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时间里，阮清念过得十分辛苦，为了能够科学地照料亓慕，她每天都会学习各种护理康复技巧，所以，亓慕的好转，几乎是凌驾于阮清念对自己身体的透支之上。
晨晓时分，走廊里医用推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各种药瓶碰撞，传出了一阵哗啦啦的噪声。
当亓慕被吵醒的时候，天色还是一片灰蒙蒙的雾蓝，病房外，护士正挨个敲响房门叫早，这声音突兀，在寂静的黎明时分听起来十分刺耳。
全新的一天开始，这意味着，亓慕又要面对各种成堆的药物了，只是，今早清念怎么没叫她起床？
亓慕纳闷，她伸手习惯性地去摸枕边的日记本，正转过头，见阮清念光洁的额头近在咫尺，病号服传来了稀疏的声响，她怕扰了阮清念休息，便将手又缩了回来。
这是亓慕在失忆之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阮清念，她盯着她看，见那人蜷缩在臂弯里，呼吸轻轻，浓密的睫毛被鼻息撩得细微轻晃，就连睡着的时候，阮清念也会给人一种很是柔软温暖的感觉，特别是在白光的映衬下，阮清念竟然会给人一种圣洁纯净的错觉感。
光？
亓慕恍惚了一下，目光中透出了不解。
她从床上坐起，见自己的被子旁还靠着阮清念的手机，亓慕端起去看，见屏幕上还在循环播放着护理的教学视频。
也不知道清念是几点才睡着的，亓慕望向另一侧孤零零展开的陪护床，目光又沉了下来。
“咚咚咚！”病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用力的敲门声，“别睡了，护理床收一下！”
阮清念被瞬间唤醒，她打了个冷寒噤，迷迷糊糊坐起，两只胳膊却麻得她眉头直皱。
“等下医生查房，护理床尽快收起来。”
“啊，抱歉！”阮清念急忙回话，她匆匆起身，见亓慕修长的食指抵在嘴唇前还没来得及收起，面上的表情阴郁，显然在因为护士没有给她面子而郁闷。
“早？”阮清念含笑望着亓慕。
亓慕没有回答她，她转头望向窗外，余光静静瞥了自己一眼，像是起床气发作的样子，用指尖推了一下还在播放着视频的手机。
“忘记关了吗？”阮清念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奈何，亓慕的心情好像格外不爽。
寂静的黎明过去，走廊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楼道里，保洁阿姨还在奋战，住院部又一次迎来了消毒水的洗礼。
医生查过房之后，亓慕的一天正式开始了，吃过早饭，亓慕照例又打开了她的日记本晨读。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本日记已经记录将半，每天都会更新，代替亓慕的记忆，能够让她迅速进入状况。
虽然这段时间里，亓慕的记忆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这个新养成的习惯并没有终止，很多时候，亓慕还是会对着日记本发呆，偶尔还在旧日记中删删改改，那慎重的模样就像是科学家在研究什么重大课题一般。
可究竟是研究了什么课题，阮清念不得而知。
因为她发现自己一旦靠近日记本，亓慕就会表现出不太自在甚至是紧张的举止，她大概猜得出，亓慕应该是不喜欢被人翻看日记，所以她尊重亓慕的习惯，便也从来都不会去偷看和好奇亓慕的日记。
所以每天早晨的这段时光里，阮清念就会坐在沙发前学习护理知识，而亓慕就会专心地思考人生。
“亓慕？”当阮清念忍不住打断亓慕的时候，那人将深埋的脑袋从日记本里拔了出来。
或许是被打断了思考，亓慕看起来有些消沉，她眯了眯眼睛算作回应，吝啬得就连吭一声都不肯。
“不要凑那么近，眼睛和脖子都会不舒服的。”阮清念含笑望着亓慕，见亓慕果然挪了挪身子，还算听话。
“清念。”亓慕今天一早晨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嗯？”阮清念才刚点开护理教学视频，又只好按下了暂停键。
“你过来睡一会。”
“没关系，我昨晚睡得很好。”病床只有一张，如果她霸占了，亓慕就没有地方可以休息了。
可是被拒绝的亓慕更加不高兴了，她呆坐着，目光微垂，连嘴角也耷拉了下来。
阮清念只好起身，她走去亓慕的身旁坐下，歪头望着亓慕一脸严肃的表情，小指不由自主去钩住了亓慕的指尖，“你怎么了？今天怪冷的。”
正说着话，阮清念落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才一下也不算什么稀奇，可没想到“叮咚叮咚”的声音不断，像是叠加了好多讯息一起涌了进来。
阮清念和亓慕同时望去，见手机的震动毫不停歇，铃声催得人心慌。
“是谁？”阮清念不免疑惑。
她才起身，亓慕的手牵了过来。
“清念。”
催命的铃声戛然而止，这本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早晨，却好像比往常吵闹了一些，之前阮清念还不觉着，亓慕这一提醒，病房外好像真的不太对劲的样子。
“外边怎么这么吵？”阮清念嘀咕了一声，前去查看。
她越是靠近就觉得门外越是喧闹，当阮清念走去门口的时候，她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那是一通电话，阮清念却还是觉得要开门看一眼才能放心。
当她推开门的一瞬间，见门外汇聚的人群齐刷刷望向了她，大家像是突然间兴奋了起来，举起的手机相机统统怼了上来。
“看！看！真是阮清念！”
“你好，请问亓慕出事了吗？她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阮清念，廖东推你的视频是真的吗？”
闪光灯晃得她始料未及，人声鼎沸，冲得她神经直跳，来不及多想，阮清念迅速关上了房门。
病房外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病房里，阮清念的手机也执着播放着铃声。
她跑回病房，见亓慕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所有的事情在刹那间失去了平衡，一团糟，让阮清念乱了阵脚。
“你没事吧！”阮清念去扶亓慕，亓慕却推了她一把指向茶几上的手机。
“先去接电话。”亓慕扶着自己的肋骨看她，不得已，阮清念赶忙去接听电话。
“谢维！这是怎么回事！”
“念姐，不好了，有人把亓总车祸的消息放到网上去了！”谢维的语速很急，电话里传来的杂音很大，听起来就和走廊里的那些喊声如出一辙，看样子公司那边也被人包围了。
“现在公司被记者堵着，亓总出事的照片还有您那天在医院被推倒的视频，被一起上传到了网上，现在您和亓总的消息满天乱飞，姐，你们小心点，媒体那边暂时不要表态，我现在就往医院赶，一定要注意安全！”
阮清念的脑子轰地一下懵了，上一次，她们被聚光灯围绕时，是作为国内第一对同性结婚的公众人物备受瞩目，她甚至可以想象现在网络上的标题会有多么混乱。
“清念。”亓慕无力地求助了一声，她还是站不起来，阮清念抱着她，才将她重新安置在了病床上。
“外边怎么回事？”病房外的噪音越来越大。
阮清念有些头大，“是记者。”
“是我做了什么吗？”亓慕的记忆并没有恢复，所以她自己并不能判断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阮清念摇了摇头，她帮亓慕垫好靠枕，才翻阅起谢维推送过来的各种讯息。
消息全都来自微博，可偏偏阮清念的手机里没有微博，因为她和亓慕都很讨厌这种过于娱乐化的社交环境，可现在，阮清念却不得不重新下载回了这个软件。
她打开热搜榜单，首当其冲的一个标题映入眼帘，才一滑就看到了亓慕的名字，标题上赫然打着：“国内同性婚姻第一人亓慕车祸现场惨烈”。
在视频当中，有人拍摄到了亓慕事故现场的照片，警察们围在一辆侧翻的事故车旁，那辆车已经摔得面目全非，安全气囊全部炸开，还带着斑驳血渍，亓慕被警察们从车窗拖出，她当时还醒着，满脸是血，那样子比阮清念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她时还要吓人。
这些照片，阮清念第一次见，制作视频的是一家专门做新闻的媒体，一段一分多钟的视频，充斥着血淋淋的照片，甚至连马赛克都没有打。
而更糟糕的是，紧随其后的另外一条热搜引导意味明显：“亓慕家人病房动手阮清念理亏被打。”
这视频录下的，正是阮清念赶去医院那天，亓慕的父亲对她斥骂，廖东将她推倒在地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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