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溪和独自在外求学多年,吃过不少没跟家人诉的苦,也生过几场只有自己知道的病。小小的感冒她压根不放在心上,晨起就要去工作室奋斗。
是陶老先生听见她咳嗽,硬把她扣在家里,请了大院儿里的医生来问诊,开了点药,逼她吞下后继续睡觉。
她睡不着,关了房门找方幼宜语音电话聊工作,聊到最后,方幼宜一声叹息,忍不住拉开了聊感情的话匣子。
方幼宜对孟君宁念念不忘,明明心动,非要情话浑说,称自己只是惦记孟君宁的身子。
陶溪和刚和季医生鏖战过两回,现在倒是不馋季医生的身子,但她有点纠结接下来是攻还是守,是退还是进。
没过多久,陶洲和进来,见陶溪和在打电话,问她打给谁。
挂电话后,陶溪和把手机置于一边,冷着脸道:“大哥你能有点分寸感吗?”
“不能。”陶洲和拿起陶溪和没有锁屏的手机,当着她的面把季霆给拉黑了。
陶溪和觉得她大哥一遇到季霆就幼稚的像个十七岁大男孩。
她又想,结束关系既是季医生提的,这之后,想必对她的冷淡要比之前更甚,那拉黑他又如何,他或许都不会发现自己把他给拉黑了。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四肢酸痛,身上有些发热。陶溪和下楼去找耳温枪,发现辜铭又来了。
陶洲和硬撮合两人的态度让她生厌。
38度5,果真低烧。陶老太太一声令下,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同陶洲和跟辜铭去了医院。
季霆的第一通电话她没听见,生出点游戏的心态,跟自己打赌他第二通电话会在什么时候打来,要是一个小时之内,她就用plana,要是他晚上才找她,那她就用planb。
他们来的不是平京医院,她无从打听夜里那场交通事故的后续,不知道季医生他们有没有把危重病人给救回来。她又查看新闻,看见进神外接受抢救的伤患痛失爱妻,心情down了下来。
没过多久,季医生的第二通电话打来。
她故意没有接。
季医生的情绪不一定因为患者的遭遇而变差,但肯定不会太好,接了说什么?总不能在这种时候聊私情。
她立刻起草了一个planc。
下午退烧后,陶溪和执意要回工作室,陶洲和已抽身回公司处理事务,留在医院陪她吊水的辜铭阻拦也无用。
可辜铭寸步不离,跟着陶溪和去了她的工作室,一陪就是晚上十一二点。
辜铭看着这姑娘把创业当成过家家,情怀大过天,提了不少自以为可取且有效的建议。
陶溪和礼貌笑笑:“辜先生说的我都懂。”但她不打算改。
进院门时,看见季霆房间里的灯亮着,陶溪和让老太太别急着锁门。
老太太白天跟陈秋阳打过照面,两人一合计,知道孙女心里存着什么心眼,季霆那边又是什么态势。等到这么晚,她势要探得点新进展。
听见隔壁这位邻居来按门铃,陶溪和满足地往床上一趟。
计划还真是赶不上变化快。
几句寒暄加恰到好处的解释后,季医生要求重新谈。
谈吧。
陶溪和算了算时间,昨天这会儿他们俩正在第二次天人交战。两次谈判时间相隔还不到24小时。
季医生这回倒不拖拉。
季霆侧对陶溪和坐着,说话时微低着头,他先说了句:“你应该是喜欢孟君宁吧。”
陶溪和咬住唇,露出鄙夷之色。
这是他自己判断的?
“符迪一早就跟我说过你心里有人,我猜是孟君宁。”季霆又道。
符迪?
陶溪和很快想起一茬。
那是她刚回国不久。那晚符迪带她去朋友的场子玩桌游,他们规定,一局最后输掉的人要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这帮人玩大冒险玩的又大又野,她偏又输了一局,只好选了真心话。
提问的是个女孩儿,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女孩儿问的真诚,她便也不想作弊,说有。
大家一听,纷纷起哄,说这问题太简单,要她补充说明这人是谁,跟她是什么关系。
气氛烘到这里,她又不是喜欢扫兴的性子,只好硬着头皮答。答之前,她特地瞧了符迪一眼,这人目光贼精,就等着她说出口好对号入座。两人知根知底,她认识的人就那么多,他很容易就能猜到。
于是她脱口而出:“同学。”
为了让这个答案显得真实,她还补充说明,说是大学同学,对方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
幽默风趣,跟某位冷傲的倔脾气医生性格南辕北辙。为了将某人深埋在心底,她撒谎都要精心编造出跟他全然不同的属性。
她的描述过于具体,符迪当了真,留了意。
……
如此一来,季医生代入孟君宁倒无可厚非。
陶溪和正愁该怎么解释,季霆正经道:“孟君宁不是你的良配,你忘了他吧。”
陶溪和忽然心生一计,孟君宁这个误会或许可以让某个天平变得平衡。
她故作迷茫地问:“那我该怎么忘呢?”
季医生说:“你愿意跟我试试吗?你既然肯跟我那什么,说明我还是有能入得了你眼的地方吧。”
陶溪和低下头,手指紧紧相攥。暗自平复了一下骤然变快的心跳,笑得像只小狐狸:“季霆哥,你的意思是,你想做我的男朋友?”
季霆哥,男朋友……
如此怪诞。
季医生眉心轻蹙:“如果你同意,就不要再叫我哥哥了。”
“我要是不同意呢。”
季霆平静道:“那我们也没办法回到昨晚那种关系了。事情弄成这样,是我太冲动了,溪和,希望我们都能抹去这段记忆。你永远都是我妹妹,以后……”
“季霆!”陶溪和果断地打断他,“季霆季霆季霆季霆季霆……”
季霆:“……”
陶溪和抱住季霆,“那就试试吧,这样再也不用偷偷去开房了。”
季霆绷着唇角拉下陶溪和的手,这姑娘好像只在乎床上那些事儿。可是话已经放出去,她也同意,不管怎么着,他有了名分,不再是个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了。
陶溪和又抬起手,紧紧抱着季霆的脖子。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偷偷红了眼眶。
“溪和,这样不好。”季霆看一眼敞着的门,蹙眉道。
“有什么不好,我抱自己的男朋友,有什么不好。”她瓮声道。
季霆听见她的鼻音,想她感冒不轻,关切道:“难受吗?”
陶溪和摇头。
季霆抬起手掌,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现在太晚了,你生病需要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儿我再来看你。”
陶溪和不松手。
这时外面传来老太太上楼的声音,季霆强行把陶溪和从自己身上剥离。
陶溪和有些生气地拽住他的衣领:“你怎么这样啊,现在我们俩什么关系?”
季霆从前从来没觉得她是会撒娇的主儿,心一横,抱了下她,说:“等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之后你再耍无赖吧,咱们别惊着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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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打着哈欠回到卧室,跟等着听后续的老爷子笑谈:“妥了。”
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溪和总算是能留在咱们身边了。院儿里这么些适龄的孩子,也只有季霆配得上她。”
老人家颇有私心,一早给陶溪和设想的结婚对象得先满足三个条件——知根知底、离家近、家风正。没有比季家更合适的门第了。
老太太深切认同老爷子这话,感叹道:“溪和命苦,亲爹亲妈是两个冷心肠的人,一辈子只为自己活。现在好了,就算以后我们俩走了,有季家疼她宠她,她这辈子,也出不了什么差错了。”
“瞧把给你伤感的,这是喜事儿。”
为逗老太太开心,老爷子回忆起陶溪和跟季霆小时候的一件趣事。
那年陶溪和七岁,在学校染了水痘,浑身红包,连小嫩鼻尖儿上都是。符迪那帮混小子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嘲笑小溪和变丑了,没人喜欢了,又嚷着她身上有病毒,个个不带她玩。
洲和疼妹妹,拎着爷爷的鱼竿就去找这帮说浑话的小子算账。他倒是把那帮小坏蛋教训的鼻青脸肿,可妹妹身上的痛苦没消解半分。
季霆性子沉稳,心思又细,他弄来一副偏方,亲手熬了药膏来陶家找溪和,说自己生过水痘不怕传染,进了她房间,小心翼翼地用药膏给她涂抹红包。
“能止痒,而且涂了之后不会留疤。”
“真的吗?”
“嗯。”
小小的溪和托着下巴看季霆耐心为她涂药的手,突发奇想道:“季霆哥哥长大以后也做医生好不好?”
“我才不要做医生呢,我爸一天到晚忙得不着家,我妈一个人照顾我,太辛苦了。”
“做嘛做嘛,以后我做你的夫人,我不怕辛苦。”
两小无猜,童言无忌。这话偏巧被老爷子听了去,又巴巴记了二十年。
老太太笑道:“后来要不是洲和总跟季霆针尖对麦芒,季霆跟咱们溪和的关系也不会疏远。”
“倒也不能全怪洲和,毕竟溪和跟季霆差了五六岁呢,季霆这孩子懂分寸,溪和一长大他就知道要避嫌了。”
老太太一拍手:“说到洲和,那这事儿可不能再拖了,千万不能让洲和把这婚事给搅和了。天一亮我就得打电话让溪和爸妈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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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陶家离开时,季霆觉得自己像个急湍之中的浮漂,而陶溪和是那支开了弓就回不了头的箭。
溪和……女朋友?
他迎着冷风缓慢往前走,试图让风吹散心中的不切实际。
晨起陈秋阳正在做早餐,季霆下了楼,说自己不在家吃早饭了。
陈秋阳:“去哪儿?”
“回医院。”
“你这班上的,轮休不成,调休也不成,你干脆住医院得了。”
“最近忙。”
“再忙,你下周也必须抽一天时间出来。”
“什么事儿?”
“你说什么事儿?”
季霆换好鞋,皱着眉看向陈秋阳:“您别卖关子了,我赶时间。”
陈秋阳抱着胳膊打量他:“你跟溪和确定恋爱关系了?”
季霆不知道她哪儿得来的这么及时的消息,又真要赶时间,没工夫再跟她打太极,便点头默认。
“我要说的就是这事儿。下周抽一天,咱们一家三口上隔壁陶家提亲去。”陈秋阳郑重其事。
季霆差点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急切道:“这才哪儿跟哪儿啊,结婚这事儿不急。”
“不急?那我问你,你跟溪和行没行过周公之礼?”老太太一早给了准信,说是婚事越快定下来越好,陈秋阳这也是没辙了,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她在试探季霆。
前天晚上她故意出门倒垃圾,还真被她亲眼看见陶溪和跟季霆在车上卿卿我我……
周公之礼?
这是做父母的可以问的问题?
季霆听得脸一阵燥热,心里更燥,取了大衣夺门而出。
被晾着的陈秋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兀自冷哼一声,又轻笑一声:“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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