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触犯法律,交易问价是天经地义。
过云从坦坦荡荡地问了,“汤老师,如果能成功解决这件事,我能赚多少?”
汤文哲嘴角微抽,这样单刀直入地询价,丝毫都没有想象中的高人风范。
“您别觉得我说话直接。”
过云从直言不讳,“这次是卖方市场,我出售特殊技能,那不是烂大街的本领。”
汤文哲当然清楚,但他没有决定权。虽然之前提到钱不是问题,可具体到请哪位大师,保罗方面也许会看菜下碟。
“我只能保证不低于一千人民币,其他的还要看具体的解决过程。”
一千人民币,是汤文哲能代付的价格。
“一千,人民币?”
过云从语调平静,但不掩饰诧异的眼神。一千元是普通工人不吃不喝一年的工资,说少不少。但保罗赚的是法郎,他还敢自称投资商代表,就用这点钱治疗突发怪病?
即使如此,过云从还是颇为和善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情况。”
蚊子再小也是肉,谁让她现在缺几千元。即便曾经能有一字千金的出场费,但人要适应环境。
汤文哲抿抿唇还想要说点什么,过云从真的认为救人一命最重要吗?这话到嘴边就改了,有点抱歉地先打了预防针。
“小过,呃,过师傅,等会可能要请你包容一下。国情有差别,外国人可能不太懂真人不露相的真谛。说不定看你年轻就会有质疑,你体谅一下。”
体谅吗?
过云从仅仅微笑,没有给出肯定承诺,具体看是哪种程度的质疑。
两人坐上小轿车。
汤文哲朝着市中心位置的酒店开去。
他做事挺仔细,提醒过云从带好身份证件。万一今天遇上了复杂情况要处理很久,回学校不方便的话,需要住在外面。
h家大酒店,一家外资投资的五星级酒店。
八十年代末建成,在城市中心地带高高矗立,俯视一众低矮建筑,几乎是市中心地标之一。
入内,酒店大厅金碧辉煌,旋转楼梯跨越中庭,还有钢琴曲悠扬回荡,这在九十年代初的大陆难得一见。
豪华客房一晚上的价格,据说是如今沪城普通人三年的工资。开业时应聘来的不乏名牌大学毕业生,高薪高酬引人眼球,而多数岗位的必备条件是擅长英文。
汤文哲记得第一次来时不免有点同手同脚。也不怕认了,他就是没见过市面。
正想好心提醒一下过云从,转头却见她没有一丝拘谨。这场景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更谈不上心生羡慕。
过云从当然没惊诧,更不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往远了说,第一世生活在21世纪末,全球在研究的是全息光脑,高科技感远胜这个年代。往近了说,第二世十年内她是咸阳宫也去过了,虽然无缘面见始皇帝,但见过异世秦朝后来的帝王。
当下要真问体感,就是感叹科技不够发达。
过云从遗憾于自己的专业不对口,以往研究的是各国古文化,要不然现在就去发展科技了。
汤文哲见状只能把一腔安慰的话都咽回去,在服务生的引路下进了电梯。他还能说什么?或许奇人异士真有不同,对于世俗贫富差距有时能视若浮云。
20:22,豪华套房2222室,来开门的是保罗的妻子闵怡方。
闵怡方四十六七岁了,但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保养得非常好。四天以来,因为丈夫保罗的怪病,她再也无法掩饰一脸愁容。
当看到汤文哲带来的所谓大师居然是年轻小姑娘,本就不报多少的希望就更如肥皂泡般啪的破了。
“请进。”
闵怡方眼神难掩失望,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礼仪性客套。“辛苦你们跑一躺了。汤先生,这位是?”
“这是过师傅,过云从。”
汤文哲有心要夸赞几句玄术本领,但他平时的能言善道在今夜卡壳了,只因不知从何编起。
难道要说过云从就读t大,和他刚刚认识一周多,两人也没说过几句话就把人带来了?听起来真像是被鬼迷了心窍。
过云从毫不尴尬,落落大方地与闵怡方问好。
“你好,闵女士。我听汤先生说了大致情况,不知现在是否能当面瞧一瞧具体情况?”
就凭你,能看出来什么?
闵怡方上下打量过云从,她与曾经在港城见过的那些风水大师相差甚远,太年轻,也太清雅。非要说有什么相似就是气度从容,非常稳重,但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不得不多想,不可能让随便什么人都去看看丈夫的怪病,遇上了骗子就是耽误病情。但转念一想,明天下午定下飞港岛,今夜多让一个人看看也缺不了一块肉。
正在闵怡方犹豫不决时,卧室内冷不丁传来叫喊声。
“让人进来!”
保罗语气不善,“那些医生什么都查不出,还认为我精神出了问题,一群没用的家伙居然还好意思呆在医院。要不然就是沪城太落后,找不到一套先进的检查仪器。呵!现在看看骗子逗趣也不错,就当做今晚的笑话来源,我是不信华国还能有真本事的人!”
保罗说的语速又快又急,法语还带上了南部口音,重音放在倒数第二个音节上,这与华国内教的标准法语有挺大差别。
豪华套房的客厅里,汤文哲都有些词没听清,但不妨碍他判断出保罗的心情和态度都不好。
闵怡方眉头轻蹙,保罗的话让她感到不适。虽说医院没能查出病因,如今沪城的医疗设备确实不如西方,但怎么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就说华国都不行。
两人明天飞港城找大师,难道不是求助于华国人吗?尽管九一年港岛尚未回归,但那也是华国的一部分。
没有在外人面前与丈夫争议,等一会关起门来必要将这一原则说个清楚。
眼下,闵怡方先向过云从和汤文哲致歉:“抱歉,保罗身体不适,心情不太好,请见谅他语言上的冒犯。”
闵怡方没有多说保罗以往对华态度友好,否则也不会提议来到沪城考察,当然实事求是也是为了赚钱。多余的解释不必说,她觉得在场两人甚至都不一定完全听明白了保罗的具体言辞。
过云从微笑不变,她其实都听懂了,眼神也就不可查地冷了下来。
尽管病人心情不好而迁怒时有发生,但困境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保罗就是说出了心里话,高人一等的偏见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才会乱开一顿地图炮。
“病人嘛,难免的。”
过云从似乎非常理解,从始至终却没说一个表示原谅的词。保罗有傲慢的权力,那么她也就有不原谅的权力。
人还是要见的,否则怎么行使不原谅的权力。
闵怡方打开了卧室门,屋内异常明亮。
卧室的窗帘紧闭,而所有电灯都被打了开来。床头灯、吊灯、射灯,这些光线让卧室无死角的亮着。
“保罗先生,这位是过师傅,她精通风水学。”
汤文哲已经调整好表情介绍起过云从,“您可能听说过那些神奇东方占卜,过师傅就是高手,她能看见常人不知道的秘密。”
“是吗?”
保罗斜靠在床头,抬起下巴睨了一眼过云从,明显将她当做了骗子。“你能看出点什么?”
乌云罩顶。
过云从见到保罗第一眼的直观感受。
保罗的整个脑袋被浓郁的黑气包裹着,等仔细分辨可以看出不是团状黑气,而是过于错乱交杂的黑线混在了一起。
仿佛吐丝结茧,密密麻麻的黑线成了黑气团把人的脑袋包住,普通人却看不到这些存在。
“保罗先生,你的脑袋四周都是黑线。”
过云从说的是中文。经由汤文哲翻译后,保罗听了还是眼带讥讽,这一点他在求医时就说出去了。
下一刻,保罗却倏然坐直了身体,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只听汤文哲继续再翻译,是过云从补充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观察黑线,说它是线并不准确。比起线,更像虫。
它们分成两类,一类长约三十厘米,头部大,中心有凹陷。另一类,长度从半米到一米不等,整体细长,两端似有吸盘。”
这种详细的描述绝不是随口胡诌出来的。
闵怡方倒吸一口凉气,她压根没听保罗提过黑线居然像是虫子!
保罗作为当事人最清楚,他之前没有具体说过脑袋诡异黑线的情况。留一手,就是为了区别谁是有真本领的人。
“你真的能看见!”
保罗顿时激动起来,“上帝啊!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究竟被什么缠上了?这究竟是什么怪病?要怎么治好?”
汤文哲将这段话翻译了出来,他也没了之前的急躁。
说不清是哪来的信心,可能是过云从从始至终从容不迫的态度,让人认为她一定有解决之法。
卧室内,气氛的改变几乎就在一瞬之间。
原本的质疑全都没了,三道期待的目光都投向了过云从。
尤其是保罗。
四天以来,怪病带来的折磨越发严重。他的头疼频率与程度越来越高,时不时就感到头疼欲裂。现在,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
“治疗?”过云从却是抱歉地笑了,也不说这究竟是什么病。
“华国有句古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保罗先生,您可以耐心地等一等,说不定能等到更好的方案。不好意思啊,我的治病方法怕是会令你痛不欲生,还是不说出来叫你笑话了。”
说完,过云从就一副要告辞的表情,示意汤文哲就当是她爱莫能助。
哎?!
怎么就想要走了?
汤文哲觉得哪里不对,一秒后反应过来此刻他没有必要翻译,因为过云从这次说的是法语。
保罗和闵怡方都听得懂。何止能听懂,其中一个词简直就是现世报般的耳熟。
「笑话」,两分钟之前保罗祸从口出,认为过云从是骗子,要把她当成笑话源泉。
现在,到底是谁看谁的笑话?
过云从给保罗打开一扇希望之窗,然后又微笑着准备毫不留情地把窗户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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