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十五年的万寿节,陆想容至今依然有印象。
整个京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不眠不休了整整三天三夜,真金白银流水一样的花出去,最终消逝在了满城的火树银花中。
而今年万寿节的过法儿跟陆想容前世印象当中有很大不同。
今年万寿节过得是陆想容两世印象当中少有的节俭,但节俭倒也不是白白的节俭。
很快就有说法爆出,这其实是皇帝授意四皇子做的,将今年万寿节省下的钱都交给了驻北地的几支军队,可以更好地守住边疆,对抗北梁,让百姓们都有好日子过。
皇帝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皇帝,这些年来享受了不少,生辰也过了将近二十个,况且他本人也没到七老八十的年纪,喜欢在生日的时候凑儿孙满堂的热闹,所以即便花钱再多、策划再好的万寿节也不能让他多高兴。
但皇帝本人虽说没太大本事,但多少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名声很一般,不是那种雄才大略,让人一提起来就觉得很厉害的皇帝。这些年该享受的也享受了,只是名声上总差着那么点事儿。
此事一出,朝野内外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四皇子送给皇帝的并非一个热闹的万寿节,而是一个让百官和百姓赞颂的好名声。
也正是这样的礼物,让皇帝尤为高兴,他当即重赏了四皇子萧攸,并交代内廷司和几个皇子,日后要事事以百姓为先,万寿节都这么办,省出银钱作为军费发至边关,利国利民。
陆想容没有诰命在身,并没有去宫中参加万寿节的宴会,但不妨碍她听这些消息。
陆想容心中不得不感慨,四皇子实在是个有手段的人,这么安排既没有违背了自己的本心,不去劳民伤财,又能让皇帝满意,也让自己得了皇帝的青眼。
的确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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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多月,京中再次出了一个爆炸性消息,准八王妃任大姑娘出事了,病逝在了家中。
前去任家诊治的几位太医判断,是先天性的心疾所至。
皇帝十分震怒。
他近来很是看好八皇子,觉得这个儿子和自己年轻时候的某些性格有些相似,正打算来年启用他办一些事情,却不想好端端的婚事就遇上了这事。
皇帝下令对任家的欺君行为做了一番调查,结果查出了任大人心狠手辣,在当年知道女儿有心疾时便雇佣了杀手,狠心杀害了那大夫全家,并取了所有知情人的性命。
□□,蒙骗皇室,最重要的是叫皇帝丢掉了面子,让朝野内外看了皇室的笑话。
皇帝和太后迅速做出了判决,将任嫔和任家上下定了欺君之罪,连同帮着任家姑娘瞒天过海的太医也未能幸免。
八皇子则抓住这个机会,向皇帝乞怜。皇帝也觉得自己心中愧对这个儿子,不光给他很快就另选了适龄官家女为正妻,还几次三番召他去乾清宫用膳谈心,在其他方面也对着这个儿子多有倾斜。
陆想容听说此事后,不由想起了前世四皇子的情况。
前世的任大姑娘被许给了四皇子,也没有逃过尚未成婚便过逝的命运。
只是四皇子并没有利用皇帝的怜惜做文章,也从没有对皇帝低过头。
到了建成末年,众多皇子大都不行了,要么把彼此斗倒了,要么过逝了,要么没能力撑起朝中这一摊,才致使皇帝不得不用到萧攸,到头来还是皇帝求着他坐上了储君的位子。
临近婚期,舒妃派人来侯府传信儿,说要给陆想容添妆,请她入宫一趟。
陆想容想着自己也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着姨母了,便特意备上了礼物前往长春宫,正巧遇上了同样来长春宫给舒妃请安的四皇子。
就在前几日,六公主托他帮忙寻了一套关于衣制典仪的书,说是家中驸马想看,萧攸便寻了那书后便给舒妃送了过去,到时六公主来请安时候取走更方便一些。
舒妃看萧攸和陆想容两人前后脚进来,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眯眯地请二人坐下来,眼睛也忍不住频频往两人身上招呼。
“长春宫里有新到的白茶,正巧给你们尝尝。你俩也是有口福,今天刚好做了八色点心,是前几日刚研制出来的时新样式,原是备着送去承乾宫给皇贵妃用的,谁知她临时有事去了太后宫中,倒是先叫你们尝了。”
陆想容在姨母这边一向比较放松,每次来长春宫都跟小时候一样,吃吃喝喝并不客气。
她低头用茶点,萧攸却在注意着看她,白茶端起来抿了两口,却没怎么喝,转而用起了舒妃叫人新上的龙井,她喜欢吃牛乳糕,蛋黄酥,绿豆糕,没有碰荷花酥和枣泥酥,看来并不太喜欢甜味儿太重的点心。
萧攸有心陪着陆想容多坐一会儿,奈何太子方才派人请他过去下棋,原也是顺路过来送书,不好在舒妃这里多待,萧攸送下书后,又陪着舒妃说了一刻钟的话就要告辞离开。
舒妃轻轻揉着太阳穴道:“昨儿未得好眠,今早有点头疼,我先靠在这边歇会儿,容儿替我送送四殿下。”
陆想容默默叹了口气。姨母此番作为实在有些太明显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给姨母面子,顺从地起身相送。
毕竟她和萧攸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完婚了,就算一起在宫道上走一程也没什么。
看着陆想容随着自己一路出门,萧攸突然间升起一阵紧张,让他有一种十岁那年从行宫搬到宫城,第一次站在宫门前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两人一路沉默着出门,萧攸蓦地想起,从前兄弟几个一起吃饭聊天时曾经聊起过,如果见了朝中重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聊天气。
聊天气总不会出错。
陆想容在前世的确也见过四皇子几次,但大都是在他登基后,于重大典礼上和众人一起朝见。
其实萧攸后来的名声并不好,有人说他偏激,有人说暴戾,有人说他严苛。
但她毕竟是他的弟媳,最接近权力中枢,不用她试着多去了解,就从萧涣和身边人口中得到了不少关于他的消息。
萧攸的性格的确有些偏激,不够圆滑,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仁君”,他对搜刮民脂民膏的贪腐官员恨之入骨,眼睛里不揉沙子,不玩权术,不讲人情,也不在乎朝臣的评价,对于反对派重拳出击,所以难免有不少骂名。
即便只在前世在宫宴上见过他几回,陆想容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冷峭、阴沉,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个十分不好相处的主儿,不知是不是跟这些年的经历有关。
但是好在现在的萧攸还没有长成那样君王,如今看来是个很干净的少年,虽然气质上也有些冷冷的,但并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想起他前世的形象,她还是觉得不能好好聊天,实在不知应该找什么样的话题。
一条路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他突然开口:“今天天气不错。”
陆想容愣了一下,感觉这话跟他的气质很违和。
她开始如何作答,若是干巴巴地说声“的确不错”好像并不太好,但就着这个开头的确也聊不出什么花儿来,就怕说多错多,反而招得人烦。
萧攸没怎么跟年轻女子接触过,其他皇子都有母妃,在京中有表姊妹,有的还有同胞姐妹,这些他都没有。
因为他身世有些特殊的缘故,除了六公主外,其他公主们也不太喜欢和他亲近。故而萧攸很少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说话,不知道她们通常喜欢聊什么。
此刻他发起聊天之后,看对方迟迟没有说话,决定再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
就在陆想容蹙眉思索究竟如何回答得有趣得体时,再次听到少年清朗的声线从上方传来。
你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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