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里的光线稍显晦涩,镶嵌在石壁间的月光石灯,发散着柔和的淡光。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美人美三分。
阿筝妍丽白皙的脸,在灯光辉映下,煞是好看。
那一袭红色嫁衣,更是衬得她整个人风华绝代,如画中人一般,美的不真实。
不,应该说是比画中人更美。
至少阿筝手里捏着的那副画像,上面画着的恬淡白衣女修,远不及她夺目耀眼。
只是此刻的阿筝,脸色愠怒,一双黝黑的漂亮眸子里满是寒芒。
她收回去的右手,仍旧在微微轻颤。
车潜那张清隽的侧脸上,一个红肿的巴掌印迹清晰可见。
显然,阿筝刚才那一巴掌,打的半点没留手。
清脆的巴掌声过后,藏经阁里陷入一片静默。
作为公认的天之骄子,车潜习惯了受人追捧敬仰,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感受着侧脸位置火辣辣的疼痛,他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浓重的戾气,脸色冷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
然而阿筝却半点不曾畏惧。
她扬起精致的下巴,分毫不让的跟他对峙。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对视数秒钟。
然后阿筝冷笑着一甩长袖,将手中的女子画像丢弃在地上,越过车潜向外走去。
擦肩而过之时,她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冰冷笑意。
车潜扫视一眼藏经阁内的书架。
一切如旧。
除了徐凝珑那副画像,别的东西她应该都没动。
也是,阿筝毕竟是一个凡女。
藏经阁内的道经符文,没有修为的人,打开以后根本无法参悟。
至于无情道经,那本书自行开启了灵智,潜藏在剑宗山门内,车潜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有幸看到。
除了他,甚至剑宗当代宗主连青衫,都没这机缘。
师尊说,这是无情道经在自行择主,所以才会主动出现在洗剑峰的藏经阁内。
这世间除了车潜,怕是再无第二人能够看到这本书。
就连车潜本人,在翻阅了无情道经之后,那本书就彻底消失在藏经阁,再也寻不到踪迹。
这么看来,阿筝来藏经阁,目的就是为了找徐凝珑相关的东西。
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无理取闹,不管她装的有多么无所谓,嫉妒,会出卖她的真实想法。
阿筝很爱他。
只是因为听到关于徐凝珑的只言片语,白日又被管胥初冒犯,所以才会这般生气。
“不管再怎么任性的女子,都得靠哄。”
回想起方才师尊说的话,车潜愤怒的内心一点点平复下来。
为了明日的大婚,一个巴掌而已,他可以忍耐。
自从凝珑死后,他的那颗心就跟着死了。
此后漫漫仙途,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带领剑宗破界飞升。
目光眷恋的看了一眼地面上那张画像,车潜轻轻一拂,那画像便收拢起来,漂浮到藏经阁的书架当中珍藏。
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跟上阿筝离去的脚步。
咔咔咔——
藏经阁的石门自行关闭。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就在那高高的书架最里侧,一本无字经书哗啦啦无风自动,随后嗖的一下,隐匿于虚空之中不见踪迹。
洗剑峰的夜晚稍有些凉意,银月高悬在夜空之上。
阿筝走出藏经阁,车潜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跟着。
但前面的红衣少女背影倔强,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
车潜回想着自己当初哄凝珑时候的场景,低声说道:“管胥初冒犯了你,我已经依着你,给了他惩罚。至于刚才那副画像上的女子,是我死去的师妹,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阿筝并未回头。
只是脚步终究是放缓了些。
“但你今日确实做的有些过了,管胥初等人此刻正在浮空山求见师尊。这等情况下,纵然是师尊,也得全了戒律峰的颜面。”
车潜笃定她听了进去,趁机继续说道:“明日一早,你随我去浮空山,去给管胥初等人道个歉,此事就算揭过。阿筝,莫要任性,影响了明晚你我的婚事。”
说到婚事,阿筝果然态度软了下来。
她走进洗剑峰的寝殿,关门之前淡声道:“我要睡了,你走吧。”
这世间女子,大多嘴硬心软,她让你走,真正意图反而是希望你留下来。
而从她愿意和你说话那刻,脾气多半已经消了。
方才那一巴掌,到底是没白挨。
车潜那张淡然冷漠的脸努力挤出几分柔和:“我不走,我在这里守着你。”
哐!
这次阿筝没回话,直接关上了殿门。
那关门的姿态干净利落,但不知为何,车潜竟从中看出了几分嗔意。
这般想着,他神情微松。
看来,阿筝的一颗心,还是牢牢在他这里系着。
明日的大婚,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于是这天晚上。
剑宗首徒,天之骄子车潜,被阿筝打了一巴掌后非但没生气,反而脸上顶着红肿的巴掌印,在人家门外眼巴巴站了一整夜。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绿茉打开门以后,难以置信的捂住嘴巴。
大师兄……他是来给阿筝姑娘认错服软的吗?
再看看车潜脸上的巴掌印,绿茉都不敢细想其中的缘由。
这太匪夷所思了!
小剑侍被吓得不轻,索性又钻回屋子,悄悄留意外面的动静。
她可是听阿筝说了,今日会发生一些事情。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
约莫一刻钟过后,就见阿筝推门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红衣,长发用一根玉簪简单挽起来,这般随意的打扮,却美的格外瞩目耀眼。
“走吧。”
瞥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车潜,阿筝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看来,为了今日傍晚两人的婚事,她终究是决定服软道歉了。
一个美若谪仙,性情刚烈的漂亮女子,一心倾慕于你,为你低头折腰。
哪怕车潜早已绝了男女之情,此刻仍旧被稍稍取悦到了。
只是被取悦的车潜全然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阿筝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说过自己要道歉。
“好。”
他长袖一挥,龙渊剑‘铮’的一声出鞘,然后裹挟着罡风,带着阿筝朝浮空山飞去。
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人,殿内的绿茉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忧虑。
阿筝姑娘,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龙渊剑在剑宗何其瞩目。
两人的身影刚出现在半空中,便引来剑宗修士一阵议论。
“龙渊剑上那女子,可是阿筝?”
“听说昨晚宗主发话,要阿筝给管胥初道歉,傍晚时分大师兄与阿筝的婚事如期举行。”
“这妖女逼着大师兄戳瞎了管胥初的眼睛,只是道个歉便能了结?”
“管胥初这个苦主已经点头同意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哎,可惜大师兄了,最后还是一门心思要跟这妖女成亲。”
不知道管胥初得到了什么补偿。
总之,昨天还扬言要讨个公道的他,今日点头同意和解。
巍峨的浮空山顶。
得到消息的剑宗修士,纷纷赶来观看这场闹剧的收尾。
大殿外的高阶之上,一身青衣的剑宗宗主连青衫负手站立,有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袍,整个人看起来飘然若仙,尽显一宗之主的威仪气派。
而管胥初、裴曦等戒律堂弟子,则是安静的站在台阶下。
裴曦身上的伤,已经治好了。
但龙渊剑的剑气过于锋利,管胥初瞎掉的眼睛,没有痊愈的可能,此刻只能包扎起来,看着有些可怜。
铮!
没过多久,龙渊剑破空而来,铮鸣声过后,露出车潜和阿筝的身影。
然而,车潜刚一露面,便让在场许多修士面色古怪起来。
因为这位谪仙大师兄的脸上,一个巴掌印清晰可见。
面对众人古怪的表情,车潜倒是神情自若,他对着高阶之上的连青衫微微躬身:“师尊。”
连青衫微微点头,目光在徒弟的脸上微微一顿,随后看向其身侧的红衣女子,神情微异。
昨日剑宗阵启,应该就是这女子激活了洗剑峰的阵眼杵,最后闹出那般大动静。
一夜之间,整个修仙界都闻风而动,猜测剑宗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此,连青衫自然心知肚明。
只是今日阿筝与车潜的大婚要紧,所以他也没有深究此事。
等这红衣凡女和车潜成亲过后,抽个时间将她拿下,再好好研究拷问一番。
一个能催动剑宗护山大阵的凡女,这等诡谲之事,必须要查个明白。
“按理说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情,我不该插/手,但既然闹到了我这里,终究是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心中这般想着,连青衫脸上浮现出一抹和煦的笑容,语气里竟多少带着几分无奈:“既然都到场了,那就开始吧。”
随着宗主的话音落下。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模样精致的红衣少女。
昨日,阿筝那姿态有多嚣张,众人可是亲眼所见。
但那又怎么样,今日还不得低头来道歉。
心里这般想着,管胥初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般的狰狞得意。
宗主答应他了,等大师兄和阿筝完婚过后,会让他亲手将今日的屈辱尽数还给这个妖女,而且宗主还会出手帮他凝聚金丹。
这个妖女,等她嫁给大师兄以后,有的是苦头要吃!
想象着日后折磨阿筝的场景,管胥初心中只觉得无比痛快,整个人脸皮都在微微颤抖。
他虽然瞎了眼睛,但已经感知到了阿筝的存在,嘶哑着声音呵斥道:“你这妖女,还在等什么,赶紧过来道歉!”
就连裴曦等戒律峰弟子,也都快意的看着阿筝。
大婚结束后,就是她受苦遭罪的时候!
“道歉?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被戳瞎了眼睛,一句道歉就能打发了你,那你可真够下贱的。”
阿筝扯了扯嘴角,目光在管胥初等人身上打量,嘲讽道:“说到底,我才是车潜的心头好,我们郎才女貌,轮得到你们这群垃圾来反对?到头来,还不是我笑着嫁给车潜,你活生生被戳瞎眼睛。哎,你说这又是何必呢。既然你这么执着于要个道歉,我这人又是菩萨心肠,看你如今跟个死狗般可怜,也不是不能答应你。”
哗!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都震惊的瞪大眼。
这个凡女疯了吗,当着宗主的面,还敢这般嚣张!
“少在这里自作多情,你以为自己是大师兄的心头好?可笑!大师兄一心喜欢的人,是徐凝珑师姐!”
因为被戳瞎了眼睛的原因,管胥初现在的脾气可谓是一点就炸。
听到阿筝这话,他直接被刺激的近乎癫狂,大声嘶吼道:“你不过是凝珑师姐的替代品罢了,有什么好猖狂得意的!”
管胥初这话说的又快又急。
而他这话一开口,车潜就心道不妙。
果然,就见阿筝骤然转身,寒声看向车潜质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阿筝,你……”
车潜张口便要解释。
铮!
然而,阿筝却冷笑一声,伸手拔/出了他腰间的龙渊剑!
“不用解释!昨晚你那番话,我信了,但现在看来,你还是在欺骗我!我告诉你车潜,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再相信!也不想听!徐凝珑是谁暂且不论,但我可不想什么阿猫阿狗都来看我笑话,告诉我只是你的一个替代品。”
阿筝将龙渊剑递出去,剑尖堪堪抵在车潜胸前,冷笑道:“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可爱我?”
车潜嘴唇微微磕动。
半晌后他垂下眼眸,淡声道:“爱。”
“好,这可是你说的。既然这样——”
阿筝嘴角浮现出一抹冷意,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众人震惊到了极点:“我要你朝着我走过来,龙渊剑刺进去一寸,我便信你爱我一分,你的爱究竟有几分,不妨拿事实来证明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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