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月挣扎无果，低落地坐回去。
韩佳像是打了胜仗似的，又和别人小声说话。
但是更多的同学围上来。
“班主任估计就是找你谈心。你到时候点头认错，保证好好学习，以后不带手机就行。”
“对对，态度好，老薛会把手机还你的。”
“真是的，韩佳说你坏话被抓包还有理了，竟然告黑状……”
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
这些话不是为了哄周大小姐，而是单纯是对周晓月感到同情。被举报上交手机，实在是倒霉。
男女同学纷纷代入自己，感同身受。
虽然韩佳针对的是周晓月，但还是一下子惹了众怒。
李雪儿直说了：“韩佳就是嫉妒你，今天她好不容易拉到两三个抱怨你的，弄得多大阵仗似的。”
“是呀，那几个说你的平时也没少拿诶，真好意思抱怨！”
大家说话没避着，气得韩佳远远地“哼”了一声。
韩佳旁边的两个人心虚躲开，不敢再多说。
其实周晓月真不知道韩佳这么讨厌自己，她以前还和韩佳说得上话的……
周晓月叹口气：“他们也有说得对的地方，我是该对学习上点心了。”
“晓月，你想学的话，尽管问我们。你对大家那么好，没少送东西，不用不好意思。”
李雪儿很积极，又补上一句：“就是那个游戏皮肤能不能……”
“喂！”
其他人也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这一言，那一句，灌进周晓月的心里，让破裂的心情缓缓愈合。周晓月突然感觉世界又亮了。
周晓月用力点头。
她觉得眼前每一张脸都那么温柔，友善。
其实没有她想象那么可怕呀。
她不是周家真正的女儿，不是霍长英的未婚妻，这是不由她的意志能改变的事实。但是，朋友是可以自己交的，成绩也是可以自己提升的。
她可以努力当一个好同学呀！
系统又响了一下：‘滋……加油……’
‘嗯！’
然而这声应答，很快就打脸了。
几门课熬过来，周晓月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一方面是因为她本就落下很多，跟不上，越认真听越懵；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想着卫沉的事，根本沉不下心。
她都答应卫沉要去见面的……
可是手机被扣了，她都没办法和卫沉说改时间的事！而且，卫沉还急着需要那笔钱呢。
怎么办呀？
周晓月眼神都蒙了，两只瞳眸都失去光泽。
当她用这样一幅精致的容貌发起呆，就更像橱窗里展示的娃娃了。
可是光在心里着急也没用。
事情不解决是不行的。
她越想越急，什么都想想做，什么都做不好。周晓月的脑子一片乱，好像每一根神经都有系统的“滋滋”作响。
但实际上，系统又掉线了，这只是她心神不宁时的错觉
等周晓月回过神来，她已经趁着下课走到霍长英班级门口了。
三（1）班的牌号很醒目，和她在的三（12）班隔着很远，是学校分班时花了一些心思。
但也正如同她和霍长英之间的差距，又长，又不可及。
周晓月立刻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
她边疾步快走，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遇到麻烦找霍长英，已经是她生活习性的一部分。她甚至是在着急时下意识地找了过来，连想都没想。
可见她来得多么频繁，又有多么烦人。
但是周晓月没能成功逃走。
1班的人早就看到她了，不需要打招呼，直接就去叫霍长英，习以为常。
“霍长英，你未婚妻找！”
传话的人特意大声，连外面的周晓月都能听到。
课间，走廊上人很多。
不少人看到周晓月，也都认识她。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霍长英下一刻就出来了，帮周晓月分担了目光焦点的压力。
他走到周晓月面前的时候，披着光，带着笑，连头发都镀着金边，俊美而耀眼，像极了一位年少的天神。
但他的眼里没有信徒，只有周晓月。
周晓月却不敢看他，眼神躲闪，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长英没有问她为什么过来，只是放柔语气：“马上就放学了，再坚持一下。”
他当周晓月又是来撒娇求哄的，便耐心地哄着。
说着，霍长英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来一颗糖，作势递给周晓月。
“肚子还难受吗？
先吃点甜的吧。等会带你去吃晚饭。”
周晓月没想到他还记着生理期的事，连忙摆手：“我现在不难受啦，不用——”
“唔。”
霍长英已经剥开了半透明的闪光糖纸，用糖纸包着，把糖果喂到了周晓月嘴边。
那两片嘴唇柔软、娇嫩，一张一合间便被轻易地撬开。颜色艳丽的硬糖推了进去，香气和甜味在口腔里化开，把上下唇浸润得殷红。
霍长英笑了一下，他指间在糖纸上一撵，压出褶皱。
周晓月把糖含进去。
吃了都吃了，也不能吐掉。
她含着糖，更说不出话了，只能声音模糊地挤出一句：“谢、谢……”
然后霍长英像是不经意提起：“你们班老师拖堂了吗，难得你到第三节课才过来。”
周晓月掩住嘴巴摇头。
她含含糊糊地说：“……没有啦，就是和同学聊天。我先回去了”
霍长英微笑着点头，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是把糖纸对半折好，放回了口袋。
他目送着周晓月离开，转身进了教室。
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
薛班主任再次走进12班。
不过半天，那只手机完好无损，又重新放到了周晓月的课桌前。
手机被半透明壳包着，露出一部分白色极光机身，是时下流行的最新款，毫无疑问，就是周晓月的。
班主任在场，同学们待在位置上不敢妄动，但是眼神全都瞟过来了。
周晓月也很吃惊：“薛老师，怎么了？”
“晓月啊。”
薛其咳嗽一声，“我和1班的老师聊到，才知道你上午请假是真的身体不舒服，霍长英也是帮忙照顾。
是老师误会了，乱开玩笑，不好意思啊。晚自习你就不用上了，请假早点回家休息吧。
手机你也一起拿回去吧。”
他不忘警告：“别再带学校里来了！”
这一刻，周晓月感觉全世界都在帮她，好像冥冥之中神灵再次宠爱了她，事事顺心。她可以筹钱了，她可以完成约定！
她连忙说：“谢谢，谢谢老师！我一定不会再带手机了！”
但是同学们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异样。
其实12班的班主任一直都是不扣手机的，但是薛其才点名周晓月留人，现在就放行了，大家看在眼里，多少都有点想法。
人人都知道周晓月是周家的千金小姐，霍家的未婚妻。
同样的年纪，大家都在为高考成绩、报考大学努力学习。
周晓月过得轻松快活。
难免让人不平衡。
她的大方阔绰，就和她天然享受到的优越待遇一样，充满了不平等和落差。
之前还对周晓月生出亲近感的同学，都觉得有点自作多情。
周晓月这样的，想学习就学习，不想学习就不学，人家大小姐心血来潮，爱做什么做什么。反正周家爸妈宠着，又有霍长英这个未婚夫，用得着他们打抱不平吗。
担心她，还不如多想想自己。
她是有周家的钱和霍长英兜底，他们可没有。
李雪儿在旁边嘀咕：“真不愧是大小姐呀……”
周晓月也察觉到气氛古怪。
她太习惯这样的照顾，以至于完全没觉得哪里奇怪。但现在她开始留心周围同学们的态度，才感觉不太好。
可这次周晓月是真的有事。
她说不出“留下来晚自习”这种话，她怕薛其又让她交上手机。
周晓月只能说：“老师，带手机确实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我明天会补一份检讨的。”
班主任倒是欣慰了，又对大家说了几句督促打气的话。
韩佳看得来气，合着她告状换来其他人的孤立，结果对周晓月的惩罚只有半天时效！
“她肯定是去找霍长英诉苦了，不然1班的老师怎么会突然找老薛！她每次都这样！”
“唉，行了，人家和我们不一样。”
班主任一离开，同学们也三三两两组队，准备去食堂吃晚饭了。
李雪儿越过周晓月，和另一个女生手拉手；韩佳和自己的小团体，一起离开了。
至于周晓月，向来都是去找霍长英的。
从来都是如此。
但是现在周晓月看着她们，才意识到她的人生里似乎缺少了一个重要角色。
他们说韩佳最讨厌，可是连韩佳都有朋友，她却没有一个好朋友。
周晓月第一次觉得奇怪。
似乎从很久以前起，她就只有一个陪伴，那就是霍长英。
她父母乐见其成。
周晓月也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可是当她试图脱离霍长英，这种单向的唯一性就成为了一种痛苦。她感到无形之中，存在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阻力。
她实在是——太习惯依赖霍长英了。
可是她不能。
周晓月低下头。
她没有马上去找霍长英，想先查看一下手机。
消息弹出来很多。
好消息是她挂出去的账号有很多人来问，因为有很多限量道具，又极其便宜，还可以拆开买，吸引了不少玩家。
还有游戏里的朋友摸过来问怎么了。
相关话题都在议论她退圈的事。
手游客服已经一连私信了十几条，字字关心，句句动情，还一个劲儿地问是不是消费后觉得抽卡爆率太低了，可以调整补偿。
周晓月狠下心，没有理会，她和买家验证完信息，就把东西都打骨折卖出去。
这才勉强凑够十万。
血亏！
可这也是虚拟消费最后的变现方法了。
这时候，周晓月虽然折腾一番，闹得够呛，但还是靠着之前投入的巨大财力，快速凑出了十万元。
她感觉到十万的“贵”了，但还是体会得不够真切。
不过至少，她可以去见卫沉了。
周晓月松一口气。
然后。
等她抬起头，才发现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吃完饭回来了，她看了一眼时间，慌忙起身，去找霍长英。
他已经在1班等很久了。
见周晓月跑过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露出微笑：“我正想去找你呢。”
她双手合十，还在喘气：“抱歉！我弄得忘记时间了，你等急了吧？”
霍长英一点也不急，还递给了她一份加热过的三明治。
“知道你耽搁了，吃这个吧，别饿着肚子。”这个点食堂也没有热菜，确实不如学校超市的三明治。
食物的热气散发出来，经由五感，触及周晓月的内心，熨帖每一处，抚平所有的不快和难过。
周晓月又是心动，又是羞愧。
她总是这么冒失，没有霍长英，她该怎么办呀？
少女倾慕的眼神湿润而雪亮，像是蒙着雾水，更显澄澈。
她沉浸在这种被爱护的动容中，几乎想要一直溺下去。
周晓月突然十分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对她那么不满。
要是霍长英对那个“真千金”这样好，她恐怕会气得掉眼泪。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好，本来就不属于她，属于别人。
周晓月抿了抿唇，硬是忍住了，她没有接。
“霍长英，我是不是一直在麻烦你啊。”
周晓月说：“我总是折腾出事情，以后你还是别等我了，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吃吧。”
这就像是亲自动手，一点点切除血肉之间的联结一般，难免痛楚。周晓月很努力才忍住了泪花，没有让眼里蒙着的水涌出来。
霍长英却盯着周晓月笑了笑。
然后他才慢慢地移开眼睛，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直接把三明治放进周晓月手心里。
“你不是还有事吗，带着吧，路上可以吃。”
他说：“我已经让司机开到校门口了，要去哪里，你直接和司机说。”
周晓愣住了。
‘……滋滋……’
是系统上线的提醒。
但同时，有另外一个声音也开始发出来，像是抽出的幼芽，很细小，很低微。是周晓月内心的一点疑问。
从小一起长大，霍长英确实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但是。
周晓月还是很惊讶，他竟然真的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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