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声音,元辞差点一个倒栽葱摔下房顶。
这里正发着燎面痘疮之症,这小子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元宝万一有点闪失,那不是要她的老命吗!
“大哥,还有杜娘子呢!”
好家伙,这一看不要紧,元宝身后跟着的女子不是杜如萱又是谁。
这不是胡闹吗,此处这么危险,还带人家一个姑娘家过来!
元辞气得差点失去理智跳下房顶,平复心情之后赶紧顺着梯/子下去:“谁让你们来的!”
“我……”元宝搓着手指,小心翼翼道,“是公主叫我来找你的。她收到崔公的书信,说你在凉州。公主命我带了一队府中护卫来寻你。我找到崔公,他说你在姑臧,杜娘子也想来找你,所以我们就来了。”
“这不是元家二郎吗?”
卫苒坐在屋顶,伸出半个脑袋。
元宝被她这毫无预兆的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卫娘子你不要大半夜的突然冒出来。”
“母亲还说了什么?”元辞嘴角抽搐,这不会是母亲派人来抓她回家的吧!
“公主说……”元宝睁着圆圆的眼睛,像两颗黑曜石一样闪耀,“她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叫你跟在崔公身边,不用操心家里。”
她一想,也对。
真要来抓她回去也不会派元宝过来,怎么也得派个家老或是父亲的部将。
元辞问他:“你带了几个人?现在何处?”
“就十二个人,都是叔父的亲军。公主说,从今以后他们都是大哥的亲军了。”元宝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崔公说此次进姑臧城不宜张扬,我就叫他们分散进城,住在县府附近的客店里。”
卫苒打趣道:“你母亲倒是比崔公要大方。元公的亲军都是百战强兵,说送就送了。”
荣阳公主对这个孩子,倒是比传言说的好了不少。
她将县府内燎面痘疮之事都告诉了元宝,成功吓得他小脸惨白。
元宝听完他们的话,心里七上八下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先回去睡觉,余下的事情等休息结束再操心。”卫苒嘱咐他,“切记不要接触外人,饮食衣物不得假手于人。此症一旦患上就难以康复。”
“放心。”
元宝大步离开,元辞看看卫苒,又看看杜如萱,心里十分不平静。
察觉气氛有些尴尬,元辞道:“天色已晚,不如我们休息吧……”
“妾有一件事,只能与卫娘子和元郎君说。”杜如萱低声道,“此事绝密。”
“绝密?”卫苒一挑眉,吩咐随从,“你们都退下。”
霎时间,院内只剩下她们三人。
“教门的人联系我了。”
此言一出,元辞和卫苒脸色同时一变,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妾绝非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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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萱受的箭伤只在皮肉,上药静养几日便已经无碍。崔允明感恩她拼死报信,又得知她的亲人皆已去世而怜悯她的遭遇,因此便将她收为义女留在府中。
一天前的夜里,一个女使打扮的人忽然推开她的房间。
女使不多言,只将一把银饰长命锁丢在她的床前。
这把锁是她的母亲在世时亲手画了图样请匠人打造的,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但她绝对不会记错。
“我表妹的银锁,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你不必多问。”女使冷笑一声,轻蔑道,“只要认得物便可。”
义父已经将真君教的始末告诉她,杜如萱十分警觉:“你是真君教的人?你们想做什么?若是要我谋害义父,这绝无可能!”
“教门不要你弑父,只要你设法,劝得那位姓元的小郎君投入我教便可。”
杜如萱闻言,不急反笑:“你们把我看得太重要了,他身为将军,岂会听我的劝。”
“将军?”女使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来,“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杜如萱追问。
“怪不得他武功不俗,屡次坏教门的大事。还能从楚圣使的手下逃走。”
“教门欣赏他,你也对他有意,若是你二人能一同投入教门。教门可以为你做主。”
做主?
杜如萱在心中怒骂教门无耻。
“若我答应,你们是否会放过我的表妹?”
“你的表妹无碍,只要你乖乖听话,教门可以保你们姊妹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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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辞听完,皱眉道:“要我投入他们的门下?就这么简单?”
杜如萱点头,不语。
女使的话还有后半段,是说教门对元辞极为欣赏,但她并无意说与元卫二人听。
“杜娘子云天高义明辨是非,元辞再此谢过。”
杜如萱如此坦诚,如此胸襟让元辞十分佩服。
“除却此时,妾尚有一件忧虑之事。”杜如萱道,“你们走后不久,义父跟我说,凉州刺史申公虽然一切如常,但总是精神不济,似乎是患病了。”
“燎面痘疮?不应该,此症发展迅速,县令发兵不过三天便已经浑身疮疱卧床不起,申刺史若是患病,这么多天应该早已发作。”
听起来着实不太像,毕竟杜如萱说申刺史除了精神不济之外一切如常。
“总之我们先去休息,别的事情等之后再说。”
“可是县府的房间都已经住满,咱们怎么安排。”元辞扭着手指,望着卫苒。
“不碍事,妾可以随元二郎在客店休息。”杜如萱说完便要离开。
“不可!”元辞急忙拦住她,“他们一帮男人,这不像话。”
“杜娘子去西厢房休息吧,妾与元郎可以将就。”
“这……不太好将就吧……”元辞磕磕巴巴道,“男女有别。”
“我是你的姊姊,无妨。”
元辞和杜如萱如遭雷击,同时僵在了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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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申如旭已经五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闭眼便是尸山血海,还有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大夫撤手,将诊脉用的垫托收回:“老朽冒昧,想问问刺史大人,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一直不能释怀?”
“这……先生何出此言?”申如旭大骇,双手颤抖,“是?诅咒?还是报应?”
“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
申如旭急了,双手揪住他的衣襟摇晃:“先生救我!”
大夫被他吓到,跌坐在地:“老朽只是一介医者,实在不通幽冥之事。可从医理来说,刺史对所念之事迟迟不肯释怀,因此夜不能寐,这样下去绝不是长久之道。”
申如旭跌坐回去,收了大夫写的药方,命申大将人礼送出去。
他虽为刺史,却也粗通医理,知道药方上写的不过是些安神补气的药材。
“阿郎,柳夫人一直求小的,要小的来问问,何时能放她出来?”
申大为他煎好药,端到他面前。
“喝这些有什么用。”申如旭叹息一声,既不愿喝,又不能丢掉,脸色又难看几分。
“阿郎,到底要不要?”
“罢了,将她放出来吧。让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呆着,不要到我跟前碍眼。”
喝过药,申如旭躺回床上,趁天色已晚,躺回榻上试图安寝。
“申刺史……”
“起居郎……”
“他还是个孩子,能不能放过他?”
皎月将乌云遮蔽,院内的一切都隐藏在重重阴影之中。
院子里树影摇曳,风声如泣如诉,呜咽宛如女子哭泣,一切都是那么阴森而恐怖。
那个鬼魅一般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缠绕。申如旭仿佛被绳索套住脖子一样不能喘息,双手伸向天空不停抓挠,形如落水即将溺毙。
“阿郎,阿郎!陇右都督府有紧急公文!”
申大拿着文书跑进院里,手中灯笼照在申如旭的房门上。
“啊!”
灯笼落地,灯油倾倒将之点燃。
申大浑身颤抖像筛糠。
申如旭的房门和纸窗上,一串血红的小手印赫然在印,清晰可见。
那一串,仿佛是双手染血的婴儿曾在其上爬行一般。
申大跌跌撞撞冲进申如旭房中:“阿郎!”
申如旭被他这一声唤醒,抬眼就看到这一幕。
“鬼啊!”
凉州刺史申如旭惊叫,昏厥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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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允明深夜被请来刺史府。
申如旭躺在床上,几乎是有进气没出气地拉着他的手:“崔公,我怕是不成了。”
“太守不必担忧,只是小病。静养便可痊愈。”崔允明宽慰道,“老朽与司马可为您代理凉州事务,请太守不必忧心。”
“我知道,我不成了。”申如旭拽着他的手,“我有今天不冤。只是,这件事不说出来,我良心不安。”
“太守所说是何事?”
“仪凤十六年,我为起居郎。”申如旭生气极其虚弱,“高阳公主与驸马谋逆,欲弑君于半途。皇后陛下诛灭叛党,我随凤驾还宫。皇后陛下命我前去查抄公主府,我……”
“怎么?”崔玉明凑上前。
“公主恳求我放过她襁褓中的稚子。我不是人,我奉皇后陛下之命,亲手……亲手将那个孩子摔死在了假山上!”
“还有此事!”崔允明愤怒至极,当即推开他,“你们简直禽兽不如!那是太宗的外孙,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你们怎能做出这等残酷不仁之事!”
申如旭愧疚至极:“十五年了,我一直生活在悔愧之中。如今,也该是我与那个孩子偿命的时候了。”
“偿命?你能偿清吗!”崔允明一把甩开他的手,“那个毒妇,还有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弄臣。你们都是我大乾的罪人!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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