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区广场上的一角。
卧在兔子花盆旁小憩的白虎, 忽然睁开了眼睛,杀气腾腾地望着小玫瑰。
有刚从生产区出来的囚犯察觉到后,疑惑地朝沈斜望了过来, 不知道好端端地是谁惹了他, 竟这么大的杀气。
下一刻便见白虎抬起一只前腿,从粉嫩的肉垫中弹出锋利的爪子,然后猛地朝小玫瑰细长脆弱的花茎挥了过去。
“!”目睹了这一幕的囚犯惊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两人感情破裂了, 狱霸要当众杀了狱花?居然这么不念旧情的么?!
白虎利爪贴着玫瑰花茎而过,裹挟而来的掌风,吹得几片叶子轻轻摇晃。
而囚犯却忽觉鼻子上好像落了什么东西, 垂眸一看, 发现是一个芝麻大小的虫子正趴在他的鼻梁上。他顿时便明白自己误会了狱霸,原来那杀气和利爪的目标都是这胆大包天的虫子。
果不其然,他再抬眼看时,便见狱霸优雅地蹲坐在兔子花盆前,缓缓低下威严的虎头,粉白而湿润的鼻尖轻触秾艳的玫瑰花苞,嗅闻着清甜的玫瑰花香。
不仅如此,白虎那轻易就能在动物拟态身上留下深刻血痕的爪子, 竟拿来扒拉兔子花盆里的土。
此情此景, 看得那囚犯颇觉幻灭, 如今的沈斜哪还有以前凶恶的样子?明明就是个兢兢业业的园艺师嘛。
啧, 这酸臭的爱情……囚犯摇头晃脑地朝食堂走去,却觉肚子已经饱了。
而沈斜扒拉花盆里的土, 只是想看一看土里是否也有虫子。
怕不小心伤到小玫瑰的根须, 他爪子扒拉得颇为小心, 不敢太深,只浅浅地翻动表层的土壤,圆溜溜的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土壤颗粒。
不知他的爪子是碰到了哪儿,小玫瑰忽然一颤,醒来说了声:“痒……”
“你这次睡了快一上午。”沈斜的爪子按着兔子花盆,严肃地望着小玫瑰。
这绝对是他过得最漫长的一个上午了,如果不是格雷医生一再向他保证宋芜没事,他怕是已经愤怒地拆了医务楼。
“我……”宋芜话都到了嘴边,忽地想起监区广场有监控,便把叶子搭在沈斜的爪子上,通过精神力告诉他原因。
他在医疗舱内做的那个梦是真的,诺曼把自己的一缕精神力通过那根连接了他们的细管,反过来传给了他。而那缕精神力一入了他的精神海,就把自己藏了起来。宋芜从寻找到捕捉、再到解读那缕精神力包含的信息,时间便不知不觉过去了。
宋芜把想说的话,通过精神力直接传达给沈斜:“我怀疑诺曼所说的宝藏,很可能就是摩菲教授他们想要得到的一些实验数据和成果。”
沈斜与宋芜的猜测一致,只是他认为,诺曼的宝藏里,或许还藏着能证明那些人恶行的证据。
“如果我们能成功逃离狱星,就去一趟起源星。”沈斜道。
“嗯!”宋芜道。
这时,一个警卫机器人向他们走了过来,金属眼直接略过沈斜,看向了兔子花盆里的小玫瑰。
宋芜发觉后,连忙断开与沈斜精神海之间的链接。只是搭在白虎爪子上的叶子不知是忘了还是怎的,没有收回来就罢了,叶子还悄悄地碰了碰白虎锋利的爪尖和粉嫩的肉垫。
沈斜恍若未知,转过头,虎目冷冷地凝视着机器人:“乔伊?”
警卫机器人里传出乔伊的一声冷哼,是他无疑。宋芜迟迟不醒,担忧的可不止沈斜一人,他这个做哥哥的亦是在监控后头等了一上午。
“呵。”沈斜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却没再对乔伊冷嘲热讽。
不比宋芜如今小心过头,不敢轻信他人。沈斜在看过宋芜记忆中与乔伊相处的片段后,却觉得乔伊的某些表现与他哥沈衡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不过因着宋芜坚持从未听父亲提起有哥哥这回事,便也无法轻易下结论。只是对乔伊的态度,到底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恶劣了。就怕万一猜测成真,他日后会情路艰难。
“你还好吗?”警卫机器人半蹲下来,“以你的身体状况,能按期完成机甲制作吗?”
小玫瑰朝他挥了挥叶子,按照事前与沈斜商量好的话说:“我的身体好多了,谢谢您的关心。但我现在上午精神不足,只有下午有精力去北区制作机甲,我觉得时间上可能有点紧张,所以能不能让我晚上也去北区共工作一会儿?”
警卫机器人低下头,状若沉思,片刻后给出答复:“可以。”
“太感谢您了。”宋芜雀跃道。
沈斜没感情地赞美道:“您可真通情达理啊。”
乔伊却觉这是阴阳怪气,要不是宋芜就在一旁,他差点没命令警卫机器人朝沈斜发起攻击。
不能动沈斜,他还收拾不了沈衡那家伙吗?
呵呵,这仇他记下了,等事情结束后,看他怎么找沈衡讨债!
此刻远在桑德罗王宫内的沈衡,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是阿斜想我了?”沈衡摸了摸鼻子,还是某只可爱的小兔子念他了?
…
此后一连数天,宋芜躺过医疗舱后,精神海内都会多出些信息。
或是起源星的坐标片段,或是宝藏的路线图,抑或是一些诺曼疯傻之后的无意义记忆。
宋芜接收着这些信息,却再也没梦到过诺曼。他试图像诺曼一样,在输向诺曼的精神力中刻下试探的信息,却如投石入海,毫无涟漪。
渐渐的,他心里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诺曼的精神海看似在好转,实则如空中楼阁一般并不稳定,华美的楼阁是他输入的精神力所构建,而支撑的却是诺曼精神海崩塌后仅存的一点精神力。
且诺曼残缺的精神力恢复缓慢,这样一天天地裹挟着信息反输给他,可以说入不敷出,若是有朝一日耗费殆尽了,那么等待诺曼的便只有精神死亡这一结局。
既然诺曼拒绝与他精神力交流,那他便想法子与他现实交流。于是宋芜开始拒绝沈斜的跟随,独自在早上去医务楼,暗示格雷医生他想恢复以前的那种治疗方法。
“你果然发现了医疗舱的不对劲。”格雷医生叹道,说起来这种可以抽取精神力的仪器还是出自诺曼之手,可能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这玩意会用来治疗他。
宋芜苦笑:“每次从这里出去,我的精神海都会空至少一半。我又不是傻子,多少能猜到一点。”
“也好,这样做损耗太大了。”格雷医生显然也想用以前那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因为材料稀缺,诺曼当年只制造出一台,那台对精神力的损耗要小些,但却不在摩菲那伙人的手里,如今给宋芜用的是劣质的仿制品,为的便是如果宋芜不好好治疗诺曼,便强制抽取他的精神力。格雷医生本来以为依着宋芜这乖顺的性子,是用不上的,但没想到,最后还是用上了。
不想宋芜过了格雷医生这关也没用,诺曼竟闹着不肯换,说已经习惯了,死活就是不同意。
要是格雷医生故作凶恶试图强迫,诺曼就开始嚎啕大哭,格雷医生没了办法,只好歉然地回绝了宋芜:“就继续这样吧,损耗虽大,但也没到伤身的地步不是吗?”
宋芜无奈,再多说多做,怕是要引起怀疑了,只好熄了心思。
后来他试着如第一次那般在医疗舱内努力留一丝的意识,等诺曼再试图输给他精神力的时候,就拒绝接收。但实际操作起来太难了,那些浸泡着他拟态的问题药液效果太强大了,他能保持一丝清醒已是艰难,想再多做什么,简直是痴人说梦,只能继续被动地接受。
面对这种情况,宋芜的心里很不好受。不难推断出,他父亲之所以能摆脱实验品的生活,肯定少不了诺曼的帮助,但作为儿子,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恩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为什么?”宋芜在深夜醒来,扑进沈斜的怀抱,“沈哥,你说他为什么啊?他知道我们会逃走,我们可以带他一起离开这里,他是有机会恢复名誉得到自由的啊……”
沈斜抚着小玫瑰的头发,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是诺曼本人,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只希望,他的小玫瑰别再做噩梦了。
…
定制机甲的基础零件,可以通过设备制造,但一些核心零件,就只能先用设备进行初步加工,然后再进行手工处理了,虽然耗时耗力,但却是没办法的事。
机器和AI能代替大部分工作,但有些事,还是得星际人亲手来做,而这也是机甲制造专业的魅力所在——最好的机甲,永远只会出自他们的头脑和双手,他们是无可替代的!
宋芜每天下午和晚上都来北区的工作室,一日不停地亲手打造核心零件。这部分沈斜帮不了忙,便只能在他累了停下休息的时候,帮他按摩满是污垢的双手和酸疼的肩膀。
“啊呜,时间还有很多,你不用这么累。”沈斜不舍得他的小玫瑰太辛苦。
宋芜浅浅一笑:“我不累的。”
宋芜想在动手前就做好“蔷薇”,一来是想他们有台机甲也算有个武器在手,二来是不想把“蔷薇”留在这狱星上,落到他们敌人的手里。
沈斜知道他的想法,轻叹一声,继续揉捏着小玫瑰的手指。
“手指不酸了,沈哥你休息你会吧。”宋芜小声道。
不想沈斜学着他语气笑道:“我不累的。”
宋芜红了脸,哼道:“那你就继续揉吧。”
“好。”沈斜低笑。
望着他们亲密和谐的样子,负责监督他们的温雀不无羡慕道:“真好啊。”
宋芜转过头,眨了眨眼,建议道:“你也可以找个恋人啊。”
温雀一怔,摇了摇头:“哈哈,我就不祸害别人了。”
沈斜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怎么谈得上祸害呢?”宋芜皱着眉道。
温雀避而不谈,转言道:“其实我小的时候,也想过学制造机甲,可惜天赋不行。后来想学驾驶机甲,但是体质也不达标,唉,我生来就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麻雀,仿佛注定了要平庸一辈子。”
“别这么说自己,或许你只是还没找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而已。”宋芜安慰道。
温雀笑了:“其实我已经找到了。”
“嗯?”宋芜歪了歪头。
温雀起身,往工作室外走去,到门口时回过头。阳光落在他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继承我父母的事业。”
后来宋芜才知道,那话还有后半句——做个坏人。
…
闲暇之余,宋芜会释放出精神细丝,小心翼翼地探索着整个监狱,以补充沈斜看到的地图上不够详细的部分——位于中心的监区、南管理区、东警卫区、西生产区、北储藏区以及地下,宋芜的精神丝一寸寸走过,记录着所看到的人与物。
这所监狱犹如一个巨大的球体,地面深处有一层厚厚的金属,呈半球状,包容了各种管道和线路,密密麻麻如蛛网。地面上,监狱的外围墙就是一个大大的圈,圈住了所有狱警和囚犯。而监狱的上方,内有电网,外有能量罩,最外层缩在外围墙内常年不启用可组成罩子的智能金属块。
但几乎是本能的,宋芜的精神力会自动绕过医务楼的区域,不敢有所窥探。
“那里有危险……”宋芜按下心中的好奇,选择相信自己的精神力。
沈斜知道后,也赞同他不触碰医务楼的想法:“等动手那天,你可以试着看一看那里有什么。”
隔三差五,宋芜会在深夜时分,把沈斜、鲸和凌空拉入他的精神世界,完善他们的逃跑计划。
数次之后,宋芜不禁提出疑问:“莱恩呢?不带他一起走吗?”
这个问题问得沈斜三人面面相觑。
“莱恩以前对我充满敌意,所以我一直没把他算在计划内。而且这事成功和失败的概率是一样的,他保持着对我的仇恨留在狱星,反而更安全一些,我们失败了,他会没事。若是幸运地成功了,等把外头的事了解了,也可以返回来救出他。”沈斜解释道。
凌空摊了摊手:“谁料到他恨了这么多年,竟一朝想开了呢?”
沈斜揉了揉眉心:“这下子不带也得带了。他和我们关系变好,若是我们成功逃走了,他肯定会被抓起来审问,怕是得吃不少苦头,甚至日后会成为威胁我的人质。”
“就是暂时还不能告诉他,等动手的那天再说也不迟。”凌空笑眯眯道,没说他们打算揍晕红毛狮子后直接把人拖走,免得红毛狮子与沈斜和好是一场阴谋。毕竟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宋芜弯了弯眼睛,告知得迟一点,总比抛弃红毛狮子好多了。
就这么,时间一天天过去。
诺曼宝藏的地图和钥匙,在宋芜的精神海内逐渐成形。北区工作室内的机甲蔷薇,有了四肢躯体也有了头与尾。而他们的逃离计划,也在一日日的修改中,愈发得完善。
在这种巨大的精神力与体力的双重消耗之下,宋芜虽日渐消瘦,但一双乌眸却愈发明亮。
沈斜看在眼里,便想法子在用餐的时候,哄他多吃一口。翻遍活动楼的书籍,又不耻下问请教了老章和种植园的老狱警等人,只为让宋芜的拟态多吸收一点营养。
如此,宋芜才一天天撑下去,等来了编号1314狱星的第一场雪。
也等来了十年一现的星兽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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