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一路回来有多期待……◎
夜深人静, 素罗一离开,周围便显得愈发冷清。
清歌并没有犹豫拖延,确定视野里看不见旁的人后立刻起身离开了石亭, 走之前,她特意将手炉留在了亭中。
这个小花园她和楚晞来过, 因此也十分清楚靠着哪边走更为隐秘。
小花园的假山算不上多么高,最突出的也不过是一个半成年男子的高度, 靠近花丛小径的地方还挂着橘色的小灯。清歌便是靠着这一点点的光走到了假山旁。
“……是你吗?”
在走过一个假山洞口时,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
里头的人并没有指名道姓,可清歌却一下听出了熟悉的音色,她倏地停下脚步,抿着唇迅速地走了进去。
狭窄的假山矮洞里,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有些困难地挤靠着,身上穿着的白衫也被外头隐约的橙黄光线映照出温暖的颜色。
“清歌!”楚晞面露喜色, 却被没有忘形地拔高声调。
清歌自然也很欢喜, 昨日见他时,他还闭着眼躺在床榻, 不管病势如何,总归是病了。如今见他站在这儿, 眉眼间的神气也有所好转,哪怕不明显,却已经足够让她安心一些。
“你烧退了吗?”虽然有些多此一举,可她还是比着手势问了句。
楚晞点点头:“只是有些受凉罢了, 不碍事。”
他的语气虽然轻松, 可清歌听着却很是心酸, 普通人受一次凉或许没什么, 但以他的身体, 每一次生病皆犹如雪上加霜。
“记得要好好服药。”
她想起素罗说的,在她失踪后,他都没能按时用药。
楚晞不知道她对这些有所了解,还道:“我素来遵从医嘱,你放心便是。”
清歌不愿揭穿他的谎话,只淡淡一笑,微微颔首。
“对了,清歌,”自两人相见,楚晞便一直浅笑着,可这时他却忽然敛下嘴角的弧度,神色略显严肃道,“这次四弟将你掳走,显然我的话对他而言已经起不到作用,对此,我想问问你,之前你说去江南的事可还有效?”
清歌一顿,忙比划道:“自然有效,我们不是说好了上元节后就走吗?”
“是,”楚晞神色一松,但很快又微蹙起眉,“只是我听时璋说,内务房近来在筹备……三弟纳妾一事,我想还是应当先问问你的意愿。”
清歌面色一僵,摇摇头,“这非我本意,但目前我只有先应承他,否则我根本无法回来见你,甚至都出不了那间屋子。”
没人问过她被关在那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是何感受,唯有她自己清楚,那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在经历的。
楚晞定定地望着她,眼睛里透着无奈与怜惜,他道:“抱歉,我没能想到四弟会这么做。”
清歌摇摇头,“这与三爷你无关。”
“但……”她手下稍稍一停,目光里渐渐凝聚起一股光芒,“我想尽快离开这里,不管是为了去寻神医还是为了自己,我都想尽快离开。”
楚晞颔首道:“这次约你见面,其实也正是为了此事。”
“上元节一过,朝中需要找四弟的事一定会变多,我们必须要在这几日里离开京城。之前我原想你与我一同离开,只当是游山玩水,想来无人会阻拦,可如今……”
他顿了顿,“我们恐怕得前后离开。”
清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抬手问道:“这个法子我同意,但想要离开京城,最起码得先离开王府。三爷可有想过用什么理由?”
“我已经考虑过,只看你觉得可不可行。”
清歌看着他,示意他直言。
“既然四弟已经差人准备纳妾事宜,那你便可以购置一些新衣或是首饰为由出府。四弟在这些事上从不会过问太多,你倒是应该能带着素罗或是云心出府。”
“届时我会安排人在附近的茶馆或是酒楼接应你,你只要能单独离开一小段时间,我便能让人将你偷偷带走。”
楚晞的嗓音温柔又沉稳,听起来让人下意识觉得可靠。
清歌认真地思考着这个法子,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这显然是个最简单又最不会出差错的办法。若说唯一的不确定,那就是楚煜会不会答应自己出府。
清歌思忖片刻,抬手比划,“我会想办法让他答应我出去,那……三爷你呢,你又如何离开?”
楚晞露出一个安抚性的淡笑,说:“本来年节一过我也要去城外疗养身子,只要四弟答应了你出府,那我也就可以直接离开,而后筹备接应你的事。”
“可出城养身体的话,那傅大夫不是也会跟着去吗,他会不会发现我们的计划?”
楚晞神色未变,只道:“我派人接到你后会直接送你离开京城往江南方向去,而我会再多留几日,直到确定四弟没有将你的离开怀疑到我身上,我再找个理由离开这里。”
清歌已经完全了解他的计划,“那我该如何与来接应我的人相认呢?”
“我找的是当初我离宫后在外相识的江湖人,他家世代开镖局,与朝中虽有来往,但和四弟却并不相识,最重要的是他手底下有足够的人,护送你去江南我能放心。”
楚晞似在回忆什么,又说,“对了,他到时可能也会与镖车一同南下,你应该会遇见。”
楚晞又叮嘱了一些琐碎的事,清歌仔仔细细地听着,一一都记在了心里。
“时辰也不早了,”说完事情,楚晞侧头朝外张望了两眼,“夜色森凉,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清歌也正有此意,这个时间,素罗也要回来了。她点点头,比划着,“那我先走了,三爷你也早些回秉熹院,莫着了凉。”
“嗯,去吧。”楚晞温柔浅笑,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盛着暖意。
清歌朝他挥挥手,拢了拢肩上的斗篷,提着裙裾转身走出了矮洞。
她走上来时的小路,余光随意一瞥,发现另一头有个人影正朝石亭方向而去,她猜测应是素罗回来,便立刻加快了步伐回去……
“咦,姑娘,你怎么坐在这儿了,这凳子没有毛垫子,可凉了!”
素罗一走进亭子,眼睛不过无意识地一扫,便当即惊呼出声,赶忙拉着清歌起身,还道:“姑娘可别不在意这个,受了凉,对咱们女子可不好。”
若是素罗注意,便能发现清歌身上此刻暖和得很,手热脚热,全然没有受凉的样子。
清歌顺从地在毛垫子上坐下,她方才回来得急,压根忘了还有毛垫子这一回事。不过幸好,素罗向来大大咧咧,就算有什么不对也不会多想。
她正这么想着,素罗却又焦急道:“姑娘怎么还把手炉也放在桌上了,那你的手岂不是要冻僵……”
她喊着,下意识将手炉重新塞回到清歌手里,然后顿了顿,“咦,姑娘的手今天怎么这么暖和,一点也不凉。”
清歌心口处狂跳了两下,却并没有解释什么,这种时候解释反而显得奇怪,就当她随手将手炉放在那儿便好。
果然,素罗并没有追问,只是搓了搓手,问道:“姑娘,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今晚不是说还要和王爷一起吃元宵吗?”
清歌一怔,这才想起昨夜里和楚煜的“约定”。
两个人匆匆往主院赶去,回到院中,一靠近堂屋便立刻觉出周围气氛不对。
怀溪恰巧从屋子里走出,面色焦急地刚要对外喊人,视线就落在了清歌身上,他一拍大腿,赶忙跑下台阶相迎。
“姑娘,你这是去哪儿了啊,怎么谁也没说呢。”
清歌见他这副模样,便一下明白气氛不对的原因是什么,她抬手道:“王爷回来了,在屋里?”
“是啊!”怀溪叹道,“王爷有些不高兴……”
他没再多言,只是眼睛眨了眨让清歌心里有所准备,“姑娘还是快进去吧。”
清歌却并不着急,她转头看向素罗,“去厨房看看糖炒栗子做好没,对了,还有元宵,准备好了就一起送过来吧。”
素罗明白她的意思,应了声迅速往厨房跑去。
清歌重新看先堂屋方向,抱着手炉的手稍稍一紧,提步走上了台阶。
屋子里很温暖,她一踏进屋中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不过她并没有给自己太多适应时间,因为不远处坐榻上的人此刻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去了哪儿?”
楚煜的语气低沉又危险,让清歌忽然有些心虚,他这样的神色,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她虚虚行了个礼,将手炉放到桌边,这才抬手回答:“我去花园里走了走,消食。”
楚煜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良久才说出第二句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答应的事。”
不是询问的语气,倒像是一个肯定。
清歌自然知道他是何意,但还没等她解释,对面的人又开了口,且语气里带着明显压抑过的怒气,“我特意提早离席,难道就是为了坐在这里空等?清歌,是不是这段时间我对你太好,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清歌垂下要解释的手,说来,她也确实差点忘了这件事,而且她也确实并非无意,是她昨夜答应时本就敷衍。
楚煜说的话,一半对,一半不对。
对的是她本来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是什么身份,因此也不可能记得这点,而不对的……他说待她好,这让她听了只觉可笑。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楚煜观察人的本事确实厉害,不过他并没有想太多,“你可知我一路回来有多期待和你一起吃元宵,而你却连个解释都不给,是觉得耍我好玩吗?”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素罗的声音便从门口低低地传了过来:“王、王爷,厨房将元宵还有糖炒栗子送来了,可要拿进来?”
楚煜绷着怒火的脸登时一僵,诧异的目光正好与清歌干净清冷的眼睛对上。
作者有话说:
哦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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