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夹克被随意地搭在衣架上，大喇喇地露出外套里面的内衬，看起来很有光泽，也是价格不菲的样子。
时酒指了指内衬布上的标签。
林暮桃凑过去, 标签上是一串英文, 她读出那些英文字母, 尝试着拼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单词, 但是是一个有些耳熟的发音。林暮桃歪着脑袋回忆, 她在哪听过这个发音？
时酒：“这件夹克和我们在李军虎家看到的那件黑色风衣是一个牌子。”
林暮桃有些奇怪地问道：“一个品牌？这能说明什么？”
正在这时, 在厨房里做饭的董德从厨房门边探出一个头, 瞧着他们。
他的身上穿着格子围裙，手里还握着一柄锅铲, 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
董德笑眯眯地问道：“两位警官，你们站那干什么？不看电视？遥控器就在茶几上, 你们想换台就换啊。饭马上就好。”
“好嘞。”时酒马上闭上了嘴，笑着应道, 并带着林暮桃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沙发前的玻璃茶几收拾得井井有条，上面摆着电视遥控器。
还有一些水果, 但最引人瞩目的茶几中央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的人看起来还很青涩, 董德和一个男生勾肩搭背, 笑得一脸灿烂。应该是大学时期的董德和他同学。
见时酒和林暮桃坐了回去，董德才重新缩回了头。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不消一会，菜的香味就溢到了客厅, 引得林暮桃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时酒小声地对着林暮桃说道：“这个品牌, 不是什么大众的品牌, 属于欧美小众款。我看镇上没有这个品牌的服装店, 应该是需要海淘或者网购的。”
在李军虎家看见那件黑色风衣的时候，时酒就感觉到哪里有些奇怪。现在在董德家重新看见了这个品牌，时酒才发现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董德有这个品牌的衣服，不奇怪，毕竟他是从大城市读完大学回到镇上的。”
林暮桃顿时明白了时酒的意思，她开口问道：“所以——你觉得李军虎拥有这个品牌的衣服很奇怪？”
时酒点点头。李军虎坐了十年牢，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十年前网购还不普遍。他出狱后，为什么会买一件这个小众品牌的风衣呢？他随便网购，都能选到一个很少人穿的小众品牌？
他肯定是听到某人提过这个牌子，或者在哪听说过，才会买的黑色风衣。
林暮桃若有所思，“看来，我们该重新去一趟李军虎家了。”
时酒接着补充道：“而且据我所知，这个品牌的设计师还蛮特别的。”
“蛮特别，是什么意思？”
时酒还想接着说，就看见董德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头还端着两盘菜，朝着他们喊道：“林警官，石警官，菜好了，来吃饭吧。”
“来啦来啦！”两个人忙站起来，给董德帮忙，将厨房里做好的菜端到饭厅的桌子上。
油焖大虾，番茄炒蛋，还有可乐鸡翅，摆在桌子上色香味俱全。
林暮桃举着筷子坐在椅子上，连声称赞道：“没想到董老师，您还挺会做菜的。”
董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有哪有，一个人在这地方住，如果不会做菜，那只能点外卖了。外卖多不健康啊，久而久之，只得自己学会做菜了。”
“石警官，我帮你盛饭吧。”
董德一通忙和，给两个主播装好饭，才脱掉围裙坐下。
时酒边夹着菜，边开口装作随意地问道：“董老师，一个人生活，怎么不找个女朋友啊？”
董德筷子一顿，苦笑道：“想找，但找不到啊。我这鬼样子，也不想祸害人家好女孩。”
林暮桃边啃着鸡翅，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啊？董老师这么优秀，怎么叫祸害？”
董德放下筷子，抱歉地朝她笑笑，“我是个同性恋。”
“咳咳——”，还在咬鸡翅的林暮桃没想到能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
时酒倒没什么反应，因为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他没想到林暮桃反应竟然这么大，忙给她拍着背顺气。
董德慌忙地给林暮桃递着纸巾，“不好意思，吓到林警官了吧？”
林暮桃忙摆着手，“没有没有。只是单纯地被呛到了而已。”
“你们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从来没和人说过，”董德脸上有一些落魄，“我知道镇上的人都比较传统，没有办法接受我是个同性恋。但你们二位是从上面调过来的，是见过世面的，所以我想你们应该可以理解我。”
林暮桃和时酒点了点头，也放下了筷子。
董德走到茶几边，拿起上面的相框，递给林暮桃和时酒看。
林暮桃这才发现照片上是董德和一个戴着发带的男生搭着肩膀，他们两个穿着篮球服，满头汗水，但是充满着青春的味道。
不过，戴着发带的男孩是面对镜头笑的，但董德是看着这个男孩笑的。所以照片上，只有董德的侧脸，但是从他扬起的嘴角还是可以看出，董德笑得很开心很放松。
但是这两个人并不是照片的全部，因为在他们的肩膀上，还搭着其他的手。
原来，这个镜头是把一张大合照给放大了，然后单独裁出了董德和那个戴发带的男孩。
时酒伸出手指，在发带男孩的头上点了一下。
林暮桃睁大眼睛，这才看见照片上有一个黑笔画的爱心，很小。隐藏在发带男孩的同样是黑色的头发上，所以林暮桃第一眼望过去才没有发现。
这……董老师不会是单相思吧？
林暮桃放下手中的相框，看向董德。
董德自嘲地笑笑，“这个戴着发带的男生是我的舍友，也是我喜欢的人。”
“我是不是很傻？我和他没有单独的合照。我就把我们篮球队的合照单独/裁出我和他，打印出来照片，还画个爱心，自欺欺人。”
“我大二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到现在已经六年了，可是他却不知道。因为……他是直的，我是弯的，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喜欢他。因为他说过他崆峒，我害怕我说出来，他会讨厌我，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鼓足勇气向我的父母坦白我的性取向，却被他们骂我是变态，骂我丢了全家的脸。我……我只不过是性取向和大众不一样，我真的就是变态吗？”
董德垂下头，嘴角苦涩地扬起，眼神中满是迷茫。
林暮桃忙安慰道：“当然不是变态啊。这……很正常，你只是刚好和你喜欢的人是同一个性别而已。”
“呵呵，是吗？”董德望向林暮桃，感激地笑笑，“希望大家都觉得是如此吧。”
“反正我和父母坦白之后，他们就不准我回家了。我就想投奔我的远房叔叔，没想到……他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死了，不过他把他的财产都留给了我。我就这样，远离家人，在和平镇上当了高中老师。”
说到最后，董德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董德脱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冒出的眼泪。“林警官，石警官，实在不好意思啊。本来是想请你们两个吃饭，没想到倒让你们见笑了。”
“没事没事。”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刚听完悲伤爱情故事的林暮桃和时酒还是有些食不知味地扒着碗里的饭粒。
吃过饭后，三人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了集偶像剧，时酒和林暮桃便和董德说了再见。
董德对让他们两个听了自己的事这件事感到很不好意思，连连客气地说等他们查完案子，再去镇上最大的饭店请他们两个吃饭。
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林暮桃回想着饭桌上董德的样子，还是有些感慨。果然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就连镇上大家都很尊敬的董老师都有自己的秘密。
时酒走在林暮桃的身边，说道：“我先前被打岔，忘记和你说，那个小众品牌的设计师的特别之处了。”
“嗯？那个服装设计师他到底怎么了？”
时酒：“外国对性取向的事，比我们要开放得多，再加上时尚圈的人的性取向特别，所以同性恋的设计师也就更多。但是这个小众品牌的设计师是第一个公开出柜，并且第一个在自己的衣服设计上也传达了支持同性恋的理念。据我所知，很多男生会特意买这个品牌的衣服来表示支持。”
“而且，我当时就发现了照片上的黑色爱心，加上对这个品牌设计师的了解，所以对董德的性取向就有所怀疑。”
“没想到，还真是。”时酒摇着头笑笑，“所以这么想，李军虎一个性取向正常的人，家里有一件这个牌子的衣服，更加奇怪了呢。”
*******
被李老师送回家的杜子腾，照旧被杜妈妈唠叨了一顿。什么不想上学、逃课说脏话的毛病，被杜妈妈拎出来反复说了好几遍。
作为一个拥有成年人内心的杜小花向杜妈妈解释了好几遍，学校里苏老师的奇怪之处，反倒还被杜妈妈反驳：“你还说人家是个变态，我看你倒是个变态。小小年纪，知道个什么？你就负责好好上学就行了。”
对于这个心大的便宜妈妈，杜子腾表示真的很无语，连晚饭都没吃就溜回了床上躺着。
只是没想到，睡醒一觉，又被杜妈妈催着去学校。
杜子腾连早餐都没吃，就被杜妈妈从床上扯了起来，塞给他一个书包。“杜小花！如果班主任再给我打电话说你没去学校，你就死定了！”
靠！杜子腾背着书包，打着哈欠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在这个副本里，林暮桃和那个石家九甜甜蜜蜜地谈情说爱，他就这么苦逼！不仅要每天大清早地去上学，还要面临未知的危险。
冬天的早晨，天还没完全亮，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纱，黑黢黢的。路灯寂寞地照着，只能借着那么一点微弱的光亮，看清前面路的轮廓。路上只有零星几个背着书包的苦命学生经过，但都是埋头走路，生怕走晚点，就要迟到。
和平镇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雪，白天雪虽然停了，但温度仍然降了好几度，比晚上还要凉一些。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微小的水滴，形成了白茫茫的雾，能见度低了不少。
杜子腾颓废地在雪地上淌着，往和平小学走去。
“簇簇——”，身后却响起了同样踏过雪地的脚步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刻意感。
杜子腾扭头往身后望去，却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人影。雾气让他的可见度降低了许多。
杜子腾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他回过头，继续往前面走着。
身后的脚步声重新跟上了。
杜子腾发现无论是他走快还是走慢，那个脚步声都跟在他的身后。
白雾笼罩之下的小镇街道是完完全全的未知数，就像一个长着大嘴的怪物。杜子腾的脑海里禁不住地回忆着，林暮桃先前和他说过的那个案子，那些女孩都是在大雾天被拖走的。
还能怎么办。
跑啊！
杜子腾撒开脚丫子玩命地跑了起来，他只知道跑啊跑啊，冬天寒冷的空气不住地往他的鼻腔里灌，让他的呼吸道发疼，可是杜子腾根本顾不上，他只知道埋头往前跑着。
好不容易，看见前面有家还亮着灯的小店，杜子腾立马跑了进去。
这是家包子店，老夫妻正在里面揉着面，见有个人影窜进来，开口问道：“你要什么馅的包子啊？豆沙馅的还是肉馅的？”
有着发黄的灯光和和蔼的话语，杜子腾才感觉到好受了一点。“叔叔，阿姨，我……我在你们店里躲一下，后面有人追我……”
见进来的是一个小女孩，卖包子的老夫妻疑惑地对望了眼。不过小镇的雾中火车隧道案很是出名，所以他们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小事。
卖包子的老先生脱下围裙，走出店门，看了眼，“小朋友，外面没人啊？”
杜子腾，“我，我先躲一会……”
“行吧，那等雾散掉吧。”卖包子的老太太笑笑，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还端出一个大大的还冒着热气的肉包放在杜子腾的面前，“小朋友，吃吧。”
还没吃早餐的杜子腾抓着肉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哇哇地哭着鼻子，惹得老太太不知道他怎么了，一直在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杜子腾抽了口鼻涕，长这么大，他就没这么憋屈过，没受过这种委屈。
一直以来，他都是体力上的绝对主导者，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像那些女生一样，因为害怕被跟踪而哭鼻子。
他还记得他当时有个女性朋友，特别没有安全感，每次走夜路都会觉得有人跟踪她，还找他陪她回家好几次。
他嘲笑她，哪会不安全啊，都是矫情，有点什么被害妄想症。
现在没有了强壮的体魄，从优势方变成了生理上的劣势方，杜子腾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呜呜呜呜，如果这个副本能重来，他一定不要再当女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终于露出了点，雾也慢慢地散开了，杜子腾坐在包子店里发着呆。
老太太开口问道：“小朋友，能看清路了。你可以去上学了？”
上学，上个屁学！上学还有那个变态苏文，也有危险！哪哪都有危险！
受到两三次惊吓的杜子腾彻底崩溃决定摆烂了，他感谢了一番包子店老板的好意，背起书包就往家里走。他觉得相比于完成直播任务获得高评分而言，还是保护好自己更加重要。
门铃响起。
“来啦来啦”，杜妈妈拉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杜小花，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刚拉开的门差点就要给合上，“杜小花！你怎么又没去学校！你就出去溜了一圈，又给我跑回家啦！”
眼看着杜妈妈的“如来神掌”又要袭来，早有准备的杜子腾刷地一下就冲到了杜妈妈的怀里，“呜呜呜呜妈妈，我好害怕，外面起雾了，我去上学的时候有人跟踪我……”说着说着，杜子腾还真情流露地流下了眼泪。
什么？起雾了？
杜妈妈也是知道那个很出名的火车隧道连环案的，听到雾这个字，神经顿时就提了上来。她放下想打杜子腾屁股的手，“你说真的？真有人跟踪你？”
“对！”杜子腾点头，脑袋上扎着的马尾辫也跟着点了点。
虽然他没有看清楚后面跟着的是谁，可那脚步声真的很诡异，他走得快脚步声也快，他走得慢脚步声也慢。如果只是一个同路的过路人，会这样吗？
看着满是泪痕，一脸被惊吓的的杜小花，杜妈妈的心颤了一下。她从没见过自己孩子这么害怕过，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杜妈妈叹了一口气，抱着杜子腾安慰道：“好吧，那小花，你在家里休息会，今天就不去上学了好吗？”
看着杜小花走进房间，杜妈妈在客厅里坐立难安。虽然杜小花不好好上学经常逃课，杜妈妈还是有些怀疑这是杜小花逃学的借口，可是内心里仍然有一丝担心，那个犯人盯上了自家孩子。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她在心里寻思着，要不以后都送杜小花上下学算了，既能保证孩子安全，还能盯着她有没有乱跑。
不过，现在还是要打电话给老师请假才行。
杜妈妈拨打了班主任李老师的电话，那边刚接通，杜妈妈就很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李老师，今天小花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能去上学了啊。”
李老师支支吾吾着，“小花她怎么了？是因为昨天心理辅导的事吗？”
李老师担心杜小花是昨天被苏校长心理辅导之后，心理又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而且李老师今天也暗暗地和其他同事打听了一下苏校长的事，才发现苏校长好像确实有一些问题……这让李老师更加担心起杜小花来。
杜妈妈狐疑地问道：“心理辅导？心理辅导是什么事？”而且班主任李老师的语气也让她感到更加地奇怪，好像李老师有一些过分的担心了。
李老师：“啊，没事没事。小花没事就行。”
班主任也很左右为难，她现在还没有什么确定的证据，所以也没有办法和家长说太多，只得暗示杜妈妈，如果杜小花身体还是不舒服，可以不用那么着急来学校。
李老师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翻着桌上的台历。她开口问道：“对了，小花妈妈，学校下个星期五晚上要开家长会，您收到短信了吗？确定出席吗？”
杜妈妈瞧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今天是星期五，那么下个星期五正是一周后。“可以啊，我参加家长会的。”
“好的。”
杜妈妈和李老师又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
和平小学里。
李老师看着挂断的电话叹了口气，这通电话打的真是煎熬。
她想提醒小花家注意安全，可是又怕自己打探出的消息是假的，显得她污蔑领导一样。
自从昨天杜小花和她说了苏文苏校长的事情之后，李老师便问了一些很早就在和平小学里工作的德高望重的老师，发现苏文当初调到和平小学好像确实是因为一些不光彩的事，平时也被撞到对小女孩有一些奇怪的行为。
可是，这只算她打听到的八卦，不算什么证据啊。
不过，这事也太强她所难了。她只是一个年轻老师，能从哪找到苏文一个副校长的证据啊？万一她哪里做得不好被苏文发现了，别说找证据了，被苏文直接炒鱿鱼都有可能。
李老师也很无奈，突然，她想到昨天在学校门口看到的那两个警察。
那个女警察好像是杜小花的表姐，应该会帮助她的吧？
下定了决心的李老师看了看课程表，今天上午她正好没课，要不就去警察局找找他们两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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