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念轩犹豫地杵在门口,巫衡低缓说:“念轩,没事,你回去罢。”转而目光移向矮他一个半头的松月,漆黑的瞳仁望着她:“大小姐请进。”


    他侧了身,背轻抵门框,因身高的原因微低了头。明明自己才是占了优势的,可不知为何,松月总觉得心里怵得慌。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来都已经来了,这戏还得唱下去。


    松月忽视掉脑子里乱飞的思绪,挺胸抬头地傲慢走了进去。


    咔哒一声,门关了。


    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松月莫名心慌,却强撑气势,扭过头不悦质问:“你关门干嘛?”


    “大小姐想让念轩进来?”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门后的插销上,作势要拉开。


    “等等!”松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就……就这样吧。”关门有关门的好处,她也不想当着第三人的面,做羞耻到头皮发麻的幼稚恶事。


    “喂,巫衡!你胆子不小!昨天谁准你笑我的?”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小下巴倨傲地快抬上天,一副被宠坏了的跋扈大小姐架式。


    那人却轻笑了声:“大小姐知道我的名字?”


    谁要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你的名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随便一打听不就知道了!”松月冷哼了一声,“总之,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惹到本小姐了!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好,是我的错……大小姐想怎么惩罚我?”


    松月:“???”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迟钝如她,都觉得眼下的情况很诡异,哪有人主动讨罚的?哪怕她两辈子都没什么社会经验,也不会觉得这样的事正常。


    “看来是我误会了,大小姐心地仁善,应该并不打算施以惩戒,对吧?”


    “谁……谁说的!”松月思绪立马被扯回来,“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


    她环顾四周,走到靠墙的铁架床边,坐上蔚蓝格子的床单,以近乎羞辱的姿势朝那人傲慢勾食指:“喂,姓巫的!你给我过来。”


    “是,大小姐。”他低转地应了一声,分明该是顺从卑下的姿态,可却显得如此自然从容。


    松月来不及细琢磨,就感觉身前罩了一大片阴影。


    本来就比他矮一截,这一坐就更矮了。松月感到有损气势,故意板下脸,抬头瞪他:“蹲下!”


    他倒也不反驳,单腿屈膝半蹲在她跟前。


    可气人的是,蹲下的他居然跟坐着的自己视线平齐!


    松月气得磨牙,人戏合一地说出了台词:“我要惩罚你!”


    她脑子里想起出门前镜子兴冲冲交代的话:“大小姐,先羞辱他!让他给你擦鞋,然后你找机会发作,踩他手,差不多意思意思地碾几下,再说几句狠话。怎么样,不难吧?”


    “呸,真无耻!”松月记得自己当时还脸红了。


    “无耻个啥呀,”镜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坏笑,“大小姐你不懂,男女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折腾来折腾去,看上眼了。你呢先羞辱他,然后再说看上他,接着强取豪夺他,最最最后炮灰掉……一点都不复杂啦,按我说的做就行。”


    “大小姐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道低缓声音,让松月一激灵从思绪中瞬间回神。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半屈膝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他很年轻,最多二十上下,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魁梧型,挽起的袖角下,露出流线型的小臂肌肉纹理,一点儿也不夸张,甚至富于力量美感。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可隐隐凸起的青筋却给人一种爆发力很强的观感,看着就不是个可以任人欺侮的对象。


    她要让他擦鞋,然后踩他手?松月咽了下口水,心里有点悬。


    不过想到眼下两人云泥之别的身份差,以及还是在自己家的地盘上,松月心道:这个男人应该不敢暴起揍她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尽。


    松月脑子忽然冒出这句话,不管了,先把这个任务对付过去再说。


    松月抬起一条腿,趾高气扬地睨他:“喂,给我把鞋擦干净!”


    那蓬松花蕾般绽放的嫩黄裙摆下,是少女纤长洁白的小腿,鞋子是米白色软皮制的,干净得像刚从橱窗里拿出来,鞋面光洁得连半点灰尘都找不到……连白蕾丝袜子都白得像一簇雪,荷叶边亭亭延展向周边,松松束着脚踝,像拥着雪里的一截暖玉。


    巫衡嗓音微哑,轻咳了声:“大小姐的鞋很干净。”言下之意就是根本不需要擦了。


    “要你管!让你擦你就擦!”松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扬起下巴霸道地命令他,并附赠了一句,“这就是给你的惩罚!”


    面前的男人没动,一双眼半垂了弧度,额前细碎的发遮住了眼神,松月也无法探究他到底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腿都抬麻了。


    今儿不完成,改天还得再找机会完成,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今天果断点,速战速决。


    松月打量了片刻,直接将伸出的那条右腿移过去,搭在了他膝盖上。


    “你擦不擦?”她从裙兜里抽出自备的纱巾,扔过去,“你不擦这事就……”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缓缓截断:“是。”


    咦咦咦?!!!


    这么快就屈服了吗?松月自己都惊到了,话说她还酝酿了不下十来条威胁恐吓的话,就这么同意了?……当真是不可思议。


    松月别扭地抿起唇,看他修长的食指抵着鹅黄纱巾的一角,专心而细致地擦着鞋面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男孩子的手都这么大吗?松月看着看着跑神了,咬咬唇,暗暗用眼神比对了一下,他的手长差不多和她鞋子大小一样了,不……也许还要更大一些。


    可是,这样看起来,显得她好没有气势啊……松月忍不住犯起老毛病,啃了啃屈起的食指指节,一本正经地纠结思考。


    “大小姐,擦好了。”巫衡抬眼看她,一双乌眸幽沉,像是池底浸湿了水气的鹅卵石,泛着温润到诡异的光泽。


    松月心颠颠地颤了一下,慌乱地藏起右手,随即忽然想起还有后半部分的事忘了做——比如踩他手、再撂几句狠话。


    她坐直身子,绷着张脸清嗓子说:“急什么,还有一只呢!”随后移下右腿,换上左腿,下巴示人地发号施令:“擦!”


    巫衡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哑声应下:“遵命,大小姐。”


    他表现得这么顺从,松月忽地就心虚了。会咬人的狗不叫,指不定他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话说之前镜子提过,她原本的结局是被□□烧死,这么残忍的手段,到底是眼前这个男人存着报复心理下的狠手,还是那个还没出场的所谓女主使绊子做的?


    松月后悔自己当时没问清楚了,她咽了下口水,为自己的小命担忧。当下又有点怵他了。


    那任务到底还要不要做了?


    松月皱眉反复思考,纠结了老半天,裙子上暗纹的小花蕾都快被揪凸了。


    最后的决定是——


    踩,该踩还是得踩!破镜子答应让她死遁,还怕个啥。


    想法一稳下来,松月就开始作幺蛾子了,“喂!把鞋扣附近也擦擦。”她用鞋尖踢了踢他手心。


    抵着黄纱巾的食指轻柔抚过银色玫瑰样式的鞋扣,温热的手掌隔着层蕾丝袜握着她脚踝,他神色专注,唇角弧度平和,并无外露的屈辱感。


    松月提醒他:“带子也擦擦。”


    别在银扣上的是两条精致的细带,比鞋面的皮质还要更柔软些,被精细裁剪成一串相连的四瓣花形状,靠近银扣的地方固定了一大一小两只振翅的蝴蝶,是轻盈的蕾丝材质。


    ——这是一双好看却不实用的鞋。


    换言之,它极容易坏,尤其是那两只层层蕾丝制成的蝴蝶,通常穿个一两次就会掉。


    松月今天穿着这双鞋过来,自然是别有用意,更别提她早上还特地在鞋上动了点小手脚。


    巫衡轻拂过那两条细带,却刻意避开了脆弱的蕾丝蝴蝶。


    松月不依不饶:“你是在偷懒吗?那两只蝴蝶好像沾了灰,你给我掸掸。”她故意侧脚把蝴蝶往他手旁怼。


    不出意料,两只脆弱的蕾丝蝴蝶在触碰到他虎口的时候,歪掉了下来。


    松月立刻发作:“你弄坏了我的鞋子!”


    任务进展过半,她有点小激动,想着对准他的手,意思意思踩两下,就可以回去补觉了,简直是福音!


    不过,人一激动就容易出漏子。


    松月兴奋站起身,掐腰高抬腿,瞄准那人的手掌准备轻踩下去。没成想,脚一抬起,鞋子甩飞了!


    那鞋在松月头顶划了个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到了铁架床上方的木板上。


    而她只穿了白蕾丝袜的左脚,稳稳踩中了巫衡的右手掌心。


    隔着薄薄的蕾丝纱,松月被他掌心的温度烫着一缩,下意识想收回脚。


    那人手掌微拢,低笑了声:“大小姐当心。”


    可恶的家伙!谁准他笑的!


    松月又羞又恼,当下也顾不得那飞走的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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