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俏懵了一下。
他没想到校草说话这么算话。
说一直“跟着”，就真的一直跟着。
片刻不相离的。
“因为……我交卷比较晚，还没来得及。”
楚俏试图解释。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沈郁又说道：
“还有，除了我，你还想要谁的卷面？”
楚俏：“……………”
他听到了……？！
可是……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怎么听起来有点醋。
看谁的卷面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怎么还争起来了……？
楚俏更懵了。
“......你生气了？”
半晌，楚俏小心翼翼地问。
“……”
沈郁顿了一下：“没有。”
“可是……”
你刚才听起来就是为我没想看你的卷面而生气了啊。
“我是说，你不要想着违反考纪，自己学会了答题是最好的。”
大概是慢慢反应出失言，刚刚自己的话有多么离谱，沈郁抿紧唇，又补充了一句。
“哦......”
楚俏慢慢地应了一声。
他就说呢。沈郁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主角是最阳光守纪、正直向上的才对呀。
年级第一年级第二求着我抄他们的小抄……这种事还是比较像活在梦里。
可是沈郁盯着少年不断开合的唇，和细瘦的孱弱的脖颈，实际上想的却是：
好香。
怎么会这么香。
楚俏今天没有用抑制剂么。信息素的气味为什么会这么明显。
他需要在校服衣袖中紧紧捏着手心，将指甲深深的刺进皮肉里，才能使得自己不丧失理智。
“你考的怎么样？”
大概是觉得两个人面碰面这么站着太干了，楚俏努力没话找话说。
“一般。”
“比你用三个年纪前五的答卷拼出来的标答可能要差一点。”沈郁淡淡说。
楚俏：“......”你又听到？
还拿出来婊。
但是背后说人坏话这种事，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楚俏眼睛看了一下别处，假装没听见，很有技巧水平地带过了。
可是，沈郁的注意力其实也不在这上面。
他看着楚俏，少年的面孔苍□□致，因为冷眼尾冻得有些微微的发红，皮肤则是软腻的温白。
就像像上帝最静心雕刻出来的小玉偶。
偏偏这小玉偶却性格乖张又恶劣，最不对的是，竟然没有要他跟着他的自觉。
“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默了默，沈郁还是开口说。
他们这两三天都没有见面。自从期中考开始之后，楚俏和沈郁就不在同一个考场。沈郁根本见不到楚俏的人。每回他走到楚俏的考场，楚俏都已经走了。
这才今天提前交卷。
等人的时候，还听到楚俏说想要小抄，不知道多少年级前十排队给他送上门来。
“怎么样......”
楚俏有点为难地思考着沈郁这个问题的出发点，想怎么回答才比较合沈郁的意思，早点结束这次对话。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和沈郁多独处。
“就那样呗......不好不坏，不坏不好。”
“......”
沈郁却纳罕地看着他，目光有一点奇怪。
他像是觉得楚俏怎么会不懂这个问题的含义一样，不得不再次解释：“我是问......你见不到我，还好吗？......”
楚俏：“？？？？”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见不到沈郁就不好？
——在沈郁的心里，他的认知是这样的：自己离不开楚俏的信息素，那麽楚俏也应该差不多。
这种高匹配度带来的影响应该是双向的。
他挂念楚俏、渴望占有楚俏、连片刻见不到楚俏都会感到不安......楚俏应当也是如此。
这种来源于ao本能的折磨，应该是一视同仁的。总不会楚俏没有他的信息素都感觉无所谓。
但是眼下看着楚俏茫然的脸孔和眼神，沈郁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
“见不到你......还好......啊。”
楚俏的表情里莫名其妙中带有一点迷惑，回答说：“就......比较能适应？吃得好也睡得着......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沈郁：“.........”
在这世上最让人无力的关系，大概就是：在你心里，觉得与对方相遇是无处可避的狭路相逢，目光所到之地只有他的存在；而在对方心里，却仍觉得天大地大，江平海阔，他想去哪儿去哪儿，想看谁看谁。[*注1]
并非是非你不可，也并非是非你不行。
“你不会......想要我的信息素吗？”
抿紧了唇，沈郁还是低低地哑声说。
这几个字对他而言说出来着实有一点艰难。问对方离不离开得了自己、想不想自己......听起来总有些像自恋的自作多情，需要克服巨大的羞耻心。
但是沈郁还是忍住了，问完后，又上前了一步。
他的身形挺拔单薄，像修长的小白杨。
这么上前一步，看着楚俏，有一点像堵住他的意思。楚俏被逼进小巷中，空气中有无形的压迫感。
楚俏退后了一步，下意识想反问“我为什么要想你的信息素呢”......
但是随即，却见沈郁伸出手，将他拦住了。
他的手伸在楚俏耳侧，楚俏从他的眼瞳里看出了一丝明显的迟疑。但是片刻后，沈郁还是伏下了身来——
他将额头一下埋进了楚俏的肩窝里。
楚俏：“......”
楚俏说不见到沈郁生活没什么不同，沈郁就好似要用实际行动验证楚俏是否说得如是。
他的周遭释放出剧烈浓醇的信息素，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冷松香兜头扑来，楚俏像被这浓郁的alpha信息素一下包围了。
如果是别人，那第一感觉应该是很舒服。有一种被强大的alpha——那毕竟是s++++级别的alpha信息素，守护着、保护着的安心感。
但是楚俏从前是被沈郁用信息素吓过的，对他的信息素根本有阴影。
再加上他被沈郁强行标记，潜意识里一直处于一种对沈郁提防、戒备的状态。
闻到沈郁如此浓烈的信息素，楚俏脸色瞬间就苍白了好几个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
可偏偏这时候，沈郁的手还在慢慢地下移。
他一点也没察觉出楚俏的异样，冰凉的手心从撑着墙壁，到捂住楚俏的后脑，再慢慢揉过楚俏的后颈，最后移到肩胛骨往下......
楚俏全身一下猛然绷紧了。
那种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寸寸抚摸过自己的身躯，带来一种别样的感觉。楚俏说不出是奇异还是怎么，但他明显的感觉不舒服。
他挣动起来，沈郁的怀抱却将他拥得更紧。
他的反抗全部都被沈郁压制住，只能徒劳的、被迫让他搂着自己，将彼此的身躯紧紧贴在一块儿。
源源不断的alpha信息素从四周拢聚过来，和楚俏的薄荷味勃艮第融在一处。楚俏的一呼一吸间都是沈郁的信息素味道。
楚俏的眼尾慢慢泛红了。
“唔......松开......”
他绝望地挣扎，像被扼住了弱点的小动物，无力地想要逃脱。
沈郁的信息素分明是很好闻的冷松香，令人仿佛置身林海。闻到时，就像冬天里起了雾，一层层被风送来的满是冷冽的草木气味。
着实可遇不可得。
但是于楚俏说来，这冷松香却是再可怕不过，再想逃离不过。他就像快要溺亡的人，拼尽全力地想要挣脱。
在沈郁缠绵相抵的拥抱里，少年的挣动从激烈到脱力，再到沉熄......直到沈郁感受到自己的肩膀处似乎被慢慢湿润了。
沈郁以为是他放弃抵抗屈服了，可实际上是楚俏的眼泪打湿了面颊和他的衣服。
逼仄的小巷里，白蓝相间的校服，单向的用力拥抱.....
仿佛油画一般的画面，却对楚俏而言是一场噩梦。
沈郁松开手时，还没有察觉楚俏的异样。他声音低哑地问：“喜欢么。......你——”
但是，话未说完，忽然肩膀上就是重重一痛——
沈郁被狠狠推开了。
原以为他的omega也会得到信息素安抚效果的男生呆呆愣住。
楚俏满脸的泪水，眼尾都泛起了红。
虽然这种刚刚啜泣过的痕迹让他看起来娇弱柔软，更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可怜。但是那种明显的抗拒和气愤也是再明显不过。
“谁许你靠我这么近了？”
楚俏气愤地说。虽然声音有些微哑，但是警告和坚决意味却是十足：“......你之前拿信息素吓过我。以后不许再离我这么近！”
“......”
沈郁呼吸停一顿。
少年纤细的手腕抵着他，却慢慢把沈郁推开。
那并不是多大的力道，但是在沈郁明显愣了一下的空白神情里，楚俏还是成功拉开了和沈郁的距离。
不是喜欢、不是悸动......而是和他的感受截然相反的“害怕”。
沈郁怎么样，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想起自己当初在医院，因情绪失控而信息素暴走吓哭楚俏的时候。
当初.....他还挺有报复的快意来着。但是没想到，造就的恶果在这儿等着他呢。
沈郁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他很少露出这样失神的神情来。在这样一张冷戾孤傲的脸上看起来，几乎有一些像脆弱了。
男生颈侧到肩胛骨的线条清瘦隽秀，那种冷冷的质感和弧度，透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寡淡感。
如果是别的omega，看到这样的沈郁，估计已经被勾的神魂俱予了。
但是在楚俏面前，他却是被毫不犹豫地推开。
“你还有事么......”
楚俏低低地说，他像是半刻也不想和沈郁多待一般，眼睫微颤，也异常坚决。一点点挣脱沈郁与墙壁夹出来的狭小桎梏，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
沈郁的嘴唇动了动，想叫住他，但又终究噤言。
他没有立场。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现在的情况是只有他需要楚俏的信息素，而楚俏并不需要他的。
只有他成了信息素的囚徒，他没有资格要求楚俏来陪着他、一起挣脱这关于本能的困境。
.....更何况他们落到今日这样的境地，也是由于他自己当初使坏，咬了楚俏腺体导致的。
沈郁看着楚俏半点也不犹豫离开的背影，怔怔地陷入了失神中。
此时的夜幕已经完全地垂了下来，变成深深的孔雀蓝。像一块巨大的纯色幕布铺在天上，将世界笼罩、包裹起来。
他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冷硬的墙壁，忽然又觉得有一些冷。
就像心里空空的，缺一些什么，想要去找什么东西去占有、温暖自己。
在和楚俏分开的不到半小时里，他又开始想念楚俏的信息素了......但是他却不被允许靠近。
沈郁抱紧了怀里的空荡荡校服——
那衣料刚才和楚俏接触过，还遗留有楚俏的信息素。
在见不到自己omega的孤独里，他似乎只有这样安抚自己的基因和恶性了。
沈郁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十七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法逃避的惶然和无助。
[*注1]：《上海堡垒》by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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