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没上锁,打开后宁言将怀中的宣纸在旁边摊开,一点点的去对模样,越对心中的火气越翻腾。
漂亮公子竟只将最后一句改了两个字,就转脸送给了别人,明明是写给自己的诗。
宁言委屈的神色全写在脸上,只觉得公子变化多端,上一秒对着你笑,下一秒就可以冷漠的看着人讲尊卑。
门栓松动,宁言一把将两张纸都带走了,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要教小哑巴认字,可不只是嘴上说说,唐寄安去了唐家总书房,里面放着的是自建府以来所购入的书籍,要说绝大部分唐寄安都阅读过。
不为别的,全是来打发无聊时光的。
大哥和阿姐可以风吹日晒的在习武场练武,但唐寄安不行,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屋子内看书了。
他记得从前翻到过儿时教书先生用来教他们习字的书本,当时翻看觉得未过时,想着能侄儿出世后,自己手把手的就拿那个教。
刚巧教宁言习字,也让自己寻寻经验,别到时候给人孩子领上歪路去。
当妙珠知晓二公子要教一个下人识字时,脸色当即就变了,明明从小服侍少爷,堪比唐氏陪伴的时间,她也大字不识几个,为什么少爷不愿意教她。
而是去教一个来了不足一月的哑巴。
宁言膝盖的伤在药物的涂抹下已经看不见当初的惨烈,从抽屉翻出当时妙珠给他的脂膏,一点儿也没用。
一开始是觉得自己害了漂亮公子,公子还在床上躺着,自己怎么有脸使用药膏。
后来是公子带他去看了郎中,将药膏给了自己,宁言一天不落的认真上药,只为了不辜负漂亮公子对他的好。
眼下妙珠给的用不着,宁言也不晓得该不该换回去,对人情世故不敏感的小哑巴犯了难。
唐寄安手里捏着从书房找到的书本,晃悠了一圈都没看见宁言的踪影,故而直接去了他所在的屋子。
“小哑巴?”
房门大敞,唐寄安也不在乎人家有没有隐私的,直接走了进去。
当日一气之下把小哑巴领过来,找了间空屋子就给他了,也没多为其考虑考虑,剩下的打点就交给下人做。
算起来,还是第一次来这屋子,地方不大,桌子和落塌处是紧挨着的,被褥整齐的叠放在床位,小哑巴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坐在床边眉头不展的。
“说好来找我习字,学生坐在这儿发呆,让先生好一通乱找。”唐寄安把书本卷起来,敲了下小哑巴的脑袋,“看什么呢?”
其实在唐寄安来到门口的时候,宁言便感觉到了,只不过这府内没有危险的人物,他也就不用那么警惕。
漂亮公子离他很近,深蓝色的袍子随着走动会蹭过他的膝盖,撩的人浑身痒痒的,被打的那一下也不疼,宁言伸手露出掌心的小盒子。
唐寄安看清后挑眉,这东西他眼熟,是他给妙珠的。
当时妙珠跟着他去西南马场看打马球的时候,球被打脱了手,直直的朝唐寄安而来,要不是当时妙珠拦在前头,按照唐寄安的小身板,怕是早就要去见阎王了。
也因为这件事情,妙珠的肩膀上青紫了一片,药膏就是那时候给的,也因为这件事情,妙珠这些年再怎么刁蛮对待其他下人,唐寄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你心中欢喜妙珠吗?”唐寄安问道。
不知漂亮公子为何会问这话的宁言呆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想不明白公子是什么意思。
“妙珠是个好姑娘,不过……”唐寄安微微弯腰,与宁言平视,含着秋波的桃花眼凑近看更加摄人心魄,“你个小哑巴怕是驾驭不了。”
靠的如此近,宁言看清了漂亮公子眼中的笑意,身子瞬间酥麻了半边,软哒哒的手臂撑在身后,不至于让自己丢人的倒下去。
“算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好参与。”唐寄安直起身子,消失的压迫感让宁言身子更软了,只听见漂亮公子继续道,“但你答应我的习字,可别食言。”
在唐寄安看来,妙珠将珍贵的药膏送给受伤的宁言,若是两人长久相处还可以说是友情,但宁言来不足一月,怕是寻常人都会下意识认为两人之间必然有些什么。
唐二公子出去后,想起小哑巴慌张无措的神情还有些懊恼,自己就这么明晃晃的戳破了,是不是太直接了些,毕竟宁言年纪不大,估摸着也是初尝情爱的。
也不知是不是上一次的突然袭击,把小哑巴吓着了,自此以后宁言没到习字的时间,都会准时的出现,不再发生唐二公子满院子找一个奴才,教他写字的荒唐场景。
宁言写字时力气足,但笔法幼稚,看起来像是三岁小儿一般,唐寄安好几次忍着笑意,生怕伤了人的自尊。
见宁言又蹙眉和毛笔较劲,唐寄安走过去,从后面握住了宁言的手,带着他运笔,感受一撇一捺的走向。
“别老觉得是毛笔的原因,我这可是上好的紫毫,用的是徽州野兔的毛发。”
被戳破心思的宁言臊红了耳朵,习武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困难,现在却被一张轻飘飘的宣纸和不足半两的毛笔拦住了,让宁言心中颇有不甘。
小哑巴也不知道长没长高,头顶也就堪堪到唐寄安下巴处,即使从后面将人圈着,两人之前到空荡还是不少,也太瘦了。
自从知道宁言喜欢吃糕点后,唐寄安总是找借口赏些给他,也不知道那食物都吃去了那儿。
“好了,今天看你也无心习字了。”唐寄安松开,未曾发觉宁言放松了肩膀,指着桌子上的小茶点,“这些再不吃,怕是要受潮了,你拿走吧。”
唐二公子也是有趣,每次要想给小哑巴些什么,断然不会说是赏给他的,找各种借口,把自己装的迫不得已让宁言拿走。
其实那些东西最长的也就放了一上午。
每次拿了糕点,小哑巴总是要消失一段时间,也不知跑那儿去了,唐寄安也不曾管过。
在他看来,宁言好似山中的花猫被捉入了家中看家护院,虽然这只看起来性格温顺些,但本质上追求自由是不会变的。
唐寄安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之际,许久未见的大哥回来的,唐亓邦面色带喜,让唐寄安心头一跳,呼之欲出的想法在唐亓邦开口的瞬间炸开。
“大姐回来了!”
马车早已在唐府门口候着,唐寄安着急的差点连披风都忘了,火急火燎的跟着唐亓邦走。
在见到外面高大的马儿时,眼珠子一动,拉住了大哥的手臂,浑身散发着凄惨的情绪,“大哥,您就和我一起坐马车吧,不然阿姐看见,我也太弱了些。”
唐寄安心中崇拜唐璇,所以在她跟前便格外的好面子,断不能让大哥将自己衬托的儒弱不堪。
也是宠着小弟,守正大人堂堂正当年华的武将,屈伸钻进了马车中。
“宁言呢?”唐亓邦问道。
唐寄安放下帘子,随口胡诌道,“放他半天假,京城这么大,总要出去转转。”
马车出了城门,大军还未到,就暂且在城外等着,唐寄安愉悦的哼起了曲。
诗雨楼的曲子曾一时风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又因后来太过于流行,便被人觉得艳俗,现下已少有人哼唱。
“寄安,你还是以后少去诗雨楼,那儿毕竟不是些好地方。”
唐亓邦骨子里是极为传统的,加上现在又在朝为官,许多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看,行为也就更加古板。
“大哥,我知晓了,这月也就两次而已。”唐寄安无意与敬爱的大哥争论,眨眨眼,带着晚辈的俏皮,也就躲了过去。
就在等着的时候,唐寄安无聊的撩开了帘子,目光扫过城外的摊贩,却突然被城墙脚下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小哑巴。”
声音极其的轻。
宁言站在一堆乞丐中间,手中油纸内是各色的糕点,想来也是从唐府内拿出去的。
那些小乞丐眼馋的厉害,知道这人一来,定然会有好吃的东西。
第一次带着警惕,时间久了也就不害怕了,一个个生怕慢了被别人抢去,争先恐后的朝宁言面前凑,脏兮兮的手攥住了宁言的衣服。
那可是漂亮公子给他买的,宁言自己穿的时候都小心翼翼,以防弄脏。
现在……看着衣服上多出的泥印字,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在唐寄安的角度看来,宁言是被那些乞丐围攻了,一脸茫然无错的站在,弱小可怜的厉害。
“来人,给我把那群些乞丐哄开!”唐寄安撩开帘子对着跟来的小厮喊道。
唐亓邦刚想出声制止,就见唐寄安怒气冲冲的下了马车,连他的衣角都没拽住。
这时,远处的大军已从地平线冒出,领头的女人身穿玄色铠甲,红色斗篷在身后张扬,敏锐的察觉到了前方的骚动。
定睛一瞧,那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过去的,可不正是自己的弟弟,唐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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