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一个女人,若是被人知道了,于名声有损……”林萱声音弱了下去。
她已经成了这样,哪里还有什么名声?
林燃道:“名声这个东西,确实能带来很多方便。但是你不能忘了,人活着,首先是为了自己。如果只在意名声,为了他人的看法束缚自己的行为,就算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这是哥哥最近的感悟吗?”
林萱记忆中的兄长不是这样的,他虽然不会用名声束缚自己,却也将道德礼教看得很重。不该做的事情,就算再小,都不该去做。
林家家训如此,他们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欲去杀人放火,欺压百姓,也不会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做出有辱家风的事情。
“我带你去。”林燃以为她一个人出门害怕,便道。
“哥?”林萱吃了一惊。
“冬日里衣衫厚重,现在量体裁衣,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做好。你与孟澜星身高相仿,只是比他瘦弱,挑一件厚的,系上腰带,应该能行。”林燃替她做了决定,喊来谷雨,从孟澜星不常穿的衣服里挑出几件,拿给林萱换上。
林萱十分不自在,她觉得哥哥受的刺激太大,这些感悟也奇奇怪怪的,彻底变了一个人。
不过与从前相比,还是现在的兄长相处起来更舒服些。
至少她不用担心被兄长厌恶。
换好衣服后,林萱坐在镜子前,解开头发,梳成兄长那样的发髻。
林燃站在一旁看着妹妹,心情非常复杂。
她竟然真的能穿上孟澜星的衣服。
林燃还以为衣摆会稍稍长了些,没想到长度很合适。他翻出记忆里父母的模样,可惜原主已经习惯了那样的身高,没有特别的场面体现他们的身高,让林燃无从判断。
妹妹梳好了头发,站到林燃面前,脸颊泛着薄红,神态有些忸怩。
“很英气。”林燃夸赞道,“你若是身为男子,必定是个比我还要英武的美男子。”
林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哥哥。”
“我们走吧,出门转转,看看是否有人能认得出你的性别。”
林家遭难之前,林萱和普通的深闺小姐一样,整日呆在家中,见不到外人。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她的样貌与闺名,能传到外面的,只有她的品格。
换上男装之后,就算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容貌和姓名,也鲜少有人能通过这些猜到她的身份。
而且她的身高和脸型可塑性非常高,林萱还用眉笔稍微修饰了一下眉毛,从外貌上看,就是一个英俊温柔的男人。
只是她走路的姿态,还有讲话的声线和语气过于女性化了,哪怕刻意调整过,也带着一股不自信的味道。
“哥,当着外人的面,我该怎么喊你?”出来孟府后,林萱站在林燃身后,轻轻问道。
谷雨带了两个家丁,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不如喊我林大哥?”林燃带着笑意回道,退后半步,与她并肩而行,“你像孟澜星一样叫我吧,不必害怕被人认出来。”
其实林燃觉得,被人认出来才好。
人得逼一把,才能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林萱的学识不比男人差,她很聪明,在家里也爱投壶射箭,就是太听话了,按照世俗的要求隐藏起自己的所有锋芒。循规蹈矩地做一个女子,才是对她的葬送。
在林燃看来,失去所有东西之后,才会无所畏惧。
林萱的思想受到时代的局限,不会迈出那一步,就由他来帮一把,让她破后而立。
“我还是有些害怕。”林萱低声说。
“怕什么?”
“我之前在花楼里,也有不少恩客……如果被人发现……哥……”林萱大着胆子回答,越讲越心虚,怕兄长诘问,为何当时不反抗,又有什么颜面苟活至今。
“没关系。”林燃的声音依然温和,“要是他们对你不好,哥就替你教训他。若他态度客气,那你也可以去打个招呼。”
他说的轻描淡写,林萱听到这样的回答,松了口气。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她在花楼里认识的很多人,对她都很好,哪怕被人认出来也没关系,如果遇不到,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相见。
林燃带着妹妹去逛了集市,他身上没钱,都是谷雨结账。林萱知道花的是孟澜星的钱,一路上没敢要什么东西,只在路边茶摊喝了一碗水。
尽管如此林萱还是很高兴,比在林府收到新衣服新首饰还要高兴。
林燃也带着妹妹去逛了五龙潭和皇明寺,二人一起拜过佛像,看到了佛龛前供奉的长明灯。
“这是澜星哥哥供的?”林萱看到灯前的名字,有她父母的,也有林燃的。
“对。”林燃没想到孟澜星给自己也弄了一盏,独独落下了林萱。
他倒是觉得,不给林萱弄挺好的。两个已经逝去的人,再加他这个早晚都要死的,看起来太不吉利了。
林家祖坟那边的墓碑也是,只有他与父母。
拜完佛,二人打道回府。
没想到竟真的被林萱说中了,路上遇到了熟人。
那人见到林萱也很高兴,激动地喊住她,不过没认出她来,“您就是若兰姑娘的兄长吧?”
若兰是林萱的花名,在花楼里,谁也不想用自己原本的名字。
她记忆很好,一眼便认出了那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没有给他回复。
“我听说若兰姑娘被她的哥哥接走了,能离开那个地方,真的再好不过。若兰是个好姑娘,只是命运坎坷。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
林萱不自在地点头:“我会的。”
林燃含笑看着那人离去,再看林萱松了口气的样子,问道:“他是谁?”
“是去年的举子,叫郭义安,在翰林院任职,他父亲是槐安县的富户,是个不愁吃穿的人。我们在花楼相识,他见我可怜,还想过花钱赎我,只是身上钱财不够,后来隔得时间久了,我以为他已经忘了。”
没想到郭义安还去花楼打听过她,不然也不会知道她被哥哥接走了。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林燃提醒妹妹,“这种人做朋友可以,做丈夫就差了一筹。”
林萱不解:“怎么说?”
“他夜宿花楼,而且太过心善了。保不齐会因为心软,把其他女子接回家。我看他为人也算不上坚毅,倒像个孩子似的,有几分毛躁。”
“哥哥说的是,只是普天下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况且以我的身份,能嫁给别人做妾室就算不错了,哪里能希求夫君的心留在我身上。”
林燃停了下来。
林萱不解:“哥哥?”
“你的价值,不是别人能决定的。”林燃道,“是你自己决定的,你要是一直这样自怜自怨,日子只会越来越糟糕。”
林萱明白哥哥的意思,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唯有苦笑,跟在兄长身后,看着哥哥修长挺拔的背影,忍不住想,哥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否因为也曾经经历过绝望?
她不知道讨饭时是什么感觉,但是她清楚,这个词和自尊心甚高的兄长一点都不搭。
他疯癫过,痴狂过,最终从阴霾中走了出来。
林萱想想自己,觉得和哥哥相比,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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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卫所
孟澜星解决完所有的事情,喊来自己的副将,“今日辛苦了,我看天色也不早,又没有什么事情做,提前让兄弟们回去吧。”
副将高兴道:“卫长体恤下属,属下这就去告诉其他兄弟,这几日忙,改日兄弟们凑几个钱,恭迎卫长上任。”
孟澜星摆摆手:“哪里用你们掏钱,等闲下来,我请你们吃饭。”
“那属下先谢过了!”
孟澜星离开府衙,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兵部,他没有进去,只是躲在暗处,耐心地等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黄岸与同僚们说说笑笑地走出,去后面取了马,骑马离去。
孟澜星没有骑马来,他知道黄岸的住所,一路抄近道狂奔,在无人之处停了下来。
临近落钥,路上的行人很少,黄岸一眼就看到了他。
不久之前,他刚被孟澜星找了个由头当众教训过。中卫所的权力很大,就算是他的上级,也不想得罪孟澜星,黄岸有苦说不出,只能祈求孟澜星撒够了气,千万别再想起他来了。
黄岸起先还不太清楚孟澜星为什么找他麻烦,后来京中有了传言,他才明白,原来孟卫长和林家小子是那种关系。
他带人抄了林家,把人手指踩断的事情,也不是没人知道。跟他一起过去抄家的兄弟们都看到了,孟澜星在兵部也有人脉,打听一下就知道,过来找他的麻烦并不奇怪。
黄岸翻身下马,小跑到孟澜星跟前,发现这位长官呼吸沉重,眼神阴狠地看着他。
“孟大人……”
孟澜星突然笑了起来:“上次教训过你一次,我本不该继续纠缠,但是有件事情,想找你问个清楚。”
“您问,您问,卑职一定知无不言。”
“这里不太方便,你跟我来。”孟澜星带他离开小巷,来到僻静的树林。
不等黄岸开口,翻身绞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拧,咔嚓一下,脖子扭断,人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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