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个人的见面注定是一场兵荒马乱。
最后以双双晕倒作为最后终结。
李清怡昏迷了六年,醒了近一个月才能下地走动。
除了一张脸,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退化。
到现在能自由行动已经是医学奇迹了。
这还是雍亲王耗费了巨大的财力物力人力集齐了各种珍奇的药材,又耗费了大半的功力,才将她唤醒。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悲伤激动之下难免会触发身体里的各种保护机制。
以至于最终昏死过去。
秀儿身体本就不好,虽然调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了很多。
但见到母亲后,大悲大喜之下又见母亲昏死过去,心里一急也昏了过去。
南苑本就乱做也一团,各种无法控制。
母女两个都晕过去了,更是乱上加乱。
先是雍亲王抱着李清怡回了卧室,一边跑一边喊太医。
然后是孙瑾烨抱着秀儿,他对这里不熟悉,一边跑一边喊着让人准备房间。
赵旖然跟在后边,又想去看李清怡,又想去看秀儿,这边追了两步,那边跑了两步,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
家里乱成这样,还得有人指挥才行。
“你们几个,过去照顾夫人,你们几个,去照顾秀儿。”
“平时有事都是谁去请太医的,快点去。”
“三少爷你带上人,快回侯府,把大夫请过来。”
顿了下,“悄悄的,别让侯爷和侯夫人知道。”
孙瑾鹤觉得这事多半瞒不住,“那爹娘如果知道了呢?”
赵旖然:“那你就说秀儿见到母亲太激动了,让他们别着急,好好准备过年吧。”
“好嘞,”孙瑾鹤领了命令赶紧翻身上马,带着护卫走了。
半个时辰后,李清怡和秀儿都醒了。
孙瑾烨一直守在秀儿身边。
看见她悠悠转醒,喜极而泣:“秀儿,你觉得怎么样?”
刚才大夫已经看过了,也吃了药。
说是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不能再受刺激了。
如果昏厥成为习惯,以后很难控制不说,可能随时随地都会晕倒。
万一身边没有人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紫莹,孙瑾烨又给秀儿添了十几个贴身婢女,让她们随时随地的守着。
秀儿一醒就喊着要见娘亲。
被孙瑾烨制止了。
“秀儿,刚刚大夫过来看过了,说你身体不好,不宜激动。”
“而且今天也太晚了,明天再给王妃请安最好。”
母亲比她身体还差,秀儿有心去见,听了孙瑾烨的话也不敢再见了。
但盼了这么多年,就见一面哪里够。
总归是忍不住。
“瑾烨哥哥,我就在门口偷偷的看一眼好不好?”
她可怜巴巴的望着孙瑾烨,小声的祈求着。
秀儿实在太可怜了,孙瑾烨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道:“那等一会儿王妃吃了药,你再悄悄的过去。”
秀儿点了点:“那也好。”
自从李清怡昏睡过去之后,雍亲王就一直坐在床边望着她。
守了六年,好不容易将她唤醒。
万一再一睡不起……
雍亲王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当初和李清怡情断义绝,他甚至要动手杀了她的时候,他心里充满了恨意。
可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他慢慢的开始后悔了。
就算李清怡一辈子对他冷冷淡淡,一辈子不喜欢他,一辈子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那不还是他的王妃么!
他喜欢的,就算不择手段也一定要得到。
就算她不喜欢,也要千方百计将她困在身边。
这是他从出生开始就有的处事原则。
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出生在皇家,从小便被立为亲王的他,决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任何遗憾。
可偏偏李清怡就是那个他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在他的幻想里,他们应该举案齐眉,甜甜蜜蜜的过完一生。
毕竟他连王位都可以拼着不要,也要把人娶回家的。
怎么忍心让她有一点不幸。
可谁知道老天偏不让他如意。
共同生活的14年里,李清怡由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放弃反抗,但仍然冷冰冰的,很少给他好脸色,他已经慢慢接受这样的生活了。
反正只要看见她,他就觉得心里充满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细想起来,两个人也不是一点幸福的日子都没有。
那便是14年前,大概在怀上秀儿前一段时间开始,一直到秀儿七岁。
15年前,他奉命寻视江南。
差不多走了一年才回来。
可能是长时间未见,李清怡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忽然对他格外上心。
两个人小意温存,恨不得时时刻刻缠在一起。
很快就有了秀儿。
他把秀儿当成掌上明珠一般,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尤其在女儿会甜甜的喊他父王之后,他更是觉得此生不虚。
拥有一双儿女,再和心爱的女人白头偕老,这世上最幸福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可谁知道,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三年。
先是他发现管家对女儿格外关照。
后来又发现妻子和前未婚夫有联系。
细查之下,管家竟然和她前未婚夫同乡。
水滴石穿,这让他慢慢的开始怀疑起秀儿的身世来。
直到滴血认亲后,确定秀儿不是他的骨肉。
每次想起妻子忽然对他的好,都让他觉得妻子一直怀着险恶用心在利用他,给自己的女儿洗白身份。
这让他每一次见到妻子,见到女儿,都觉得格外的恶心。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想息事宁人。
一辈子很短,大不了就这样吧。
可谁知道,管家竟然跪在地上求他,要带女人一起离开。
而妻子竟然选择了同意。
雍亲王何时受过这种耻辱,暴怒之下便想一剑刺死妻子。
谁知道儿子偏偏在这个时候跑出来。
妻子没了,女儿也不属于他。
他就剩这一个儿子了。
看见儿子血流如注的倒在他面前,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放了管家和妻子。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
夜里他换上夜行服,亲自出手,杀了管家。
打伤了妻子。
只是没想到妻子这一睡就是六年。
……
李清怡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女儿,反而是让她恨之入骨的雍亲王。
虚弱的身体让她做不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只能指着门口让他滚:“秦骁,你给我滚。”
李清怡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道。
但眼里的恨意却不容忽视。
雍亲王努力压着心里的不适,安慰道:“怡妹,你身体不好,太医刚嘱咐过了,好好静养才是关键。”
李清怡冷声道:“静养?”
“你觉得能静的下去吗?”
“一想到……”她使劲的锤了下自己的胸口,“我的秀儿每天都会受到你的虐待,你让我怎么静下来?”
“你就那么恨她么?”
“既然那么恨她为什么偏要留下我?”
“就算她不是你的女儿,那出轨的也是我,你该恨的不是我么?”
“为什么要对一个几岁的孩子下那么狠的手!”
“咳咳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已经用尽了李清怡最后一丝力气。
眼见着雍亲王不走,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张脸让她生厌,生恨,让她觉得人性本不过如此。
让她悔不当初。
还不如像爹爹骂她那般,被人糟蹋就应该以死谢罪。
怎么有脸活下去。
想起每个和雍亲王一起度过的日子,她就觉得全身的每根神经都充满了悔意。
为什么要掳走她。
为什么掳走她又不好好的对她。
为什么要让她活的这么痛苦。
每时每刻都生不如死!
……
“怡妹,”雍亲王眼见着李清怡铁了心的不看他,心里憋了股无法克制的怒火,“我会找出真相的。”
扔下这句话,他忽然起身出了屋。
自从皇子被人暗杀,贵妃被打入冷宫,太师流放,郑夫人就惶惶不可终日。
天阴了,暴风雨早晚会来。
从父亲失手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的人生终会是一场悲剧。
可是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败在了哪儿。
明明她和雍亲王早就定了婚,为什么反倒成了妾室。
自己的儿女还要变成庶出。
她不服。
她不甘心。
为了夺回自己的“正宫”之位,为了自己的儿女能变成嫡出,她处心积虑费尽心思的谋划,难道错了吗?
好不容易赶走那个勾引了自己夫君的贱人,以为驱走了最后一片阴霾,可谁知道六年过去,她竟然都没能被雍王扶正。
她不明白,论出身,论样貌,论才情,她到底哪里不如那个贱人!
自从秦昭出事,秦泽悦就闭门不出,老老实实的留在了家里。
她比母亲还要害怕。
“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夫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不管怎么说,你和熙儿都是亲王的儿女,都流着秦家的血脉,想必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只希望你父王能看在血脉的份上,多护着咱们一些。”
秦泽悦虽然没出门,但外边的风声可一点没落下。
“我听说王妃回来了呢,父王怎么还会护着我们。”
郑夫人叹了口气:“那也是命。”
秦泽悦哭道:“如果王妃是我外公的女儿,他还会坐视不理么?”
“为什么父王要如此偏心。”
“大哥傻了还占据着世子的位置,秀儿那么霸道,他也护着,我们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郑夫人充满了绝望,早已心如死灰:“那有什么办法,得不到丈夫疼爱的女人,一辈子都这么可悲。”
“悦儿,娘劝你也早些放了那些没用的念头,孙家不是你的归宿。”
两个人正哭诉着,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进来通传:“王爷回来了。”
秦泽悦一喜:“父王回来了?”
想到某些事情,惊喜变惊吓:“父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郑夫人坐在床上,手里转着极品羊脂玉穿成的十八子,闻言手指顿了下,念了声佛,继续转起了十八子。
毕竟两三个月没见到父王了,秦泽悦惊喜多余惊吓,她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父王——”秦泽悦一看见雍亲王就脆生生的喊道,却不料雍王怒气冲天,手里还握了一把出了鞘的宝剑。
冷森森的剑气在阳光的反射下,越发的可怖。
想起几个月前,父王就曾用这把剑指向她,险些杀了她。
秦泽悦心里一紧,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下意识的就退到了一旁。
“父王——”
雍亲王走路带风,携着戾气从女儿身边走过,看也没看她一眼。
只冷冷的说了句:“没你的事,滚远点。”
好几个月没见,一见面就挨骂,秦泽悦委屈的直掉水珠子,可她大气都不敢出,只能默默的受着。
雍亲王提着剑一路闯进了郑夫人的房间。
“郑婉娥,”他口吻极其冷硬,面对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一个仇人。
郑婉娥心口一紧,但还保持着端庄温婉的模样,却没起身行礼:“昨天请了师傅,贱妾要为王爷闭关纳福,还请王爷……”
“够了!”雍亲王喝道,阻止郑婉娥说下去。
这声爆喝虽然不高,但足以震得宁兰苑都抖了起来。
吓得郑婉娥大气都不敢出。
秦泽悦躲在门后,就更不敢说话了。
雍亲王被李清怡赶了出来,心里憋着火,正无处可撒,怎么可能有耐心看郑婉娥演戏。
“郑婉娥,”他挑剑指向郑婉娥,“今天本王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如果有一句假话,别说本王没有提前警告你!”
郑婉娥心知躲不过去,她只能老老实实的起身行礼:“贱妾见过王爷,王爷有什么想问的,贱妾一定知无不言。”
雍亲王不想啰嗦,直奔主题:“秀儿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六年的事,到底是不是你指使的?”
郑婉娥怎么也没想到雍亲王上来就问六年前的事。
一时间心里转过千万种想法。
到底是直接坦白,还是想办法遮掩过去,咬死了不承认?
反正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大部分都死了,雍亲王想查多半也查不到什么。
她到底要不要赌一把?
雍亲王眼看着郑婉娥不说话,更加生气了,“郑婉娥,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本王不用证据,一样可以处置你。”
“就凭你和你爹勾连这事,不想连累你的一双儿女,最好给我说实话。”
郑婉娥被吓的浑身发抖。
父亲预谋杀害皇上,扶外孙上位这事皇上心知肚明。
但随着皇子的死去,这事便没人再追究了。
如果被雍王翻出来……
只怕他们郑氏一门再无活口。
而且一双儿女是她的命根子,现在王爷拿她的儿女威胁她,这让她怎么不怕。
想及此,她再也不想隐瞒下去了。
“王爷,”郑夫人双膝跪地,老老实的磕了一个头,“王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秦泽悦一直握着拳头站在旁边,眼见着母亲要说出当年的真相。
她虽然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潜意识里觉得肯定对他们不利。
母亲一旦承认,父王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她。
赶紧跑过去阻止。
只要死咬着不说,父王又没有证据,难道还能凭空猜测杀人吗?
她和哥哥怎么也是父王亲生的儿女。
“娘,”秦泽悦跪到地上扶住郑夫人,眼含泪花的望着雍亲王,“父王,求您不要再逼迫娘亲了。”
“娘不过一个侍妾,在王府兢兢业业了二十年,又为您养育了一双儿女,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就算外公做了什么错事,娘一个女人家怎么会知道。”
“还求父王发发慈悲,放过娘亲吧。”
“现在外公获罪,姨母也被打进了冷宫,娘比谁都难过,您再这样逼问,娘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抽抽噎噎的说完这片话,雍亲王还真心软了几分。
不过想到李清怡拒绝的神态,他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你的事。”
他手握长剑,直指郑婉娥:“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快说!”
郑婉娥本想和盘托出,可忽然被女儿打断,说出真相的勇气便再也提不起来了。
默了半晌,只回了一句:“贱妾委实不知。”
“还求王爷放过贱妾。”
本以为能从郑婉娥这里拿到真相。
谁知道郑婉娥怎么都不肯说出实情。
六年前的真相哪里那么容易查出来,况且和事情有所牵连的人都被他杀了。
无奈间,他最后一次问道:“郑婉娥,你要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郑婉娥坚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雍亲王最后一点耐性也耗尽了,他终于收了剑。
“来人,”雍亲王这一道透尽无尽失望的声音落下,手下侍卫立刻赶了过来。
“王爷。”
雍亲王最后寻视了一眼宁兰苑,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但不管怎么样,这宁兰苑从此刻开始再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这是郑婉娥自己的选择。
“从今天开始给我封了宁兰苑,郑夫人和秦泽悦、秦泽熙永远囚禁,终生不得出院门。”
顿了下,“大门小门全都拆掉,封死,只留一个送饭的小窗口。”
以前秀儿和柳姨娘都被关过,但从来没有封院门的情况。
只留一个送饭的小窗口,和牢房有什么区别。
这真是要让他们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一片狭小的天地里。
比一剑杀了他们还要残忍。
郑夫人当时就瘫了下去。
秦泽悦也慌了。
她一边哭着一边爬到雍亲王脚下,抱住了他的腿:“父王,父王,你不能这样。”
“我是你的女儿,娘伺候了你二十年,哥哥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我们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关押到死。”
“父王,您不能这么狠心,父王,您不能这么狠心,我是你的女儿啊。”
“父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放了我们吧,求求您放了我们吧。”
雍亲王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一脚踢开秦泽悦,抬脚就往外走去。
郑夫人却在这时爬了起来。
“王爷,我说,王爷,我说,我什么都说。”
雍亲王脚步一顿,他眼神复杂的看向郑婉娥。
那个平时温婉端庄的女人早已不复存在,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
丑陋的让他心生厌恶。
“有什么话快点说,本王没那么多耐心。”
郑夫人连连点头,胡乱的擦掉眼泪,没提过去,而是先要恩典。
她老老实实的跪到地上,磕了个头:“贱妾一定会一字不漏的说出来,还求王爷先答应贱妾一件事。”
雍亲王不耐道:“那你就别说了。”
郑夫人:“……贱妾只求您,这些都是贱妾一个人做的,不要迁怒悦儿和熙儿,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儿女,如果你能放了他们,我现在就告诉你真相。”
“如果你不肯放他们,那我就算死了,也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
雍亲王虽然不耐,但他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所以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好,不管你说出什么,熙儿和悦儿都不予追究。”
郑夫人咬了咬牙,终于把当年的真相说了出来。
曾经这是她最引以为自豪的计策,并且一度骄傲于她终于将王妃赶了出去。
也是她离王妃的身份最近的一次。
可没想到,报复来的这么快。
不过六年多的时间,她就要为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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