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霆心里,他后来疏远陶溪和的原因只有两个——陶溪和进入青春期后他得避嫌、他学医后学业繁忙很少回家。
他揣测的陶溪和疏远自己的原因也只有两个——顾及她大哥跟他敌对的心情、去海外求学后离家太远。
十年前的那个盛夏夜晚,他跟陶洲和大打出手后,两家震动。十六岁的陶溪和半夜偷偷来季家找他,一面安抚他,一面却对他说:“季霆哥哥,跟你打架的人是我大哥,你受伤,我心疼,他受伤,我也是一样的心疼,而且舒沁姐姐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你已经赢了,我大哥很伤心,他真的很伤心……”
说到最后,小姑娘淌下两滴眼泪,伤感离去。
这件事情让他意识到,他以为跟他感情最好的溪和,其实心里最在乎的人还是自己的大哥,毕竟他们才是有些血缘关系的兄妹。
说不失落是假的,他又庆幸,还好陶溪和只是妹妹。这辈子,他再也不想因为另一个女孩跟陶洲和打架。
季霆不愿提及往事,拍拍陶溪和的后脑勺安抚道:“我跟你大哥也没那么大的恩怨,你不用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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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洲和肺都快要气炸了,当即就抄了车钥匙就要去找抢走他妹妹的季医生算账。
符迪一把拉住他:“你这样做不是把溪和推得更远吗?她打小就向着季霆,为了季霆,你们俩没少翻脸,小时候吵吵闹闹总归不伤和气,但现在她大了,自尊心也强了,你再像小时候那样拘着她管着她,有失分寸。”
“那怎么着?听你这意思,你觉得他们俩合适?你支持?”
符迪不吱声。
陶洲和别了符迪一眼,冷笑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也是向着季霆的。”
“瞧你这话说的,都是兄弟,我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见陶洲和心急,符迪立刻把“底牌”亮出来,“你也别急,溪和心里没他,八成就是跟他玩玩而已。溪和跟我说过,她喜欢的人是她一个同学。”
“同学?”深知陶溪和心意的陶洲和心想这家伙八成是被陶溪和给忽悠了,拔腿就走:“符迪你就是一大傻子。”
无端被骂的符迪心中窝火,他招谁惹谁了?姑娘不爱,兄弟不疼,这一天真他妈的晦气!
陶洲和上车后,又深思符迪的话,倒也不无道理。溪和的确是个大姑娘了,就算他觉得她跟季霆万般不合适,他也该用点迂回的温和的方式拆散二人,他得维护好妹妹的自尊心和脸面。
于是他开车去了陶溪和的工作室,想先看看这姑娘回国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方幼宜在工作室等待签收一份重要文件,比陶溪和走得迟了些。陶洲和进门时,她正低着头整理材料,误以为是快递小哥,头也不抬:“稍等。”
女孩子是南方口音,“等”字没有后鼻音。
陶洲和没搭腔,打量工作室的环境,符迪差事办得不错,这里重新装饰过后,有了那么点初创团队的架势。
方幼宜一抬头,一个颇有腔调的男人长身玉立,穿黑色大衣,里头是套装西服,戴一个金丝边眼镜,再看眉眼,让她想起那句“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
好看是好看,可惜她心有所属,看好看的男人就如同看杂志上的男模特,最多起一秒钟的色心,再无其他可延伸的感情。
“请问您找谁?”她淡定问。
陶洲和回头看着方幼宜,自报家门道:“我是陶溪和的哥哥。”
他们小陶总的哥哥还真多。方幼宜误以为这又是陶溪和的哪位异姓哥哥,跟招待符迪同样的待遇,给他拿了瓶小冰箱里的可乐。
陶洲和眉头一皱,他好多年不喝这玩意儿了。他问:“这位小姐在公司负责什么?”
方幼宜:“方幼宜,合伙人。”
合伙人?有点意思哈,一个小破作坊,也值得搞出五六七八个合伙人?
陶洲和淡笑道:“了不起。”
了不起?方幼宜心想这位哥哥的嘴还真甜。
想她能做合伙人,陶洲和又问:“你跟我们家溪和关系应该很好吧?”
“还不错。”
“方小姐今晚方便吗?可否赏光一起吃个饭?”陶洲和单刀直入,带着某种目的邀约。
小陶总和她的季医生去约会了,那自己和她的帅哥哥吃顿饭,也算是填补一下空窗期的空虚吧。方幼宜干脆地答应道:“好啊。”
坐进陶洲和的副驾后,方幼宜不禁在心里盘算,小陶总有这样一个开豪车的哥哥,该拉他入伙才对啊,何必苦哈哈去求那位姓符的狂妄少爷投钱。
她正想着,陶洲和从名片夹里拿了张名片递到她面前:“方小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尽快找我。”
她低头一看上面的名字,顿时反应过来,原来他是陶溪和的大哥,是曾替在英国创业失败的陶溪和填了几百万窟窿的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她镇静了一下,接过陶洲和的名片,然后从自己的小包包翻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回递过去:“陶先生之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效劳的,也尽管吩咐。”
陶洲和看到她给自己的抬头设定的是法律顾问,问道:“学法律的?”
“嗯。”
“哪个学校毕业的?”
“平京大学。”
“法学院的?上过褚教授的课吗?”
“上过。”方幼宜侧头看着陶洲和的侧脸:“您认识褚教授?”
陶洲和笑而不语。
路上方幼宜偷偷发消息问陶溪和:[你大哥约我吃饭,八成是想打听你的事情,有什么不该说的你赶紧提醒我!另外,你大哥对我们学校好像很熟的样子,他人脉这么广?]
陶溪和很快回复:[不要跟他吃饭!我大哥这个人很恐怖的!他比符迪的手段厉害多了!他本科在平京大学读的,算是你学长……幼宜,听话!找个机会赶紧跑吧!]
“方小姐好像很忙?”陶洲和突然出声。
方幼宜正在思考陶溪和的话,差点手抖。她尬笑一下:“骚扰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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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餐厅是陶溪和挑的,五星水准,七星价位。她没想太多,就觉得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约会吃晚餐,找家格调高一点的餐厅不为过。
但吃完结账时,季医生忽然思考起一个问题,如果他需要跟陶溪和频繁约会,那他一个月的工资够他们俩吃几顿像今天这样的饭?
他远远不如院儿里做生意的那几位收入高,前年又拒绝了陈秋阳的拨款,执意靠自己买了房,现在身上还背着房贷。
陶溪和从小养尊处优,没过过一天苦日子,难道未来他也终将走上靠父母接济养女朋友的生活?
季医生迷茫了。他甚至开始思考,他手里还要一笔小存款,要不要让符迪帮他去投点定向的金融理财……
陶溪和上车之后就开始不老实,一会儿拉拉季霆的手,一会儿讲几个带颜色的段子。
季霆对她想做什么心知肚明,心微微发凉,他们俩目前的感情是基于小时候的感情基础,除了旧日的情谊,也就只剩下床上那些事儿可以论道。
他想着她感冒还没好,刚恋爱晚上就住他家也不合适,为了打消她的积极性,恐吓她说:“溪和,如果你今晚敢住在我家,那你大哥说不定半夜就能把我家的门给砸烂了。”
“那我就赔一扇新的门给你。”陶溪和不以为意道。
“听说你最近手头很紧。”季霆又戳她的软肋。
陶溪和轻轻哼了声,没说话。
正好遇到红灯,实诚的季医生把自己的钱夹拿出来,取出自己的工资卡塞到陶溪和怀里:“每个月五号,只有一万出头到账。我现在职级低,等过几年评上副高大概能好点儿。应该还不够你塞牙缝的,但你拿着吧。”
陶溪和哪儿能不知道他的境况,他被他爸扔到边防卫生院历练,耽误了一年时光,后来脱军籍去医科大读研究生,读博期间考进平京医院,那都是靠他自己的本事。他在住院医生的岗位上熬了四年,年初才拥有考主治的资格,他这一万多的工资其中有不少都是加班苦出来的。
他和那帮靠着家里的门脸谋财路的二代们不同,他走的每一步都是踏实且光荣的。
陶溪和收下卡,扑过去吻住季霆的唇。
季霆明显一颤,他没在没喝酒又没精虫上脑的情况下跟她接过吻。慌乱中,他捧住她的脸:“绿灯了。”
陶溪和松开他,别过脸笑了。
寒冷冬夜,有人暖被窝多好,今夜她才不要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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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才发现外头下雪了。陶溪和从季霆的床上下来,掀开窗帘的一角,失落地欣赏起窗外的雪景。
她觉得自己就跟楼下被熊孩子们堆砌的那个雪人似的,孤独、凄惨。
昨夜她特地跟老太太报备,获得了留宿季医生这里的资格,季医生却死活没碰她,偏要自己去睡客房。
这人确定关系后反倒拘谨了,就好像从前那样的关系更刺激,能吃一回是一回,现在拿到了长期粮票,想什么时候吃就能什么时候吃,再也不用急吼吼了。
好在她在季医生的卧室里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不然她这一夜还真就睡不好了。
上回她从这里离开时提醒他可以囤点自己喜欢的安全套,他再见她时,嘴上称着要结束这种关系,却心口不一地悄悄囤了货。
几盒安全套连带外包装袋都没拆,里头还有小票,购买时间就在她离开的第二天。
看了会儿雪后,陶溪和走出房门去找今日调休的季医生。
季霆正在做早餐,中式西式各准备了一份。陶溪和凑过去看,发现他给西红柿去了皮,心中一暖。
她不吃西红柿皮,他打小就记在心里。
正要享受专属早餐时,门铃响了。
陶洲和比他们料想的晚到了几个小时。
季霆平静地去开门,陶洲和客客气气地进门,一切都没有什么异样。
直到陶洲和坐上餐桌,从衣服口袋里甩出几张名为“借条”的东西,陶溪和才惊觉这只老狐狸要使什么阴狠的手段。
“季医生,咱们院儿里的规矩你也懂,如今是你拐了我们家溪和去,那溪和欠的这一屁股债,就该轮到你头上了。”
一张张借条按照借款高低摆放,一眼扫过去,300万、120万、30万、10万……
除了陶洲和跟符迪,院儿里陶溪和的另外几位异姓哥哥也都参与了借债人的身份。
季霆原本沉着冷静地看待陶溪和欠钱这件事情,却在看完所有的借条后蹙起了眉头。
他并不是担忧自己很穷还不起这些钱,而是他发现,陶溪和借遍了所有哥哥,却唯独没有朝他开口。
所以这些年,这姑娘对他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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