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肆掠,天幕暗沉。
抱厦仅有的一盏风灯,被搁在角落里,光芒忽明忽暗。
皇帝支手撑额,靠在紫檀圆背圈椅上小憩。
今日皇后寿宴,他虽未去后宫,皇后却吩咐御膳房在御书房摆了小宴。
他与内阁几位大臣同饮,期间皇后表兄,大理寺卿蒋南生有事求见,他遂留蒋南生一道用膳,蒋南生思及皇后身子不佳,膝下无子,十分动容,宴席间与他忆往昔,谈及潜邸旧事,君臣抵足而谈,十分畅快,遂多饮了几杯。
怎知他今日淋了些雨,一冷一热相冲,再加之连日来因嘉州大汛一事劳神,竟是迷迷糊糊有些热症。
还有几桩事未定,事不宜迟,为了不叫臣工担心,他打算悄悄将御医宣到此处,是以遣了司礼监冷怀安去太医院,他先行带着两个小黄门打御书房出来,到西殿后面的抱厦休息。
喝的正是西风烈,入口清润,后劲十足,五脏六腑均热辣辣地冒烟,辣劲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醇香,令他四肢五骸均浸润在一股恍惚的香绵中。
内侍被他遣走去取衣物,人刚一坐下,仿佛听到有人唤他。
皇帝微醺的俊眼睁开,借着晕黄的灯光,瞧见一张昳丽的脸。
一双水杏眼湿漉漉的,迷濛痴惘,眼尾被拉出一抹艳丽的酡红,妩媚至极,他心咯噔了一下,不由晃了晃神,再定睛一瞧,认出她是傅娆。
昏沉的脑子如同浆糊,可他还是想起上午她被单独撂下的情景。
莫非出了什么事,宫里谁能害她,难不成是淑贵妃母女。
皇帝俊眉当即拧起。
“傅娆......”他低声唤了一句。
匍匐在地的人儿,已从珠帘下爬了进来,她饱满的菱嘴泛着红艳的水光,痴痴望他,着了迷一般挪不开眼,钉在他身上。
他满脑子混沌一片,只见她一开一合,似乎在说,“救我.....”
灵台还算清醒。
定是出了事。
皇帝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目,复又睁开,起身绕出紫檀长案,蹲了下来去扶傅娆,
“你这是怎么了?”
手欲碰她,恍觉不合适,于是收手待要开口唤人,却见那傅娆红着一双眼,仿佛是悬崖边上的垂死之人,须臾抓到了救命稻草,娇软的身子径直朝他怀里扑来,当即便捕捉到了他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在她眼前撕扯,扭曲,傅娆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偏偏体内那一股无可抵挡,也无可压制的渴望,跟猛兽一般吞噬着她,热腾腾的气息在她贲张的血脉里乱窜。
她只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以至于那双手伸过来时,她迅速攀附而上,再也不给他退缩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反悔的余地,朝他扑了去。
触到那片柔软,略有些烫意,湿漉漉的灵尖儿就这般探入进去。
他牙关一咬,竟是将她的路堵死,不仅如此,他还往后一退,强有力的手钳住她的手臂,意图将她掰开。
傅娆俏白的小脸顿时一跨,手脚并用往他身上爬去,够着脖颈望他身前一探,咬着他那瓣唇,含糊不清嘤嘤啜泣,
“不要丢下我,不要.....求你了...”
人在绝境下的力道超乎想象,傅娆如同灵蛇一般,拼命地往他怀里钻,双腿不自禁地缠住了他腰身,手也捞紧了他的脖颈。
皇帝起先不想伤她,未曾用力,哪知给了她有机可乘,
“胡闹!”他低斥一声,将脸别开,
那樱桃小嘴就这般咬住了他耳垂。
一阵酥麻串至他下腹。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
他并不老,相反,正值壮年,不说血气方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他是皇帝,坐拥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的女人,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何况区区傅娆。
她竟敢这样撩拨他。
疯了不成。
雨势倾盆,竹影摇晃,她像无根浮萍,终于拽到了救命稻草,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男子气息,将她体内药性彻底激发,她沦为欲望的小兽,毫无章法,又无师自通的啃咬。
凤冠被她丢弃,一头青丝如瀑布洒下,拂过他清隽的双眼。
他本有醉意,理智殆尽,他却犹然用力,掐住她的手腕,将她从他身上一寸一寸剥离,
“傅娆,你给朕听清楚了,朕不是陈四爷,朕是皇帝,你想过后果吗?”
傅娆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救我....”
他剥了她的手,她便将胸贴上去,他将她双手抵在她胸前将她往外推,她便双腿缠在他腰身,紧紧勒着他。
换做旁人,皇帝早顺水推舟,任她施为。
可偏偏她是傅娆。
脑海里浮现在药铺见她时,她明媚如春的模样,原先对她存了几分欣赏,感慨此女不易,眼下被她缠着身子,不是不心动的.....
他不介意给她个名分,就是怕她清醒会后悔自己所为。
要了我....
她不停在他耳畔低喃,啃遍了他脖颈,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迹。
皇帝闭了闭眼。
他僵硬的片刻,傅娆敏锐捕捉到时机,灵尖儿立即长驱直入,搅乱他的理智。
小手在他胸膛胡乱摸了一阵,总算是摸到了领口,她迫不及待解开纽扣....
一道劲风夹着湿漉漉的雨气,从窗缝灌入,掀起桌案上的奏折,奏折啪嗒一下砸在皇帝的脑门,那股冷风旋即灌入他微开的领口....
皇帝出身后宫,又曾四下征战,什么阵仗没见过。
终是用毅力压制住了身体的欲望,他彻底将傅娆从身上剥开,并一掌拍在她后脑门。
傅娆当即眼珠儿一阖,娇软的身子栽在他怀里。
皇帝搂着她,神情晦暗不堪,竟是无语至极。
眼下傅娆算是以下犯上,按律当斩,并诛九族。
可他也很清楚,傅娆定是被人算计,这个人是谁,他心里自然有数。
既然没法处置她,那么与她已有了肌肤之亲,该如何料理?
她本已因他女儿失了夫君,若再因他而失了清白,还怎么嫁出去?
嫁不出去,只能留在宫中给她个名分。
可皇帝一想起傅娆曾跪在正阳门告御状,整个京城,满朝文武皆知她是徐嘉的新婚妻子,结果转背他将她纳入宫中为妃......还不知世人怎么编排,他一向爱惜名声,不想在青史上留下污点。
是以,此事十分棘手。
怀里的人儿身子依然十分滚烫....皇帝视线下移,落在她微敞的领口,再次闭了闭眼,犯难得紧。
廊外传来冷怀安的声音,“小心....”
想必是雨湿了台阶,请来了老御医。
皇帝当即警醒,立即将傅娆抱起放在里间的床榻,又将皇帐垂下,挺拔的身子立在塌前,不动声色将领口系上。
珠帘被掀,冷怀安领着老御医周行春入内。
周行春白发苍苍,拧着个药箱便要下跪,
“免礼....”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往圈椅上一坐,抬手朝皇帐一指,“给她把脉。”
周行春和冷怀安闻言相视一眼,皆是惊住。
二人同时往床榻望去,只见一纤纤玉手从里头垂落,手腕皓雪,骨细丰盈,倒是极好看的手。
二人心中骇然,可面上均不动声色,更不敢问。
周行春伺候两代帝王,倒也见多了世面,将药箱一放,从容踱步至床榻边,跪在一旁的蒲团上给傅娆把脉。
冷怀安暗暗瞥了一眼皇帝,心中疑窦重重,他不过离开一刻钟,这就闯进来一女子,是宫妃还是旁人?
冷怀安见皇帝脸色难看,只得悄悄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恭敬递到他跟前。
皇帝接过,冷着脸一饮而尽,原先身上有热症,恰才被傅娆一番折腾,倒是渗出了汗液,烧退了,灵台清明得很。
一双深邃的眸如陷迷雾,沉沉盯着周行春。
周行春白眉微抖,神情凝重,片刻他松开傅娆的手腕,挪身朝皇帝拜道,“陛下,这位....”一时也不知是娘娘还是姑娘,只得含糊其辞道,“怕是中了媚药....”
皇帝倒是没有意外,“快些解了它....”
不料周行春抬眸,为难地望了皇帝一眼,苦笑着磕头道,“陛下,此毒号称千机,臣短时间内配不出解药来....除非....”
“除非什么?”皇帝脸色已然转黑,阴沉地能滴水。
周行春咽了咽口水,将头埋低,“除非有解药,不然只能....只能....”
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可皇帝和冷怀安都听明白了。
皇帝眼眸眯起,已是戾气横生。
且不说眼下还不确定是谁下的毒,哪怕他心里有数,也断然不能去搜宫,搜到按律当斩,况且,淑贵妃或平康根本不可能承认。
万一又是旁人嫁祸呢?
查肯定是要查的,该处置的人也得处置,只是眼下刻不容缓。
头一次遇到这般棘手的事,皇帝心下五内俱焚。
抱厦寂静如斯,唯有狂风嗖嗖,电闪雷鸣。
皇帝手搭在桌案上,闭目不言。
冷怀安悄悄与周行春交换了个眼色,轻声问道,“陛下,不如先让周太医给您把脉,您自个儿身子才要紧呢。”
皇帝长吁一气,摇头道,“朕无碍。”修长的指尖紧紧按在桌案,指甲晕出一圈红色,已是隐怒之至。
须臾,他抬眸涩声问,“若是不解,当如何?”
周行春脸色越发幽黯,“怕是不太好.....此毒霸道,姑娘体内气息已十分不稳,倘若耽搁,或有性命之忧.....”
若是宫妃,皇帝断然不会犹豫,若是宫女,估摸等不到他来便处死,由此可说,里头怕是位身份尴尬的姑娘。
皇帝闻言,手撑在额前,俊脸掩在一片墨色里,透着无声的威压。
倘若傅娆有夫婿,他会立即将人送回,可偏偏她是清清白白的闺女。
片刻前,他与她已有了肌肤之亲,换旁人自然不合适.....
皇帝舌尖在唇齿打转,口液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香甜.....
床榻上,已隐隐泛出声响来,窸窸窣窣,嘤嘤低语....
默了半晌,他几乎是从肺腑深处挤出一丝寒声,“你们退下.....”
冷怀安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放下,应了一声是,领着周行春退出抱厦,他将门轻轻掩上后,回头瞥向周行春,脸色已肃然,“周太医,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提!”
“老臣晓得,还请公公放心。”周行春颔首一礼,
冷怀安着内侍送周行春回太医院。
恰在他回眸之际,余光瞥见角落被搁置的一身湿衣裳,他是何等人物,一眼就认出这该是乾宁县主的品阶大妆,当即心下狂跳,眼珠子差点瞪出。
难怪皇帝如此犯难....居然是傅娆!
怎么会是她呢?
满朝皆知傅娆是驸马爷的“前妻”。
此事棘手之处不在解毒,而在善后。
饶是见贯大风大浪的冷怀安也不禁冷汗涔涔,他立在廊下抬眸望向黝黑的天色,雨滴子漫天盖来,砸在他眼角,他揉了揉,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罢,陛下身边许久不曾添人,只是,不知这人留不留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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