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你个头啊。


    谷粒有些无言,只觉这趟下山亏得慌,仿佛什么霉事都冲着她来了。


    她转念一想,又脱口问道:“这妄心劫可是禅宗佛子的?”


    易央摇头:“应劫之人祖师爷并未言明,以吾之功力,也无法看破。只一点可以肯定,此事你是化劫的关键。”


    容茂鹤终于拿出一个掌门人的威严,大袖蹁跹向后扬起,落座主座方问:“何人的妄心劫姑且不论,只是此劫在七劫中,并非祸患他方之象。”


    易央郑重回到:“祖师爷说过,以那人之力,必将殃及世间安定。”


    “正法时期,大能堕入妄心劫,着相太过,或许才能生出类界之物,为祸一方。可当世莫说是‘落花生’级别的人物,便是水天色的归墟巅峰境,一只手都掰得出来。”


    而自古以来,从归墟境迈入化神期,也即是水天色一步登顶落花生,向来九死一生。


    如今更是成了绝迹的传说。


    两人你来我往,郑重商讨,一旁的谷粒却像遭了雷劈,久久缓不过神来。


    等等。


    她师父刚才说什么?


    正法大能,生出类界?


    她一瞬间想起月夜映衬之下,她与念无相并肩走在燕来城中,那和尚平静地向她阐明,如何用芥子须弥中的类界与他快速联络。


    虽然她看不惯和尚爱端着,本人也着实不如仙门传闻中那样高洁,可是,谷粒平心而论,几次接触下来,他绝非穷凶极恶之辈。


    况且,念无相如今只有玄珠境界,这是事实。


    谷粒按下心中波澜不表,旁敲侧击道:“要真是这么厉害,我一个固元境界,只能躺平等死。”


    “不会!”易央连忙反驳,随即又向容茂鹤行了个怪异的礼,“玉签便是破局之物,只有谷粒的灵力才会与它互通,引出签文指示,想必您也已经看过了。”


    容茂鹤目光沉沉,望向自己这个多灾多难的徒弟,未置可否。


    良久,他轻声叹息,将此事板上钉钉:“罢了,这佛道论法大会你若是有兴趣,便去见识见识,若觉得仓促了些,修炼好了出门历练也是一样的。”


    这话背后的隐意不言而喻。


    易央没反应过来,见谷粒冲她笑了,才辩驳道:“可这玉签上分明……”


    话被容掌门强行掐断:“小六所言不错,若真是如此大能,有移山填海之威,恐怕不是鹤鸣山一个小弟子能阻拦的。况且,我们这些个老家伙尚且还在上面撑着,天塌下来,何至于她这矮子充高个儿。”


    谷粒:“……”


    虽然但是,我也不矮好吧。


    感念于她师父的护犊情深,谷粒到底给了他三分面子,等人把话说完了,笑嘻嘻对着阶下的易央道:“既然此事已了,道友想必宗门内还有一应事务要处理,也该启程回去了。”


    易央可怜巴巴看她一眼,哪还有当初负手立于田垄之上的底气。


    她弱弱望向容掌门:“祖师爷说过,吾之能可助谷师妹一臂之力,妄心劫未破前未曾准许吾回宗门,还望……能够在劫难解开之前收留一二。”


    容茂鹤笑道:“小友言重了,想必贵派祖师爷另有一番计量。你且安心在松云峰上住下,听说你与峰内弟子已经熟悉起来,我便也放心了。”


    易央如释重负:“多谢掌门,松云峰上各位剑修不拘小节,待人真挚诚恳,吾甚是欢喜。”


    谷粒暗暗心中吐槽。


    怕不是碰上一群傻子,才心生欢喜。


    容茂鹤余光扫到六徒弟翻个白眼的举动,客气地让易央先行退去,待人走远,他才设下一道禁制,虚空中点了点谷粒脑袋。


    “你呀,不过是个跑腿的小辈罢了。”


    谷粒呛声:“这位可不是普通的小辈,敢在山下公然冒充山门收取五斗灵米,放在一群憨憨剑修中间,还不定要怎么样。”


    容茂鹤嗔她一眼:“这话给松云峰听到,小心你季师叔来找你。”


    他又道:“况且,这姑娘虽不知用了什么隐匿气息的灵宝,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进这清暑殿中露出一丝端倪,恐怕,这丫头不是个人。”


    谷粒无言以对。


    差点以为她师父在骂人。


    容茂鹤也自知失言,尴尬地轻咳一声,继续道:“她应当是个草木系精怪,只是不知本体为何物。”


    谷粒倒是真没看出易央实为草木成精,晃神片刻,很快猜到了容茂鹤此举的意图。


    “师父是怀疑,九命猫成立喵玄宗,其实是为部分妖族提供了生存之所?”


    容茂鹤对着小六满意点点头。她向来举一反三能力强,又能触类旁通,从未叫他失望过。


    “草木之妖,并无危害,喵玄宗今时不同往日,到底清寒了些,左右咱们鹤鸣山最不差的就是金玉之物,养她一个弟子,权当与妖结个善缘。”


    谷粒略一琢磨,便觉是这么个理儿,痛痛快快应下来。


    容茂鹤的心里疏导还没完,让她千万不要在意什么应劫之说,又问:“佛道论法大会可有想好报名什么环节?”


    谷粒早有耳闻,随口道:“自然是文武都参与。”


    她心里装着事儿,着急回自己院落中与念无相通过类界聊上一聊,因此回答完这第一个问题,便火速与师父告辞离去。


    容茂鹤还憋着一肚子的话没问出口,人已经一溜烟掐着符回自己窝里了。


    容茂鹤气不过,愤愤甩了甩袖子:“逆徒。”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横点就横点吧。


    ……


    按七星排布的院落中,谷粒的住处落于东南角,茂林修竹掩映下的最后一栋,景最美,也更是僻静一些。


    她进了院门,抬手布上一道禁制法阵,一路行到卧房,这才从脖子上取下芥子须弥,连人一起滚了进去。


    再次看到类界,谷粒才品出点不对味来。


    这界门是一阵虚无缥缈的气,黑黢黢地,望不到其中景象,她小心探手去试,才发觉念无相似乎给她的不是成品,或者说,没有完全对她开放。


    因此,她的手径直穿过那一团糅杂的雾气,又到了芥子须弥的空间中。


    她有些不满,对着类界像上次一样,给念无相传讯道:“和尚,听得到我说话吗?”


    不过须臾,谷粒便听到念无相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那雾气中传来:“嗯,听得到,你说。”


    或许是因为他真的虚弱起来,这句话里竟少了几分端着的虚假持重,多出一丝丝温柔之意。


    天哪,念无相会对她温柔?


    谷粒下意识否定这个可能性,毕竟这和尚疯起来连自己都想杀。


    她半天没有下文,念无相便乖乖候着,也不催问,只是喘息的声音逐渐加重,在静谧又空旷的芥子须弥中不断回荡,显得旖旎又暧昧。


    谷粒的脸不由自主有点烫,佯装淡然问他:“你在干嘛?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佛子似乎也对自己十分不满,谷粒听到他咽下津液喉结滚动的声音,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节奏,然而收效甚微。


    于是,和尚少见的露出脆弱一面,半是调侃半是求援道:“谷粒,你上次进万佛塔,是如何制住这心魔的?”


    谷粒扬了扬眉,什么心魔,难道是她骂过的那些破破烂烂的石雕?


    于是她一字不落把自己当日骂过的话重复给念无相。他现在的情况似乎很糟糕,虽然


    只靠骂连她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聊胜于无吧。


    念无相自然不会去骂,其实也只是想借着跟谷粒说话转移注意力。


    他太清楚了,心魔因他而生,便是阴阳互转,让谷粒代他破开,也终究只是治标的方式,只待他本人进塔,又是一轮新的煎熬。


    他恍惚中听到谷粒骂骂咧咧,声音透过掌中芥子须弥传出来,在万佛塔内漾起一层波。


    壁上凿出的万千石佛在这到女声响起后,相继沉默下来。


    他们不是鱼,不止八秒钟的记忆,自然也清楚记得这熟悉的台词。


    念无相顿感好转,不由轻笑一声。


    他哑着嗓音叫谷粒:“好了,已经没事了,不必再骂。”


    谷粒便住了口,听到那头传来沉沉的咳声,她忍不住道:“又在万佛塔里?禅宗宗主怎么如此狠心,一个月你在里头能关二十天。”


    念无相便轻缓道:“不是宗主,此地是我自己请缨而来。”


    谷粒咋舌:“图什么,受虐倾向啊。”


    念无相又不言语,谷粒也看不到此人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开门见山道:“你到底什么境界,能制出类界,已经可以媲美化神期大能,成为当世‘落花生第一人’了。”


    念无相似乎诧异于她获取情报的速度,于是反问:“谁告诉你的?”


    谷粒气笑了:“现在是我问你。”


    念无相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迂回:“你若真的好奇,不如佛道论法大会走到夜宴最后一轮,届时与衲僧对阵,不论输赢,都可以提一个问题。”


    谷粒眼前一亮,还要讨价还价:“三个问题!”


    念无相嘴角敛着笑意,并不退让:“就一个,过时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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