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朝臣散去, 皇帝只留了太子一个人。本该是太子问皇帝打算如何处置林氏,先开口的却是皇帝。
“你希望朕如何处置林氏?”
陆之珩被问的一阵莫名其妙,林氏又不是他的贵妃, 为何问他的想法?
“父皇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皇帝看着他道:“她收买太医谋害你与太子妃,你不恨她?”
陆之珩轻轻抿唇, 心底自嘲般笑了笑。多年病痛缠身, 面对始作俑者如何不恨。
“若是儿臣说恨,父皇会如何处置她?”
皇帝又将这个问题还给了他:“看你想要朕如何处置。”
拿德政殿当蹴鞠场呢。
“谋害储君是死罪, 父皇舍得杀她?”
如陆之珩所料, 皇帝抿唇沉默了片刻。只凭他这一反应, 陆之珩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不舍得。
林尽欢当年不过是个小小女官,本不该有机会被皇帝宠幸,即便是宠幸了也未必能充入后宫, 即便充入后宫也不可能让她怀上皇嗣。
她偏偏就一路承蒙盛宠步步高升, 生了皇子封了贵妃, 所凭借的无非是皇帝的偏爱。
陆之珩没见识过这位贵妃有多少甜言蜜语魅惑手段,但他确信林尽欢能保十年盛宠不衰必定是在皇帝心里有一席之地。
再者说, 皇帝如果舍得杀她, 在得知她做的好事之后就该下旨了, 根本不会等到朝会之后来问他。
皇帝叹了口气, 沉声道:“不是朕舍不得, 可她毕竟是伏生的母妃。”
话音才落,尚宝便进来禀报道:“陛下, 五殿下来了, 在殿外跪着, 说是要为贵妃娘娘请罪……”
陆之珩顺势退后一步, 拱手道:“既是如此, 儿臣先行告退。”
“你留下。”皇帝扭头对尚宝说:“让他回去,朕现在不想见他。”
尚宝出去了没一会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又怎么了?”皇帝渐渐没了耐心,语气不善地问。
尚宝将信封呈了上去:“五殿下写了封请罪书,让奴才呈给陛下。”
皇帝看了一眼门外,跪着的身影仍未离去。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拆开了信封,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
皇帝沉默了,殿上便静寂了片刻。
“错字不少。”皇帝不轻不重地将信纸拍在桌上,只留了这么一句评价,语气让人辨别不出喜怒。
尚宝:“五殿下还跪在外边不肯走……”
“他要跪就跪,不必管他。”皇帝沉下目光,翻开一本奏折扔给陆之珩,“太子看看这个,看完说说有何见解。”
…
午后天上飘起雪花,皇帝留太子一起用了午膳,陆伏生像是铁了心要卖惨,硬是在殿外跪到皇帝心软为止,明明冻得唇瓣发紫,仍是坚持着不肯离去。
他赌赢了,午膳后皇帝让太子回了东宫,顺便召他进殿见了一面。陆伏生将南阳公主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没有为母妃求情,只是请罪。
外人并不知道皇帝和五皇子都说了什么,只知道傍晚时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废去林贵妃的位份将她幽禁在明禧殿,又命五皇子搬出重华阁,与南阳公主一同离宫,前往燕州封地。
这般遭遇,像极了当年的芙妃与四皇子。
陆伏生回到重华阁时已经精疲力尽,他第一次尝到身心疲惫的滋味。
南阳公主给他起了一壶热茶,坐在边上问道:“如何?”
陆伏生恹恹道:“父皇确实留了母妃的性命,可是你我明日就得离京去燕州……你知道我四哥吗?他当初也是这般,去了宜州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这一去或许和他一样,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不一样。”南阳公主语气坚决,引得陆伏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哪里不一样?”
“你父皇与你母妃的情分不一样。”
“四哥的母妃当年也很受宠,甚至比我母妃还要受宠,如今不也是一蹶不振?有什么不一样的。”
南阳公主摇了摇头,说:“你知道你父皇私下里如何唤你母妃吗?”
“我怎么会知道!”陆伏生道。
“婉儿。”南阳公主道:“你父皇喊她婉儿。”
陆伏生愣了一下,母妃的闺名他还是晓得的,横看竖看也没有婉字啊,婉儿一称从何而来?
可随后他又摇了摇头,这些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一个称呼而已,能说明什么?
南阳公主见他眼神茫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天夜里她听见皇帝喊林氏婉儿,而林氏柔声回应:“陛下,臣妾是欢儿。”
紧接着皇帝说:“朕说你是婉儿,你便是婉儿。”
她虽不知婉儿到底是谁,但她清楚皇帝很在意这个名叫婉儿的女子,而林氏和她很像。只要林氏还顶着这张脸,一切就还有机会。
…
弹指一挥间半个月便过去了,林育贤多年以来犯下的种种罪行被刑部查了个底朝天。
皇帝不忍心杀林贵妃,便赐了林育贤一顿断头饭。
除夕来临前,朝廷归于平静。
除夕当日,皇帝下了恩旨准许戚明松和云家人到东宫与太子、太子妃小聚。
两家本来没什么关系,只是住的近一些,如今一个是太子的母族一个是太子的妻族,人为地将两家绑到了一起。
戚明松想到和云家人一起难免不能和女儿说太多话,特意提前了半个时辰到进宫。
陆之珩知道他爱女心切,借着书没看完的理由,让戚铃兰一个人先出去接待了。戚明松为此感动不已,戚铃兰只能说这男人很会邀买人心。
“这两个月家里一切都好吧?”
“都好,都好。”
戚铃兰让人给父亲倒了杯茶,又让厨房做些糕点送过来。
“书兰妹妹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父亲有什么打算?”
“说起这个,这两个月来提亲求娶书兰的人家还真不少。”戚明松说着笑了笑,“秦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听说了之后也请了个媒婆来提亲。”
“在云海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对书兰不是一般的好。”戚铃兰也笑了,“那父亲答应了吗?”
戚明松道:“我问了书兰自己的意思,她说愿意,我自然就答应了。”
戚铃兰感叹道:“他们俩也算是两情相悦,将来成了婚必定恩爱谐和,羡煞旁人。”
话音才落,便看见陆之珩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戚明松顿时收敛了神色,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
“臣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陆之珩上前两步扶住岳父,扭头对戚铃兰说:“旁人羡慕,你就不必羡慕了。”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这几个月,太子与太子妃恩爱甜蜜的传闻也数不胜数。
戚铃兰只回了他一个虚假的浅笑。若不是不想让父亲担心,她连这一笑都懒得敷衍。
陆之珩不是感情迟钝的人,自然察觉到了这半个月来戚铃兰态度的转变。他不明白这又是为什么,明明前段时间她已经心软了,两人才有那么一丝半点的进展,如今又回到原点……
“今日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牛乳糕,一会儿就送来。”
“多谢殿下。”
“你今日这妆容甚是好看,花钿画的可是红梅?”
“是,我平日不喜欢浓妆艳抹,今日装扮都是为了除夕宫宴。”
“宫宴时你打算穿哪套宫裙?”
“就上个月新制的如意凤尾裙吧。”
戚明松听着这二人一言一语,实在是插不上话。扭头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暗道铃兰对太子的态度还是冷淡了些,只盼着两人日久生情,来年能更亲密些。
三人闲话了没多久,敬文侯云淮和世子云翊也来了,话题自然而然向前朝形势偏移。
两家人留在东宫用了午膳,随后各自回府。除夕之夜向来是团圆之夜,总不能把人强留在东宫不许他们和其他亲人团聚。
傍晚时分,金极殿里通火通明,随着丝竹管弦声奏响,除夕宫宴自此开始。
人人都以为戚铃兰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应当手足无措,事实上她有这前世的经验,在这样的场合也不觉得局促。应对旁人敬酒、搭话,都十分从容,谁看了都得感叹一番太子妃好气度。
酒过三巡,皇帝大手一挥,有舞女乐姬上前献艺。
陆之珩的目光忽然定在某处,戚铃兰察觉他心不在焉,便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舞女身姿摇曳如弱柳扶风,肌肤白皙好似吹弹可破。
他在看舞女?
戚铃兰眉头轻蹙,心下嘲讽一笑。果然嘴上说的甜言蜜语不可信,贪恋美色才是男人的天性。
“你喜欢?”
陆之珩蓦地听到这么一问,思绪回笼,扭头看她一眼,“什么?”
“喜欢就收了,我又没限制你纳妾。”戚铃兰似乎没有察觉自己语气的怪异之处。
陆之珩隐隐尝到一丝酸味儿,不禁笑了笑,说:“你想什么呢?我看她又不是看上她。”
“呵。”戚铃兰哪里会信他这番辩解。
陆之珩道:“你仔细看看她,不觉得她长得像某个人吗?”
戚铃兰微微一怔,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舞女。舞女忙着跳舞,正脸总是对着皇帝,她盯了好一阵子才发现端倪。
“好像是有点像……”
像昔日的林贵妃,如今的庶人林氏。
作者有话说:
今天慢了一点,第三更得零点以后半夜了,建议睡醒来看
◎最新评论:
【这皇帝是年少有心上人,念念不忘?老的小的都是痴情种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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