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叮嘱完窝里一大一小不要出去乱跑之后，便出去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大一小对视良久，觉着时候差不多了，不约而同地循着痕迹跟了出去。
倩倩就藏身在那溪流附近的树上。
层层叠叠的枝叶隐蔽了她的身形，但丝毫妨碍不了她掌握附近的情况。
她没化作狐身，就这么赤着脚坐在高处的枝干上，单手托着脸，百无聊赖地晃着脚丫。
裙裾边绣着朵朵盛放的杏花，映着她露在外头的小腿和脚踝腻白如凝脂。
大约过了一刻，远远地便看见一身青衫的谢蕴生缓缓走来。
一头乌丝被白玉冠齐整地梳在脑后，眉眼入画，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赘余的修饰，却叫人移不开眼去。
也许是因为被夜里的寒意影响，他时不时低咳几声，唇色清浅，整个人既皎洁又疏离，如同崖上冰雪，又像是天边悬月。
见流水尽头没有倩倩的身影，他顿了顿，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等前头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他才堪堪停下。
倩倩见他静静地站在那儿，长身玉立，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由地有些兴味，轻盈地跃下树梢，放轻了脚步，悄悄地往他那儿走，想吓他一吓，打破他那副心沉如水的模样。
结果待她离谢家公子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他突然出声，“倩倩，是你吗？”
他转过身来，凝着她的眸子里带着沉沉情愫，嘴边含着浅淡的笑，端的是姝华无双。
眼见偷袭失败，她恼了一瞬，但想到什么更好玩的，杏眼微弯，狡黠灵俏，直接加快了脚步扑进了谢蕴生怀中。
然后攀住他脖子，踮起脚，在他耳边呵着气，“谢家公子，你知道倩倩为什么要选十五这个时候吗？”
眼见着他耳尖渐渐晕上绯色，耳边是他微颤的声音，话语里带着克制，“为什么？”
“因为十五是月圆的时候，也是我这样的妖精兽脉沸腾的时候，届时我会失去理智，被嗜血的欲求支配，也许你今晚会没了命，你……怕吗？”
“……我相信倩倩，不会让我丧了性命。”他后退一步，望着她的眼里的情愫几乎要烫伤了她。
不知为什么她对谢蕴生这副对她予取予求的样子有些恼恶。
“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现在离开我的视线，你也许还能活命，但过了一刻钟，你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倩倩收了笑意，沉沉看着他，眼里已经没有了戏弄之意，漠然得仿佛与谢蕴生素不相识。
本来只想逗他一逗，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只身前来赴约，还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叫她无心烦躁，想将他吓唬回去，而不是一次次做出她掌控不了的举动。
但令她没有意料到的是，眼前这个纯然如银雪的小公子听完了她的话之后竟然上前几步揽她入怀，“倩倩，你不要总是推我离开好不好，我既说出喜欢便不会食言，更不会畏惧。
我不会离开，我将自己的命完完整整交与你手上，是生是死，全予你掌握。”
他说完便低了头，闭眼吻了上来。
一霎清寒如雪的气息漫溢上来，将她裹挟其中，似乎要将她溺毙。
不同于前一次的浅尝辄止，这一次是谢蕴生主动，他温柔却不容抗拒地侵占她的呼吸，气息缱绻黏腻得完全不像是他一般。
倩倩被他这一步棋杀得措手不及，完全愣怔在当场，任他施为。
他给她的这种感觉太难形容了，若要倩倩强行回想的话，就像她从前贪玩好奇，吃过的一种草。
明明表面上青翠如竹，还散着浅浅清香，看着就是对修为大有助益的好东西。
结果咬进嘴里才觉一股仿佛要烧进四肢肺腑的辛辣，刺激得小狐狸浑身都炸了毛，乌溜溜的眼睛里尽是眼泪。
小狐狸赶紧吐出了那草，咕嘟咕嘟喝了好多水才有所缓解，往后远远见着了那草就跑了个没影儿。
良久，谢家公子才缓缓离了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低地吸着气，平复着呼吸。
他看见她还呆滞在那儿的模样低低地笑出了声，如玉石落盘，“我竟不知，倩倩还有这般可爱模样。”
下一瞬她回过神，两颊升起绯红，刚要说些什么，就见谢蕴生身后的河水水面上赫然映着一轮圆月。
皎皎月华洒在二人身上，如同给他们覆上一层细雪。
自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难以压制的悸动，身上汩汩流淌的血渐渐升温沸腾，倩倩难耐地捂住了额头。
掌下她时睁时闭的双眼里黑雾翻涌，尖翘的狐耳和雪白的狐尾俱都冒了出来。
谢蕴生看到了她的异动，正待拿下她遮住额头的手温声询问，就被她一把挥开。
再睁眼时，他看到她的眸色灿熠如金，额头中间现出妖异纹路，如女儿家初上的花钿，颠倒众生的媚意便这般漾开了。
他惊了一刹，压下心中的疑惧，鼓动的心跳几乎要跳出嗓子。
看来这就是她所说的“兽脉沸腾”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是成是败就缘于此，一念生一念死，他便赌上一赌，赌自己之前所做的这一切是否足够他能在她手中留下一命。
倩倩此时已经快压抑不住血脉中的嗜欲，她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凡子，不由舔了舔唇。
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吃食，岂有不收的道理？
她檀口微张，露出尖利虎牙，一口便咬上了眼前人的脖颈。
谢蕴生受不住这举动，踉跄了几步，直接带着倩倩倒在了岸边。
他束着的头发散开来，铺泻一地，还有些飘在了水中，随波流动。
感受到血液一点点被攫取，流失，初初尖锐的疼痛渐渐消失，转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取代，教他不禁自嗓子里破碎出声。
但哪怕堕落至此，自小浸润在骨子里的世家大族的教养和自尊不允许他沉沦其中，在这清天朗月下失态到这般地步。
他空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将口中无法控制的下作声息全都牢牢抑制住。
眼里浸出的泪模糊了他看到的月，余下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轻轻扣住了倩倩的后脑勺。
他已然跌入尘埃了，摔得粉身碎骨，还有希望再回到云端吗？
几息之后，倩倩十分艰难地从谢蕴生颈间抬起了头，遮住了他眼中的圆月。
少女嘴边还留有他的血，额间花钿浓艳欲滴，眸子里妖异的金色渐渐褪去，被墨色替代。
她恢复神智了。
见谢蕴生躺在地上，衣襟凌乱，脖间还在汩汩地流着血，她惊慌失措，赶紧祭出妖力替他止血。
他的体温渐渐低了下去，倩倩吓得慌忙抱住他，就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声音几不可闻，“倩倩，如今你可信我了？”
而后她肩膀一重，是谢蕴生失了意识，下颚搭在了她肩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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