,若不是哀家看见外面树上挂着这块玉佩,穗子还在夜风里晃,得多早晚才能把你找到。”周太后把姜恬拉到自己身边来,亲自把一块带着五彩穗子的玉佩系在姜恬腰带上,又对君泽责备道,“他在你这里,你怎么也不来回哀家一声?”


    君泽只能认错:“是孙儿一时疏忽。”


    “你休拿话来支吾我,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周太后对君泽说道,“我知道这里你是下过令的,不许进来的外人活着出去,你是故意不告知哀家。”


    “你们这么多人围着他,哀家若是不来,你打算把他怎么样?”


    君泽连忙赔罪,“孙儿不敢。”


    周将军连忙替君泽解释:“启禀太后,是姜公子要舞剑给臣等看,这些人都是姜公子自己拉来围观的。”


    “他喝醉了玩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们不拦着,反而一个个都站着看热闹。还不把他的剑取走?”周太后命人把姜恬手中的剑夺下来,还到君泽手中,问道,“哀家现在要带他走了,不知皇帝可答应放行?”


    “皇祖母言重了。”君泽答道,“皇祖母要带他走,孙儿怎敢阻拦?”


    姜恬就算喝醉了,看到周太后也是一向很会装乖。刚才还拉着一群人要舞剑给大家看,见了周太后一声都不吭了,乖巧地跟着走出门去。


    君泽只望着姜恬离去的背影。


    可惜姜恬直到出了门,自始至终也没回过头,仿佛刚才拉着君泽的手,热情地要给他舞剑只是一场梦。


    君泽的五指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用掌心包裹着残存在剑柄上温度,只怕冰凉的夜风一吹就会散去。


    夜风吹起墙角的树枝,枝叶随着风轻轻晃动。


    “陛下。”直到周太后出了门,周将军才小心走上前,在君泽耳边轻声禀报道,“姜公子进来这么久,所有蛛丝马迹都处理过了,不可能在树上留下玉佩如此显眼的线索。”


    “定是有十分的高手,追着姜公子的行踪,且能悄悄避开众多耳目,才从外面故意从外面挂上去,有意提示太皇太后这里寻人的。”


    君泽眯起眼眸,望着眼前晃动的树枝,挥剑将树枝砍了下来。


    墙内,粗如孩臂的一大截树枝,“哗啦”一声砸在地上,落叶溅了满地。


    墙外,姜恬一踏出大门,只见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独立在夜风里。


    他一出来,就和那个人的眼神撞个满怀。


    姜恬愣了愣。君策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一个深闺怨妇,忽然见到了他失踪多年的夫君。


    他笑着和君策挑了挑眉。


    君策淡淡地别过眼去。


    “可怜见的这孩子,夫君不见了急得什么似的,又不敢进去。”周太后怜爱地看着站在门外的“白小姐”,把姜恬交到他手中,说道,“千万把他看好了,别再弄丢了。”


    君策接过姜恬的手,让他靠着自己。


    大概是演得太投入,他握姜恬的手格外紧。


    既然君策演戏这么认真,姜恬就陪他演得恩爱一点。一来安太皇太后的心,二来做给路人看看。姜恬拉着君策的手,把自己整个人都粘在了君策身上,还时不时醉乎乎地喊一声“娘子”,看得边上的人都觉得肉麻。


    周太后见他们两个如胶似漆,也就满意了,把姜恬送回屋子里,又嘱咐君策一定要看好,方才放心离开。


    周太后离开后,躺在床上一直拉着君策的手喊“娘子”的姜恬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从自己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在君策晃了晃:“这个是你的吧?”


    除了君策一开始就悄悄跟着自己,发现自己入了龙潭虎穴以后想办法给自己脱困,姜恬不觉得这块玉佩有第二种解释。


    君策答道:“这是太皇太后早时赐予你未婚妻的。”


    姜恬眨了眨眼睛。一听这块玉佩的来历,才更加发现这块玉佩挂得刚刚好。


    若挂的是君策的东西,太皇太后若不认识,也不能笃定和姜恬有关。若是认识,那直接暴露了君策的身份。太皇太后赐予白小姐的东西,确实正好是最合适的。


    姜恬难得听到那位君策见都没见过的,但本该是他真正娘子的白小姐,立刻有了精神。况且这玉佩是赐予自己真正娘子的东西,怎么会在君策手中,其中不知有什么隐情。姜恬凑上前问道:“你把我真正的娘子弄到哪里去了?”


    听到姜恬又问起那位“真正的娘子”,君策眼神冷了下来。


    他从姜恬手中将玉佩取过来,收入衣袖中,望着姜恬,沉声说道:“你没有第二个娘子。”


    “现在没有别人,放心吧。”姜恬笑眯眯地看着君策,只把脸贴到了他脸上,手往他的衣袖里伸,“把我娘子的东西还给我呗,我留着以后还给她。是不是只要我帮你脱身离开京城,她就可以回来了?……”


    “哎哎哎!”姜恬掏玉佩不成,被君策一把按在了床上。


    姜恬四仰八叉地被按在床上,气呼呼地看着君策问道:“我又不曾得罪你,你怎么好好的又动手啊?”


    君策一手按着姜恬的肩膀,垂眸看着姜恬,沉默了良久,沙哑着声说道:“不许再提。”


    姜恬不以为然的反问道:“你早晚要走的,我想一下她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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