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歌一句话轻飘飘的话使场面顿时结了冰。
这个刚来报道的小实习生在说些什么？
怕不是还没睡醒吧！？
“嘘嘘嘘，你能不能别乱说话！已经够乱了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行？”在场小李的反应最快，他并不想这个人美心傻的小实习生被炒掉，扯住他就往后退。
“......他不会就是咱们找来的配乐老师吧？看着不像啊。”有员工望着虞歌喃喃自语，边摇头。
在大家的想象中，能称得上优秀配乐的作曲老师，无疑都是些名校出身、年龄起码二十五岁往上走的青年人。
总之——
绝不像虞歌这幅没出过校门的青涩模样！
另外一位接嘴道：“最好别是，不然真就没救了......”眼见着别人都望向她，她的嘀咕声越来越小。
小，却说进了其他人的心里。五年的心血功亏一篑不说，现实一点，项目不顺利，他们背后的奖金、绩效全要泡汤。
这个档口，谁不希望有位天降神兵能够力挽狂澜？
......偏偏，来了个最不靠谱的实习生。
“您好，我是负责动画企划项目的梁正业，”万籁寂静之中，老梁眼神微暗，脸上勉强堆起笑容道：“请问，您是？”
工作室的负责人考虑得自然比员工要多，一个不可能的答案从心头浮现，他紧紧盯着虞歌的嘴巴，盼望他能说自己是绵绵蜜桃碎冰冰，又希望他说自己不是。
纠结的情愫使老梁那张本就不和蔼的面孔，看起来更为扭曲吓人。
被全力盯着的虞歌默默后退一步，底气不足的同时话里内容却分外嚣张。
看了看他们正在渲染的这一集，虞歌指着电脑屏幕说道：“不信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先配一集，你们也可以看看效果。”
先配一集？
还是当场！？
惊呆了的老梁跟其余同事互望一眼，彼此眼里都是迷茫震惊的影子。
这人是个外行吧？要不就是第一天接单。
业内是没有配一集先看看的说法的，要配就配，不配就选择其他人，最多像是先前那样给个几分钟的片段。
要知道，配乐，特别是配一整集，所花的工夫、精力都是成百上千的涨，别说现场写曲，好的曲子需得几周甚至几个月才能顺利完成。
那还是顺利的情况下。
有些精益求精的配乐老师，还会根据动漫每一帧的情感走向，来完成起承转合四个阶段。
所以。
该不该，相信这人？哪怕他大概率是个没底子的水货？
老梁还在犹豫，负责人却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白桃站”总部很忙，没时间陪他们一堆人发呆。
“等等！”梁正业咬咬牙，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跟自己的侄子商量几句，勉强把他说服，再快步走到虞歌身旁问他。
“下午六点之前，你能配好这一集么？行的话我就让你试试！”梁正业指着手表问道。
现在是上午十点，距离下午六点还有八个小时。
八个小时，不知道能不能行......梁正业既担心又着急。
谁料——
虞歌看了看手表，先是摇了摇头。
梁正业：“不行？”他垂下脑袋，脑海里乱成一锅粥，疯狂想着应对之策：
也是，只有八个小时，哪怕是有经验的知名作曲人，也不能一定打包票，能够作出来。
“那，”梁正业舔舔发干的嘴唇：“你大概需要多久......？”
还未问完，行动举止缓慢优雅的虞歌补上了后一句，“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八个小时太长了，我不需要那么久。”
他估计了下大概工作量，眨了眨眼说道：“两三个小时，差不多了。”
梁正业：“？”
其他人：“？”
*
门外，是心不在焉总盯着配乐室发呆的老梁跟工作人员，还有魂不守舍的小李。
小李恍恍惚惚打出签约合同，拎着给老梁过目：“老大，是现在跟他签还是怎么的？”
老梁对着窗口抽着烟，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靠谱，哪有两三个小时就能做出整集的事儿？放眼业内，他也没听说过这等奇事！
“先等等吧......”说这话时，一向不要脸的梁哥也有些心虚，他心里心知肚明这是欺负人不懂事：“等这一集的效果配出来了，咱们再跟他签合同也不迟。”
签了合同，那就不能反悔了，没有签的话，就算这人拿出来一堆粪作，也有转圜反悔的机会......
心里这么想，梁正业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万一绵绵蜜桃碎冰冰的日常发挥，就是那曲“且听”呢？
门里。
虞歌正在百般不熟悉地接触着配乐软件以及设施。
没办法，他天性擅长音乐，不代表会操作这些人类社会分外复杂的软件仪器。
乖乖坐在电脑前的小人鱼，侧首望了一眼右手边的时钟，时间充足，不如先熟悉一下基本操作？
说罢，他就这么一个、一个点了起来......
门外。
那群等待已久的人，都是手机假模假样干着活，心里整个吊起用耳听。
听了半天，房间里面一片寂静，半点声音都无。
对方就跟睡着了似的，既没有优美至极的片段传出来，也没有众人想象当中的糟糕配乐流露。
到底行不行啊，他！？
麻烦给个准声求求啦，总比这么不上不下吊着要好得多！
很快。
门里忽然传出来一键一键的试错键音，一卡一顿击打外人的心。
老梁手里的大缸瓷杯开始发抖，小李喝得一口饮料差点没喷出来。
这是什么鬼？
出来行骗也要讲究点基本法好不好！？
你别告诉我，你是人生头一次摸到配乐软件！
还真是——
幸好这试错的时间不长，在众人的忍耐度达到顶峰之前，小人鱼终于摸熟了人类的配乐软件。
很简单嘛！
他要配的，是整部动漫的高潮部分：
这把名琴与人相斗，既要有打架的热血沸腾，又要有之后柔情万分。
外行人可能很难理解配乐对于一部动漫的重要性。有时候，它比直接创造一首好歌还要难，难上几倍。
一个是命题作文，你必须在划线处做出题目，还得做得风生水起才行，一个，则是百无禁忌，只要你做得好，没人管你。
谁难？
自古以来，戴着镣铐跳舞，还得跳得好看，总是最难的。
现在虞歌，就得在有限的时间内挑战这个级别的难度。
如何让水墨画般的动画情感爆发，在众多同样优秀的热血动漫里脱颖而出？
无声无乐唯有字幕的动态画面如同丝画一样，流淌在虞歌面前，冰蓝色的屏幕倒影在小人鱼的瞳孔里。
他的脑海里无声响起了旋律，犹如构成人类身体结构的骨骼血肉，接二连三自然而然连接、合并，最后混成一片汪洋之曲。
作一首歌，如同捏一个人。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你得先决定作为基础构架的骨骼，其次得选择相应的曲风节奏充作血肉，期间还要不断查漏补缺，画龙点睛或者是画蛇添足，便在这一手手当中体现——
没有作过曲的人，很难体会到那种万事万物随心去动的快乐。
一首曲，便是一个小世界，它只有三四分钟，却包含了说也说不尽的情感宣泄：毕竟全世界那么多物种，唯有人类会在听到一首直击心灵的歌后，疯狂破防，莫名其妙流下眼泪。
大多数人，都有过类似的心情与经历，只是不为人道知罢了。
每天夜晚“网抑云”，可不是白白说的。
虞歌全身心地沉浸进去，这个时刻他不仅仅是坐在位子上配着乐的工作人员，还是陪着名琴悲喜交加的局内人。
同样心跳加速的还有门外的老梁。
表上一分一秒走过去，越接近交差的时间，他就越心里打摆子。
梁正业额头汗如雨下，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剧烈的心跳导致整个胸前都在发麻。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肖似考试完了出结果前的前一刻，还有老婆在产房里医生推开门欲言又止的那瞬间。
复杂万分又莫名期待！
这可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了啊！
喜忧参半的心情，一直维持到虞歌打开门的那时候截止，梁正业咻的一声蹿过来，激动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不能说，虞歌替他说。小人鱼微微一笑，对着小李说：“你可以帮忙把白桃站负责人叫过来了。”
“我已经，配好了。”
负责人到达办公室时，梁正业也没好上多少，依旧气喘吁吁待在原地，负责人梁微生一皱眉，问道：“东西呢？”
调试内容，关好门窗。
房间里安静且黑了下来，被放大以后的高清画面照在墙上，这一切都是梁正业亲自动手操作，半点不容他人插手。
负责人：“先说好，成与不成，我只看一次。毕竟白桃站最终上哪些番，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我最多只能帮你们说几句话，一切还是要靠质量来证明......”他坐了下来，耳朵上戴着配备好的覆耳式动力耳机。
老梁没有说话，默默点头。
梁微生非工作时间也爱看番，这是他从小留下来的习惯。只是成年之后，看过的、经手的番剧太多，数也数不清，已经很少有一部动漫能让他眼前一亮了。
他从公文包眼镜盒里拿出银边眼镜，镜框折射出坚硬的弧度。
“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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