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禛道:“这位仁兄好。”
“秦二姑娘来逛街吗?”那捕快打完招呼,又尬聊了一句。
琉璃警惕地看着两个男子:“捕快大哥有何贵干?”
“在下……”那捕快正要说话,却被同伴用手肘撞了一下,只好停下话头,“要不你先过去,我马上来。”
“一见女的就走不动道,什么人啊。”他的同伴嘴里咕哝一句,出去了。
琉璃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给秦禛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那捕快赶紧滚蛋。
秦禛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那捕快二十六七岁,浓眉大眼,眼神清亮,并无猥琐之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是觉得秦禛破了蔡文心一案,所以想让她对玉福银楼失窃一案给一点意见。
而且,大庆的捕快不是贱民。
朝廷为了更好地维护社会治安,把捕快从衙役中独立出来,由官府面向平民百姓统一招募,选取识文断字、身手敏捷者担任,是大庆确保社会秩序稳定的一股重要力量。
他们不但有俸禄,还有假期,子女更可以参加科举,地位不低。
顺天府衙门共有一百五、六十名捕快,分成甲乙丙丁四组,对应京城东西南北四个分区。
此二人大概是南城区的,那么这位又为何出现在大长公主府上呢?
捕快明白琉璃的意思,不再犹豫,赶紧自我介绍道:“秦二姑娘,在下周智,原本在东城区,刚升了伍长,就调到南边来了。”
秦禛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新官上任,头三脚难踢,所以才寻求外援,合理。
周智道:“玉福银楼一案,丢失的金银数目巨大,由在下和万伍长一起负责。咱们查了一早上,始终没有眉目,就想着……秦二姑娘,在下是不是唐突了?”
琉璃不客气地说道:“你终于觉得你唐突了?还不算晚!”
“嘿嘿。”周智傻笑两声,大手抓了抓下巴上的短须,“那桩案子,姑娘破得干净利落,在下心服口服,就冒昧过来打扰了。”
秦禛心想,早早回府也没意思,不如见识见识顺天府的破案方法和办案效率,若能帮上忙就更好了,找东家租铺子都能硬气几分。
她笑着说道:“不一定能帮上忙,但乐意之至。”
“哈哈~”周智抚掌一笑,又长揖一礼,“多谢姑娘。”
琉璃向来听秦禛的话,既然秦禛答应了,她也就偃旗息鼓,专心看热闹了。
秦禛请周智坐下,让小二加了只杯子。
主仆二人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把案情了解了一遍。
失窃时间大概在凌晨四点左右。
银楼里有两个值夜的打更人,一个五十四岁,一个三十三岁。
三十三岁值前半夜,五十四岁值后半夜。
四点刚过,五十四岁锁上库房门,去后院茅房拉屎,回来后在门口被人打晕。
醒转时,保险柜大开,金银首饰丢了大半——只有贵重的被不见了,鎏金饰品,以及一些样子货被留了下来。
大夫给五十四看了伤,不算太严重,以此可以推断凶手力量不够大,或者胆小,下手不够狠。
捕快们认真查过银楼的里里外外,只有后院西侧,内外墙面有剐蹭的痕迹,找不到鲜明的鞋印。
保险柜内壁包有铁皮,轻易劈不开,锁是机关锁,极为繁琐,打开需要一定的时间。
周智问过东家,会开锁的只有他、掌柜,和账房孙吉。
凶手等到天亮才动手,明显在等五十四去厕所。
综合以上两点,周智推测是内部人所为,或者惯偷经过长期观察后下手。
但推测是推测,他没有证据——凌晨四点,人们基本上都在睡觉,既没有人证证明账房和掌柜在犯罪现场出现过,也没有人证明他们那时候一定在家里(家人的证词不采纳)。
所以,他找秦禛的目的是想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启发。
秦禛觉得周智很不错,头脑清楚,逻辑清晰,案情分析大差不差。
她说道:“玉福银楼的伙计也是有可能知道开锁方式的。”
周智点点头,“这个在下也考虑过,查完掌柜和账房就查他们。”
“出事后多久报的官,两位打更人有没有离开过铺子。”
“没离开过,邻居帮着报的官,而且,他们是东家的下人,不大可能监守自盗。”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你们应该增加人手,首先排查此二人的亲朋好友,外面有无欠款,有无重大疾病等。”
“很有道理。”
“墙很高,一般人爬不上去。如果贼人力气不大,说明不是习武之人,那么可能是带了梯、子,多人作案,他们还可能就住在附近。”
“哎呀,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周智一边感叹着,一边站了起来,“秦二姑娘……”
秦禛打断他的话,“周伍长,保险箱的打开方式就那么几种,贼人是打造箱子的工匠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提供的只是一个调查和思考的方向,做不得准。这样的案子没有捷径,只能一点点查。
周智连连颔首,“姑娘的话很有道理,在下确实太心急了。”他朝小二一招手,“多谢秦二姑娘,茶水我请了。”
秦禛拒绝道:“已经付过了,周伍长不必客气,也没帮上什么忙。”
周智道:“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姑娘真是……”
“大周,还干啥呢?磨磨唧唧的!”外面有人喊了他一声。
“在下先走了,告辞。”周智拱拱手,快步出了茶楼。
琉璃问道:“姑娘,贼人为什么不把不值钱的饰品一并带走?”
秦禛捏起一块点心,“因为太重,带着上下梯不放便,而且万一被人发现,还有跑不动的可能。”
“有道理。”琉璃撅了嘴,“还是姑娘聪明,婢子怎么就想不到呢?”
秦禛笑了笑,她不过是经验多些罢了。
吃完点心,用茶水漱了口,秦禛朝玉福银楼的东家走了过去,“史员外,打扰了。”
那东家抬起头,见秦禛脸生,没好气地说道:“知道打扰,就不要过来了嘛。”
此人外地口音,口气不好闻,一股子酒气和臭气。
秦禛皱皱眉头,自知理亏,接下来的话也就继续不下去了,“抱歉。”
她的目光在东家身上一扫,落在腰间的荷包上,便多看了两眼。
东家赶人了,“还不走?”
琉璃挡在秦禛身前,“你那么凶做什么,这茶楼是你家开的?”
“你……”琉璃气势一强,那东家反倒弱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走我走!”
他一步迈出来,身子便晃了两晃,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冒出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秦禛瞄一眼桌面上,几块点心摆成梅花型,显然一块没动。此人喝大酒,睡不好觉,没吃早饭,空腹喝茶,再加上生气和着急,低血糖在所难免。
她吩咐道:“史员外这是饿坏了,身体缺少糖分,琉璃快给他一块,不然会出人命的。”
“这么严重呐,那可得赶紧。”琉璃从荷包里取出两颗松子糖放到桌面上,“我家姑娘心好,就不跟你计较了。我家姑娘说的话绝不会错,你赶紧吃吧。”
那东家脸色发白,手微微发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吼吼地抓起糖塞进了嘴里。
秦禛带着琉璃离开茶楼,去了趟卤肉店,又逛了逛绸缎庄,还往胭脂铺子和花市走了一遭,直到把四只手都占满,什么都拿不下了,才乘车往回返。
马车在二门门前停下,秦禛刚下车,就见秦老夫人院里的一个管事妈妈从二门内迎了出来,口里说道:“二姑娘可算回来啦,老夫人请二姑娘去正院呢。”
此人皮笑肉不笑,眼里有明显的讥诮,正院大概又有新幺蛾子了。
秦禛略一点头,对琉璃说道:“你把东西搬回去,我自己去正院。”
“好嘞。”琉璃背着包袱下了车。
车夫帮她的忙,把其他东西一并拿出来,放到二门门口。
“真是没少买。”那妈妈眼里的笑意更甚,“二姑娘请吧。”
这是看笑话的意思呢!
秦禛估计,大概是分家的事有信了。
秦老夫人和大房回孟家参加抓周礼,必定有不少人打听蔡文心的案子,她说的那些话不管是不是真的造成了恶劣影响,大房都会借题发挥。
事实证明,她的分析一点问题都没有。
除秦简易和几个上学的男孩子不在,其他人都来了,包括秦祎。
一进老夫人的起居室,秦禛就遭遇了所有姐妹的视线攻击,包括抢了她的未婚夫的长姐秦雯。
秦老夫人怒道:“你还有心思逛街?秦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秦老太爷担忧地看了秦禛一眼,见秦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唇角微微一翘,又自顾自喝起了茶。
小孟氏道:“老夫人,珍珍也是为了救一一,不能都怨她。但这件事已然对其他孩子造成了影响,必须得想个法子,不能拖下去了。”
“唉……能有什么法子呢?”秦老夫人看向秦老太爷,“老太爷怎么看?”
秦老太爷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夫人既然把大家都叫来了,必定是有法子了,你且说说看?”
秦老夫人的脸红了,“老太爷,老身把大家叫来,是为了商量……”
“够了。”秦老太爷一抬手,“老夫是老了,但不糊涂。”
秦老夫人卡壳了,目光在秦雯、秦雲等人脸上一扫,遂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说道:“妾身觉得,分家可以解决问题。”
秦简言哆嗦了一下,拳头也攥了起来。
程氏注意到了,立刻伸出手,在他手上安抚地拍了拍。
秦祎内疚地看了秦禛一眼。
“分家?”秦老太爷重复一遍,眸色渐沉,慈祥亦一点一点褪了下去,在某一刹那,他又是战场上的那个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了。
秦禛忽然开了口,“祖父,孙女的确……”
“分吧。”秦老太爷看了秦简言一眼,“树大分枝,分了也好。”
一干人惊讶地面面相觑,老太爷居然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好生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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