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改天换地的消息被有意隐瞒了数日,半月后,才慢悠悠传到骁邑。
彼时,徐淮安正在书房,手捏一封传信,嘴唇因怒意微颤,手轻轻颤抖,对着信中【夫人忧思难消,五日前强逼出府,不慎小产,而今性命垂危,有油尽灯枯之象】一行字惊怒交加。
姿娘,你就这般惦记那些外人,甚至连我们的孩子和自身性命都不顾——
徐淮安瞬间起身,将传信捏成一团,怒意腾生的同时,心底还盘旋着深深的恐惧。
这种恐惧在催促他,回去,快回去。
当初迎娶赵云姿时,徐淮安就知她身体极弱,自幼用天材地宝养着,此后也经不得病痛。
本就是互利之举,他并不在乎,只是因她的温柔和乖巧才多用了几分心思,渐渐的,便觉她成为夫人也不错。
知晓赵云姿与那位小娘子交情匪浅,徐淮安对李承度生出杀心后,从不会让她知道任何消息,但还是出了意外。
赵云姿反应出奇得大,怀有身孕的她情绪不宜大起大伏,徐淮安将她半软禁在府中,贴身服侍之人也全换上他的人马。本想着,待过段时日平定这几地,她稍稍冷静后再去好好谈谈。
没想到……
理智无法保持,徐淮安大步往外迈,在门前和来人相撞。
“使君。”心腹匆匆入内,有话急欲出口,先被他脸色吓了一跳,试探问道,“使君是怎了?”
莫非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
“我要回去一趟。”徐淮安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心腹一愣,速速跟上,快语道,“使君是已经知道洛阳的消息了?皇帝下罪己诏,朝堂将要改姓李了。使君,我们此前上当了!”
以几座城池蒙蔽他们,假意被他们攻破,生死不明,实则偷偷携大军潜入洛阳,直捣黄龙。
知道消息的时候,他惊出一身冷汗。在使君还在计划步步筹谋之时,那位已经胆大……或者说实力雄厚到这等地步了。
那先联手又撕毁同盟合约的使君,如今该怎么办?
快二人齐步快速行走间,心腹把这些话道出,没注意到徐淮安有瞬间凝滞的步伐,眼底浓墨更深。
此时此刻,他心底竟有种不出意料的感觉。
李承度非池中之物,是他早就意识到的事实。明明安稳联手,未来他得个从龙之功并不难,可他就是不甘心。
所以在沈峥的利诱下,才会忍不住应下他。
下颌紧绷,徐淮安几乎是用吼声对他人吩咐,“传我令,即刻启程,回徐州!”
………
不知徐州那边如何了。御书房内,扶姣看着书,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件事,剩下的书页便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了。
她撩起眼皮一扫,李承度仍在批阅各地公文,端的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侧颜格外俊朗。
随手剥了颗糖含入口中,扶姣托腮望了会儿,没几息就耐不住,往前走几步一趴,趴在了李承度肩上,探出脑袋去望,“还没批好么?”
粗略一扫,这本折子上写的是雍州现况,道几位将军奉令前去围堵梁雍大军,一战告捷,最迟立夏,便可彻底拿下两州。
折中所述的几位将军,原本就是两年来跟在李承度身边的将士,如今受封将军,正式领军前往各地平乱。
毕竟已经拿下洛阳,许多事和从前自然不同。从前李承度需亲自带兵去攻城略地,而如今,则拥有了给他人封爵授官,令他们以平乱的名义前往各地。
李承度的兵力,原本就有三四十万之众,如今再接手宣国公手中的势力,整个大鄞已经无人可掠其锋芒。
他们上朝时,扶姣在后方无聊旁听过,还有大臣建议李承度现在就着手准备登基事宜。
李承度对此倒不急,每日掌管各地军报之余,还开始批阅累积的公文。皇帝只觉案牍劳烦,但扶姣看得出,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不过,每日陪她的时辰就大大缩短了。她很是不满意地想。
“还要些时辰。”落下最后一笔,李承度偏首,“想出去玩?”
“不是……”扶姣幽幽叹了口气,唇齿间溢出甜腻的糖果香气。
她的脸上并不适合出现这种类似愁闷的神色,李承度手微动,让人坐在了书案上,沉吟道:“是在担忧赵家娘子?”
他果然了解!扶姣眼眸一亮,嗯嗯颔首,“上次你说徐淮安将她关在了府中,我是在想……”
“救人易,治心难。”李承度道,“将她带出来不难,但她并不一定愿意离开徐淮安。”
“我知道。”扶姣当然清楚赵云姿对徐淮安的感情。
当初在淮中郡时,赵云姿几乎可说是对此人一见生情,成婚时也许只是情谊浅浅,但成婚后,从传信中就可得知,她爱极了徐淮安。
“不就是个郎君嘛。”扶姣道,“姿娘喜欢,等你攻下徐州,抓住徐淮安后,就把他赐给姿娘,她想要如何就如何。”
想了想道,“若是徐淮安不服气、不听话,就打断他的手脚,或给他下药,医治与否就看姿娘的意思。将一个人留在身边有万千种办法,只要她想,我都能帮她。”
唯一担心的是,姿娘身子太弱,扶姣极其担心她被徐淮安欺负,是以想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从得知徐淮安和沈峥联手,险些害得李承度重伤、王六殒命后,扶姣对此人彻底没了好印象,自然是怎么无情怎么来。
李承度难得沉默了下,饶是再了解小郡主的离经叛道,此刻也有些为她的话语惊诧,半晌吐出一句较为中肯的话,“强扭的瓜不甜,也许徐淮安和赵家娘子都不会愿意。”
“什么甜不甜。”扶姣满不在乎道,“管他喜不喜欢呢,姿娘喜欢这块瓜,瓜甜瓜苦,那是瓜自己的事,她开心就行啊。”
随后还补充了句,“实在不行,天下之大,找个和徐淮安差不多的郎君还不行嘛,寻十个八个的。徐淮安不懂讨她欢心,就让其他人来。”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扶姣前倾道:“反正如今兵力有余,你就多派些人去徐州,不管如何先把徐淮安拿住,救出姿娘,剩下的,我来办。姿娘体弱,时日久了,我怕她出意外。”
小郡主甚少在这种事上对他提要求,唯一的这一次,亦是为了友人。
李承度迅速思忖布局,颔首道一声好,脑中其实仍在想扶姣方才那套“管瓜甜不甜”的理论。
他轻声问:“这些,是谁教郡主的?”
“这还需教么?”扶姣眨眨眼,“本该如此啊。”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暴言
大家不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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