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我的学霸人设不能丢 > 第27章 .戒尺
    阳景宫

    偏殿中,秦国公夫人沐浴整肃,总算又重新焕发容光,坐在了软垫上。

    秦熠立在一旁,规规矩矩,一个字不敢多说,她刚要开口训他,就见皇后带了儿子女儿往这边来。

    “妹妹。”她赶忙起身去迎皇后,却见江照翊闷着头掠过她,与秦熠站到了一处。

    “太子殿下这是……”秦国公夫人欲言又止,显然看出了点名堂。

    “且让他站站规矩,叫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秦朝朝生气地坐在主位上,顺手拿了茶盏,想想又气不过,重重将它放在桌上。

    “母后跟你说过什么?程从衍他是你父皇给你选的伴读,是乾安侯府的世子,他是世子不是你的奴仆!”

    “你看看你今日干的好事,啊?若非你舅母碰巧去推了门,今日这盆水是不是就要往他头上兜了?”

    江照翊脑袋快低到了地上,悄悄蜷紧拳头在袖子里,“儿臣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可你就是不悔改!”皇后大发雷霆,“你敢不敢告诉本宫,程从衍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

    江照翊认命地颤了颤小脸,“是儿臣的错。”

    “是你的错!哪次不是你的错?”秦朝朝实在到了气头上,“你知道这事本宫花了多大的功夫才瞒住你父皇的吗,啊?他刚来第一天你就敢让他受伤!亏的本宫以为你这几日变乖巧了,终于有长进了,原来后头还憋着大的呢,啊?太子殿下,你到底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这话越说越重了,秦国公夫人在一旁扯了扯皇后衣袖,“妹妹消消气,太子殿下还小,孩子好好教就好了。”

    “他小,嫂嫂倒是大,怎么也不见嫂嫂是个稳重的呢?”皇后憋着气,不是不发,而是打算一个一个来。

    秦国公夫人雍容的脸色僵了僵,试探着叫了一声,“妹妹?”

    “别喊我!”秦朝朝甩了她的衣袖,“嫂嫂都跟程从衍说了什么,为什么那扇门会是你去推的,嫂嫂真当我是傻的吗?”

    秦国公夫人悄悄看了眼一旁的小公主江珊珊,约摸明白,这小公主一心向着程从衍,刚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恐怕是什么都告诉皇后了。

    她一时间有些难堪。

    秦朝朝态度冷硬,并未打算给他们留脸面,“马上晏太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太子的课业只怕是会更加繁忙,嫂嫂往后没事就不要带着孩子们随意进宫来了。”

    她说着,又瞥了眼秦熠,“堂堂秦国公府的世子,整日整日的在外头胡闹也就罢了,到了皇宫,竟还敢这般放肆,本宫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秦国公府世子随意扰乱太子的课堂了,嫂嫂也该好好想想,孩子的管教问题了。”

    如此直白且难听的话,秦国公夫人的脸已经绿到不能再绿了,勉强挤出的一点笑也彻底冷了下去。

    “妹妹这是何意?从前孩子们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秦朝朝敏感道:“嫂嫂也说是从前,如今太子该懂事了,秦熠也该懂事了,本宫可听说,近来家里那一位很是争气,只怕嫂嫂也不想平白就被那样出生的孩子比下去,再不用功,可就迟了。”

    骤然被戳中痛处,秦国公夫人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妹妹直说往后不要再带秦熠和秦夕进宫来不就行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地挤兑人。太子殿下有了伴读,公主有了心上人,我们秦国公府的烂货,那便不要也罢。”

    她说着说着,眼角就起了雾水,捻着帕子很快便湿了一小块地方,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秦朝朝跟江照翊是如出一辙地吃软不吃硬,见自家嫂嫂这样,也不再说什么重话,只是心下主意是打定了的,不许秦熠再随意进宫。

    秦国公夫人见哭诉无用,便也不再惺惺作态,娇娇柔柔又自怨自艾了几句,便收了帕子带着两个孩子退了出去。

    “母亲,皇后姑母为何发那么大的火?哥哥做错了什么?阿夕做错了什么?”年纪尚小的秦夕没怎么听懂大人们的事情,稀里糊涂地揪着母亲问。

    姜栖梧心烦的紧,没好气道:“是,都是我们家做错了,只有我们家做错了。”

    “母亲。”小秦夕不懂母亲为何无缘无故地发火,只可怜兮兮地跟紧母亲和哥哥的步伐,害羞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进宫来呀?我还想再见见程家哥哥呢,他好好看,他生的比太子表哥还要好看,脾气也好,我好喜欢他。”

    这不提还好,一提便是怒火一触即发,“你说什么?”姜栖梧差点失声尖叫,“秦夕,你怎么能喜欢那个程从衍?他可是把你哥哥从太子身边挤走了的!”

    “可是,可是不是因为他厉害,哥哥不厉害,所以哥哥才被挤走的吗?”秦夕小可怜似的缩成一团,“公主妹妹也说了,程哥哥很好的,他就是比好多人都厉害,比好多人都好。”

    “秦夕你不许再说!”姜栖梧捂住女儿的嘴,“你忘了娘亲从前是怎么教你的了?你心里眼里都只能有太子殿下,再不济也得是你哥哥,你怎么能说别的男子好?”

    秦夕被捂住嘴,呜咽了两下,两泪汪汪看着母亲,觉得很委屈。

    可是,可是程家哥哥就是比太子表哥好看呀。

    姜栖梧拍拍女儿的后背,安抚住她,在长长的宫道上蹲下,语重心长道:“秦夕你记住,你是皇后的侄女,是生来就贵重的千金小姐,你是有凤命在身的,你以后是要嫁给太子表哥的,你只能喜欢他,也只能觉得他天底下最好,知道了吗?”

    秦夕不乐意地哭噔两下,知道归知道,却终究是不情愿。

    漫长的宫道上朔风飘摇,吹皱了无数人的心,巡逻的侍卫,路过的宫女,准备出宫的秦国公府一家……没有人的心是宁静的,他们皆随着这春日的律动,或喜或忧,或骄或燥。

    ***

    晏太师回到京城是正月二十的事,程渺渺在隔一日,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比她外祖父还高一筹的皇帝之师,兼如今的太子之师,晏望山。

    “见过太师。”

    文臣跟武将不同,武将再给人压迫感,那也只是体型和外力上的束缚,晏望山和萧庸洛半山等人属于同一流的存在,压迫人不靠体型蛮力,靠眼神。

    如果说萧庸的眼神是叫人一看便睿智的存在,洛半山是狡黠,那么晏望山便是慈祥。

    他的眼睛到老了都还有着光,一笑起来眼角便是层层褶皱堆叠,是路人见了都会感叹一句必定和蔼可亲的程度。

    可恰恰是这份慈祥,给了程渺渺许多无形的压力。

    她到这个世界之后,最怕的就是慈祥的人,家里的程老夫人算一个,此时的晏望山,也算一个。

    “从衍清减了不少。”

    晏望山坐在书房上首,正面对着的是太子江照翊华丽有余的书桌宝座,左侧便是程从衍简单宽敞的伴读之席。

    程从衍的人脉还真是广,程渺渺心底里感叹道,东宫太傅她认得,太师她竟也认得,甚至听太师的寒暄,两人关系还不浅的样子。

    她认真答:“太师好眼力,学生是前一阵子落了水,导致大病了一场,便瘦了些。”

    “身子骨可得养好才行,丞相收你做徒弟,连最基本的都没教过你吗?”晏望山笑呵呵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却叫程渺渺不明觉厉。

    什么叫丞相连最基本的都没教过她?

    洛半山该教她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脑子还没回过神来,江照翊便欠扁道:“程世子若有丞相那般凫水的本事,如何落到水里还不会自救?想来只是名义上的老师,实则半点不肯教。”

    “非也。”程渺渺想起萧庸的叮嘱,记得在外人面前也还得维护洛半山的名声,“丞相收臣为徒不过月余,是臣还未来得及同他学习,便自己出了意外,与丞相无干。”

    “这么说,你还觉得丞相是个好人咯?”

    江照翊自从两天前秦熠那件事之后,就又变回了从前那样,时不时就对她阴阳怪气的,程渺渺觉得这小屁孩大概又得收拾收拾了,心下默默给他记上一笔,面上不崩如山,道:“世间从没有绝对的好与坏,殿下这话未免过于严苛。”

    江照翊挑着刺道:“严苛?孤如何严苛?”

    “比如,殿下觉得臣是好人还是坏人?”程渺渺正面他的挑衅,毫不畏惧,“殿下觉得臣是坏人,因为臣每日都一到卯时便喊你起床读书,殿下因为臣而享受不到贪睡的乐趣,所以臣是坏人。”

    “你……”

    “可殿下马上又会觉得,臣是好人。”程渺渺拦住他要说的话,出其不意接上后招,“因为待会儿太师若是考问殿下的课业,恰好问到这几日臣曾督促殿下背下的文章与诗词,殿下便会觉得高兴,庆幸自己曾经背过,也庆幸臣在你身边的这一番督促。”

    “那么,殿下心里,臣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好一个辩证思想的灵活应用,程渺渺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机智的临场反应点个赞。

    晏望山显然也对她这一番干净利落的辩论感到惊喜,只是太子面前,他不好越过他去夸一个伴读,便只能捻着胡须道:“既聊到课业,那么暂且撇下好与坏不提,太子,老夫年前留给您的课业,您可都完成了?”

    这个问题,对于被程渺渺逼问到哑口无言的江照翊来说,简直是天神恩赐,他骄傲地点点头:“孤自是完成了。”

    大有一副视程渺渺如无物的样子。

    “那便好,那么接下来,老夫便先抽问您几个问题。”晏望山其实是想给江照翊台阶下的,问的都是比较简单的问题。

    “孙子兵法,谋攻篇,所谓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非善之善者也。太子可否告诉老夫,百战百胜,其弊在何处?”

    呼,幸好是个简单的。

    程渺渺满怀期待地看着江照翊,这么简单的问题,她这几日通过拼命恶补《孙子兵法》,都已经粗略理解了,没道理看了几十天书的他会答不上来,她并不担心他会在这题上出错。

    她并不奢望自己要扶持的这位太子殿下,是个跟程从衍一样顶聪明的存在,但智商好歹不能拖后腿,否则烂泥扶不上墙,她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的。

    可是她左等右等,却迟迟等不上来他的回答。

    不会吧?

    程渺渺眼神越来越奇怪,这太子殿下行不行的?这都答不上来,她可是要不干了!

    所谓君君臣臣,光是臣行,君不行,那这天下还有什么搞头?

    她的眼睛从满含期待逐渐变得失去光彩,再到最后,迷茫浑浊无比,不知自己等待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殿下?”程渺渺说不出话,同样与她等待着的太师比她先开了口。

    “孤不记得了。”得来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不记得。

    程渺渺觉得天要塌了。

    这东宫她不想呆了,这太子她就不是个值得帮扶的聪明人啊!

    “既如此……”晏望山复杂的眼神看向程渺渺。

    程渺渺懂,太子答不上来,应该就是要让她来回答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在上回皇帝来过东宫,提了一嘴《孙子兵法》后,她就不敢怠慢,日日忙着熟读《史记》的同时,还花了不少时间去看这本书。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虽还没看完这本书,但是晏望山目前提的这个问题,她会啊!

    她准备就绪,就等着晏望山指名要她来答,孰知晏望山只是无奈踱步回自己的讲课桌前,拿了一根戒尺,比划了下。

    “太子殿下答不上来,按规矩,该打三下戒尺,既如此,从衍你伸出手来吧。”

    什么?

    等等,什么?

    程渺渺颤颤巍巍地动了动手指,本能听话地想要递过去手,可是骨子里的倔强又告诉她,不行,这手递了可就得遭殃了,答不上来的又不是你,你递什么递啊!

    是啊,答不上来问题的又不是她,她凭什么要递手?

    “怎么,程世子,你身为伴读,是不想替孤受罚吗?”江照翊昂着下巴,神采奕奕地瞧着她。

    程渺渺可算是明白了,原来做东宫伴读,还有替太子受罚这一条!

    她选择要扶持的这位太子,他不是不聪明,相反,他是小聪明太多了,他这是刚被她逞了口舌之快,马上就算计好了要报复她呢!

    天杀的。

    她袖中的拳头硬了。

    左边是江照翊得意忘形的愉悦,右边是晏望山无奈却又不得不执行的等待,程渺渺认命般将手伸了出去,一不小心还伸错了手。

    她左手伤还没好,只剩一只右手可以受罚,闭着眼等待老师挥下戒尺的时刻煎熬又漫长,长到她都快忘了自己还身处东宫书房。

    啪——

    清脆的声音惊动了屋外的鸟儿,它们散作星点,大难临头各自飞,只结了花骨朵的桃树枝桠随之颤了几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戒尺也吓到了它们,提前绽出了早春的色彩。

    沉香冉冉的书房内,小巧的博山炉摆在案上,程渺渺眼睛闭着,耳朵和鼻子的感官格外放大,嗅着阵阵清甜香气的同时,她听到了那惊人的响声。

    是,只听到了。

    戒尺并没有打到她的手上。

    她惊奇地睁眼,只见那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不知缘何突然到了她的面前,将他稍微大些的手掌叠在了她的掌心上。

    他耳根子通红,盯着她的左手看,抿着薄唇,一副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如此的别扭样。

    唔……

    程渺渺一错不错地回望他。

    终于有一刹觉得自己的选择也许是还行的。

    倒也不算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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