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医生说自己现在体温39的时候,何倦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灰蒙蒙起来。
何倦立刻就想到自己今天的学习计划大概是完不成了,这让他有些烦躁,表现在脸上就是唇角都拉成平直的线条。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傅闲都察觉出来了。
接着医务室的医生建议何倦最好是打几天吊针,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请几天假,何倦立刻就拒绝了。
此时何倦坐在医生对面的木椅子上。
椅子原本很冷很硬,但是刚才测体温的时候,傅闲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红色的软垫子给放上去了,这个垫子其实也没有多舒服,但是比冷冰冰又很硬的椅子要好一些。
听见何倦不愿意请假,医生又确认了一遍:“你这个情况确实需要休息几天,班主任也会准假的。”
因为经常有学生不想上课,跑来医务室开假条的情况发生,所以发展到现在有些学生拿了医务室的头疼脑热的假条,班主任也会比较谨慎。
何倦还是摇头:“我现在有些不舒服,但是很快就能好起来,如果请假回家,就耽误几天学习了。”
因为生病而已经不能理性分析的何倦,说着心里涌上不知名的委屈,甚至都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就一股脑赶了出来:“我昨天晚自习的卷子还没写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一直看他的医生和傅闲却都看得清楚。
少年瓷白的脸颊因为发烧而染着红晕,薄薄的眼皮都被烧得带着淡粉色,此时浓密的睫毛低低垂着,浅色唇瓣有点倔强地抿住,手臂还带着大片的青紫,好像被人欺负地狠了,十分可怜的模样。
偏偏少年露出这样的神情却是因为,他口中卷子没有做完这样可爱的理由……
医务室忽然响起短促的闷笑。
何倦原本就很难过,闻声抬头,看见傅闲来不及收回的笑意,他忍了忍,没忍住,狠狠瞪了傅闲一眼。
他计划没完成,完全是因为傅闲的事情折腾了一晚上,昨天的学习计划拖到今天,没想到今天起来又生病了,不但上午的课上不了了,今天的学习计划连带着昨天的,恐怕要重新规划。
何倦越想,委屈止不住地冒出来,乌黑的头发好像也失去力气一般软趴趴搭在头上。
再不说点什么,感觉这位小同学的难过已经要溢出来了。
医生沉默,他柔声道:“小同学是高三的?”
何倦点头。
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高三,何倦已经认真想好,要好好学习,完成之前没完成的,考上top学校的遗憾了。
并且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就惨遭滑铁卢。
生病将他的计划冲击地七零八碎,最重要的是,他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帮了傅闲,人家也并不领情。
爱学习的孩子是非常受大人喜欢的,尤其医生家里也有一个孩子,现在读初中,学习每天都要人在旁边盯着才肯读书,只要不做作业做什么都有趣。
这么努力,生病都要学习的同学,成绩一定很好吧。
医生心里决定回去就把这个榜样好好和儿子说一下,哪怕学不到□□分,学个一两分都是好的。
傅闲被何倦瞪了一眼,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向来冷漠的他心底难得有了一点愧疚,他想了想,安慰:“不用那么担心。”
傅闲原本想说缺一天的课没什么,又隐约想起何倦似乎成绩并不十分好。
于是他默了默,补充一句:“缺下的课我给你补回来。”
何倦现在已经觉得靠近傅闲会给自己带来不幸了。
难为他晕晕的脑袋此时还在坚强分析。
何倦一边委屈,一边就觉得,原主为什么结局悲惨,就是因为和傅闲离得太近了。
现在他只是帮了帮傅闲,就又是发烧,又错过了上课,看起来还是要远离傅闲保平安。
此时又听见傅闲说要帮忙补课,他迟钝地想到,补课等于要和傅闲多次接触,等于会变得不幸。
“不用。”何倦毫不犹豫拒绝。
傅闲沉默不语,分明何倦拒绝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他的心却猛然沉了沉,细微的烦躁和不快充斥了心间,他眉眼重新冰冷下来,猛然别开眼,漠然道:“随你。”
最后何倦在医务室吊了三瓶药水。
他原本以为傅闲送他过来就会立刻回教室,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直静静坐在旁边。
何倦在打第二瓶吊瓶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很多,他看见傅闲就坐在一边,理了理思绪,叫了傅闲一声。
傅闲闻声看过来,何倦感觉对方的目光似乎更加冰凉,猜测他在这里等自己或许不是很开心,于是诚挚提醒他:“你可以先回去上课,不用等我。”
这句话何倦说得客气,说完就静默地看着傅闲,等他离开,却没想到傅闲表情有些空白,好似愣了愣,随后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差了起来,似乎这句话并没有让他开心。
何倦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思考了会,加倍真诚道:“谢谢你送我过来,待会打完针我会自己回去的。”
这样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何倦这样想,就看见傅闲定定看过来,金边眼镜也掩盖不住他冰冷的眼神,何倦甚至隐隐觉得傅闲有些恼怒。
他怀疑这是自己生病导致判断力低下,才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何倦自认为该说的都说完了,也足够客气有礼,于是就心安理得闭起眼睛,一边稍微休息一会,一边在心底梳理学习计划。
梳理到一半,何倦忽然想起昨晚脑中浮现的一个打算,那就是他决定住校。
但是从穿越过来到现在,他甚至还没有去原身寄住的姑妈家,今晚无论如何是要回去住的,并且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和对方说一下。
但是对方也可能不太同意……
放在自己身上的清冽目光过了几秒消失不见,何倦听见重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吱呀一声,门缓缓关上。
打完针后,何倦手掌十分冰凉,指尖都有些泛青色了,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去一声那里拿药,医生对何倦很有好感,看见何倦过来面色温和带笑,将药递给何倦,并且很仔细介绍哪一个一次几粒,一天几次。
何倦认真听着,看了医生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等医生将药递给何倦后,何倦想了想,问医生:“这些胶囊有替代的药吗?”
感觉医生看着自己,何倦迟疑着抿唇,他在原来的世界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嗓子眼小,吃东西被迫只能慢吞吞嚼碎了才能咽下,从小到大生病就是他最痛苦的时候。
像那种小药丸,不论多么小,何倦都咽不下去,最开始大人也只以为他排斥喝药,可是小何倦很乖,让做什么都会一声不吭去做,即便是非常苦的中药,他也能沉默着一口一口吞下去。
后来就确定了何倦就是嗓子眼小,吞不下药。
就因为嗓子眼小,何倦小时候每每生病都极痛苦,胶囊类的药不能吃只能用泡着的药代替,其他小药丸都必须要咀嚼咽下去,满嘴的苦味。
好在后来慢慢长大,生病少了,所以就不用经历这个痛苦了。
现在因为何倦拒绝打针的缘故,医生就尽量将药开得很全,消炎药还有其他的加起来装了一个袋子,何倦不确定这具身体会不会和他原本的身体一样。
记忆里是没有的,但是这具身体很多地方都和他原本的身体十分相像,谨慎起见,何倦还是提了这件事。
最后就是医生给何倦开了些泡着的药,显然医生已经见怪不怪了。
走到教室的时候,正好是第三节课下课,何倦是踩着铃声进教室的。
因为才下课的缘故,教室十分安静,何倦进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很多人的目光都静悄悄往他身上放,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有一道带着淡淡的担忧。
何倦看过去,是关时景,对方看着何倦欲言又止,漆黑的瞳仁还带着一丝愧疚,何倦走到自己作为座位的时候,更加敏锐地察觉到这种不对,路过第二排同学的时候,他迅速往旁边闪了闪,仿佛何倦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何倦甚至隐约听见有人说他“很恶心”。
不好的感觉弥漫开来,何倦立刻看向自己的课桌,原本整齐的课桌此时凌乱地堆着一些教科书和本子,笔盒侧倒下去,几支笔凌乱地落在课桌的四处,书包半敞着,早上还被放在椅子上,现在已经倒在桌脚了。
何倦一言不发,加快脚步走到座位上,走近了,何倦看见课桌开放式抽屉里才算是真正被人翻得惨不忍睹,一些本子已经散架了。
何倦觉得自己的头又隐约晕了起来,他心跳得极快,知道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教室仍然安静,同学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走出教室,好像其他五十几个人都在无声将目光投注在这一块地方,仿佛在看默剧。
何倦将书和本子分门别类规整好,笔装进笔盒,点了点课本和其他的东西,最后发现少了什么。
其他的东西何倦或许不记得,但他知道原主有一个记载了他很多心事的日记本,就放在课桌的最深处。
何倦原本准备找个机会将其处理掉,毕竟这在原书中就是让原身社会性死亡的炸弹性利器。
只是这一天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何倦没来得及处理。
那么现在这本日记本,会在谁手上呢?
看样子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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