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冬。
南方内陆的冬天是刺人的冷,直叫人恨不得从骨缝里把那些冷抓出来。
街上来往的人均裹着厚厚棉衣,每个人说话时都得哈出白气,就像一个个对话框似的,衔在各自嘴边。
一辆摩托车划破晋北市区的冬晨,车座上托着一位全副武装,看不出性别年龄的人。
摩托轮胎擦过地面,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停车位。
谢奇致取下头盔,头发乱糟糟的,嘴唇发白,身材高挑颀长,穿着一身黑,浓眉大眼,看上去很年轻。
他把头盔随便挂在车头,锁了车,大步朝停着警车的那处走去。
今儿一大早,还躺在家里大床上的谢奇致收到出警通知,说是团结路出了件命案,派出所的同志已经把现场保护起来,叫他们中队的人赶紧到现场看情况。
身为大案中队副队长,他不得不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
单远远一瞧,颜色醒目的警戒绳把一巷子围住。
可想而知,那就是案发现场了。
现在刚六点过,天微亮,但已经有不少起早的人在外面遛弯儿。眼见的,警戒绳外已聚了些人。
谢奇致快步走过去,擦着围观大爷肩膀靠近警戒绳,刚要同派出所同志打招呼,那大爷双手揣在兜里,白了他一眼:“小伙子,挤嘛呀,人警官办案呢,就搁外边儿瞧瞧就行了,别给人添麻烦。”
谢奇致:……
一边的大妈也语重心长地劝说:“是啊,又不是啥好事,往里挤啥挤。”
说话间,口中呵出的白气还带着豆浆味儿。
谢奇致还没说话,只见大妈隐藏在身侧的手拿出一杯豆浆,嘴巴咬着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又用豆浆味儿的语气感叹:“你大爷的觉悟还是比你们这些年轻人高啊……”
正好派出所民警瞧见被夹击的谢奇致,过来提醒。
谢奇致手一掏,露出警察证来,民警眼睛一亮,听他道出自己身份,连忙说:“原来是谢队,快请过来。”
大爷大妈见这阵仗,默默地后退一步,两双眼睛四处乱转,就是不看谢奇致。
谢奇致没想太多,与民警简单交涉,了解大致情况后,又问:“报案人呢?”
民警招招手,另一警察带着一三四十来岁的男子走近。
男子手指不断搓动,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谢奇致微微笑着:“不要紧张,只是问些常规问题。”
男子略一点头,顺着谢奇致的提问,将情况一一道出:“我是前面陈记包子铺的老板,我叫李晓明……额,我老婆姓陈。今早上差不多五点半的时候,我从家里出发,准备到店开门,没成想路过这儿的时候,看见一人横躺着。”
“那时天还没现在亮,我打着灯才看清楚,是个女的,地上全是血!我有点慌,啥都没想就报警了……”
正说话之时,印着刑事勘查字样的车驶入街道,车上下来数位着装整齐的技术警察,这一行人正是晋北市公安局技术中队成员。
为首的是副中队长张瑶,她穿着制服,留着短发,眼角有些细纹,但不减她英姿飒爽的气质。
紧随其后的车里下来三个男人,身着便衣。
打头阵的圆脸,个子中等,体形偏胖,是大案中队民警刘立。其身后一肤色偏黑的,个子高挑,脸颊紧绷,表情严肃,穿着冬衣显得十分壮硕的是赵炜炜,从部队退役后考进警局,现在是一名刑警。最后不笑也带三分笑模样的高个名叫宋朝阳。
三人和技术中队人员一起走来,浩浩荡荡的,颇有些威武。
谢奇致简单与张瑶和刘立点头打了声招呼,随后叫他们一起来听报案人说话。
李晓明前半辈子都没见过几个警察,报个案后一次性见了这么多,当下有些紧张,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的:“等你们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那女的眼睛睁着,一动不动的,我直觉她可能……当时我又慌,就去探了一下她鼻子,好像确实没……”
谢奇致点点头,刚才派出所的人已经跟他说过这点了,确实已经死亡,又问:“你发现死者的时候,旁边还有没有其他人?或者人影?”
李晓明皱着眉思索,随后摇头。
大致情况了解了,谢奇致叫人带他做详细笔录。
晋北市的冬天格外湿冷。
谢奇致先是简单鼓舞了下士气,然后快速地组织现场勘查工作。
他和张瑶都是老搭档了,双方意见很快统一,勘查人员分为三组,分别是痕迹检验、理化生物检验以及法医。痕迹检验员先行,刑事照相员拍照,固定现场概貌。
一条通道很快由板桥搭成。
法医宋池乐与理化生物检验员在痕检说可以进场后,很快就提着箱子来到尸体旁。
现场勘查工作交给刑技,其他工作交给刑侦。
“朝阳,你带一人,去排查现场附近的监控探头,记一下位置。老刘,你和炜炜进行现场走访,询问群众,看有没有线索。”
“明白!”
现场勘查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谢奇致用视线缓慢扫过现场边边角角。
这是一道小巷,南北朝向。
两边是紧闭窗户的公寓楼,墙根儿立着垃圾桶,死者就倒在垃圾桶边儿,红色血迹染在绿色垃圾桶上边显得暗淡。
死者倒下位置,以谢奇致入巷那一头为准,大约为巷子三分之一处,也就是靠近南边。
墙根除了垃圾桶还零零散散立着些许酒瓶,还有些石块压在墙缝冒出的枯草上。
巷子不长,一眼就能看到尾。
目测,巷头巷尾都没有监控探头。
谢奇致绕着圈,在不妨碍刑技工作的前提下,把整条巷子走了一遍。
发现这条南北朝向的巷子简直是个天生的犯罪场所。目测周围没有一个监控探头可以监控到其内部。
这件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
由巷子联通的两条街道均是东西走向。
宋朝阳和派出所同志沿着街道走,挨个找监控探头。
这两条街道都是常见的上面为居民楼,下面为商铺的结构。
最靠近南端巷口的左右两边的两家店均拉着卷帘门,门上贴着许多小广告。在诸多奇奇怪怪的小广告上边贴着转卖广告,还写着电话号码。
而这最靠近现场的两家商铺檐下都没有安装摄像头。
两条街道走了一遍后,宋朝阳连忙赶回来报告。
“南边那条街,安装摄像头的店少。只有街口那家书店、书店旁的文具店,以及几家五金店有在屋檐下安装监控外,其余店铺都没安。而且,巷子两道口子边的店都关着门的,也没有监控。”
“北边那条街稍微好一点,监控多了那么一两个,但离现场还是蛮远的。”
“街道口倒是有咱们的探头,但感觉作用不大。”
两人所站位置离群众远,而且说话声音刻意压低,不必担心被谁听见。
谢奇致点点头,看技术员还在忙,跟前只有一个宋朝阳,于是冷着脸道:“今儿比技术还来得晚?怎么解释?”
宋朝阳挠挠头,笑道:“这哪能怪我啊!大家不都在局里值班嘛!而且他们车开在前头……这大街上,也不能超车啊!再说了,咱也就比他们晚下车那么一丢丢……”
谢奇致却不想放过他,拍拍他脑袋,冷漠说道:“回去跟我练练。”
练练?
谁要跟你这种格斗怪物练啊!
“不,别介,我错了。”宋朝阳连忙讨饶,“谢老大,谢哥哥,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谢奇致冷漠摆手:“你要是闲着,要么去帮老刘,要么签单子,去调监控,拷回局里等着。”
“哎!我哪能脱离队伍呢?我这就去帮刘哥!”
说罢,也不看谢奇致反应,连忙溜走。
谢奇致没绷住表情,扶额失笑。
随即,在脑里整理着这次案件所有已知线索。
随着科技的发展,现在刑警破案与技术手段结合得越来越紧密。而监控,更是成为了把不少犯罪分子送上法庭的铁证。
但通过宋朝阳说的话,可以认为,案发现场是监控盲区。
谢奇致今年快满三十,从警也有近十年了,虽然脸长得嫩,但实打实的是个老刑警了,处理过的棘手案子没有上千也得有百来件了。
但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让他心头一紧。
谢奇致一边想着,一边戴上手套脚套等装备,踩着板桥,走到死者身边。
宋池乐正在对死者进行尸检。
谢奇致隔了点距离,仔细观察死者。
那是一名约莫三十来岁的长发女子,脖子上戴着红色丝巾,身穿灰白相间棉服,棉服很长,快要盖住膝盖。她腿上是紧身黑裤,脚上踩着黑色高跟靴,靴筒缀着密密麻麻的像钻石一样的东西。
宋池乐清冷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看明白了吗?”
宋池乐从事法医行业已十年出头,专业性极强,偶尔还会被其他公安局借过去。她已三十来岁,和谢奇致一样,都还是单身。
但和谢奇致这种单身主义不同的是,她偶尔会相亲。
不过据传言,宋法医每次都会带相亲对象逛殡仪馆,因此还吓走了不少人。
局里的人都搞不明白,她究竟是想处对象呢,还是不想呢?
不过这与谢奇致无关,他见宋池乐问起,顺口道:“这不等宋姐说呢。”
宋池乐站起身,摘下口罩,言简意赅道:“回去给你报告。”
一旁的技术员发出闷笑声,随后似乎察觉气氛有点尴尬,于是清了清嗓子,给谢奇致递了个台阶:“咱们要严谨,一切以报告结论为准。但现在可以初步确定的是,致死伤在后脑勺。”
宋池乐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完刚才那句话后,手脚利落地收完东西就准备率先提着箱子离开。
显然在谢奇致过来之前,她已经在进行收尾工作,估计连殡仪馆的电话都打过了。
技术员耸耸肩,对谢奇致点点头,也跟着离开了。
谢奇致无奈,余光中瞥见憋笑的宋朝阳和刘立,冷声道:“任务都完成了吗?”
宋朝阳做了个敬礼姿势:“当然了,阿sir。”
谢奇致额角跳了跳,若不是大庭广众,他真得好好教训一番不着调的队员。
赵炜炜有些迷茫,他完全没感受到笑点。他刚入职,不仅没和宋池乐接触过,还没听说她的传言,见状还很纳闷:“她们就这么走了?”
刘立拍拍他肩膀,笑道:“宋姐就是这样,话少,但做事一向很稳的,估计咱们回去就能看见报告了……当然,前提是不做解剖。”
现场勘查差不多收尾了,谢奇致同张瑶招呼一声:“怎么样,张姐?”
张瑶正准备回去,见他问起,简要说了说:“根据现场遗留的手提包内信息,可以确定死者身份信息。死者名叫林虹,78年生人,已经通知其家属。”
“目前可以初步确定,这条小巷就是第一现场。”
“现场发现一块沾染血液的尖锐石块,至于是不是凶器,还得等检验后才能做认定。”
谢奇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成,等你们弄完,咱开会讨论。”
“行,先走了啊。”
“辛苦,局里见。”
说话之时,殡仪馆车到了,死者被抬走。殡仪馆有冷冻柜,可以暂时保存死者尸体。
谢奇致目送车离开,转头又安排宋朝阳等人:“老刘和小赵先回警局,等物证。朝阳,你跟我一起到这两栋公寓走访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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