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周家遇和三胖这种从小打架打到大的年轻男孩子, 因为胆子大心思粗，防扒意识远远低于常人。若不是三胖包里有三万巨款，他也不会想到将包一直抱在怀里。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防住了扒手, 没防住抢劫的飞车党。
至于周家遇和陆宁, 刚从火车站出来, 那么多人挤来挤去, 手法高明的小偷划他们的包，哪能觉察。
三人兴冲冲来闯羊城，一下火车就遭到生活的当头一棒。
大夏天的晚上, 只觉得心头拔凉拔凉。
好在羊城夜生活丰富，这个时候大排档和餐馆还不少，三人找了家看着不错的茶餐厅，光是化悲愤为食欲的三胖, 就一个人干掉了十几块钱的美食。
吃饱喝足, 便是去报案。
三人来自省会城市, 穿着打扮是典型的城市孩子，跟外来务工人员截然不同, 听到被抢走三万块, 值班警察很认真地给他们做了笔录。
最后还不忘交代：“现在飞车党很多, 都是团伙作案, 如果再遇到, 一定记得要赶紧松手，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前晚一个女同志回家路上被抢包，就是因为没不松手, 手被直接断砍。”
周家遇点头：“明白的。我们想知道, 这钱还能找回来吗？”
警察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飞车党都是流窜作案，要破案不是容易的事，反正我们会尽力侦破案件，你们也可以随时打电话询问进度。”
在这个年代，破案本就是概率问题，那些知名悍匪，不少都是行凶多年才伏法。他们仨能提供的线索又十分有限，福尔摩斯来了也不敢保证能抓到劫匪。
三胖自然也听出警察的弦外之意，从派出所走出来，又成了霜打的茄子。
几个人原本打算来了羊城，住高档酒店奢侈一把，但现在只剩下陆宁裤腰里一千块钱，在还没决定什么时候回家之前，也不好大手大脚，只能随便找了家普通旅馆。
两张床的标准间，一晚上十块钱，一千块钱倒是可以随便住了。
这注定是个不安宁的夜晚，三胖洗了澡也不睡觉，盘腿跟尊佛像似的，坐在他那张床上，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嘴里一直念叨着“三万块，三万块”，仿若走火入魔一般。
周家遇实在看不过眼，起身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不就三万块吗？又不是赚不回来。”
三胖揉着脑袋，大声道：“什么叫不就三万块，你知不知道南边现在开发的商品房，一套房子就四五万，三万块抵得上普通人十几年工资。砂场生意不做了，我们现在要赚回来三万块有多难知道吗？”
周家遇道：“那能怎么办？难不成你想用一只手换回来？”
三胖咬牙切齿道：“我他妈主要觉得憋屈，在云江谁抢我郑三胖，我连他祖坟都得挖出来。”
周家遇道：“你也知道是在云江，现在是羊城。”
三胖提起拳头狠狠捶了捶床铺：“不行，我必须把钱找回来，不然就这么回去我不甘心。”
周家遇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出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去哪里找人？而且这些飞车党都是团伙作案，找到了你就能把钱要回来？”
三胖哼了一声：“那不还有警察么？”
陆宁想了想，道：“三胖哥，羊城这么大，找到飞车党要回钱的希望很渺茫，但赚回三万块钱的希望还是有的。”
三胖惊讶地望向他：“我们仨现在全部家当就你那千把块钱，最迟也得九月之前就回家，别说赚三万块？就是三千恐怕都是痴人说梦。”
陆宁笑：“那也不一定。俗话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周家遇睨向他，干笑两声：“你是挺胆大的，但这里不是云江，还是老实点。”
“我也就随口说说而已。”陆宁笑道，“不过，我身上的钱，完全够我们待到暑假结束，一个多月时间，还是能干点事的。”
虽然羊城物价比云江高，但三个人一千块钱，也确实能过得很不错。
周家遇默了片刻，道：“嗯，反正先看看。”
三胖倒在床上，双手抓住站在床边的周家遇，哼哼唧唧道：“我亲爱的遇哥，你今晚跟我睡吧，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幼小心灵。”
周家遇一把将他推开：“滚蛋，你不仅打呼磨牙流口水，睡着了还他妈踹人。”
三胖做西子捧心状：“我都这么伤心了，就想找个人抱抱，你也不体谅我一下？”
陆宁笑道：“三胖哥，要不然我跟你睡吧。”
他还没下床，已经被周家遇拎着后衣领，摔回床上：“别理他！你三胖哥翻个身一屁股就能把你顶下床。”
陆宁大笑。
周家遇爬上床，在他身旁躺下。
三胖还在祥林嫂似的念叨。
周家遇大概是实在受不了，关上灯，长叹一声，道：“胖儿，赶紧睡吧，我们明天去找飞车党，那车子和人我大概还记得。”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每一天吧。”
周家遇：“……”
陆宁笑：“如果实在不甘心，去找找也没事，指不定找到了呢。”
三胖道：“还是小宁宁说话我爱听。”
周家遇怒道：“我和他说的话有区别吗？”
三胖在黑暗中闷声道：“……主要是人有区别。”
周家遇：“你们一个个真行啊，偏心玩意儿大军刚走，你这又偏上了。”
三胖轻咳两声：“遇儿，你怎么没搞清状况？咱们现在得靠小宁宁养着，我必须得讨好他。”
“也对。”周家遇啧了声，转过身，伸手握住陆宁的肩膀，笑嘻嘻道，“小宁宁，今天坐了那么久的火车，要不然我给你按摩放松一下？”
陆宁一把拍开他：“滚蛋！睡觉。”
*
虽然插科打诨让原本憋屈难受的气氛缓和不少，但这注定是个不眠夜。三胖再心宽体胖，也不可能当真放宽心。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他醒来直矗矗坐在床上，忧伤地望着旁边床上，两个腿脚搭在一块，睡得人事不知的人，等待他们醒过来。
于是，周家遇和陆宁刚睁眼，看到的就是三胖一张怨气十足的胖脸。
“我艹，你干吗呢？”周家遇霍然起身，揉着凌乱的头发瓮声瓮气问。
三胖道：“我等你们起来去找飞车党呢！”
周家遇重重舒了口气，搓了把脸道：“服了你了。”
三人早上随便在路边摊吃了点早餐。因为羊城太大，最终决定分头行动，为了方便联系，先去二手店看了寻呼机。
他们在云江用的摩托罗拉汉显Call机是买不起的，只能一人买了个几十块的二手数字寻呼机凑合着用。
陆宁出门带的两百块钱，立马只剩二三十块，一人拿了十几块，约定六点回到旅馆一起吃饭，便分头行动。
习惯了二三十年后方便快捷的生活方式，哪怕是在繁华的羊城，陆宁也觉得处处不习惯。他知道周家遇说找飞车党，不过是为了安抚三胖。
那晚魔头车上的两个人头戴着头盔，根本看不出长相。短短十秒不到的时间，陆宁也来不及记住那俩飞车党的特点。
唯一记住的是那拿刀的男人，手臂上一条长长的旧刀疤，至于这刀疤到底什么样，也并未看清。
近千万人口的大都市里，要找到一个手臂有刀疤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时代的羊城，还没通地铁。陆宁随便坐了辆公交车，开始四处乱转。
羊城比起云江，实在是繁华太多。
在云江，皇冠车就是豪车，奔驰宝马更是少之又少。但在羊城，别说奔驰宝马，就是兰博基尼法拉利，都能时不时看到一辆。
街道上的男女也时髦太多，一眼望去，穿着高跟鞋花裙子躺着大波浪的女人们比比皆是。年轻男人们也不少花衬衫牛仔裤大墨镜。
与此同时，街上也有着不少穿着打扮老土过时甚至衣衫褴褛的人们，想来大都是进城务工人员。
公交车路过一些工厂门口，许多人排着队等着招工。
那些招工的工头们，大都凶神恶煞。
总之，一座城市，在时代的巨变中，被迅速地一分为二。
可惜他们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短，很多事情都干不了，不然在这块繁荣地，要做点大事，也不是不可能。
在外面游荡到六点，回到旅馆会合。
看到三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陆宁就知道，他跟自己一样，连劫匪的毛都没发现一根。
周家遇倒是春风满面，大概也是跟自己一样，逛街逛得还挺开心。他提议去找飞车党，无非就是安慰三胖罢了。
三人在旅馆旁找了家普通馆子，一人点了一份煲仔饭，三胖还加了一份牛肉粉。
周家遇笑着拍拍三胖的肩膀：“羊城真的太大了，有找人这工夫，不如像陆宁说的，去赚点钱，我看这里赚钱挺容易的，我看一个卖盗版磁带的，一天都能卖不少呢。”
三胖气哼哼道：“我今儿给派出所打了三次电话问情况，第三次人听到我名字，说了一句没进展，马上就挂了，这是人民公仆的态度么？”
陆宁：“……”这没给你定个骚扰警察的罪名已经算不错。
周家遇一脸无语，道：“昨晚报案今天破案，有这速度，还能这么多飞车党？”
三胖长叹一声：“行吧，明天不找了。”
周家遇道：“这就对了嘛！我刚回来看到附近有个夜市，吃完我们去逛逛。”
三胖说：“夜市肯定很多好吃的吧？”
“那必须啊！”
三胖抬头看向陆宁，咧嘴一笑：“那就靠小宁宁了。”
陆宁笑着点头：“放心，咱们在羊城大吃大喝一个月，钱还是够的。”
“我这不是怕你舍不得么？”
陆宁道：“我看着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当然不是，”三胖摇头，说着又感叹道，“难怪大军当兵前还叮嘱我罩着你，不让你被家遇欺负。这回出来，我才知道小宁宁有多可靠。”
“等等！”周家遇伸手打住，“什么叫我欺负陆宁？”
“大军说的，”三胖无辜地摊摊手，“大概是你的信用值在他那里不合格吧？”
“艹，前几天他在军营里打长途给我，说太苦了，我还差点心疼得流了两滴鳄鱼泪。纯粹浪费我感情。”说着，又斜了眼陆宁：“再说，陆宁啥样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比我还能打，我还能欺负到他？”
“那也不一定。”陆宁顿了下又说，“我其实还是很柔弱的。”
周家遇呵呵哂笑两声。
三胖吃人嘴短，笑嘻嘻附和：“没错，小宁宁是挺柔弱的，瞧瞧这小脸蛋小身板。”
周家遇：“那身板确实只有你一半。”
“你咋又人身攻击？”
“我说的是客观事实。”
陆宁默默看着两人互掐，好笑地摇摇头。
因为怕三胖不好受，明明在陌生城市找到抢劫的飞车党，就是大海捞针，但周家遇为了让他好受，还是花了一天时间装模作样找人。
但两人也随时随地能掐起来，这大概就是真朋友吧。
眼见三胖恼羞成怒要含水喷人，陆宁赶紧将两人拉开：“行了，吃完了我们就走。”
三胖这才将嘴里的水吞下去。
这会儿已经八点，即使是夏天，天也黑得差不多。路上人依旧很多，除了他们听不懂的粤语，也有着普通话和各种方言夹在其中。
路上车水马龙，时不时有摩托的轰鸣一驶而过。
三胖大概是被昨天的飞车党弄出了应激障碍，只要有摩托车从身旁驶过，他就会先胖躯一震，然后朝离去的摩托车，猛啐一口。
陆宁怀疑这事要真不了了之，日后只怕会成为郑光荣的一块心病。未来娱乐圈大佬，因为少时被飞车党打劫，留下心理障碍，怎么想都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三万块确实是一笔巨款，三胖和周家遇还是有本事赚钱的年轻人，这要是换做普通人，那当真是灭顶之灾。
*
路过一栋崭新的写字楼时，三人的目光，齐齐被楼前停的一辆宾利车吸引。
男孩子都喜欢这些玩意儿，三胖自打考了驾照，一边开着二手小面包，一边孜孜不倦地研究车子，对各类豪车烂熟于心。他在云江都没亲眼见过宾利，这会儿看到一辆，顿时睁大了他渴望的眼睛。
周家遇也颇有些好奇，忍不住朝那车子多看了几眼。
只有陆宁，注意力很快就从车子转移到车子旁边的人。灯光下，那男人穿着一件笔挺的白衬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手提着一个公文包，一手拎着一个砖头似的黑色手机，浑身上下有着一股养尊处优的贵气，想来是个什么大老板。
穿着黑西装的司机，走到后排，彬彬有礼替男人将车门打开。
然而就在男人正要弯身钻进车内时，一辆疾驰的摩托车，忽然蹿上人行道，从宾利车旁呼啸而过。摩托车后座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男人手中的公文包和手机夺走。
与昨晚抢三胖的飞车党套路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男人几乎是在被抢的那一刹那，立马就松了手。
大概有钱人更加惜命。
与此同时，在轰鸣的摩托车从三人身旁划过时，原本走在前面的三胖，怒爆一句粗口，肥胖的身躯，像个肉弹一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原地弹出两米。
砰的一声，飞驰的摩托车躲闪不及，被体重一百八的胖少年成功撞倒在地。
但两个飞车党反应很快，几乎是立马爬起来，一个人扶摩托，一个抽出锃亮的匕首，凶神恶煞地要朝倒在地上呼痛的三胖刺去。
三胖这不管不顾地一撞，纯粹是出于昨晚应激障碍的本能反应。虽然将车子撞到，自己也倒在地上，疼得半天爬不起身。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好在，周家遇和陆宁反应很快，在那匕首刺中三胖之前，两人跑上来，齐齐伸脚，将人踹飞。
周家遇没那么在乎钱，一来是因为爷爷过世，不再需要高昂医药费。二来是这半年来，砂场施工队都是三胖和大军在管。他没花力气，当然也就不如三胖心疼。
但这钱都是自己好兄弟赚的血汗钱，他不心疼钱，也要心疼兄弟，表现得不在意，不过是不想让三胖更难过。
这会儿遇到飞车党，尽管不是昨天那俩人，但足够他将怒气狠狠发泄出来。
这两个飞车党，个子都不高，身材干瘦。
那被踹倒的男人，还没爬起来，握着刀的手，已经被周家遇狠狠踩住，然后一把拎住对方的衣领子，坚硬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朝对方落下。
周家遇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放在北方，也算得上大高个，何况在南方。对上一米六多的瘦小男子，简直像是大人拎着个孩子，老鹰抓着小鸡，完全就不在一个级别，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陆宁见自己不用帮忙，又瞥见那拦扶起车子的男人，准备独自遁逃。飞快冲上去，一脚将人从背后踹倒，揪住后脖领连揍两拳。
他力气不如周家遇和三胖，但知道打哪儿没生命危险，又能立马瘫软无力反抗。何况他对这些飞车党也是恨之入骨，手下一点没留情。
果不其然，两拳过头，手中的人便软软倒在地上直喊饶命。
陆宁将人放开，拾起散落在地文件袋和大哥大电话，又将上面的尘土拍了拍。
周家遇也放开被自己揍得要死不活的人，将哎哟呼痛的三胖扶起来。
“三胖哥，没事吧？”陆宁问。
三胖摆摆手，龇牙咧嘴道：“没事没事。”
“真没事？”周家遇问。
三胖倒吸了口凉气：“屁股摔得有点疼。”
这时，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走过来将倒在地上的飞车党制住。刚刚那白衬衣的老板紧随其后，淡声吩咐：“交给警察吧！”
三胖哎哎叫道：“我还没打过瘾呢！”
周家遇道：“行了，再打就嗝屁了。”
陆宁走到白衬衣男人跟前，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对方：“先生，这是您的。”
刚刚隔着距离没太看清楚，这会儿才发觉男人生得十分俊美。因为太过标志好看，以至于看不出年龄，皮相似乎还不到三十岁，但气质又是标准成熟稳重的中年人，
想来真实年龄不会太年轻。
男人接过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另外两个，弯唇温文尔雅道：“谢谢小伙子！我这包里有很重要的文件，要不是你们出手相助，那真是大麻烦。你们太勇敢了，我一定会好好酬谢你们！”
三胖摆摆手：“不用了，要不是昨晚我们被飞车党抢了包，也不会多管闲事。”
男人笑说：“被抢了还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更难得，我必须得好好谢谢你们。”
三胖冷不丁道：“那你给三万块钱当酬谢吧。”
陆宁：“……”
周家遇：“……”然后毫不客气地在三胖头上敲了一下，“你抽风了？”
三胖捂头：“我这不想把丢的钱赚回来么？？”
“有你这么赚的？”
三胖老实且心虚地闭了嘴。
男人倒是完全不以为意，还笑盈盈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说着朝身后助理模样的男人道，“去送三位小伙子去医院看看。”
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陆宁：“我还有点急事，这是我名片，你们有什么事跟我助理说，也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陆宁接过名片，低头看了眼，这卡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应该是私人名片。只有一个名字，以及两个电话号码，一个号码是内地手机号，一个是香港手机。
是港商？
普通话挺标准的啊！
改革开放之后，港商台商一度是珠三角经济建设主力，尤其是工业园里，随便一家企业就是港资台资。
大街上遇到个坐宾利的港岛老板，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又看了看名字——乔文。
好眼熟，莫非是如今港岛排名前十的那位富豪？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打架哈哈哈
不过八\九十年代城镇青少年，真的很喜欢打架。
现在的孩子就在网上打架。
第042章 每个时代都有那个时代的闪耀者
三人坐上一辆豪华的大奔车, 被乔总精英助理带去了医院。
三胖那炮弹似的一撞，虽然看似莽撞，但他从小打架打到大, 早就练得皮糙肉厚, 对于危急时刻如何自保, 也堪称经验丰富。落地的千钧一发, 及时选择臀部着地, 加以肘部支撑。
他这身肥肉没白长，屁股青了一块，但没伤及骨头, 手肘也只是擦伤。
在医院里，精英李助理确定人没事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温文尔雅道：“三位小兄弟, 这是我们乔总给你们的酬谢。”
三胖这会儿冷静下来, 对自己先前提出三万块酬谢的行为, 十分羞愧，臊眉耷眼地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之前我就是开玩笑, 哪能随便问人要钱呢？”
李助理迟疑了下, 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低语几句后, 又走回来，道：“那我送你们回去，明日上午若是有时间的话, 我老板想请几位三位小兄弟吃顿早茶。”
三胖咧嘴嘿嘿一笑：“吃早茶那是没问题的。”
回了旅馆, 三胖撅着受伤的大腚, 青蛙似的趴在床上，又开始有点后悔，闷声道：“咱就是说，我们直接拒绝那宾利老板的酬谢，是不是有点太高风亮节了？”
周家遇道：“我就问你，要是咱没丢那三万块钱，你还会问人要钱吗？”
三胖大声道：“那必然不会，我三胖岂是挟恩图报之人？”
“这不就得了。”
陆宁笑着将乔总那张名片，丢到床上，指给两人看：“你们知道这个乔总是什么人吗？”
周家遇瞥了眼名字：“有点眼熟。”继而又眉头轻蹙，咦了一声，“港岛人？不会是港岛那个大富豪吧？”
“如果不是巧合，那应该就是了。”
“不是吧？”三胖拿起名片，激动道，“身家几百亿的富豪？我艹我以为只在港片里能看到。不对啊，那人我看着三十岁都不到吧，我以为就是个二世祖呢。这富豪不应该至少得四五十岁吗？”
陆宁道：“人就是看着年轻，而且他发家早，现在应该也不到四十。”
三胖来了劲儿，身残志坚地坐起来，搓搓手笑道：“如果真是身家几百亿的富豪，咱们其实问他要个十万八万当酬谢，不过分吧？”
周家遇抬手就给他一个脑瓜崩：“人家再有钱，咱们也不能要。”
三胖捂住头嘟囔：“怎么说我们也帮他抢回东西。”说着又哭丧着脸道，“我们那三万块怎么就没人帮我们抢回来呢？”
陆宁道：“不就三万块钱么？咱们能赚回来。”
三胖道；“怎么赚啊？”
陆宁道：“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虽然赚钱的机会不少，但靠着我们自己无头苍蝇乱撞，要赚到三万块估计很难。如果有个人给我们牵桥搭路指点指点，那就不一样了。这个乔总年纪轻轻就身家百亿，绝非普通人。与其问他要钱当酬谢，不如借机会看能不能让他给我们找点门路，既能锻炼，又能赚钱，也不用名不正言不顺拿人家钱。”
周家遇望着他弯唇一笑：“敢情你都想好了？”
陆宁道：“我们这不就是来长见识锻炼来的么？现在这么个好机会，当然别错过。”
周家遇沉吟片刻，也觉深以为然，点点头：“是有道理，他明天不是要请我们吃早茶么？到时候我们跟他谈。”
陆宁拍拍三胖的肩膀：“三胖哥，这种大老板都是人精，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别有所图。明儿你好好发挥你的口才，给咱仨争取个机会。”
三胖抬手一挥，豪气道：“没问题。”
*
虽然仍旧没找回那被抢走的三万块钱，但毕竟抓到了两个飞车党，三胖心情略略好转，连屁股上的疼都没影响他，睡了个十分香甜的好觉。
翌日八点不到，就有人来旅馆敲门。打开门一开，正是昨晚那位李助理。
李助理还是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脸上的笑容像是训练过一样，多一分太假少一分又太疏离，温和礼貌得恰到好处：“三位小兄弟，准备好了吗？我奉老板之命来接你们去喝早茶。”
三胖作为三人代表，摸摸自己用摩丝定型的分头，迈步上前：“有劳李哥了。”
车子还是昨晚那辆大奔。
吃早茶的地方，并没像几个人预想的那样，是什么顶级酒店，而是羊城特色的老字号莲香楼。
乔总已经在包厢坐好，看到人进来，起身笑盈盈招招手：“来了？快坐。”
陆宁默默将人打量一番，昨晚是在夜灯下，看不太清，这会儿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照进来，将室内照得分明，自然将人看得在清楚不过。
这位叱咤风云的港岛大佬，确实是有点令人出乎意料，因为实在是看着太过年轻和俊美，笑起来又十分温柔，比自己这十七岁的外表还要更能迷惑人。
三胖谨记自己代表三人跟大老板谈判的身份，十分装逼地整整衣领，昂首阔步走进去。因为这逼装得颇为过头，脑袋都要仰翻过去，被看不过眼的周家遇暗中捶了他屁股一拳，疼得他吸了口气，这才恢复正常。
乔总道：“三位小兄弟伤没事吧？”
三胖摇头：“没事。”
“那就好。对了，还不知道几个小兄弟名字呢！”
“我叫郑光荣，叫我叫三胖就好。这是我两个兄弟，周家遇和陆宁。”
乔总笑着点点头：“我听小李说，你们住在旅馆，是刚来广州吗？”
三胖点头：“嗯，才来两天。”
乔总：“那你们哪里人？”
“云江。”
“云江啊，好地方！”乔总点点头，说着上下打量一番三人，“看你们不像是来羊城打工的，所以是来游玩的？”
陆宁心说大老板果然好眼力。
三胖道：“嗯，我两个兄弟刚高考完，就想着来羊城玩一圈，顺便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商机，趁着暑期锻炼一下，长长见识。”
说话间，服务员来上茶点，摆了满满一桌，乔总笑盈盈伸手示意：“来，我们边吃边聊，都别客气。”
三胖见美食眼开，哪里会客气，三下五除二便是几个虾饺鸡爪下肚，边吃边继续道：“还得赚点钱，我们前天刚下火车，钱就被人抢了。要不是陆宁的钱藏在裤腰里，我们就得流落街头了。”
陆宁：“……”知道你自来熟，但这个就不用仔细跟人说了吧？
乔总显然是被三胖的话逗乐：“所以你们是被抢走了三万块吗？”
三胖点头：“嗯。”
“报警了没？”
“报了，”三胖撇撇嘴，“我昨天催了几次，派出所的人都不耐烦了。”
乔总失笑摇头：“现在羊城警力确实还不足，所以飞车党才这么嚣张。回头我去跟派出所打个招呼，不管能不能找回来，但先把你们的案子重视起来。”
三胖闻言咧嘴一笑：“谢谢乔总。”
乔总摆摆手：“你们昨晚帮了我那么大忙，我还没感谢你们呢。让小李给你们的钱，你们也不收。”他略微一顿，“这样吧，你们说想来羊城锻炼，具体是想做点什么，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三胖一听，赶紧记着陆宁的话，打蛇随棍上：“我们以前做过一些小生意，就想来羊城见见世面，什么都行。”
乔总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对老老实实一言不发的助理道：“小李，我们工业园那家欢喜食品厂是不是找过你帮忙？”
李助理点头应道：“是，那家食品厂生产规模不小，老板把全副身家都投了进来。原本是和一家商贸公司谈好，厂子负责生产，对方帮忙销售铺货。哪想到生产了一个多月，商贸公司忽然变卦，代理了另一家同类型食品厂，在羊城各大商场小卖部铺了货。现在他们想自己销售，也卖不出去。货物已经堆满仓库，生产线也已经停工。现在想找我们帮忙找渠道，至少把存货卖出去。”
“行，”乔总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而对上三人，“你们不是想锻炼么？我让小李带你们去这家食品厂练练手。你们若是能将这家工厂滞销的产品销售出去，我让老板给你们五成利润。”
三胖看了看周家遇和陆宁，见两人一起对他轻轻点头，当即一拍胸口：“好，谢谢乔总给我们机会。”
俊美的乔总弯唇一笑：“是不是机会，还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
*
吃过早茶，从莲香楼出来，乔总和三人挥挥手，走到自己那辆宾利旁。李助理给他打开门，低声道：“乔总，这三个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欢喜食品厂几十万的货，靠他们自己能卖出去么？”
乔总淡声道：“反正他们需要什么你尽管提供，能不能行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不过我看这几个孩子都不是池中物，我们且等着瞧吧！”
李助理点头：“行。”
乔总想了想又道：“实在不行，等他们离开羊城时，我们悄悄塞几万块给他们，反正不能欠人情。还有派出所那边，你去找人施施压。”
“我知道。”
目送宾利离开，李助理回到奔驰车旁，温和笑道：“三位小兄弟，我带你们去欢喜食品厂看看。”
工业园并不在市区，比起市内的楼房，工业园便是大片大片的低矮厂房。
欢喜食品厂确实规模不小，只是此刻人去楼空，颇有几分寂静寥落。百无聊赖的门卫正大着瞌睡，看到人有来，赶紧打内线通报。
片刻后，一个中年男人，心急火燎地跑出来，亲手将门打开，一脸殷勤道：“李助理，您来了？乔总是不是打算对我伸出援助之手了？”
这人也不知是天生长了个倒霉样，还是一开张就濒临破产的厂子，让他愁成了个灰头土脸的样子，总之看起来颇有几分让人心生怜悯。
李助理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心虚，道：“嗯，陈老板，乔总找了三位才俊来帮你。”
陆宁：“……”这就是才俊了？
陈老板这时才注意他们三个。因为三人实在是看起来太年轻，以至于他的疑问都没办法憋在心里，犹疑开口：“是这三位小兄弟吗？”
李助理点头：“嗯，别看着三位小哥很年轻，但都是有本事的人。一个是云江的大老板，两个是京大的高材生。”
三人听到这话都傻眼了。
陆宁心说李助理你一个人模人样的青年才俊，竟然也是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的人。
什么大老板？
刚在车上，三胖明明说的是自己在云江做点小生意。
什么京大高材生？
明明他和周家遇告诉过他，才刚刚高考完，报的是京大，至于考不考得上还得看运气。
好家伙，到你嘴里，就成了大老板和京大高材生了。
然而李助理这样一说，陈老板脸上的疑虑立马消退，笑容可掬地领着人往里走：“快进来，我先带你们看看场厂子情况。”
生产线自然是已经停工。
陈老板直接将人领取了办公室，道：“我们工厂主要生产两样产品，一样是肉酱，一样是肉罐头。”说着拿了两罐样品出来打开，“你们可以尝尝，这是我们家祖传配方，我敢说市面上绝对没有比我家味道更好的。”
在吃这件事上，三胖一向积极，他举手自告奋勇：“我来试。”拿过陈老板给的勺子，毫不客气地先挖了一大勺肉酱送入口中，眨眨眼睛笑道，“嗨，真是不错呢。”
陈老板被他这一夸，那倒霉脸顿时阳光几分，笑眯眯道：“是吧？我这肯定不是王婆卖瓜。”
三胖又挖了一口肉罐头，再次伸出大拇指赞道：“好吃！”
陆宁不免好奇，拿了块肉罐头送入口中。还真是咸甜适口，想来是很好的下饭菜。
他想了想问：“陈老板，你在开厂前，应该考量好了市场和销售渠道，就算合作商摆一道，怎么会一点卖不出去呢？”
陈老板愁眉苦脸道：“几个小哥有所不知，我家以前是在市场开店子卖这些东西，开了好几家店，生意都不错，攒了些钱后，就想将生意做大做出自己的品牌。当时还是我那合作商建议的，商量好，我生产他销售。哪知我刚把厂子弄起来开始生产，他忽然翻脸。我后来才晓得，是我以前隔壁那家老板，偷了我家秘方，连包装设计都跟我的一模一样。也不知怎么就说动了我那家合作商，现在商场小店市场，全都铺了他们的货，把我的路堵得死死的。要不是乔总对我们工业园这些厂子免半年房租，我现在只怕是要去跳楼了。”
周家遇道：“你那隔壁老板和合作商都挺缺德的啊”
“可不是么？”陈老板叹息一声：“遇到这种事也是没办法，我现在就想着怎么把积货卖出去，找到新渠道，再重新开工生产。”
陆宁问：“你有多少积货？”
陈老板道：“二十多万罐吧？”
三胖惊讶：“二十多万？”
陈老板点头：“前后开工了两个多月，实在是没销路货快放不下了，才停工。”
三胖将陆宁和周家遇拉到一边，小声道：“我怎么觉得那个乔总是在坑我们？咱仨人生地不熟的，在这里顶多待个把月，三头六臂也卖不出这么多货啊！”
陆宁和周家遇对视一眼：“你怎么看？”
周家遇扬扬下巴：“你呢？”
陆宁：“我觉得可以试试。”
周家遇笑：“我没意见。”
“不是，你俩怎么回事？几十万罐呢？”
陆宁道：“三胖哥，反正我们也没损失不是？就当锻炼一下。你想啊，乔总说利润五成给我们，就算按批发价那也有两三万，如果按市价，我们至少能得五万。哪怕你那包找不回来，咱回去也不亏是不是？”
三胖被他话中的数字吸引，双眼放光道：“五万？我艹，我们那砂船一个月最多也才两万，还花十几万成本呢。”
“就是！咱们现在可是空手套白狼。”
*
三人嘀嘀咕咕说完，陆宁走回到陈老板面前：“陈老板，你不要急，我们回去先想想方案，争取尽快让你的积货离开仓库。”
因为李助理的夸大其词，陈老板已经将三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当成乔总派给他的顶级人才，是天降救星。听了这话，赶紧跟他们一一握手，一脸诚恳道：“那就谢谢你们了！”
三胖这会儿又恢复装逼的大老板作风，挥挥手道：“不客气，区区几十万罐头，我们肯定一个月就给你卖完。”
陆宁想了想又道：“陈老板，如果我们需要人手，你这边可以提供吧？”
“当然当然。”陈老板连连道，“员工都在家休息等着复工呢，你们要用人，随时吩咐。”
陆宁点头：“那就好。”
三人道了别，三胖不忘拿了几罐肉罐头准备没事打牙祭。
李助理送他们回到旅馆，下车前，变戏法似的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三支大哥大：“三位小兄弟，这是我老板吩咐我给你们在羊城用的，方便你们及时联系。在羊城的这段时间，有任何需要，尽管打电话给我。”
陆宁和周家遇倒还算淡定，三胖却是眼睛都直了，接过砖头似的手提电话，爱不释手地摸着，激动道：“你们老板太大方了。”
一个大哥大一万多块钱，够买两个二手小面包了，对他们来说已然是还消费不起的天价奢侈品。
不过对于身家百亿的富豪来说，显然只是九牛一毛。
李助理笑了笑道：“如果你们需要用车，提前告诉我，我帮你们安排。”
周家遇不知为何，眼神忽然有些发亮，冷不丁问道：“你们老板是白手起家吧？”
李助理点头：“嗯，实不相瞒，我老板是从贫民窟出来的，全靠自己打拼。”
周家遇道：“那奋斗到现在的身家，花了多少年？”
李助理沉吟片刻：“大概十来年吧。”
陆宁转头好奇地看向周家遇，只见他双目奕奕，想来是被这位乔大BOSS的经历所激励，少年人的野心常常来自于此。
大概就像当年的自己被他激励一样。
那位乔总毫无疑问，是过去二十年里的风云人物。但二三十年后，作为国内科技行业的领导者，周大佬的成就，与其对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在变成这个陆宁之前，也曾经想过，如果等到自己与周家遇一样的年纪，他未必就不能在时代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每个时代都有那个时代的闪耀者。
没人能掩盖前人的光芒，但你可以在自己的时代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
时代更迭，搞基不变。
第043章 你年轻时候，可牛逼了
下了车, 陆宁想了想，拐进路边一家小百货商店，目光在柜台后的食品货架上梭巡了下, 很快找到了陈老板说的那款肉罐头和肉酱, 让售货员给自己分别拿了一瓶。
这玩意儿名字叫喜悦, 和欢喜牌就差了一个字, 包装也几乎一模一样, 单罐的零售价一块钱，跟陈老板的建议零售价也相同。
还真是将人的路堵得死死的。
这种事在生意场上，其实不罕见, 在接下来国内经济腾飞的黄金三十年，正品被仿品山寨品干倒取而代之的例子，可以说是最普通常见的商战模式。
回到旅馆，陆宁刚将买来的喜悦肉罐头和肉酱打开, 三胖就两眼冒光地凑上来, 道：“我来尝。”
他手也不洗, 抓起一块肉就送进口中，先是点点头, 继而又皱起眉头, 像品尝食物的美食家一样, 回味片刻, 开口发表评论：“口感软糯又不失劲道, 香味很足，但咸味太重，吃着有点口干。”说着, 还赶紧灌了口水。
陆宁洗了手, 好奇地吃了块, 他不是美食家，没那么多评价，不过很明显感觉得出，味道虽然和陈老板祖传秘方制出来的欢喜牌很相似，但到底还是差了点。
这大概就是山寨货和正品的差别。
他朝周家遇点点下巴，示意对方也试试。
周家遇从善如流，只是自己不伸手，朝他努努嘴：“还没洗手，你喂我。”
陆宁嘟囔：“事儿多。”
但还是拿手喂了他一块，手指无意间碰到对方温暖的唇，也不知为何心头猛得跳了下。好在只是一瞬间，就像清风拂过水面，转眼就消失无影踪。
周家遇嚼了几口，撇撇嘴道：“我吃着差不多。”
三胖道：“你懂个屁！这叫猪八戒吃人参果。”
周家遇眼皮儿轻飘飘一撩：“你说谁猪八戒？”
三胖望着他英俊的面容，刀削般的流畅下颚，以及T恤袖子下露出的一截清瘦结实的手臂，顿感心虚，轻咳了声：“行了，是我是我。”
陆宁失笑，想了想，道：“如果你们是消费者，两样东西一样的价格，你会买哪个牌子？”
三胖：“那当然是欢喜牌。”
周家遇说：“前提是得让人两样都吃到。”
三胖闻言顿时垂头丧气：“现在商店都是这个破喜悦，说明上游的批发商全被喜悦占领了。”
周家遇点点头，正色道：“我们就一个多月时间，人生地不熟的，要攻下批发商，没可能。”
陆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酱类罐头类食品，跟冰镇酸梅汤这种夏季特供快消品不一样，一个小冷饮摊，每天卖几十杯酸梅汤完全没问题，而一家小商店可能一天都卖不出一罐肉酱和罐头。所以酸梅汤那种一家家推销的方法不可取，见效太慢。
现在最好的方法，是绕过这些批发商，直接卖给消费者。
他忽然就有点怀念二三十年后的网络直播模式。虽然诟病颇多，但找个大主播，二三十万罐滞销品也就一天的事。
想了想，陆宁道：“我们去各大工业园卖。”
周家遇扬眉示意他说下去。
陆宁看了他一眼，道：“工业园聚集了大量的务工人员和流动人口，大部分的工厂都提供食宿。但大锅饭的伙食，一般都好不到哪里去。很多务工人员过年从家里来，都会带上咸菜腊肉辣酱下饭。现在已经七月份，东西肯定早吃完，估计很多人都开始去商店买辣酱肉酱改善伙食，喜悦应该就是选择之一。但只要让他们尝试到欢喜牌，他们肯定会转投欢喜。”
周家遇点点头：“欢喜原本在商店定价一块，在工业园卖可以定价八毛，先抢到一波消费者就行，等到有消费者认准欢喜牌，去商店看到没有货，就会提醒店家去进货，店家再问批发商，回头批发商自然会来拿欢喜的货，最终还是能完成铺货。”
三胖眨眨眼睛：“你们说的是挺有道理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卖给厂区的人？”
陆宁道：“有了目标群体，再想销售办法。”
周家遇吊儿郎当地往床头一靠，笑盈盈看向他：“行，明天正好周六，晚上很多人会出来玩，我们仨明天带着货，兵分三路，来个比赛，看谁卖得多。”
陆宁也笑：“没问题。”
他对周家遇的心理很微妙，从前是把他当偶像，是尊敬和崇拜。如今两人成了同龄人，偶像是不可能再当，顺理成章成了朋友。只是想到他日后的辉煌，难免忍不住有点想要较劲的心思——虽然知道自己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男人大概都有点好胜之心，尤其是面对强者。
三胖嘿嘿一笑：“卖东西那你俩肯定比不上我，别的不说，就我这口才，去南极卖冰棍赤道卖棉袄，那也是没问题。”
周家遇笑道：“好啊，为期一个星期，谁输谁负责洗衣服。”
说到这个，陆宁就头大，如今是夏天，羊城又潮湿炎热，衣服恨不得一天两换，这旅馆又没有洗衣服务，导致洗衣服成了他们的心头大患。
三胖兴奋道：“行，内裤也得洗。”
陆宁：“……”这倒也不必吧。
*
翌日，三人选好三个不同工业园，上午先去考察了一番，下午让陈老板和李助理准备了三辆小皮卡，一人拖着三百件一千多罐货，带着几个打下手的工人，去了各自地盘。
陆宁没指望自己今天能卖掉一千多罐，他要有这本事，那真是能去赤道卖棉袄去南极卖冰棍了。
但对于卖吃食小玩意儿，他是有一定经验的。
他大学读的是计算机，刚上大学那会儿，他还远远靠技术吃不上饭，为了养活自己，他人生第一次创业，就是在宿舍卖零食。一个人精力时间有限，他便每栋宿舍找了个代理，代理们来他这里拿货，在自己宿舍楼销售。
这模式持续了两年，不仅让他脱贫奔小康，还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十几万。
这种工业园区跟校园性质也差不多，大都住宿舍吃食堂，对下饭改善伙食的肉酱和肉罐头，有着极大的市场需求。
所以他的打算也是找代理。
他选的是番禺区的一块工业园，距离欢喜食品厂，距离最远，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而这一片也是整个羊城，治安最混乱的地方之一。
他将摊位设在一个人流最大的小广场，大大的牌子上写着试吃和招代理几个大字。
小广场十分热闹喧杂，小食店路边摊唱歌摊，还有扎飞镖射击套圈各种玩乐的小摊点。
差不多五点之后，便陆陆续续有年轻人聚集，有些人换上了当下流行的服装，还有不少直接穿着厂里工装就跑出来。
因为试吃二字，摊位很快有人围上来，只是试吃的人不少，甚至不少试吃后，要买一两瓶回去，但对做代理的感兴趣的不多。
不过，鉴于陆宁不散卖，倒是有几个吃过之后，因为对味道念念不舍，忍不住好奇打听代理的情况。
代理不用交代理费，但条件是需要花零售价买十罐回去，在食堂让工友们以试吃的方式推销。自掏腰包，必然让一部分跃跃欲试的人打消念头，对于底层打工人来说，花七八块已经是大冒险。
因而问得人多，愿意掏钱的人少。
而且陆宁找代理是有条件的，厂子规模必须五百人以上，这样一来，又淘汰了一部分人。他白天考察过，这一小块地方，光是一千人以上的厂子，就有二十几家，其中最大的厂，有五千人。
欢喜食品厂的出厂价是四毛，陆宁给代理的价格是五毛，代理在工厂直销的价格是八毛，一罐赚三毛。五十罐就能赚十几块，这对于普遍一百多薪水的工厂工人来说，已经很可观。
想发财的人毕竟不少，最终陆宁还是招到了十个符合要求的代理。
羊城这么大，光是工业园区都不知多少，务工人员几百万，潜力无穷，每天扫一块地方，找到几个代理，一个月下来应该也能卖掉一个可观的数字。
陆宁对第一天的成果还算满意。
收工后，跟来的两个工人清点货物，开车的司机小秦好奇道：“陆老板，要是免费给代理拿回去让工友试吃，估计能多招几十个代理吧？”
陆老板笑：“如果是让人免费拿回去，这些东西就大概率不可能被工友试吃了，而是被这些人自己吃掉，对他们来说就是占个便宜。但愿意花钱的，就肯定也是诚心想做代理赚钱的。”
司机点头：“倒也是，还是你想得周全。”
陆宁道：“代理不用多，只要精就行。”
说话间，在后面清理货物的工人，忽然骂了句脏话：“我艹他妈，货被偷了两件。”
陆宁：“……”到底是没逃过被扒手光顾的命运。
不过他也没觉得意外，在这种地方没被人抢，那还是因为他们人多。
他默默算了下自己第一天的成果，在十个代理那里卖掉一百罐，试吃耗费了二十多罐，现下又被偷去两件总计八十罐。
这一天下来，不仅没为陈老板赚到一分钱，还亏了，更别提油钱和司机工人的工钱。
与此同时，正在海珠工业区的三胖，这会儿正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大跳霹雳舞。
众所周知，郑三胖是个灵活的胖子，常年混迹于云江各大歌舞厅，霹雳舞和唱歌是用来泡妞的利器，虽然目前因为身材原因成功率极少，却也靠着多才多艺巧舌如簧，是远近闻名的少女之友。
跳完一曲，他甩甩头上的汗，拿过话筒，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多出两个玻璃罐，高声道：“各位靓女靓仔，每天吃食堂的饭菜是不是越来越没味？想不想生活变得更有滋有味？那就来尝尝我们欢喜牌肉罐头和猪肉酱，零售一块，今天打八折八毛就能带回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不好吃，你们找我来退。”
他语气极具感染力，整个人自带幽默，周围早就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走了一波立马有新的补上来。
从五点多到八点多，热闹就没断过。
他带的三个工人，卖货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三胖看了眼手上的机械表，道：“还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我们就收工啦！最后再跟大家唱首歌。”
“来！Music!”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哎，说的就是你，前面那两个靓女！”
二十分钟后，三胖钻进副驾驶座，一边清点工人们交上来的货款，一边问：“卖了多少货？”
工人回道：“总共卖出去二十六件，就剩四件了。”
三胖欢喜地吹了声口哨：“呦呵！”
工人也由衷地竖起大拇指：“郑老板，你真是厉害！”
三胖假惺惺谦虚：“还有进步空间。”
他心道，陆宁说得没错，务工人员的市场潜力十分巨大。
*
三人前后脚回到欢喜食品厂，陈老板还在厂里焦急地等待着。三胖跳下车，绕到陆宁和周家遇的皮卡旁，看到车上剩下的货，笑嘻嘻道：“看样子，你俩不行啊！”
陆宁笑问：“你卖了多少？”
“二十六件，八毛零售价。”三胖得意地伸出胖手比划出两个数字，“若不是太累太晚，卖光三十件绝对没问题。”
陆宁闻言，也不由得略略一惊。他们都是下午出的门，也就工作三个多小时。短短三个多小时，郑光荣同志竟然零售卖出超过一千罐货，这特么真是销售奇才了，难怪以后是大佬。这要换作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好奇问：“你怎么卖的？”
三胖手舞足蹈道：“我看那边有人拿个音箱卖艺唱歌，灵机一动，给了人几块钱将音箱借过来，搭了个简易台子，然后凭借我百灵鸟的歌喉，迈克杰克逊的舞姿，很快就吸引来了人山人海的观众，又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将这些观众大部分转化成顾客。我跟你说，三个人收钱卖货都忙不过来。”
陆宁想想了下那画面，忍不住轻笑出声，三胖日后能成为娱乐圈大佬，不是没有原因的。想着，又转头看向周家遇。
只见对方靠着车门，叼着根慢悠悠吸着，似笑非笑看着三胖表演，是一贯的散漫和玩世不恭。
他扬扬下巴问：“你呢？”
三胖嘿嘿一笑，替人回道：“他还用说吗？车斗里出去多少，回来也差不多吧？”
“嗯，”周家遇点头，“就卖了一百多，还被人偷了两件。”
陆宁当即一噎，咳嗽起来。
周家遇皱眉看向他，继而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了笑，问：“你不会跟我一样吧？”
陆宁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也被偷了两箱。”
三胖啧啧道：“那你俩可等着给我洗内裤吧？”
周家遇道：“还有六天，急什么？”
三胖道：“就你这一百多，七天加起来都比不上我一天。我看你俩早点认输，明儿跟我一起干，努力一把，买不掉二十多万罐，帮老板卖个七八万还是可能的。”
陆宁笑道：“家遇哥说得对，还有六天，不用急。”
三胖将一大包钱递给端着茶水上来的陈老板。
刚三人说话时，陈老板已经听了个七八分，对这位小胖哥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那三家店面，一天下来的营业额加起来也不过两三百，这位小胖哥竟然小半天就卖了八百多块，难怪年纪轻轻就是云江的大老板。
乔总和李助理果然没骗他。
他双手毕恭毕敬地奉上茶水，道：“郑老板辛苦了，这第一天就卖了一千多罐，我这些存货是不用愁了。”
继而又给周家遇和陆宁各自递上茶，虽然两人只卖了一百多，还各自被偷了两件，但毕竟两位高材生是跟胖哥儿一起的，陈老板倒也没打算怠慢，只是不如对三胖的殷勤。
喝完茶，三人和老板寒暄几句，便坐上车子打道回府。
回到旅馆，洗了澡之后，三胖因为劳累过度，几乎是立马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周家遇则是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台灯下用笔记着什么。
陆宁瞅了眼，爬上床，双手枕着后脑勺，问：“找到几个代理商了？”
周家遇斜睨着眼睛看他，勾起一丝嘴角：“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代理商了？”
陆宁道：“如果不是找代理商，你不至于只卖出一百多罐。”
周家遇合上本子，转过身对上他；“看来小宁宁也是这样做的啊？”
陆宁撇嘴：“你恶不恶心？”
周家遇嗤了声：“三胖天天叫你小宁宁，你怎么不觉得恶心？”
陆宁道：“三胖还叫你遇儿，亲爱的遇哥，小遇遇呢！”
周家遇笑：“倒也是。”他沉吟片刻，拉回刚刚话题，“你那边怎么样？”
陆宁道：“找到十个代理商。”
周家遇点点头，学他枕着手，在他旁边躺下：“咱这不谋而合还挺有默契。”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好歹做过生意，你这个天天两点一线的年级第一，怎么一下就想到这办法的？”
陆宁不要脸道：“大概是我聪明吧。”
周家遇低低笑了笑，嗯了一声：“确实。”
陆宁听到这肯定，却是有点心虚，当年刚上大学在宿舍卖东西，他也是摸索了好些日子，才想到在各个宿舍楼找代理这个办法。
如此看来，自己确实比年轻的周大佬稍逊一筹。
当然，他也并没什么不甘心，反倒有点为二三十年那个偶像感到自豪。
看，你年轻时候，可牛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大佬：那还是你牛逼！
第044章 一个加更
为了能让周家遇和陆宁给自己洗内裤, 三胖干得贼起劲儿，每天换个场子搭台表演促销，因为能说会道自来熟, 还顺便开拓了几家批发点。
而陆宁则是从第三天开始, 陆续接到代理的订货电话, 他对代理的订货要求是两件起, 也就是最低八十罐。
对于五百人以上的厂子来说, 自然不是难事。何况，他选的代理，基本上都来自千人以上的大厂。所以接到最低订货也有三件, 最大的一单，足有二十件八百罐，是来自一个五千人的大厂。
这位代理十分机灵，除了在食堂试吃推广, 还挨门挨户去宿舍敲门推销, 两天下来就凑到了二十件。
所以从第三天开始, 陆宁的走货量，便开始呈急速递增长。
当然, 另一边的周家遇亦是如此。
一个星期在三人的忙碌中很快结束。
“老陈, 这是今天的, 带出去的两千全卖光了。”三胖从小皮卡下来, 将一袋子钱递给等候在工厂的陈老板。
陈老板接过钱, 笑盈盈点头：“三胖你真是太厉害了。”
“那必须啊，他俩呢？”三胖瞥到陆宁和周家遇那两辆车子已经停到院内，却没见着人, 便好奇问。
陈老板道；“在里面呢, 我弄了乳鸽汤火锅给你们当夜宵, 两小哥正等着你呢。”
因为觉得接下来的日子，自己的脏内裤有了着落，三胖同志走进去的脚步都有些飘飘然。
走到休息室一看，当即脸一垮：“不是等我么?你俩怎么开吃了？”
天地良心，陆宁也就忍不住喝了口乳鸽汤，周家遇才是真正开吃。不过周大佬丝毫没有不等兄弟的内疚，挥挥手道：“废什么话，赶紧的！”
三胖大喇喇就坐，盛了碗汤，砸吧着嘴喝了两口，先解了馋，然后强压心中得意，佯装不经意地问道：“你俩这今天的成果算好了吧？”
陆宁点头：“嗯，好了。”
三胖笑嘻嘻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字：“我七天卖了整整八千罐，你们俩谁给我洗内裤啊？”
周家遇和陆宁齐齐看向他，都是但笑不语的模样。
陈老板插进来，清了清嗓子，弱弱开口：“那个……要不然还是我给你洗吧。”
周家遇：“……”
陆宁：“……”
“不是，你凑什么热闹？”三胖无语地撇撇嘴，“我们仨打赌呢，看一个星期下来谁卖得多，谁输了谁负责洗衣服包括内裤。”
陈老板看了看另外两个小伙子，轻咳一声，低声道：“是这样的，那个……小周和小陆各自卖了一万六千多罐。”
三胖顿时惊呆：“什么？！”
周家遇笑着道：“所以洗内裤的事，就交给你了。”
三胖反应过来，大叫道：“怎么可能？你俩开始两天不都才卖一百多么？”
陈老板道：“小周和小陆是在各大厂子里发展代理，这几天订货量一天比一天大。”
三胖是知道两人的模式的，但因为自己干得很不错，也没仔细打听。白天又太消耗体力，回到旅馆都是倒头大睡，根本没精力仔细关注两人进展。
此刻听到这消息，宛若晴天霹雳，天都要塌下来，放下筷子大嚎一声：“还有没有天理了啊！我他妈每天累得要死要活，最后竟然比你们少一半，我不想活了！”
说是这样说，但他分明是再次化悲愤为食欲，说完再次将筷子拿起来，噼里啪啦从周家遇和陆宁筷子下抢走好几筷子鱼片和牛肉。
陆宁好笑地摇摇头，道：“我们虽然数量比你多一倍，但走的是批发价，你大都是零售。论赚钱，还是你给陈老板赚得多。”
陈老板连连附和：“对对对。”
三胖自然也不是输不起的人，稍稍吃饱肚子，一张脸又笑出花儿来，又是那个心宽体胖的小胖哥：“输了就输了，你俩高材生，赢我不是很正常么？没关系，在回云江前，你俩内裤我洗。”
周家遇和陆宁异口同声：“不用了！”
毕竟三胖洗衣服的技术实在不敢恭维。
三胖：“你俩是不是瞧不起我？”
周家遇和陆宁：“是！”
陈老板笑呵呵道：“三胖，我和小陆小周商量了，我厂里有宿舍，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你们从旅馆搬来，做事方便，脏衣服交给我老婆，每天我会亲自给你们做饭吃。”
虽然羊城美食多，但天天在外面吃，也实在受不了。陈老板干的是食品行业，做饭的手艺那是没得说。
出门在外，有人照料起居，可以安心干活，当然再好不过，而且还能省下一两百块旅馆钱。因而陈老板主动提出时，陆宁和周家遇一口就答应了。
三胖闻言，当然也没意见，爽朗道：“行，吃完我们就去退房。”
*
接下来几天，陆宁和周家遇继续开发工厂代理，而三胖也依旧按着自己的模式卖货。
一来是他自己挺有成就感，二来是陆宁告诉他，这是非常好的推广模式，当日卖多少货是其次，累积的广告效应更重要。
半个月后，他们成功将陈老板的存货，消耗掉了三分之二。与此同时，欢喜食品厂开始陆续接到批发商打来订货电话。
如陆宁所预料的，不少人吃过欢喜牌肉酱，工厂的代理又没有及时补货，他们去商店买了相类似的喜悦牌，发觉味道远不如欢喜牌后，便会去问商店为什么没有欢喜牌。
店家听多了，便会问批发商，批发商听多了，电话自然就打到了欢喜食品厂。
于是二十天不到，陈老板那二十多万存货，出得一干二净，批发店和零售店都开始铺货。
由于三胖大部分货都走的是八毛零售价，周家遇和陆宁给代理价格也比出厂价高一毛，这批存货的利润，远超他预期，毛利润竟然高达八万多。
陈老板傻眼了。
这才大半个月啊。
货清了之后，工厂的工人自然也就复工，车间里轰隆隆开始生产新货。
三个人自然也提前收工，最后一天晚上，陈老板给三个晚归的孩子，做了一桌好菜。
“三胖小周小陆，这是之前乔总吩咐我的，给你们一半利润当酬劳，你们点点。”陈老板分别递给三人一个厚厚的红包。
三人本就是拿钱干活，自然没客气，当即就打开红包点了点，只是点完后互相看了眼，最后由三胖代表三人问：“毛利润不是八万么？怎么一个人一万五？”
陈老板笑呵呵道：“你们三个人，四万不好分，我就添了点，正好一人一万五，这是你们应得的。如果不是你们，我这厂子已经开不下去了，你们是我的天降救星啊！”
三胖爽快道：“陈老板你太客气了，说好多少就多少。再说，这些天你将我们几个照料得多好，你这厂子刚开，也不容易，我们不能占你便宜。”
三人各自退了他三千。
陈老板见他们态度坚决，也没推辞。九千块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巨款，这位差点创业就破产的老板，简直要感动得热泪盈眶。
陆宁吃了几口菜，想了想，道：“陈老板，我们该做的也做完了。不过，欢喜牌目前只在厂区务工人员里卖得开，城区居民的市场还远远没打开。城里人家里有电视的多，我建议你乘胜追击，去电视台打个广告，全面占据市场，将喜悦彻底挤出去。”
陈老板很茫然：“电视台广告？是明星拍的那种吗？”
陆宁这才想起来电视广告在这个年代还是很新鲜的玩意，多是明星或者厂家老板，对着镜头拿着货物，念几句广告词，十分无聊，但效果却很显著，毕竟物以稀为贵。
他想了想：“以你现在的经济能力，请明星是请不起的。”
陈老板：“那我自己来？可我这样子谁感兴趣啊？”
陆宁看着这位秃头大叔，心说还挺有自知之明。
他想了想，忽然双目灼灼地看向三胖。三胖每天搭个破台子唱歌跳舞能卖上千罐，说明他对消费者有着神奇的号召力，这要放在后世当带货直播，秒杀李佳琦有没有！
三胖觉察点头的视线，指了指自己：“我？”
陈老板也是双眼一亮，拍拍自己那锃亮的地中海：“对啊，三胖多讨人喜欢，摆个台子就卖那么多货。好几个批发商电话订货，都要提小胖哥的。”
三胖赧然一笑，摸摸头道：“也还好吧。”顿了下，又道，“不过我这人确实从小人缘比较好。”
周家遇笑道：“那是相当好。”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下来。
因为三个人待不了几天，陈老板说干就干，第二天就请来电视台的人，来厂里拍广告。
创意是陆宁和周家遇想的，让三胖穿了身厨师服，先跳一段霹雳舞，然后从手中变出欢喜牌肉罐头和肉酱，再大快朵颐，吃得出一脸香喷喷的陶醉模样，最后念出广告词——认准欢喜牌，乐享好滋味。
三胖天生就是个玩娱乐圈的，面对镜头不怕不怵，一套表演下来，一气呵成，逗得周围的个工作人员哈哈大笑，当即就有人表示要买几瓶带回家。
陆宁也笑得乐不可支，只是想到二三十年后，这则广告势必会成为郑大佬的黑历史，难免有几分心虚。
当然，郑光荣同志此时还不知自己将来会成为成为叱咤娱乐圈的大佬，自然不会觉得这则广告有什么不妥，尤其是当他从陈老板书中接来两千块的大红包时，就更加满意了。
广告是第二天晚上在珠江台播出的，效果到底如何，无法评判，不过隔日陈老板办公室的订货电话，就差点被打爆了。
三个人是彻底完成任务，一人拿到了一万多块钱，当然是要逛街大采购，准备衣锦还乡。
这天逛完街，暮色四合时，回到欢喜厂，三人见到了久违的李助理。
李助理显然是刚跟陈老板聊过，见到三人，笑盈盈地迎上来：“恭喜三位小兄弟，你们的事我都听陈老板说了。”
陈老板笑呵呵道：“也得谢谢乔总和李助理，给我介绍云江的大老板和京大高材生，将我的厂子救回来。”
李助理心虚地摸摸鼻子：“嗯，都是乔总的意见。”
陈老板：“那李助理务必替我向乔总转达谢意。”
“一定一定。”李助理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对三人道，“你们的事，我已经跟乔总说了，他说今晚请你们去唱卡拉OK。”
三人如今是无事一身轻，准备好好玩两天就回家，有人请客当然要去见识一下羊城的卡拉OK。
于是放好东西，三人再次坐上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大奔。
一个小时后。
“乔总就在前面的贵宾包厢。”
到了卡拉OK厅，李助理领着三人穿过一道铺着灰色地毯的走廊。
这个时代的隔音技术远不如后世，即使是关着门，走廊里也能听到音乐声。四人走到贵宾室门口，清楚地听到里面有男人在唱粤语歌。
李助理推开门。
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正是那位俊美的乔总，另一个三人都没见过，也是英俊帅气的男人，是一种在当下十分时髦洋气的帅。
他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揽着乔总——这位大名鼎鼎的富豪乔总，面带笑意顺从地靠在他肩膀。
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
见几人进来，乔总才从男人手臂中离开，站起身笑着招招手：“你们来了！”
“乔总！”
三人从善如流在长沙发落座。
乔总拍了拍身旁放下麦克风的男人，笑盈盈道：“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阿南，你们叫他南哥就好了。”
那叫阿南的男人，瞧着比乔总年长几岁，不知为何似乎对他的介绍不甚满意，先是皱皱鼻子撇了下嘴，继而又弯唇笑开，用粤语道：“小朋友，你哋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乔总的对象阿南来了。
周大佬又要瞳孔震惊~~
第045章 我只是从前没看到过你们这样的人，有点奇怪
这叫阿南的男人, 瞧着比看不出年龄的乔总年长，但气质却不如乔总成熟稳重，是个很热情爽朗的男人。
他刚打完招呼, 乔总便提醒道：“他们是云江来的, 不懂粤语。”
阿南立马听话地改口：“小朋友, 你们好！”
三个小朋友齐齐回道：“南哥好！”
阿南大笑, 手又不由自主揽上乔总的肩膀, 将他往自己身上带，被乔总回头瞪了一眼，立马听话地收回手, 打着哈哈哈道：“好好好。”
陆宁端起面前李助理给倒的果汁，默默喝了口。
他想起乔总的公司叫文南集团，名字是源自两个老板，文自然就是他这个大老板, 南应该便是面前这位阿南了。他对两位前辈知之甚少, 只隐约知道这位南哥是武行出身, 这些年有名的港岛动作片，一半是出自他之手。
这两位如今还算年轻的港岛富豪, 一直很低调。他曾在电视里见过一回两人的采访, 那是二三十年后, 两位时年已近古稀的长者为国家捐赠了一批流失海外的文物。
别说是朋友, 就是血缘至亲, 创业之后因为利益而分道扬镳的也不在少数。但这两位大佬，从年少到岁暮，从微时到腾达, 一直并肩奋斗, 从未分家。他还想着, 两人跟周家遇大军三胖一样，友情日久弥坚。
不过现下看来，日久弥坚确实不假，只是这日是什么“日”就不好说了。
乔总让阿南将音乐调小，亲手给三人倒了一杯果酒，笑道：“听小李和陈老板说了，你们只用了二十来天就将欢喜食品厂的存货清光，还顺利让欢喜牌在批发点和零售店铺货。”说着感慨般叹息一声，“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以后这世界都是你们年轻人的。我先敬你们一杯，恭喜你们大功告成！”
三人从善如流举杯。
三胖笑呵呵道：“乔总瞧您这话说的，你看着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乔总笑着摇摇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过去快二十年。”
三胖道：“那可真看不出来，说您三十岁我都不信。”
话音刚落，被周家遇踹了脚，他赶紧嘻嘻哈哈道：“这马屁是不是过了啊？”
乔总好笑地摇头，阿南却是振臂一挥：“不过不过，你这是实话实说。”
乔总用手肘戳了下他，颇有几分娇嗔的架势。别人看不出其中玄机，陆宁却是一清二楚，以至于忍不住垂眸摸了摸鼻子。
乔总又说：“大家今晚随便玩，喝什么吃什么不用客气。”
阿南赶紧道：“来来来，你们三个小朋友想听什么歌，我来点。”
三胖是个自来熟，听到说要点歌，立马跑上前，自告奋勇：“我给大家献唱一首。”
这家伙最近表演多了，简直是有点上了瘾。
阿南笑：“那就先唱一首《红日》。”
“没问题！”三胖打了个响指。
随着前奏响起，他举起话筒单腿打了个转儿，闭眼投入开唱。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陆宁是没正经听过三胖唱歌的，现下才知道，他三胖哥认真起来，确实有两把刷子。
一曲唱罢，乔总和阿南很给面子的用力鼓掌。
在场除了十八岁还差两个月的准成年人陆宁，其他人都是正经成年人，开始还喝果酒，玩嗨之后，便威士忌啤酒全都叫上。
只不过威士忌陆宁到底是没沾——，因为周家遇摆出当哥的身份，以他还未成年，禁止他喝烈酒。
周家遇自己是有点酒量的，喝醉了也不耍酒疯，就是略微犯困。实际上，他不知何时就睡着了。再醒来，屋内还吵得很，是已经喝高的三胖，光着膀子在前面边唱歌边跳舞，一身白花花的肉，抖得跟什么似的。
睡醒的周大佬捂了捂被辣到的眼睛，又转头看了看四周。
沙发上的乔总和阿南已经不在，陆宁也歪倒睡了过去，只有没喝酒的李助理，继续在给三胖捧场鼓掌。
周家遇揉了揉额头，他是知道三胖耍起酒疯有多夸张的，怕待会儿回去镇不住这孽畜，他决定出门抽根烟透口气醒醒酒。
起身前，下意识看了眼陆宁，顺手将人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然后才出门。
他记得刚进来时，另一面走廊有个窗户。吊儿郎当拿了根烟叼在口中，又掏出打火机，走到拐角处，正要点上时，猛得连手带脚的动作一起凝住。
前方窗口前站着两个男人，正是乔总和阿南。
阿南伸手揽着乔总的肩膀，两人头抵着头，在低低聊着什么。
周家遇一时犹豫，不知到底是继续往前，还是折身离开。然而不等他决定好，那阿南的手忽然从乔总肩膀滑下去，停在他腰间，紧接着又从衬衣下摆钻进去，将人往自己身前一带，低头吻上对方的唇。
周家遇蓦地一震，含在嘴上的烟，掉落在地。
虽然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但还是惊动了那刚刚吻上的两人。
“谁？”阿南不悦地转头道。
周家遇讪讪地摊摊手：“那个……我出来抽根烟。”
乔总有些尴尬地扶了扶额，将抱着自己的人轻轻推开。
阿南却是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纯情少女，难不成还会被我们吓到？”
乔总轻轻推了下他：“行了，你先进去吧。”
阿南不情不愿耸耸肩，路过犹站在原地的周家遇时，还戏谑般朝他笑了笑。
待人离开，乔总指了指落在地上的烟，笑说：“不是要来抽烟吗？”
周家遇回神，从地上将烟捡起来，吹吹灰尘，但没马上含在唇上，思忖片刻，朝前走过去。为避免尴尬，又欲盖弥彰掏出烟盒，伸到乔总跟前：“你抽吗？”
乔总摆摆手：“谢谢，我不抽。”说着，笑看向他：“怎么？看到我和南哥这样，很惊讶？”
周家遇摸了摸鼻子，如实道：“是……有点。”
乔总轻笑，道：“嗯，我们这样的，是不太被大众理解。不过感情不分男女，我和南哥在一起快二十年了，跟所有情深意笃的男女也没任何区别。你不用把我们当怪物。”
“我……我没有。”周家遇连忙否认，顿了下，又道，“我只是从前没看到过你们这样的人，有点奇怪。”
乔总笑说：“嗯，我明白，内地社会风气不如港岛开放，我们这样的人其实不算少，只是你很难接触。不过以后会慢慢变好的，总有一天，你不会再觉得奇怪。”
周家遇过了刚刚的震惊和尴尬，恢复如常，听到对方这样说，不知为何，心头那种难以接受的微妙感，顿时烟消云散，他勾唇一笑，点点头道：“你这样一说，我觉得好像是没什么奇怪。那我祝你和南哥白头偕老。”
乔总笑道：“谢谢！”。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离开的阿南，忽然又从转角探出个脑袋，道，“小乔，聊什么呢聊这么久？快十一点了，我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今儿赶了半天路来看你，怪累的。”
乔总失笑，拍拍周家遇的肩膀，“走吧。”
周家遇这根烟到底是没抽上，不过人倒是彻底清醒。
回到包厢，陆宁也已经醒过来，小口喝着白开水，三胖还在又唱又跳，精力好得仿若永动机。
周家遇拿了衣服给他去套，被他拒绝。两人打架一般折腾半晌，才终于没让郑光荣同志，在离开羊城前，去大街上上演一番裸奔戏码。
到了停车场，几人道别，乔总和阿南去了他们的宾利，陆宁三人则依旧是坐李助理那辆大奔。
三胖果不其然大发酒疯：“我还要唱！我还要喝！”
他不仅胖，个子也不低，一身蛮力，三人合伙都没将他弄进车里，还是周家遇失去耐心，最后来了个小助跑，一脚踹上对方的大腚。
三胖“嗷”的一声，总算滚进了后车座。
李助理看得目瞪口呆，扶了扶眼镜，伸出大拇指：“厉害！”
周家遇怕三胖酒疯撒在陆宁身上，将人赶到对面窗边，自己坐在中间，再让陆宁上来。
陆宁今晚喝了点果酒和啤酒，醉是没醉，但有点困倦是真的。他靠在窗边，吹着羊城的夜风，准备让自己稍稍清醒点。
不想，就在李助理坐上驾驶座，刚刚启动车子时，他无意间瞥到两个提着啤酒瓶，从车旁走过来的男人。
其中一只手臂，赫然一道长长的刀疤。
看到两人上了不远处的摩托车上，启动车子离开。他蓦地惊醒般，赶紧拍拍驾驶座椅背：“李助理，麻烦跟上前面那辆摩托车。”
“啊？”
“跟上那辆摩托车。”
“哦，好。”
周家遇朝外面看了眼，蹙眉问道：“是抢我们那俩飞车党？”
陆宁点头：“我记得那拿刀的人手臂有道很长的刀疤，刚刚那人就有。”
周家遇眯眼望向已经没入车河的摩托车，点点头：“我也感觉是那俩人。”
李助理道：“是抢你们钱的飞车党么？你们别急，我马上报警。”
原本醉得一塌糊涂的三胖听到“飞车党”三个字，比冷水浇头还管用，酒意立马醒了三分，从座位上用力一蹦：“抢我们的飞车党？”
砰的一声，是脑袋撞上了车顶。
这一撞，他酒意又醒了三分，捂着头急道：“快跟紧点，我今晚必须把钱要回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宾利里的乔总，注意到他们这辆车子的不同寻常，“咦”了一声：“阿南，你看小李是不是在追前面那辆摩托车。”
“好像是。”
乔总赶紧吩咐司机：“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时间大概十一点左右吧
第046章 羊城最后一夜
半个小时后, 摩托车开进一条城中村的窄道。
因为车进不去，李助理只能将车子停路口。
刚停稳，后座三个小孩就亟不可待下车, 朝摩托车追上去。
这城中村都是破旧小楼, 巷子里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没打烊的按摩馆门口, 坐着穿着清凉的按摩妹, 看到有男人经过，就用蹩脚的粤语嗲声嗲气地揽客。
偶尔有不知是醉鬼还是瘾君子摇摇晃晃走过。
两个飞车党在一栋出租屋门外停下车子，坐在后面的男人, 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包，挎在肩上。
三胖双眼一亮，抓住周家遇大声道：“那是我的包！”
不怪他一眼认出来, 因为这包是当时为了来羊城, 专门去云江最大的百货商场买的, 是正经牌子货，花了他几十块巨款。
那两人听到动静, 大概是觉察不对劲, 抬头朝出租屋二楼吹了声口哨。
三胖怒从胆边生, 从地上捡了块板砖, 借着酒劲儿便冲过去：“我艹你妈的, 把老子包和三万块钱还回来！”
即使是这大半个月他们过得堪称顺利滋润，但被抢的三万块钱依旧是郑三胖同志的一块心病。这会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酒意未消, 完全没收着。
两个飞车党虽然有所提防, 其中还是被他一板砖盖了帽, 即使用手挡了一下，也瞬间鲜血如注涌出来。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三胖凭着这股子愤怒和酒劲儿，三下五除二便干倒两人，从人手中将自己的包抢回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旁边的出租屋里，哗啦啦涌出来七八个人，操着不知哪里的方言大骂，先是扶起地上的人，然后便抄着家伙朝三胖冲上来。
“我艹！”三胖爆了句粗口，抱着包撒丫子就逃。
然而巷子窄小，还没跑几步，就被人堵住。
被堵的还有赶上来帮忙的陆宁和周家遇。
飞车党大都是团伙作业，通常是老乡帮，不仅团结，还因为不少出自民风彪悍之地，目无法纪，凶悍能打。
七八个持械的匪徒，对上只有板砖的三人，顿时上回在修配厂的情形再次重演。
衬衣西装的李助理站在巷子口，焦急地朝这边望着，显然是没有过来帮忙的打算。
不过知道他刚报了警，几个人也没带怕的，先打了再说。
三人背靠背，陆宁道：“注意别伤到，尽量想办法先冲出去。”
周家遇和三胖从幼儿园就狼狈为奸，打配合那是专业选手，陆宁上回跟他们经历了一场大战，对他们的战力也颇为了解，因而知道如何配合。
刀棍搬砖，叫骂怒吼，混战一团。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三块搬砖抵不过七八支砍刀和铁棍。要冲出去只怕就得受伤，但冲不出去，拖长了也得倒大霉。
偏偏警笛声迟迟没有响起。
就在三人明显抵抗不住时，一道身影忽然从巷子口飞窜而来，紧接着将堵住他们的两人踹飞。
“南哥！”三人见到来人，齐齐惊讶道。
阿南道：“小孩子一边去。”
三人正迟疑，乔总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你们快过来，让南哥解决。”
还是陆宁最先反应过来，一手拉周家遇一手拉三胖：“快走！”
趁着这些老乡团伙被阿南挡住，三人撒腿就往外跑。
乔总见他们跑出来，舒了口气，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
乔总又看向昏暗的巷内：“南哥，你当心点！”
“放心吧！老子混社团当红棍时，这些仆街只怕还在乡下吃糠咽菜呢。”
三个人跑是跑了，但还是有点担心的，摩拳擦掌准备再去帮忙。
不过，显然南哥没给他们机会。
他赤手空拳对着七八个人，完全游刃有余。
刀劈过来，他稍稍一歪头，还没看清楚他手上的动作，对方的刀已经哐当落地。
棍砸下来，他一个闪身，便到了人背后，揪住后脖领子，下一刻，那人就被重重摔倒在地。
陆宁算是知道普通打架厉害的人，和专业习武练拳混过□□办过武行的人有多大差别。
三胖则是已经忍不住拍手叫好：“牛逼啊！南哥！”
几分钟后，八个人全被打趴下，倒在地上吃痛□□，出租房里还有探头探脑的人，看到这情形也不敢再下来。
阿南拍拍手，问：“警察来了吗？”
话音刚落，呜嗷呜嗷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是警察到了。
就像所有电视剧演的，警察总在事后来。
半个小时后，乌泱泱十来个人被铐上手铐，带去了他们该待的地方。
因为有港商乔总的关系，这回三人进派出所，那待遇简直升了三级，好水好茶招待，派出所所长还大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亲自跑来所里接待。
做完笔录之后，所长笑盈盈拿了一个信封，递给三胖：“那些飞车党都交代了，七月十八号，他们在火车站附近抢了一个背包，背包里面有证件和三万块钱，经过我们对比，受害者正是郑光荣小同志的。这是您的钱和证件。”
三胖喜笑颜开接过来。
所长又道：“不过钱被他们花掉了三千，我们暂时只帮你追回两万七。剩下的就要走法律程序了。”
这些飞车党不事生产，钱都是赃款，这法律程序基本上也就不会有下文，何况他们还不是本地人。
三胖撇撇嘴：“这才二十几天，就花了三千块，他们咋怎么牛逼呢？”又说，“要是你们警察早点抓到这些人，我也不会损失这么多了。”
所长讪讪地笑。
陆宁凑到三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你刚已经把那两人开瓢，也不算太亏。”
三胖一听，当即展颜一笑：“也对！”转头拍拍他的肩膀，“多亏小宁宁今晚眼尖，认出那俩仆街，不然咱这钱一分都找不回来。”
这家伙才来大半个月，就学会用粤语骂人了。
签完字画完押，从派出所出来，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乔总和阿南在车里等着，乔总见到人忙下车，问道：“怎么样？”
三胖抱着失而复得的包，笑道：“找回来了，不过钱被那帮仆街花了三千。当然，我也给那俩混蛋脑壳开了瓢，不算太亏。”
乔总失笑：“能找回来就好，不然得成心病。”
三胖唉声叹气道：“可不是么？我这些天一想到被抢包，心脏就疼。”
乔总又问：“你们是要回云江了吧？”
三胖点头；“嗯，准备明天一早就去火车站买票，买到明天的就明天走，买到后天的就后天走，反正就这两天。”
乔总想了想，道：“你们帮我从飞车党手里抢回东西，我还没正经感谢你们呢。这样吧，你们回程的票，我帮你们安排，就当我对你们的答谢。”
三胖笑呵呵地客气道：“乔总你太客气了，你介绍欢喜食品厂给我们，让我们赚到那么多钱，我们还没感谢你呢。”
乔总道：“那是你们的本事。”说着看了眼已经在后车座连连打哈欠的男人，“行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儿我让李助理给你们送票。”
三个人不约而同想，给大老板当助理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大半夜要送他们回家，一早还得去跑腿买火车票。
因为第二天不用去火车站排队，这一晚三人是睡了个昏天黑地。
及至日上三竿，陈老板来叫人：“小陆，你家里打电话来了，说找你有急事。”
他们的大哥大前几天已经还给李助理，这两天便用的陈老板宿舍的电话，与家里联系。听到家里有急事，陆宁赶紧起来去接电话。
“宁宁，你们赶紧回来！”宋春梅心急如焚的声音传来。
陆宁心头一惊，还以为自己不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忙问：“妈，怎么了？”
宋春梅在电话里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半晌没说出下句话
陆宁吓了一大跳：“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那头的宋春梅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立马制住哭泣转为抽噎：“没……没事，我这是高兴呢！教育局今早打电话来，说你考上了状元，省状元！”
陆宁脑子瞬间空白：“你说什么？”
宋春梅：“宁宁，你是今年的高考省状元。”
陆宁知道自己考得很不错，也笃定京大十拿九稳，但省状元委实没想过——也不能说一点没想过，毕竟曾经的陆宁，也曾与省状元相差不远，无奈倒霉在考试感冒发烧。这一回，他有备而来，健健康康上考场，又有宋春梅和方志刚兢兢业业做后勤，考上省状元当然也不是没可能。
但乍然间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过了许久才道：“行，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回来，最迟后天到家。”
宋春梅又说：“对了，还有家遇，他也考上京大了，他奶让我转告一声，就不专门打电话通知了。”
陆宁：“……”黎奶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酷啊。
“好，我知道了。”
宋春梅还不忘叮嘱：“火车上扒手多，你们当心点。”
陆宁心说，如果让她知道三人一下火车就被飞车党抢了，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
挂上电话，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什么事啊？”
陆宁转头，看到顶着一头蓬乱发型惺忪脸的周家遇，故作神秘一笑：“刚我妈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周家遇：“宋姨怀二胎了？”
陆宁：“……”
周家遇轻下了笑：“现在高考分数差不多都出来吧，所以……是你考上京大了？”
陆宁：“猜对一半。”
周家遇皱眉：“这特么还能一半的？”
陆宁也不再卖关子，笑盈盈道：“是我们考上京大了。”
周家遇怔了片刻，淡淡\"哦\"了一声。
陆宁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哦什么哦？我们考上京大了。”
周家遇斜睨看向他：“你掐我一下。”
陆宁毫不客气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周家遇疼得大叫一声：“我艹，不是做梦啊！”
“当然，教育局打电话到咱们家里了。”
周家遇猛得将他抱起来，激动地大吼大叫。
三胖被叫声引过来时，看到的就是陆宁被周家遇抱着原地打转，他摸摸头：“你俩干吗呢？”
周家遇终于将被自己折腾的满面通红的陆宁放下来，走过去狠狠将三胖也抱得离地，只不过鉴于体重问题，没能成功打转，还很快就放下来，兴奋道：“三胖，你要有两个京大的好兄弟了！”
“你和陆宁都考上京大了？”
“嗯！”
三胖比他俩还激动，瞬间红了眼睛，哽咽道：“我两个好兄弟要上京大了！”
陆宁勉强镇定下来，道：“我去问问李助理车票的事。”
他转身回到桌前，拨了李助理的手提号码，嘟嘟几声之后，那头终于接听：“喂，你好！”
李助理的声音听着带这些鼻音，像是刚刚睡醒
难不成这家伙睡过头没去买票？
陆宁道：“李助理，我是陆宁，请问我们的票怎么样了？”
李助理道：“不用担心，都已经安排好，今天下午就能出发，我两点来接你们，你们提前收拾好行李。”
陆宁松了口气，不过也对，这种大老板的助理，即使在没有网络的年代，也不至于要自己去排队买票，托个人那不是分分钟钟的事。
三个人现在可谓是归心似箭。
有了被划包的经历，这回三人更加谨慎，尤其是三胖，他穿着运动鞋，一只鞋底塞了一万块，人都拔高了一厘米。又学陆宁，让陈老板老婆，给自己裤腰上缝了四个暗袋，装了几千块。
周家遇和陆宁干不出这么奇葩的事，将钱塞进手信礼盒里，盒子放进包中，就算划包也不用担心。
两点钟，三人大包小包上了李助理的车，准备衣锦还乡。
大奔车没入车河，半个小时后，高楼大厦渐渐远去。陆宁看着外面的景致越来越不对劲，咦了一声：“李助理，这不是去火车站的路吧？”
“火车站?我们不去火车站啊，我们是去机场。”
“机场？”三人异口同声。
李助理笑道：“我们老板身家百亿，送你们回家的票，怎么可能是火车票？我已经跟航空公司联系，留三张四点飞云江的商务座，咱们去机场拿证件办理就行了。”
“飞机票！！”
其实他们自己也完全消费得起机票，但确实没想到这一茬，连陆宁都忘了。毕竟飞机在这个时代是奢侈物，离他们这种阶层很遥远，能坐得起飞机的非富即贵，甚至再早几年，要坐飞机还得开公函。
三胖弱弱问：“李助理，我想问一下，飞机上会有小偷吗？”
李助理笑道：“事情没有绝对，不过几率很小。你们坐商务舱，就更不用担心东西被偷了。”
三胖默默地脱下鞋，将鞋底下的钱拿出来，放进背包中。
正在开车的李助理吸了吸鼻子，问：“咦，什么味儿？”
三胖将车窗打开：“没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去帝都了吼吼吼~
第047章 四舍五入就是结婚
傍晚四点, 从羊城飞往的的云江的航班上。
优雅美丽的空姐，正要帮忙将三人的大包小包的手信，放上行李架。
三胖当即笑呵呵摆手：“哪能让美丽的女士帮忙？我们自己来。”
换做别人说这话, 多少透着点猥琐, 但他年纪小, 长得又讨喜, 逗得空姐的职业微笑都变成欣然大笑。
商务舱一排是两人座, 鉴于三胖还身上还有着若有若无的脚丫子味道，周家遇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到前排，自己则和陆宁坐一排。
幸而今天的商务座并没有坐满, 三胖旁边的位置空着，没让他有机会荼毒无辜乘客。
商务舱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三个穿着T恤短裤运动鞋的男孩子，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也为沉默的舱内点燃了几丝生气。
几分钟后。
广播叮的一声, 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女士们, 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 请您配合客舱乘务员的安全检查, 系好安全带……”
陆宁系好安全带, 歪头看向身旁的周家遇。
比起在前面兴奋得咋咋呼呼的三胖, 同为第一次坐飞机的周家遇, 明显淡定很多，他一直在认真研究座位上的乘客指南，甚至还仔细确定了氧气罩和救生衣的位置, 不愧是谨慎的准工科生。
觉察到陆宁在看他, 他转头对上他的目光, 挑挑眉问：“干吗？”
陆宁望着他，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已经开始滑行的飞机忽然剧烈颤抖起来，是要离地起飞了。
坐在前排的郑三胖同志，不负众望地抖着声音尖声鬼叫：“啊啊啊啊！”
当飞机微微倾斜升空时，他更是紧抓扶手闭着眼睛，叫得更厉害。
“啊啊啊！”
“怎么这么颠啊！这飞机不会有问题吧？啊啊啊——”
“啊啊啊！我耳朵好像聋了，还没满二十岁啊！我还是个处男啊！我不能死啊！”
陆宁和周家遇齐齐将身子往座位缩了缩，在商务舱零星乘客的目光中，默默捂住了脸，在心中默念——我不认识这货！
几分钟之后，升空的飞机终于平稳下来。
三胖睁开眼睛，确定自己安然无恙后，好奇地往窗外看去，看到大片的云朵，双眼一亮，从座位缝隙，看向后面两人：“我们这是升天了？”
周家遇木着脸对陆宁道：“我想将这货从窗户扔出去！你有意见吗？”
陆宁摇头：“没有！”
三胖肩膀一抖，这才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在得知饮料和餐食不要钱后，三胖吃完一份鸡肉饭后，又让空姐额外拿了一份，还连喝了三杯可乐两杯橙汁两杯雪碧。
飞机抵达云江机场时，他在羊城每天搭台子卖货瘦下去的两斤肉，眼见是又涨了回来。
如今是夏天，昼长夜短，从机场出来，刚过七点，云江的天空还是晚霞满天，一片灿烂。
三人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南郊。
及至暮色四合，夜灯亮起时，车子终于进入厂区，出租车师傅忽然咦了一声：“牛啊！机械厂出了高考状元啊！”
陆宁循声往车窗外看去，只见厂门口，沿路都是红色横幅。
“热烈祝贺云江机械厂子弟中学陆宁同学以682分荣获1993年高考省理科状元！”
“热烈祝贺云江机械厂子弟中学93届陆宁和周家遇同学被京大录取！”
车子开进厂大门，横幅则变成：
“热烈祝贺我厂子弟陆宁荣获省高考理科状元！”
“热烈祝贺我厂子弟陆宁和周家遇考上京大！”
陆宁将脑袋从窗边缩进来，无奈地摇摇头：“是不是太夸张了！”
三胖道：“这有什么夸张的？你知道我们厂建厂这么多年，上一次考上京大，还是刚恢复高考那会儿，人是因为成分问题被下放的，不然早就是科学家。之后就十来年，就再没出过京大。这回你俩双黄蛋，小宁宁还是高考状元，那对我们厂来说，不跟原子弹上天一样。”他顿了顿，又说，“我回头叫上几个伙计，搞个锣鼓队，再批发几箱鞭炮，每天早晚在厂门口敲锣打鼓放鞭炮，至少搞七天。”
陆宁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你组合做法呢！”
不想一旁的周家遇却笑说：“我看行，鞭炮得五千响以上的。”
陆宁：“……”
三胖：“那必须啊！”
车子在筒子楼下停好，三人给了车费。三胖一手提着带给家里的手信，一手拎着自己那失而复得的背包，跟两人拜拜一声，迫不及待地蹿上了楼。
离家这么久，陆宁不免也有点归心似箭，只是刚迈上楼梯，脚步就因为背上的包被人抓住，而不得不停下来。
他转头看向一脸似笑非笑的周家遇：“怎么了？”
周家遇勾起一丝嘴角：“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状元？”
陆宁微微一愣，今早在羊城接到宋春梅的电话，他只说两人都考上了京大，却没提自己是状元的事。倒不是刻意隐瞒，他清了清喉咙，佯装不甚在意道：“状元不也是要上京大，没必要特别说吧！”
就偶尔也想谦虚一下。
周家遇松开手，低低笑了声：“挺沉得住气啊！”
陆宁也笑：“那应该怎么样？”
周家遇扬扬眉头：“要是我，那怎么说也得拿着喇叭跑马路广而告之。”
陆宁被逗乐。
周家遇上前，与他并肩而行，因为占了身高的优势，歪头看着他的时候，微微垂眸，笑道：“恭喜了，陆同学。”
陆宁：“也恭喜你，周同学。”
两人还是还都有点装逼地只微笑，但很快就都忍不住，放声大笑出来，边笑边往楼上跑。到了陆宁家门口，周家遇也没多停留，只朝敞开的门内，道了声：“方叔宋姨，我们回来了！”
坐在沙发等候多时的宋春梅和方志刚，听到这动静，几乎是立马弹起来，迎上大包小包进屋的陆宁：“终于回来了！”
宋春梅拉过儿子：“妈看看你不是瘦了？”
陆宁：“没有，吃得可好了。”
宋春梅：“但好像黑了点，羊城太阳大吧？”
陆宁：“这个时节，哪里太阳不大，我们云江还是火炉城市呢！”
宋春梅笑着点头：“也是。”
陆宁咦了一声：“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新店不忙吗？”
梅记的第二家店刚刚开了几天，这两人怎么看着还挺闲。
宋春梅有些局促道：“今天接到学校和教育局的电话，就没去开店。我和你方叔一整天都在招待客人，最后一波就在你们回来前脚才离开。都是你们校长和厂长亲自带来的，有区委的教育局的，还有电视台的。妈从前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有没有给你丢脸？”
从早上接到电话，她就是懵的。因为考试后，陆宁一直很轻松，她是猜到儿子考得不错，京大估计已经十拿九稳，但状元这个词还是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状元是什么？搁在古代，那是皇帝钦点出来的。就算现在是分省，那也说明自己儿子是全省最厉害的那个。
紧接着便是一波又一波的电话和上门的。都是被厂长和校长直接带来的，个个大腹便便官腔连连，她搞不清楚这些人到底什么职位，但想来都是大人物。
直到现在，她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陆宁笑着看了眼他妈，这才注意到宋女士今日穿一身崭新的碎花裙子，脸上还化了点妆，虽然这会儿妆容已经有点花了，但整个人比平时要靓丽时髦许多。
他这个妈其实是长得很好看的，白皮肤瓜子脸大眼睛柳叶眉，不到四十岁的年龄，也还算年轻，后世娱乐业发达的年代，这个年龄的女明星，还能演偶像剧呢。只是因为出身草根，总有些畏畏缩缩不够自信。
“妈，你想什么呢？有其子必有其母，人看到你养出我这么个好儿子，肯定觉得你了不起。”
宋春梅一脸惭愧：“你能考上状元，跟我这个妈又没关系，是你自己厉害。”
陆宁笑道：“那必须离不开你这个妈的培养，光是给我做早餐煮夜宵这份功劳，一般人的妈也比不上。”说着，拿起桌上的几个盒子，道，“这些是从羊城给你和方叔带的特产。”
“行，你去洗澡，我给你弄吃的。”
*
陆宁没当过状元，所以不知道原来当状元这么辛苦。自他回来第二天开始，几乎每天要见各种各样的人，接受各种各样的采访。
原本每年的高考状元都要受到万众瞩目，而往年的高考状元，大都是来自重点中学。因而他这个从每年本科个位数的大厂子弟中学考出的状元，那真就是鸡窝飞出凤凰，格外受关注。
尤其是云江子弟中学这个鸡窝，一口气飞出了两只凤凰。报纸杂志都用双子星来形容他和周家遇。
三胖果不其然没食言，带了一班子兄弟，天天在厂门口敲锣打鼓放鞭炮，陆宁每每路过，都恨不得绕道遁逃。
相比之下，周家遇可就比他大方多了，时不时还要去化身锣手，亲自敲一敲那大钹。
正式收到通知书后，厂里又在礼堂给他和周家遇弄了个表彰会。
陆宁这会儿已经是不胜其烦，这几日原本已经谢门避客，但被通知这表彰会是要给他们发奖金，为了钱，还是得硬着头皮出席。
两个人在后台时，被厂里两个工会阿姨抓着就是一顿捯饬，又是给头发打摩丝，又是给脸上扑粉，在两人严词拒绝后，拿出两个大红花强行套在胸前：“市教委和区委的人都会来，你们代表的可是我们厂子弟的风貌。”
陆宁看看自己胸前的大红花，嘴角抽搐了下：“我能不戴这个吗？”
阿姨：“不行！”
他一脸无语地看向身旁的周家遇。
不得不说，这大红花的威力十分强大，周家遇这么个玩世不恭狂拽酷炫的英俊帅小伙儿，戴上这玩意儿，立马自带一股喜气洋洋。
他想着，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家遇倒是一点不别扭，看着胸前大红花：“我看挺好的啊！”又看了看陆宁，笑道，“就是搞得像是要去拜堂一样。”
陆宁：“……”
三胖听到这话，挤过来朝两人来回看了看，笑嘻嘻举起双手大拇指道：“别说，还真挺像的，妥妥的男才女貌，啊不，男才男貌一对璧人。话说，我是不是得给你俩包个份子钱啊？”
周家遇顺着他的话笑道：“我看行，就咱仨这情分，至少得八百八。”
三胖点点头：“那必须啊，不过我这算是新娘子还是新郎官的亲友？”
周家遇：“随你，你要算新郎官这边，大军就算在新娘子那边。”
三胖：“没问题，以后生了孩子，我就是干爹，大军是舅舅。”
周家遇：“好说。”
陆宁木着脸看着两人，道：“你俩说相声呢！”
周家遇弯唇哈哈大笑，伸手揽住他肩膀，在他白皙的面颊戳了下：“哟呵，新娘子生气啦！”
还是工会阿姨一声怒吼：“都别扯淡了，赶紧准备准备，你俩还得发言呢！”
两人的发言不过是走个过场，重头戏是区里学校和厂里的各路代表，给他们颁发奖金。
陆宁上辈子努力学习，就是想考出个好成绩，不说省状元，至少拿个市状元，奖金加起来四年学费基本不用发愁，省状元能得到的各种奖金那更是十万起跳。可惜一场发烧感冒，什么都没让他拿到，还错失京大，以至于一进大学，就要拼死拼活赚钱。
如今换了身份换了时空，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状元，虽然说起来有些胜之不武，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他应该得的呢？
他看着手中的几个信封，区里五千厂里四千学校一千，还有两个民企奖励的一万，足足两万块，购买力相当于二十多年后至少三十多万。
也算是曾经的遗憾得到了弥补——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无依无靠，也不用再担心钱的问题。
发完奖便是冗杂的各种采访和拍照。
两个戴着红花的少年，被众星捧月地簇拥在中间，一样的英俊帅气，一样的意气风发，在相机咔咔的响声中，属于他们的青春年少被定格在此时此刻。
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些照片里，时不时会有一个比耶的小胖哥，从各个方向冒出来抢镜头。
幸而是九三年这个没有网络，腐女还不知是何物的年代。
不然光是两个英俊学霸戴着红花靠在一起的合照，只怕就会一夜之间风靡网络，足够网络嗑学家们嗑到昏迷。
——这他妈四舍五入就是结婚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从上篇夺玉的风格垂直跳到现在这种中二沙雕风，我有多不容易你们造吗？
即将开启帝都生活，也就意味着故事正式开始了（啊喂）
PS有二更，时间不定，最近状态恢复了一些，码字还挺顺，请让我们彼此珍惜。
第048章 出发
省状元和机械厂子弟京大双子星的热度, 一直持续到八月末才逐渐降温。
陆宁是表彰会后就不再接受采访，不过状元的热度带来的好处确实是实打实的，梅记因为是状元家的店, 不少市民跑来打卡, 刚开的第二家店还没宣传, 就已经红火。
陆宁清点了下自己的钱, 羊城之行赚的一万二, 两万高考奖金，田丰交上来的酸梅汤分红两千多，这一个暑假, 总共就赚了三万多块。
这些钱要说多，其实也不算多，至少要搞个什么正经创业，是远远不够的, 但要说少又实在是不少, 以现在云江房价, 已经差不多能买一个小房子。
先前他的打算，就是上大学之前, 给宋春梅和方志刚弄好一套商品房, 这几天在梅记的两家店铺转悠了一圈, 发觉第二家店附近有一处不错的楼盘正在封顶, 他看了下户型, 如今房子都建得不算大，八十平米的小三居，全款也就四万多。
梅记营业大半年, 生意一直不错, 除去开第二家店的成本, 宋春梅手上应该还有两三万块钱，加上装修也是足够了。
当他把钱拿给宋春梅，说出自己想法时，方家两夫妻惊呆了：“买房子？我们这不是有住的地方么？”
陆宁笑：“我知道你们舍不得老邻居，但厂子什么德性你们也看到了，迟早是要倒闭的。日子长了，厂子里讨不上吃的，大家都得出去找钱，这房子到时候不是花钱买断，就是收回，邻居们迟早也得散。”
宋春梅和方志刚面面相觑，似懂非懂。但他们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因为高考状元说的话，讲的道理，必然是金科玉律。
陆宁继续道：“现在要发展市场经济，商品房是最重要的一环，我预计不到三年，单位福利分房就会彻底取消，到时候大家都得买商品房，房价自然会节节高升，所以买得早就是省钱。”说着他狡黠一笑，“而且，回头等你们给我生了弟弟妹妹，难不成还住在这么小这么旧的房子里？”
宋春梅和方志刚双双老脸一红。
“臭小子，说什么胡话呢！”宋春梅嗔道。
陆宁道：“现在店子能赚钱，等搬进新房子，我又去了京城，难不成你俩真打算一直过二人世界？”
宋春梅听不下去了：“我看你是跟三胖和家遇待多了，净学他们胡说八道。”
陆宁没再继续逗这对淳朴老实的中年夫妻，不过买房确实是考虑他们接下来几年的生活。
他去了京城，肯定是要捋袖子投入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小康社会的建设中去，能回来在家待的日子不会太多。
宋春梅和方志刚先前不要孩子，只怕也是为自己着想。但对传统社会下的男女来说，能有个自己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这半路夫妻，才算真正的夫妻。
筒子楼的居住条件实在是太差，他希望自己那未来的弟弟妹妹，一出来就住在窗明几净的商品楼里，过上父母双全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
隔日，一家三口便去了陆宁说的售楼处。敲定户型后，负责的经理，认出陆宁是今年的高考状元，当即请示老板，给了一个八折的优惠，当然，条件就是允许他们打出状元之家即将入驻小区的横幅广告。
一条横幅广告省出几千块钱，陆宁自是没意见，当天便签好合同。
京大九月十号开学，陆宁并没有特别添置衣物行李，反正手上不缺钱，干脆去京城买好的。
他曾经也是十八岁去京城，学习创业，整整待了八年，哪怕这个京城是二三十年前的京城，也完全没有要去新城市的紧张，只有即将回归自己主场的兴奋。
九月八号，天气晴，万里无云，这天是陆宁和周家遇出发去京城求学的日子。
早上八点半，两人背上包，各自拎一口帆布箱子，从筒子楼出发了。
方家两口子和周家遇他奶，送两人到楼下。
宋春梅看着儿子将行李箱放在三胖小面包后备箱，当即就忍不住红了眼睛，哽咽道：“宁宁，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没钱了打电话给妈，妈马上汇给你。”
陆宁：“明白，你们也好好照顾自己。”
宋春梅又说：“去了大学，该吃的吃该花的花，别人有的你也要买，我和你方叔现在能赚钱了，千万别替我们省钱。”
方志刚连连附和：“是是是。”
陆宁：“我会的。”
旁边的周家遇他奶黎凤兰，冷冷道：“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忘了，你俩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不都是因为陆宁？还怕他没钱花？”
宋春梅：“……”默默止住了哽咽。
没毛病，自己儿子这么有本事，去一趟羊城就赚一万多，考个状元又是两万奖金，家里房子都是他出大头买下的，还怕他去了京城没钱花？
但她就是舍不得儿子嘛，想着又嘤嘤嘤起来。
黎凤兰说完，又朝自己那刚放好行李的倒霉孙子道：“家遇，我退休金也不多，得留着自己花，没钱了你就自己去赚吧，别问我要。既然是京大学生了，就继续好好念书，别整天跟个二流子似的，京城不比云江，卧虎藏龙，大院子弟红二代满地跑，你一个草根出生的大厂子弟，去了屁都不是，少不知天高地厚惹是生非。还有，”她顿了下，又补充，“照顾好宁宁，别让人欺负他。”
周家遇笑道：“是是是！我这个屁谨遵老佛爷教诲。”
黎凤兰嗤了声，摆摆手：“行吧，你们一路平安，我上楼去跟人打牌了。”
说罢，便潇洒转身，挺着笔直的身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道，好像孙子离家去远方求学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陆宁却分明看到了老人家悄悄泛红的眼睛。
她只是不想让孙子看到自己的不舍和难过。
周家遇对着奶奶的背影，笑着大声道：“奶！等我赚钱在京城买了大房子，就接你去……给我做饭！。”
黎凤兰道:“滚！”
周家遇道：“好嘞！”
拉着陆宁滚上了车。
三胖启动小面包，朝边行两夫妻挥挥手，笑呵呵道：“宋姨方叔，我送他们去机场啦！”
小面包哐当哐当离开，陆宁笑着和宋春梅方志刚挥手道别，余光不经意瞥到和自己一起挤在窗边的周家遇，正望着楼上，他英俊的脸上依旧带着吊儿郎当的笑，眼睛却早不知何时泛了红。
楼上站着的是，含着一根烟在抽的黎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
墨迹了一下，但还是送上一个短短的二更
第049章 大学生活
“你们都走了, 就只剩我一个人在云江，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孤独啊呜呜呜！”
机场安检处，送行的三胖, 拉着周家遇和陆宁, 夸张地上演十八相送。
周家遇面无表情道：“你狐朋狗友能绕着我们机械厂绕一圈, 让你郑光荣孤独, 那恐怕得等地球只剩你一个人的时候。”
三胖愤懑道：“狐朋狗友能跟你们比吗？而且, 你们这一走，我大哥肯定将我抓去他的养殖场帮他养鳖，想到日后成天跟一群王八混在一起, 我就觉得人生毫无乐趣。”
周家遇道：“你先和王八混个一年半载，我在京城站住脚，你就来投靠爸爸。”
三胖咧嘴一笑：“我就知道爸爸辉煌腾达后不会忘了您的大胖儿子！”
陆宁扶额“……”直男对当爸爸这件事真是执着啊！
周家遇正了正色：“我和大军都不在，你那些狐朋狗友靠不住, 就别轻易跟人茬架了, 暂时就老老实实跟你哥一起养王八。”
三胖道：“我又不傻？你和大军不在, 我跟人干什么架？倒是你跟小宁宁，去了帝都别惹事, 你奶说得对, 京城多少二代, 那都是太子党, 捏死我们屁民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周家遇：“我他妈是去京大读书的, 堂堂正正京大高材生，能惹什么事？”他抿抿唇，又说, “你没事的话, 帮我照看着我奶。虽然邻里都挺好的, 但你也知道，我奶她是资本家大小姐的骄傲做派，遇到困难也不找人帮忙，你脸皮厚，帮她她不会拒绝。”
三胖；“你这是在夸我吗？”
周家遇：“不然呢？”
三胖道：“放心吧，你奶我会照看的。”又看向陆宁，“宋姨方叔我也会照顾的。”
陆宁笑眯眯道：“谢谢三胖哥。”
三胖忽然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哎呦小宁宁长得这么俊还是状元，这一去京城，只怕是唐僧进了妖精窝，可得好好保重啊！”
周家遇一把将他的禄山肥爪拍开，怒道：“我也俊成绩也好，怎么不说我进了妖精窝？”
三胖摸着被打疼的手，怒道：“你他妈自己就是个妖孽好吗？”
陆宁被这两人逗得乐不可支，笑道：“三胖哥，放心吧，我会保重的。”说着拍拍周家遇的肩膀，“也会看着这个妖孽的。”
周家遇斜睨着他，挑挑眉表示不跟他计较。
三胖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戏精上身般伸出双手，往后退了两步，哽咽道：“你们走吧！不要回头，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们！”
周围人来人往，不免好奇地往朝这边看过来。
周家遇翻了个白眼，赶紧拉着陆宁去了安检队伍，假装与这货不认识。
“哎，我还没演完呢？”
周家遇从背后伸出一根中指，倒是陆宁转身挥了挥手，笑道：“三胖哥，再见！”
三胖恢复正常，冲过来抱了抱他，又一把揽住周家遇脖颈用力抱住：“家遇，去了京城，一定要好好的。”
周家遇拍拍他的背：“胖儿，你自己也是。”
三胖嗯了一声，退后一步，笑嘻嘻挥挥手：“再见！”
然后转过身，不让他们看到自己当真红了的眼睛。
*
没了人给报销，陆宁和周家遇虽然坐的是飞机，但只能选经济舱，与羊城回家之旅是不能同日而语，不过比起那十五个小时绿皮火车，绝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废话）。
找到座位，周家遇将两人背包塞进行李架，又仗着身高优势，发挥雷锋精神，帮助邻座几个男女放好包，才入座。
飞机在轰鸣中慢慢离地，地面的楼房渐渐变得渺小，周家遇微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望着窗外，紧闭的双唇让绷紧的下颚线如刀削斧刻一般。
陆宁知道，看起来再爽朗大气的男孩，人生第一次真正离家远行，想来也五味杂陈。
待飞机平稳，他用手肘轻轻戳了戳对方，低声道：“舍不得？”
周家遇正过身，漫不经心道：“也没有，就是想我奶今天打牌不知道能赢多少钱。”
陆宁笑：“想哭就哭出来吧，肩膀借你靠一靠。”
周家遇斜乜着他单薄的肩膀，笑道：“就你这？”
陆宁哼了声：“怎么？还瞧不上了？”
周家遇望着他，嘴角勾起一丝浅笑道：“放心吧，我没事，这不是还有你作伴么？”顿了顿，又说，“我奶平时也不管我，我去京城还是留在云江，对她都没差。”
陆宁道：“你要想你奶，就坐飞机回来，也就两个多小时，方便得很。”
周家遇点头：“也是。”他懒洋洋往靠背一靠，闭上眼睛，“睡一觉，睁眼就该到了。”
陆宁：“嗯。”
*
下午三点，京大门口，络绎不绝的新生，拖着行李箱，在父母的陪伴下，走进这所广大学子的圣殿。
无论是家长还是学生，脸上都绽放着喜悦骄傲的光芒。因为走进这座大门，便意味着成为真正的天之骄子。
古朴的大门口，不少家长和学生正在合影留念。
陆宁望着象征这座顶级学府的古朴大门和几个大字，上辈子失之交臂的梦想，如今终于实现，心中一时不免澎湃。
周家遇与他并肩而立，看着京大的标志，笑着戳戳他：“赶紧把相机拿出来，我们拍几张靓照寄回去，让家里人看看我们京大高材生的风采。”
陆宁嘴角无语地抽搐了下，将相机从包里摸出来：“我先给你拍。”
周家遇嗯了声，跑到大门下，大大方方搔首弄姿摆造型。他今天穿着牛仔裤和淡蓝色T恤，脚下是一双新买的白球鞋，在来之前，那标志性的郭富城头又修剪了一番，现在正是清爽利落的时候。
他是真的英俊帅气，陈旧的时代也都不能掩盖他半点风华
陆宁从取景器看着几米之遥的年轻男孩，不得不承认，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年轻的周大佬确实是鹤立鸡群。
他一连给他拍了好几张，直到对方招手跑过来：“来来来，我给你拍。”
陆宁才直起身将相机交给他。
拍了几张，周家遇又叫了路人，帮两人合了几张影，才终于拖着行李箱正式踏进这所最高学府。
迎新处挤满了人，陆宁这辈子依旧选的是计算机这个如今在大众眼中还很陌生的专业，周家遇则是跟陆宁从前所知道的一样，报考的电子系。
对方的命运似乎仍然在按着原本的向前进，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
这太好了，陆宁在心中想。
“我先陪你去报道。”周家遇看了看周围拥挤嘈杂的新生，皱眉道。
陆宁摇头：“不用了，我们分头行动，等在宿舍安顿好，回头我去找你。”
周家遇；“也行。”
两人终于拖着行李分道扬镳，虽然知道陆宁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但不知为何，在这还陌生的校园，他总有些不放心，因而一步三回头，直到对方消失在人群中，才不得不专心去找自己的大部队。
这边的陆宁很快找到计算机系的迎新处，在热情的师兄师姐指引下，他顺利办好登记，然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宿舍。
如今这年代的宿舍楼很简陋，三四层的砖房，水泥地板，
陆宁找到贴有自己名字的304宿舍推门而入，宿舍里自然没有后来那种配套电脑桌书架和衣柜，也没有独立厕所。六人间的宿舍，是三张上下铺铁架子床，中间摆着六张桌子，进门处是一个置物架。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宿舍已经来了三个人，正热络地在聊天。
陆宁笑盈盈主动打招呼：“你们好！”
三人抬头看向他，齐齐道：“你好！”
陆宁不动声色打量了下三人，一个身穿的确良衬衣，下身是蓝布裤子，再加一双泛黄的回力球鞋，配上脸上朴实憨厚的笑，无不在宣告着这是一个来自农村的贫困生。
剩下两个一个穿海魂衫，一个着白衬衣，是很典型的大学生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呀？是哪里人呀？”白衬衣操着一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彬彬有礼问。
“陆宁，云江人。”
“我是裴斯文，来自申城。”裴斯文又指了指的确良和海魂衫，介绍，“张大兴，贵州人。宋光华，申城人。”
陆宁点头，环顾了下四周：“看来我是第四个到的，还有两个没来呢。”
裴斯文笑道：“李磊是京城本地人，报道就走了。剩下一个叫赵凯旋的，据说也是本地人，还没见到。”
陆宁了然，他将自己的行李放好。其实他原本是没打算在宿舍住几天的，一来是条件不好，二来是住在宿舍多有不便。但看着面前几个面容青涩又充满了朝气的室友，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上辈子，他要忙学业，又要赚钱，可谓是分身乏术，根本就没好好体会过美好的大学生活。那些所谓的大学该做的事，比如培养兴趣爱好，参加各种校园活动，多交几个朋友，认识漂亮女孩子，好好谈一两次恋爱，他统统都没有机会体验。
哪怕毕业没两年，他就可以称得上功成名就，远远甩开同龄人。但要说没有遗憾，确实是假的。
九十年代的大学，是最为开放最为前沿的阵地。他或许是该趁此机会，好好享受一番大学生活。
他将带来的云江特产点心，分给三位室友，年轻男孩很快便熟稔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一个穿着衬衣西裤和蹭亮的皮鞋，留着用摩丝精心定型的男孩，走了进来。脸上是有些不耐烦的神色，环顾了眼宿舍，皱眉道：“这条件也太差了吧？”
他身后跟着个年轻男人，给他提着行李包，态度毕恭毕敬，看起来不像是亲友，倒像是下属，低声道：“凑合着住一住吧。”
男孩撇撇嘴：“我爸非要我住校锻炼，也只能这样了。”说罢，他颇有些倨傲地朝屋内几个人扬扬下巴：“喂，我叫赵凯旋，你们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
小宁宁，大学恋爱当然有，不过女孩子就别想了，
第050章 我可以肯定他喜欢男的
几人自我介绍之后, 赵凯旋道：“我叫赵凯旋，京城人。”又撇撇嘴低声咕哝，“怎么一寝室都乡下来的？”
在并轨扩招前, 能考上一个专科都是人中龙凤, 更何况京大这样的顶级学府, 踏进来也就意味着鱼跃龙门。因而农村学生就更加稀少。
这个宿舍, 正经农村孩子只有一个张大兴, 宋光华来自小城双职工家庭，陆宁所在的云江市，那是妥妥的省会大都市。当然, 他们的老家对于京城来说，确实都能称得上乡下。
只不过裴斯文，人家是正儿八百的申城人——虽然是来自一家三口挤在弄堂十几米小房子的草根家庭，但听到这话, 脸上还是倏地一变。
只是他人如其名, 是个文质彬彬的斯文人, 心中不爽，但也就脸色变了变, 并没说什么反诘的话。
赵凯旋带着一脸嫌弃走进宿舍。
他是最后一个来的, 六章床只剩靠门边的下铺没被挑走。跟在他后面的年轻男人, 正要将提着被褥去铺床, 他却继续往里走, 指了指左边靠窗的上铺：“我要这个床位。”
年轻男人看了眼那张人家已经铺好的床位，犹疑道：“小旋，那张床已经有人了。”
赵凯旋道：“有人怎么了？是谁的？给我换一下。”
几个正在吃陆宁带来的零食的新生, 闻言都皱起了眉头。
陆宁扫了眼赵凯旋, 又看了看送他来的年轻人, 后者身材笔挺，神色恭敬，应该不是亲友，恐怕是司机保镖之类的身份。
看这做派，这赵凯旋估计是什么京城大少爷。
对于这样蛮横骄纵的人，陆宁心中看不惯，但也没打算多管闲事。
赵凯旋看中的床位，是张大兴的，都已经将床铺好，乍然让换，这个老实的农村男孩自然也不大乐意，但他秉性淳朴，又有着初来大城市的诚惶诚恐，最终只犹豫了下，便起身道：“行，我把我被子拿下来。”
他爬上床收好被子，赵凯旋却连句感谢都没说，仿佛对方答应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是年轻男人替他道了声谢，爬上床去铺床。
男人动作干脆利落，不过三分钟，便将床被整整齐齐铺好。
陆宁瞥了眼，床褥平整，被子折成一个豆腐块，可以说是铺床的职业选手了。
“小旋，好了。”男人铺完床，又为赵凯旋收拾好日用品，“你是要留在在寝室和新同学熟悉熟悉，还是出去吃饭？”
赵凯旋赶紧道：“去吃饭，回头军训，都得在食堂吃，我这两天得吃几顿好的。”
男人点点头，对屋子里几个男生笑了笑：“那我们走了。”
两人离开后，屋内四个一直没出声的男孩，面面相觑一眼，是裴斯文最先嗤了声：“什么人啊？以为京城人了不起？我看京城才是乡下，到处都是土，土死了。”
果然两座大城市，互相看不上的传统由来已久。
陆宁笑：“那跟你们申城十里洋场比不得。”
裴斯文摆摆手：“我住弄堂，跟十里洋场没什么关系。就是看不惯赵凯旋那傲劲儿，都是凭本事考进来的，谁比谁高贵呢！强迫人换床位，算什么东西！”
张大兴讪讪笑：“没事的，我睡哪里都一样。”
陆宁则随口道：“谁知道这个赵凯旋是不是凭本事考进来的？”
宋光华道：“我看他那样子，没准真是走后门进来的。现在都进入新社会多少年了，怎么还带佣人的？刚那男的是佣人吧？”
裴斯文道：“应该是勤务兵。”
陆宁是心中了然，其他两个却是恍然大悟，宋光华道：“大院里高干子弟来的？”
裴斯文道：“八\\九不离十，如果只是有钱人，不是这样的。”
虽然是来自弄堂，但毕竟是大都会，见识显然要比其他两个多。
三人正聊着，敞开的宿舍门口，忽然出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陆宁眼睛一亮，欢喜道；“家遇哥！你怎么这么快？”
周家遇提着一床被子进来：“我猜你还没买被子，给你送来了。”
陆宁心说你猜得还挺准，他正准备去呢。
周家遇笑着同其他人打招呼：“你们好啊，我是陆宁的哥，电子系的。”
他原本就比这些孩子长个一两岁，穿着打扮发型在这个时代，都算得上时髦，又混过社会，身上有股吊儿郎当的痞子气，虽然年轻，但并不怎么像学生，更不像新生。
让几个男生以为他是老生，齐齐礼貌道：“师兄好！”
陆宁噗嗤一声笑出来，接过被子道：“什么师兄？他也是大一新生。”
周家遇道：“我要不休学，确实是你们师兄。”
张大兴在他们的脸上来回看了看，虽然是一样的英俊，但又俊得完全不一样，他摸摸头，道：“陆宁，你跟你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陆宁乐道：“因为我们不同父也不同母，当然不像。”见张大兴没反应过来，又说，“我们是一个院里的邻居，不是亲兄弟。”
周家遇接话：“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
张大兴恍然大悟，羡慕道：“真好啊！一个院子里能一块考上京大，我们村这么多年就只有我一个大学生。”
周家遇道：“那你太厉害了，你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就是京大，天才啊！”说着又不忘自夸，“不过我和陆宁也是我们学校这么多年唯二的京大生，陆宁还是我们省状元呢！”
虽然能考上京大的学生，个个都是拔尖的，但毕竟省状元一年就那几个，隔壁学校还得分一半，因而每个系能有一个，也是大熊猫式的人物。
其他三人六只眼睛立马对陆宁迸发出敬佩之情。
周家遇继续当弟吹：“我弟不仅人聪明长得帅，性格也好，你们可别欺负他啊！”
陆宁边铺被子边无语道：“同学，差不多得了哈。”
周家遇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刚来受欺负，来给你找场子么？不过我看你们室友都挺好的，回头我请大家吃饭。”
他虽然比不上三胖能说会道，但社交能力确实也是一绝，三言两语便和陆宁几个室友聊熟，陆宁铺完床铺，几个人已经敲定一起去食堂吃饭。
有了个周家遇这个润滑剂，陆宁和三位室友的室友情，在短短时间突飞猛进。等一行人吃完饭逛了会儿校园，回宿舍时，已经开始勾肩搭背开玩笑。
总体来说，陆宁对自己的新学校新同学新生活颇为满意，要说唯一一点不满意，那便计算机和电子系的宿舍不在同一栋楼，相隔了十几分钟的距离，如今电话还没普及到宿舍，打电话都得去楼下公用电话。
届时各自上各自的课，两个人只怕是不能经常见面了。
大约是这半年来，习惯了形影不离，当真跟亲兄弟一样，想到不能常常见面，他一时竟有些怅然若失。
回到宿舍，天早黑了透彻，宿舍里亮了灯，是有人已经回来了。
是赵凯旋和陆宁还没见过的李磊。
两人一个躺在床上玩游戏机，一个坐在桌前看书。看到几人进来，正在看书的李磊，用他京味儿极浓的口音打招呼：“同志们，回来啦！”
看起来是个很热情的男孩。
床上的赵凯旋则是头也没抬道：“我带了一只烤鸭给你们，在我桌上，你们吃吧。”
这语气高高在上地颇有点帝王赏赐平民。
因为先前的那一面，申城平民代表的心中，种下了对京城权贵代表的敌意，裴斯文当即代表几个表示：“不用了，我们刚吃过饭。”
赵凯旋嗤了声：“我这可是全聚德烤鸭，几十块一只呢，你们不吃我待会儿可就扔了。”
张大兴是农村来的穷孩子，一家人在地里一年也就能刨出个二三百块钱。京大食堂三毛吃饱五毛吃好，但刚刚一起吃饭，他只舍得花了一毛五的饭票，打了二两白饭和素炒青菜。还是陆宁打了两荤一素说吃不完，给他分了一半辣椒炒肉。
此时听到烤鸭几十块一只，如果不吃就要扔掉，他当即目光哆哆嗦嗦朝赵凯旋桌上看去。他也不是馋那口，就是觉得扔了心疼。但其他人表明不吃，他也不好一个人去吃。
李磊看出他的犹疑，朗声笑了笑，道：“吃饭了也可以吃点，我们京城烤鸭还是不错的。”说着，他走上前，将鸭子拿了出来，又给好奇张大兴示范如何用春饼卷起来。
他一吃，张大兴也就没什么好犹疑的，随后宋光华也加入。只有对这种自己吃过很多次且无甚兴趣的陆宁，以及明确开口拒绝的裴斯文，没去凑热闹。
张大兴这穷孩子，大概是常年的没怎么见荤腥，烤鸭对他来说堪比山珍海味。俗话说吃人嘴软，他一连卷了几张饼后，打着饱嗝笑嘻嘻朝商铺的赵凯旋道：“赵凯旋，谢谢你的烤鸭。”
赵凯旋瞥了他一眼，道：“不用谢。”又指了指自己桌子，“你去给我倒杯水。”
张大兴点头：“好。”
赵凯旋像个大少爷似的，喝了几口水，又让张大兴给他将杯子放回去。
张大兴是个憨厚老实的，自觉吃了人家东西，为别人做点小事，是礼尚往来，对这种颐指气使并无意见。
而赵凯旋显然并没有和宿舍这些平民搞好关系的打算，自顾地躺在床上玩游戏机，直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他拿起自己的手提电话接听，一改刚刚傲慢的模样，笑呵呵道：“喂，燕儿，你在哪里？你稍等，我马上下来。”
挂上电话，立马从床上蹦下来，站在门后的镜子，捋了捋自己那油光锃亮的小分头，春风满面地出了门。
他一出去，李磊就放下手中的烤鸭，对张大兴和宋光华道：“你俩都吃了吧。”
张大兴：“你不吃了？”
李磊：“我刚吃过饭，也不怎么好这口。”
张大兴点点头：“对哦，你也是京城人，烤鸭都吃腻了吧。”
李磊失笑，拿了烟盒出来，朝几人扬扬，几个好学生齐齐摆手，他自己拿了根点上，笑着慢慢悠悠道：“别也了，我就一南城胡同串子，可不敢跟刚那位大少爷相提并论。”
裴斯文抬头蹙眉问：“他什么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子来体察民情呢！”
李磊看了他一眼，笑道：“四九城大院里的太子党呗，他家里有人肩上三颗星的，金星。”
还真是让裴斯文说中了。
陆宁心说周奶奶真是一语成谶，京城这么大，他这一开学就遇到不能惹的京城大院子弟，
而且这子弟还看着不好相处。
裴斯文撇撇嘴：“难怪。”
李磊道：“他估计在宿舍也住不了多久，大家别跟他起冲突就行，当心吃亏。”
陆宁喝着水，默默看了看这位自称南城胡同串子的男生，他穿着一件老头衫，露出肌肉喷张的结实臂膀，虽然坐着，但也看得出个子应该很高。因为长了张少年老成的脸，看起来不像学生，倒是有点社会哥的感觉。
只是这人越看越有些眼熟，再联系名字，陆宁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给呛出来。
这不会就是那位创办门户网站之一的初代互联网大佬吧？
李磊见他看了自己后，忽然被呛到，笑说：“我长得很吓人？”顿了下，又戏谑道，“不过比起你来，我是有点吓人。”
陆宁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就不小心呛到。”确实是被吓到的，不过不是被你长相，而是人家未来大佬的身份。
陆宁是有点激动的。当年他搞科技创业，最重要的就是挖掘人才，但真正的人才只有那么多，他屡屡跟根基繁茂的大公司抢人，十分艰难。
现在他身在京大，即使不知宿舍里其他人未来如何，但不出意外，都将成为时代的中流砥柱，也是科技发展的先驱。
更别提李磊这个未来的互联网大佬。
能拉着他们一起干，还怕未来十几二十年，自己不能成为改变时代的其中一个？
思及此，陆宁像小小狐狸一样，忍不住弯嘴笑起来。
由于李磊是未来的大人物，准备将拉拢为己所用的陆宁，自然要和人搞好关系。好在自称南城胡同串子的李大佬，为人十分爽朗，不过一个晚上，对床的两人，就聊得熟透了。
*
大约是刚刚从炼狱般的高三过来，又还没正式开学，宿舍几个人都有些懒怠，至于那位大院子弟赵凯旋，昨晚更是直接没回来。
只有陆宁和李磊七点之前就起床，陆宁从水房洗漱回来时，李磊已经练完哑铃。
“去吃早餐吗？”他主动发出邀请。
“嗯。”陆宁点头，随口问还躺在床上的其他三个，“你们要带吗？”
裴斯文：“给我带俩包子。”
宋光华：“我也一样吧。”
陆宁见张大兴半晌没回应，又开口问：“大兴，你呢？”
张大兴道：“我……不用了。”
看来这孩子准备辟谷省钱呢。
陆宁心中了然，和李磊一块出了门。
李磊又高又壮，都不知一个刚经历高三的学生，怎么能有这么一身腱子肉的，单薄清瘦的陆宁跟他站在一块，简直像根楚楚可怜的豆芽菜。
*
周家遇和两个新室友在食堂买了早点，正找位子时，余光便瞥到一张餐桌上，两个谈笑风生的男生。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羊城见识了那位乔总和南哥，现下他只要看到两个孤男寡男亲近，就忍不住神经敏感。
尤其是看到那大块头的男生，随手将陆宁嘴角不小心沾上的米粒子拂开时，他额头不由自主猛得一跳。
他低声跟同伴说了句，端着餐盘面无表情朝那两人走过去。
“早啊！宁宁。”
陆宁正和李磊聊得开心，闻声抬头，面露欣喜：“家遇哥，这么巧！”
“是挺巧的。”周家遇在他旁边坐下，朝斜对面的男生扬扬下巴，“你室友？”
陆宁是非常乐于让两个大佬相识的，笑着点头：“我室友李磊。”又对李磊道，“我高中同学，也是邻居哥哥，周家遇。”
李磊爽朗笑道：“一块从云江考上京大的？难得啊！”
周家遇淡淡道：“还行吧。”
陆宁微微蹙了下眉，不动声色看他一眼，不对啊，这家伙昨天对自己那几个室友多热情，今儿怎么对李磊这么冷淡？
李磊似乎没意识到对方的冷淡，他吃东西很快，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那份早餐扫光，见陆宁和周家遇还在慢条斯理地吃，便提着给室友带的早餐起身：“你俩慢慢吃，我先回宿舍，免得饿到他们。”
“好。”陆宁点头。
他目送人离开，直到那高大的身影，没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才慢悠悠收回视线，只是还没低头，便觉察身旁人不对劲，转头一看，却见是周家遇眯着眼睛，神色严肃地望着自己。
陆宁一头雾水：“干吗呢？”
周家遇道：“你不觉得你这个室友有点不对劲吗？”
陆宁心说这难道就是大佬之间的磁场，看一眼就知道对方也是大佬？
他好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特别？”
周家遇面无表情道：“当然特别，因为他是个同性恋。”
陆宁差点一口气噎住，良久才露出一脸不可思议：“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家遇：“我可以肯定他喜欢男的。”
“不是，你这扯淡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直觉。”周家遇一本正经道，继而又用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认真凝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你跟他最好不要走得太近。”
作者有话要说：
哎又迟了，明天一定双更
周哥现在的gaydar那是杠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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