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医生们预料的那样,亓慕的记忆在一天天转好,从最一开始几句话就会产生混乱,到现在记忆已经能够维持差不多一天半的时间,这令阮清念安心了不少,只是……


    “嗯,说说吧,怎么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


    此时,在医生的值班室里,阮清念和坐在轮椅上的亓慕正面对着表情严肃的医生沉默不语,之前的那位医生变成了另外一位主任,这是亓慕的父亲托关系安排的。


    在医生的手里,一张脑核磁的片子正被卡在阅片灯下。


    这位医生看起来并不年轻,鼻尖处顶着老花镜,花白的头发也从一侧的鬓角跨到了另一边,或许是沉默令这位医术老道的医生不满,他抬起头望着亓慕,又疑惑地“嗯”了一声质问。


    “不好意思!!!”


    正在说话间,值班室的房门被猛然推开,手提保温桶的谢维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抱歉。”谢维喘了一口气,他尴尬地合上门,又将飞到了肩膀后的领带拉下,才走到亓慕身后坐了下来。


    “三十二岁。”医生用手中的圆珠笔敲了敲放在桌上的体检报告,他的语气和蔼,话却像刀子一样伤人,“小姑娘,三十二岁怎么把身体糟蹋成这个样子?”


    阮清念和亓慕一起生活了五年,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亓慕的身体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印象之中亓慕很忙,忙得脚不沾地,可她从来都没有表示过身体健康方面受到过困扰。


    阮清念转头望向亓慕,却见亓慕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波动,她依旧反应平淡,静静听着,仿佛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一样。


    谢维赶忙解围道:“大夫,我们亓总确实是对身体疏忽了,她工作压力很大,时间全部都扑在工作上也不够用,所以……”


    “所以连身体也不顾了?”医生压低了下巴,透过老花镜上面的空隙扫了一眼三人,才提笔在核磁片子上的一处阴影上敲了敲。


    “你瞧,治疗已经进行两周的时间了,按照正常的恢复速度来说,这一块应该很快就会被吸收,但是现在来看,恢复的效果很不理想。”医生的话令阮清念感到不安。


    “而且患者现在记忆方面恢复的速度也不容乐观,这身体素质和普通人比,弱太多了,明白吧?”


    阮清念不由地攥紧了双拳,对于亓慕她是心中有愧的,两个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亓慕从没让她担心过,甚至直到出事前,她仍然觉得亓慕的体力要比任何人都充沛。


    所以当听到医生严肃批评亓慕的时候,阮清念如坐针毡,惭愧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紧接着,医生将一份体检报告翻开递到了她们的面前:“你看,这几项都不好,如果这个时候暴发稍微严重一点的病,普通人可能撑一撑就过去了,但是你要是依旧按照现在这种方式生活下去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阮清念知道医生是希望用这次谈话来引起她们的重视,她努力撑着身体,手心里全是冷汗,“主任,我们会……积极配合治疗的。”


    阮清念觉得无力,她专注望着医生,看他在电脑上添加着药品,亓慕的手却突然伸了过来,轻轻握着,试图驱散她心中的不安。


    “一项一项治疗吧,以患者现在的状况,下药过猛反而对她是一种负担,不过这样的话短期内是不允许患者出院继续工作的,明白吧?”


    “好,我们一定配合。”阮清念的重视让医生很是满意。


    他点了点头,将打印好的药单递了过来,“对了,从今天开始病人可以下地了,循序渐进,每天可以散散步,活动活动,这样有助于血液循环。”


    “好!”阮清念诚恳地应下,她声音急切,像是在迫切与医生表达着配合的决心,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攥紧了亓慕的指尖。


    从值班室出来,阮清念和亓慕双双陷入了沉默之中。


    谢维看着,心中也知道公司只怕一时半会都等不到亓总回归了,倍感压力,却又不好说什么,便走去茶几旁安排早饭。


    “亓总,念姐,咱先吃饭吧。”


    在阮清念的脑海里,医生的责备还在不停反复,她凝重叹息了一声,扬起笑容:“是啊,亓慕,没关系的……”


    阮清念正想说些安慰的话语让亓慕打起精神,她抬起的目光却与亓慕忧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亓慕看着她,腿上那沓体检报告还静静展开着。


    “抱歉。”亓慕微微眯起的视线滑落,她将摊开在腿上的体检报告合上,目光又转向了谢维。


    “干嘛说抱歉,错的又不是你?”阮清念忙走去亓慕的轮椅旁蹲下,她握着亓慕的手,笑着安抚她的情绪。


    现在阮清念终于可以看懂亓慕的一些表情了,她想,可能是因为亓慕忘记了掩藏情绪的技巧,她才能看得懂亓慕的所思所想。


    “亓总,念姐。”谢维看了一眼手表,将装保温桶的袋子放在了一边,“公司还有早会,午饭小赵会送过来,我必须要走了。”


    “对了,谢维,你吃早餐了吗?”阮清念突然想起,她好像每一次都会忘记谢维。


    “吃了,去程姨家的时候,被赵叔押着吃了早饭才来的。”谢维笑了笑,看得出,这位助理也很是疲倦的样子,曾经总是一丝不苟地梳着油头,现在头发无精打采耷拉着,细看下巴处也胡子拉碴的很不精神。


    “谢维,你也要注意身体好吗?”阮清念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在硬扛,亓慕身边的人估计现在大都焦头烂额了,包括她在内,却一个都不敢倒下。


    “放心吧姐,亓总,那我走了!”谢维拎起公文包又如一阵风般地冲出了病房。


    掌心处握着的那只手动了动,阮清念将目光收回,见亓慕的精神萎靡。


    “吃早饭吧。”阮清念捧着亓慕的手摇了摇,“别担心,身子一步步调理就好了,现在很好,真庆幸没有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所以,以后的每一餐,你都要认真吃,好吗?”


    阮清念的鼓励是有效果的,亓慕也会点头回应她,可下一秒,当阮清念将亓慕推到茶几前的时候,前一秒还要重新做人的决心转瞬间又化为了乌有。


    餐盒里,鲜艳的胡萝卜在招摇,程姨的手艺很好,就连不起眼的胡萝卜也被改刀切成了可可爱爱的胡萝卜花瓣。


    它们被拌在菜里,飘在粥上,却是亓慕一生中都难以攻克的劲敌。


    很显然,就连失忆,也没有让亓慕忘记胡萝卜的恐怖之处,她惨兮兮举着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将满是疑惑和不解的目光投向了阮清念,那表情仿佛是在质问:“哪个刁民想害朕?”


    “偏…偏食可不好……”阮清念抽了抽嘴角,亓慕的饭从结婚以来就一直都是阮清念亲自收拾的,本就在家吃不了几顿,程姨自然也不知道亓慕的喜好。


    她们两个人,亓慕视胡萝卜为敌,阮清念却很是喜爱,程姨了解清念,饭菜的口味自然也是以清念为主。


    只见亓慕的筷子缓缓落下,小心翼翼地插入胡萝卜的缝隙之间,像是拨动炸药引线一般,从可可爱爱的胡萝卜缝隙间夹起了一块带着“圣光”的茄子。


    阮清念很识趣,她将饭盒表面的胡萝卜花夹入口中,亓慕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了一些。


    那样子,幼稚得像个挑食的小朋友,明明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振作起来,现在却被胡萝卜打击得发蔫。


    “我好像,有点无法接受胡萝卜。”亓慕表现出了困扰。


    阮清念便笑着将亓慕粥里的胡萝卜小花夹入了自己碗里,“嗯,你以前就不喜欢胡萝卜,没想到,就算记忆遗失了,被胡萝卜支配的恐惧也依旧存在。”


    “我以前就不喜欢吗?”


    “是啊,看见胡萝卜拔腿就跑。”阮清念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看来,我的身体很诚实。”亓慕望着没有胡萝卜花的粥碗,又慢吞吞地喝了起来。


    身体很诚实?


    亓慕的话令阮清念有些走神,她想也许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可本能却还是可以引导她作出喜恶的选择,如果真的是这样……


    阮清念抬手,指尖缓缓朝着亓慕的面庞伸了过去,亓慕没有躲,她的指尖捧着亓慕的下颌线深入,滑腻的触感在掌心荡开,令阮清念有些恍惚。


    亓慕仍会表现出茫然,她握着勺子的手缓缓落在了桌边,面颊轻轻蹭了一下,目光却与自己相对,试图想要读懂这个动作的含义。


    可是直到阮清念面色绯红,盯着亓慕的红唇神摇魂荡时,那人都一动未动。


    “做什么?”亓慕的嘴唇泛着水泽,她微微咀嚼了一下,盯着阮清念,眼底波澜不惊却倒映着阮清念潮红的面色。


    没有躲就好……


    阮清念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亓慕没有像讨厌胡萝卜那样讨厌她,阮清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


    她摇了摇头,又窃喜地收回手将几根豆芽夹进了亓慕的勺子里,“快吃,不吃胡萝卜其他菜就要多吃一点。”


    却不知,亓慕全然将她的庆幸收入眼底,她只是失忆了,并不是傻。


    饭后,阮清念抱着碗筷去水池冲洗,安静的病房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手机的铃声。


    “亓慕,帮我看看是谁打来的电话?”阮清念将洗了一半的碗放在台边,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出了卫生间。


    “阮清念,不是让你和亓慕赶紧离婚嘛!磨蹭什么?我告诉你,亓慕的财产你一分钱都别想分走!”从亓慕的手上,开启了免提的电话传来了廖东的声声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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