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响动大,但细一听又很像是林素不小心打翻了洗脸盆。
陈竹青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帮忙,听到林素在里面喊:“你干嘛啊!”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他没再等,直接推门而入。
原本斜歪在沙发里的江策站起,一手扶着椅背支撑自己,一边用溜圆的眼睛瞪着已被推倒在地的林素。
搪瓷洗脸盆扣翻在地,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林素狼狈坐在地上,上衣扣子被扯开一半,半边裤子浸润在水里,已经变了颜色。她头发散乱,卷起的袖子下露出一双白皙的手臂,上面有五指、掌印清晰的红色抓痕。
陈竹青惊着,赶紧扭过头去。
来不及多作判断,往前一步,一是用身子隔开两人,二是将林素护在身后免得她受到江策的推打,也避开某些尴尬。
他两手按在江策肩上,把他往沙发上摁。
刚才还走得东摇西摆,需要人搀扶的江策到了这刻力大无比,一下甩开陈竹青,两手抓着沙发椅背,稍稍用力,自己竟然就这么站稳了。他仿佛是酒醒了,也不大舌头了,喊出来的每个字都特别清晰。
江策红着脸,梗着脖子,“你就是嫌我不行了,是不是?”
林素被猛地这么推了一下,屁股摔得很瓷实,疼得五官扭曲。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她还会顺着江策说些他想听的,现在完全不想理他,只当他是醉酒的胡言乱语。
她端起洗脸盆,一边捂着屁股,一边跛着脚,一拐一拐地往里走。
“你他妈给老子回来!”江策转过身去,朝林素的背影挥拳头,他喝醉酒了,眯着眼,看不清楚,动作、力道全不受控制。
有好几拳全落在了来拉架的陈竹青身上。
还好陈竹青躲得快,又及时绕到他背后,两手抓着他的手腕往后一拐,把江策的两手暂时扭到背后控制起来,才不至于被他打伤。
江策是当兵的体格,魁梧有力,还练过散打。
陈竹青挨了两三拳,被打的地方立刻泛红乌青,钻心地疼。
有一拳打在他肩膀上,特别疼,他是硬咬着牙坚持的。
江策挣扎得厉害,眼看就要挣脱了。
陈竹青抬起脚,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江策膝盖弯,跪倒在沙发上。
陈竹青趁机发力,两手往下用力压,把江策按到沙发上。
他喊:“林素,来帮忙。他力气太大了,我控制不住。”
林素去里屋不知道找什么玩意,耽搁了一会才转出来。
出来的时候,她手里还端着一杯水。
她走过来,一手扣住江策的下颔,食指和拇指压在他面颊两侧把他的嘴按开,另一手抓紧玻璃杯,顶着他的牙齿,硬是把那杯东西给他灌下去了。
陈竹青以为她灌的是解酒药,拧着眉催:“你还是拿条绳子来吧,解酒药起效太慢了,我实在控制不住他。”
林素裤子还是湿的,紧贴在身上很难受。
她穿的是薄睡裤,浸湿之后,隐约透出里头的花色底裤,也有些不雅观。
林素低头瞥见这点,脸一红,又迅速折返进屋内。
她全程都没说话,沉静里还带点淡定,似乎是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了。
客厅里又剩下互相抓着的两个男人。
陈竹青有点懵,完全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他一边按着江策,一边想。
林素之前说过江策喝醉打过她,所以这次是和上次一样,又在发酒疯吗?
过了十分钟。
江策稍稍安静一些,陈竹青能感觉到他力气一点点小了。
又过了十分钟。
江策没再挣扎,头一歪倒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陈竹青不敢松手,怕他是装睡来骗开束缚。
他一边用力抓住他的手,一边弯腰下去查看。
林素终于从里屋走出来,她换了一套睡衣,头发也重新梳过了,“我刚刚给他灌的安|眠|药。”她抬头看了眼挂钟,“差不多是起效了。”
她走过来,一手抓起江策,一手搂着他的腰,“陈竹青帮忙。”
“哦哦哦。”陈竹青伸手抬起江策的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
两人身高差得多,陈竹青弓着身子,帮她把江策扛到床上。
林素抖开被子,往他身上一盖,然后要往外走。
陈竹青看江策还穿着鞋,坐在那要帮他脱鞋。
林素却喊停了,“不用给他脱。这样他明天起来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竹青已经脱了一只,他想了想,把鞋往地上一丢,两手在裤子上蹭蹭,跟着林素走到客厅。
林素给他倒了一杯水,“今天谢谢你。”
陈竹青没坐,而是从门后拿出拖把,帮她把地脱了,又把刚才江策打翻、弄碎的玻璃杯收拾干净。
他边收拾的时候,边问:“斌斌现在在寄宿学校,不在家。你总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林素坐在饭桌边,两手捏着衣角打转。
她咬着唇,似乎是很不想说这件事。
陈竹青把玻璃渣子用塑料袋装好,又在袋子上贴上‘玻璃渣,小心伤手’的标识,才坐到餐桌边。
他把林素给他倒的水推到她面前,“你不想跟我说,那就跟安安说吧。我让她来跟你谈?”
“不要!”林素慌了,“安安她听了,肯定憋不住,说不定还会闹到部队去。”
陈竹青不解,“部队真的有解决这事的人。”
林素摇头,“我知道。但那不适合我。我没想离婚,至少现在还不想。部队知道了,会来调解,一次又一次的,还会让他写检查,说不定还会把他调到其他地方去。斌斌现在读初中了,他本来学习就不太好,这样换来换去的,对他更不利。”
林素说得好像比他还熟悉流程。
陈竹青猛地想起以前听舒安说,林素跟着江策换过两次地方。
他更惊讶了,难道这事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吗?
忍不住问:“所以你们之前两次换地方是因为……”
话没说完,林素抢着回:“不是的。第一次是他工作的部队解散,他也升了一级,所以换地方。第二次才是……”她声音渐小,极不情愿地把事情的原委同陈竹青说了。
和江策结婚的第三年,江策出过一次事故,经过几次手术,命是保住了,但伤到某个私|密部位,失去了那个功能。从那之后,他性格大变,变得暴躁、易怒。
林素带他去过几家大医院治病,都没能治好。
升职后,江策的工作比原先轻松一点,应酬也增加了。
心理不开心,醉酒之后容易把这种不开心加剧。
有次喝醉回来,他硬拉着林素去房间,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
林素不是嫌弃他,只是有点心疼,下意识地拧眉,问他还难不难受,要不要给他煮点东西?
受伤以后,江策对于这方面特别敏感,瞥见她蹙眉,还有眼里的同情,忽然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她是在抱怨自己的不行,当即抬手扇了她一耳光。
从那以后,每次喝醉酒,他都会想起林素嫌恶的眼神。
每次酒醒后又会对打了她自责不已,给她下跪道歉,给她写保证书。
林素是外科医生,大小手术不断。
有次在准备间换手术衣时,一起的医生看见她胳膊上的淤青,脑中警铃大作。
待手术后,那个医生把林素拉到一边问情况。
林素已经憋了很久,所以跟她说了一些江策的情况,本意是想让那个医生帮着想想有没有可以治这方面病的医生。没想到,那个医生当天下午就向上反映。
部队书记来调查,林素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情况,江策逃过处分,只写了两张悔过书,然后又一次换了地方。新地方待了没两年,西珊岛有空缺,但位置偏僻没人愿意来,有过不良记录的江策成了第一人选。
陈竹青听得直拧眉,“他都这样了。怎么还喝酒啊?”
林素靠在桌边,“戒过一阵,反正有人叫就又去了。喝了酒就这样发疯,但第二天醒了又会对我特别好。反反复复的。”她撇嘴,眼角有波光闪动。
陈竹青赶紧抽了张面巾纸递给她。
林素没接,深吸一口气,就把眼泪又憋回去了。
她单手手肘撑在窗台上,用手背托着脑袋,朝向窗外喃喃自语,“也许就是不愿意戒酒吧。这病又没得治,喝酒装疯作发泄……”
她的声音很小,外面风一吹,又全散了。
陈竹青没听见,发出一声疑惑的‘啊?’
跟陈竹青说完这些,林素心情好多了,她转过脸来,说:“这事我会想办法处理的。再等几年,斌斌考上大学,我就不会忍着了,会跟他离婚的。在这之前,我不想别人知道这事。”
陈竹青皱眉,“你这……”
林素主意很定,打断他,求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陈竹青点头,“你说吧。”
林素说:“现在你和他在一起工作,以后要是有人再喊他喝酒,你帮我劝着点,别让他去,就算去也别喝成这样子。”
陈竹青郑重应下,“好。”
—
今天轮到舒安值夜班。
陈竹青从林素家出来,都走到家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往前跑几步,冲进院里牵出自行车,骑车赶到医院。
病人刚走,舒安正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里写病历。
看他过来,以为是孩子出事了,一脸的惊慌。
没想到陈竹青进来后,把诊室的门一关,两手环着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抱紧。
“干嘛呢?我这上班呢!”舒安推他一下,没推动。
陈竹青脑袋埋在颈窝,“家里没事,别担心。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舒安抱紧他,“傻不傻?”
陈竹青松开她,把她散开的头发别到耳后,“宝贝,你有空多关心下林素吧。”
“啊?”话题跳转太快,舒安都懵了。
陈竹青又说:“江团长太忙了,她总一个人在家,你多去看看她,多跟她聊聊。”
舒安点头,“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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