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时,刚好看到陈母精心打扮过后准备出门,见到他回来,亲昵地喊了一声:“小志。”
“妈,”陈志走过去。
他们这种家庭各个都是人精,一看到陈志的微表情,陈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闻言陈志微微顿了顿才摇了摇头。
见状陈母又问:“去哪儿了?”
陈志抬头看向母亲,见她直直打量着自己,沉默须臾后只好道:“刚碰到宋阿姨了。”
话落片刻,在母亲盯视的目光下,陈志只好把事情简单地交代了一遍。
闻言陈母不在意地笑笑:“我当是什么事,这点事还值得你愁眉苦脸的。”
陈志安静了小半晌,随后抱着一丝期望看向陈母,问道,“妈,我小时候你跟我说过,让我照顾宋璟,好好和他相处,我们长大以后会是最好的朋友。”稍稍一顿,他试探道,“可阿姨让我这么做,万一被宋璟知道了,我们这兄弟就没法做了,那我们长大以后怎么办?”
听到这话陈母不由笑出了声:“我说你还是小孩吧,你还非得一天到晚跟我较劲。”
“我让你跟宋璟好好相处,是让你跟宋家未来的继承人好好相处。现在宋家谁说了算?是你那个天天只知道玩的好兄弟?”
“我老实告诉你,你宋阿姨他们一家压根不是把宋璟谈恋爱当回事。是宋璟压根没当宋家继承人的心思,他们是想借这个机会锻炼宋璟。你这次要是帮了忙,能让宋璟觉悟,那他们家可就欠你一个大人情了,对你以后好处多的是。”
闻言陈志不爽得敛下双眼,他最讨厌他母亲这幅样子,就因为他的身份,仿佛他十几年的人生就没有什么是真挚的,一切都是为利益服务。
看到陈志的表情,陈母道:“你别不懂事,在这里顾忌些有的没的的兄弟情。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这是个利益至上的社会。你现在所谓的兄弟情,一旦牵扯到利益反目得不知有多少。你阿姨说得没错,只有你们这些小孩儿才会把兄弟和朋友看得那么重要。”
“你现在当宋璟谈个恋爱喜欢得不行,事实上没那么严重,就算他长大以后知道了,也只会跟你笑笑一过。压根不会为了高中时候的一段恋情就跟你翻脸。”说到这时陈母还好笑地嗤了一声,“你以为你们这种学生时代,还能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不成。”
说着陈母语调一转,又看着陈志道:“再说了,你不说,宋璟到哪儿去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假的。”
刚好这时陈母的手机响了起来,好巧不巧正好是宋妈妈,她瞥了一眼陈志,走到一旁客气地接起电话。
陈志听见她的招呼声,抬头看过去,果不其然听见她们说起了这件事,陈母一个劲地笑着应下他还未答应的事。
闻言陈志脸色难看,等陈母挂断电话走回来,他不服气地看了自家母亲一眼,道:“就算你答应了我也不会做,我现在就去给宋璟打电话。”
闻言陈母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严肃道:“你是不是当你宋阿姨,宋爷爷和眉善目的特别好说话?”
僵持片刻,见陈志没吭声,陈母稍稍耐下心来跟他解释:“我知道,你一直拿我跟宋阿姨比,你羡慕她对你们这些小辈和颜悦色。那你想过为什么吗?”
稍稍一顿,陈母道:“你宋阿姨跟我可不一样,她不止是宋家太太,她还在宋家集团里身居多个高职。你们小孩子都喜欢她,那是她对你们爱屋及乌!外面怕她的恨她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她一眼。”
“还有宋璟爷爷,慈眉善目的,那你知道这宋家当年都是靠他一个人撑起来的吗?你现在去打电话给宋璟,让他早点看清他家人的真面目,破坏他们维持了十几年的关系。你到时候看看,等他们针对我们陈家的时候,你这个一心只想着外面世界的好兄弟能帮你什么!”
……
陈志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会有意识地给他灌输利益至上的观念。
不过好在他跟宋璟一块长大,宋璟身上那股真实又天真的劲一直感染着他,也让他有意识地选择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而不是会为了金钱和利益屈服的人。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事实证明人长大以后总是会不断妥协,或有意或无意地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而他选择屈服,背叛兄弟的那一刻,他就开始走向了成为自己所讨厌的那一类人的第一步。
陈志自我安慰着,他是为了宋璟好,为了宋家好。
可内心深处谁都无法隐瞒,人都是为了自己最好。当他选择背叛自己的道德与底线时,就意味着这只是个开始,他总会有理由第二次妥协。
只有“第一次”才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一旦最坚固的防线崩塌,人会更容易被欲望驱使。
在往后的很多年里,尽管宋璟并未知道真相,他们依然渐行渐远,或许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有宋璟坚定地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
……
那之后的某一天,陈志等宋璟补完课去老房子里找他看电影。
在屋里逛了一圈后,陈志问:“言熠呢?”
宋璟闷闷不乐地撇撇嘴:“回家了。”
陈志看他:“为什么,这么早你们不约会?”
宋璟垂着眼睛,双腿吊儿郎当地架上茶几,不爽道:“有什么为什么。”
见状陈志笑着打趣:“你就会在别人面前横,在言熠面前就是个小弱鸡。”
闻言宋璟罕见地低落了几秒,见状陈志走到他身旁的沙发坐下,问:“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宋璟瞥他一眼,道,“没有。”随后又犹豫了好半晌,说道,“我就是觉得,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陈志微微一顿,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稍稍一顿,宋璟慢吞吞说,“除了补课以外,我们很少约会,他好像不是很爱跟我待在一起……晚上我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他也基本不接不回。”他的语气有几分委屈,“他好像一点都不会想我。”
沉默了一会儿,陈志笑道:“我以为你们谈得挺开心的。”
宋璟嘴唇微启,半晌才慢吞吞道:“是我出了问题,我好像,变了。”
“刚开始谈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用回应,我就会很开心。自从,”宋璟微微一顿,瞪了陈志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才继续说道,“越来越亲密之后,”说到这时他又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尖,脸上有几分赧色,“我就想要更多了。”
陈志微微一愣,惊讶地问:“越来越亲密?你们睡过了?”
宋璟被他直白又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一噎,耳尖立刻红了,嘴上还嚣张地喊:“滚。”
陈志:“你不是说越来越亲密?”
宋璟别开眼,又横又臊道:“我不是说这个。”
思忖片刻,陈志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恍然“哦”了一声,道:“你们两,那样亲过了是吧?”
一听到这宋璟又暴躁了起来:“你能不能别问那么多?”
“不是,你这个人怎么在别人面前一点道理都不讲呢?”陈志道,“不是你自己要说的吗?”
见宋璟不说话了,陈志又安慰道:“其实这也不是你的问题,你有没有考虑过,或许是你们两个性格不合?”
宋璟登时有几分不爽,凉凉地扫了陈志一眼:“没有,我们性格很合。”
见状陈志跟他讲道理分析:“作为兄弟,我跟你说几句实话,你谈恋爱实在太黏人了,言熠刚好是个情绪比较淡的人,我估计时间久了他受不了你。”
闻言宋璟脸色当即差了点,不过也没说话。
陈志趁机问:“如果,我是说如果,言熠要是受不了,想跟你……”
话还没问完,宋璟“腾”地坐直:“不可能。”
陈志赶忙道:“我只是说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不可能,他别想。”宋璟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说出来的话却难得在面对言熠的事上透出了从小到大惯有的霸道。
一如宋妈妈的猜测。
“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陈志呵呵笑了两声,安抚道,“我懂,言熠是上了贼船了。他哪知道他表面谈了个小奶狗,实际上是个吃人的小狼狗。”
陈志边说边调着电影,等开始播放,他道:“先看电影吧,听说这部电影挺好看的。”
宋璟也没再说什么,看了一眼影片的名字。
是一部韩国现实题材的电影,叫《安生》。
这部电影主要讲述了身世凄惨的男高中生小安因家中背债,被迫出卖自己的故事。
影片开头就是一个长相漂亮的男高中生文文静静地坐在教室里,镜头把他好看的脸从各个角度收入其中。
他安静的气质有几分像言熠,宋璟看着电影中的主角小安,问:“这是什么电影?”
陈志略微一顿,道:“我也不知道。”
影片中——
主人公小安家道中落,家里欠下一堆高利贷,父亲不知去向,母亲体弱多病。有一天,小安在打工回家的路上碰上催债的黑she会时,被一位开车路过的中年男人所救,并好心替他偿还了一小笔利息。
小安承诺赚了钱会还给男人,男人却不介意地笑了笑,于是两人建立了联系。
高利贷如同滚雪球,令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一日小安回到家,看到催债的把自己家中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母亲躲在角落默默哭泣,小安心疼不已。
在被高利贷以母亲的安全逼迫下,小安主动联系了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提出了借钱的要求,并表示愿意签署卖身契,以后愿意一辈子为他打工。
作为一名高中生,这是他仅有的人脉。起初小安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并没有期待男人会帮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男人非常好说话,竟同意了他这个要求。
不过在这之后,男人经常会约他出来吃饭,渐渐地小安也就发觉了男人对他的心思。不知是出于报恩还是还债,在几次挣扎之后,小安和男人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更亲密的关系。
每次结束之后男人都会给小安很多钱,让他拿去应急,这些钱也确实帮助他家解决了燃眉之急。
然而这件事不知怎么被男人的妻子知道了,闹到了学校里,小安因而受到同学们的冷眼并被学校退学。
退学之后他干脆开始打工还债,也主动与男人保持了距离,然而被高利贷盯上,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雨夜,小安被高利贷拦在路上揍了一顿,恰好这时男人又出现替他解决了麻烦。小安感动之下,两人又自然而然发生了一切,他们再次回到之前暧昧不清的关系中。
而小安则骗母亲他手上的钱都是通过学校竞赛获得的高额奖金,小安一向学习好又听话,母亲自然相信了。
在小安打双份工,外加男人的帮助下,家中的生活渐渐开朗起来。
然而这时男人的妻子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她出乎意料得脾气好,只是交给了小安一些东西。
原来男人就是那些高利贷的老大,在男人妻子给他的照片中和视频中,小安看到的是温文尔雅的男人的另一面。
得知这一消息的小安极度崩溃,隐忍了大半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宣泄而出,他找了个角落埋头哭泣。
等发泄完所有情绪,他照常买了一道母亲爱吃的菜回到家中,却发现了母亲的遗书。母亲也从男人的妻子那里得知了小安为了还债和已婚男人搞在一起,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还被学校开除,自责之下自杀了。
故事的末尾,小安坐在海边,安静地吹着风,他的表情有几分茫然。面容却一如既往,漂亮又温柔,似乎并没有受到生活的折磨。
然而末尾的末尾,电影结尾的画面中,小安坐着的地方只剩下一部手机。
手机一次又一次的震动,来电显示都是那个男人。
-全剧终-
电影结束的时候,陈志转头看宋璟,就见他眼眶微微有点湿。
陈志讶异道:“你哭了?”
“没有,”宋璟立刻大声反驳,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声道,“我只是觉得他太可怜了,不就几十万,为了这一点钱真不值得。”
陈志多看了他两眼,最后默默垂下了眼。
大厅安静了片刻之后,陈志忽然问:“诶,你知道言熠家里怎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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