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夜晚蝉鸣阵阵, 高大的合欢树下大红的蜀葵边设着纳凉的竹榻,轻纱曼妙的女子侧卧在上头,像是夏日里皎洁的月光,三个月的孩童仰躺在她的身侧, 自顾自的吃着嫩藕般的手指, 瞧见了胤禛过来啊啊的叫了两声。
胤禛上前抱起了儿子。
软软糯糯的小家伙穿着件五毒的肚兜, 像是观音坐下的散财童子, 是今日赛马场上最小的巴图鲁。
一样的孩子比四格格像是大了两三个月。
连皇上今日也遥遥看见了这个精神的小家伙,当着众人的面还赞了他一句会养孩子。
那么多兄弟的面上何其给他长面子?
就算别人家里儿子多又如何, 还不是不及他的弘历?
真是一对宝贝。
他抱着弘历低头亲了亲明嫣,明嫣翻身向里睡着。
胤禛抱着弘历坐在了明嫣身边,慢慢给明嫣摇着扇子。
“福晋刚刚已经跟爷说了, 雅柔做的不对……”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清凌凌的一片:“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堂姐也不是故意的……”
明嫣生养的弘历今日给他挣下了多大的脸面,他还没有想好怎样奖赏就有人欺负了他的明嫣。
何况明嫣身后还有个一心一意的景深。
即便他宠爱明嫣与景深无关,可有了景深他下意识的便又觉得明嫣越发的贵重。
就仿若是他的贵人一般,能为他带来更多的好运。
人人都道皇上对他不错,可也仅仅只是不错。
想要在皇储的争夺中脱颖而出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景深与他而言如天降甘霖。
且一个有着优秀子嗣的皇子更意味着身价的抬高。
这些都是明嫣带给他的。
他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疼爱, 偏偏回来去了福晋那里商议大格格的婚事,就听得福晋说了下午的事情。
福晋是少有的严肃:“我知道王爷疼爱雅妹妹,可她如今也太跋扈了些, 明妹妹就算是年岁小, 可好歹也是生了阿哥的人, 出门在外怎么也该给些面子,可雅妹是怎么做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推倒在地上,明妹妹那么娇弱的一个人, 吓的直掉眼泪…”
原本还带着些笑意的胤禛,忽然满目幽深,一身清冷。
福晋立刻闭上了嘴不在多言。
王爷心疼明嫣,她的话点到为止,自有该起的作用。
她笑着叫人上了甜瓜做的甜碗子:“王爷尝尝,蕙宁今儿一个人就吃了好几分,挡都挡不住。”
胤禛放下扇子握住了明嫣的手,缓慢的摩挲:“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该轻慢了你。”
他说着话,转身吩咐苏培盛:“将《女戒》送去给雅侧福晋叫她抄写三遍,明日送过来我亲自查看。”
为了这样一件事情胤禛竟然要大张旗鼓的叱责雅柔?
上次宴请众位阿哥,雅柔出了那么大的丑也不见胤禛有任何言语,不过是些微冷淡了两日就揭了过去。
她眼波流转,显得妩媚动人,坐起来想要开口阻止。
苏培盛却早已经一路小跑着出了院门。
瞧见明嫣如此不安,胤禛反倒转过来教导她:“做人要学会生气,即便你并不生气也该做出生气的样子来,往后别人做事才会有所顾忌,何况如今也有了弘历,跟从前也不一样了,这些事情爷能为你做的就会为你做,有些事情你也要自己想明白。”
她一下子羞红了脸,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显得纯洁无辜。
胤禛又觉得自己说话急切了些。
把人揽在了怀里:“你天性善良,这些事情也不着急,慢慢来。”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乖顺的依附在他的怀中。
胤禛才想起德妃今日的嘱咐。
“外头规矩没有那么大,把你们家的小四和那个明格格给额涅带过来叫额涅也瞧瞧,上次你们送过来的点心说是明格格做的,额涅尝着十分不错!”
怀里的弘历因为被束缚着觉得十分不适,不由得吭哧了起来,小胖脸涨的通红。
胤禛笑着将他交给了奶娘,将明嫣抱坐在了怀里,在夏夜的庭院里,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娘娘也说要见见你,你这些日子准备着,什么时候合适了,什么时候爷就带你进宫。”
明嫣惊喜的搂住了胤禛的脖子。
夏夜的凉衫穿的单薄,动作起来露出一片雪白,优美的曲线若隐若现,阵阵的幽香散出来,如此安宁的光阴里,男人的欲望又勾了起来。
他爱怜的揉捏着她白玉一般的耳朵,低低的道:“这样高兴,嗯?”
她抿嘴浅笑,眉梢的妩媚勾魂摄魄的动人。
“那是王爷的额涅,您的额涅愿意见我,于我而言可是天大的喜事。”
就因为是他的额涅。
不过轻轻的一句话,却搅的他胸中激情澎湃,控制不住低头亲上了那柔软甘甜的唇瓣。
带着怜惜带着欢喜,区别于往日的清冷,却又一如既往的热烈。
这般的攻势下明嫣总是毫无招架之力。
她纤细柔软的四肢瘫在白玉的凉席上,像是一朵朵无辜的白莲花,夏夜里漫天繁星下诉说着娇羞动人的故事。
她娇喘连连。
无助的攀着他的脖子。
他在她耳边蛊惑道:“乖乖,叫一声好哥哥。”
她的声音里含着极致的魅惑,娇软无力的低低的答应一声,他便越发的火热。
原来住在郊外还有这般的便利和趣味。
丫头打起竹帘将《女戒》请了进来,屋子里点着驱蚊的熏香,带着点浅浅的药味。
雅柔在屋中站的笔直像是要站成一坐山峰。
起了风把那高丽纸糊着的野趣横生的灯笼吹的滴溜溜的转。
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连若柳也躲的远远的。
年氏尖细的声音从外头隔着繁花传进来:“雅侧福晋就是见多识广,我竟都不知道女戒是怎样写的!”
她笑的得意又娇软。
后院里人人都知道了。
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王爷竟然罚她抄写女戒!
就因为小小的格格!
年氏踩着花盆底漫步走了进来,依靠着原木色的门框,笑盈盈的道:“就算是侧福晋,生不出孩子,照旧一文不值!”
这句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挑破了雅柔最后的理智。
她怎么会生不出儿子?
她可是女主角,叱咤风云人见人爱的女主角!
谁也比不过她!
谁也不行!
她恶狠狠的看向了年氏,像是一匹孤狼,这般凶神恶煞的眼神到底震慑住了年氏。
年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讪讪的后退了两步,而后又挺直了脊背,转了身笑盈盈的出了门。
雅柔深深的闭上了眼。
耳畔是郊外嘹亮的虫鸣声,晚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若柳欣喜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主子!主子!府上来送夏凉礼了!”
雅柔猛地睁开了眼。
她跟景深关系可一直不错,如今婉柔一死,死无对证,她作为皇上身边红人的妹妹,王爷肯定会看到她的价值高看她一眼的!
她怎的就将这样大的一件事情给忘记了?
她立刻站了起来:“快,侍候我换衣裳!”
她要过去亲自瞧着家中人送东西,亲自当着众人的面将景深如今的非凡讲出来,傍上景深的权势,还有那拉氏什么事?
不过是罚抄而已,都能补回来。
她穿了桃红的纱衫,带着点翠的头面,在这绿色质朴的园林中醒目又亮眼。
下人们一眼都能看见。
有人便道:“有个不一样的娘家就是不一样,听说侧福晋的兄长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福晋的家世也比不上。”
“可见什么罚抄,只怕也是说说而已。”
来送礼的是先太太身边的管嬷嬷,领着一众小厮婆子将几箱子东西抬进了后院,人先去了福晋的院子,姗姗来迟的王爷步伐轻快又有力,眉梢带了不易察觉的餍足。
雅柔瞧见管嬷嬷立刻站了起来,亲自去拉管嬷嬷的手:“嬷嬷好久不见?”
管嬷嬷一双眼淡淡的瞧了雅柔一眼,立刻就向后退了两步行礼,别人看起来她似是对雅柔避之不及,却又挑不出错处。
雅柔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片刻又恢复了过来,笑盈盈的道:“嬷嬷可是瞧着我长大的,何必这般见外。”
管嬷嬷不得不垂下了眼。
就是这个太太一手养大的侄女,将她们家的格格骗到了雍亲王府,欺辱致死。
太太要是泉下有知,还不知要怎样悔恨。
不过如今入了雍亲王府,身份和从前不同,要想报仇,远比想象中的艰难。
她避而不谈,面向了福晋。
年氏和宋氏对视了一眼,轻笑了一声。
主子的热脸贴上了奴才的冷屁股,这可是平生少见的事情。
雅柔陡然涨红了脸,又向管嬷嬷道:“我哥哥近来可好?我们兄妹自小亲厚,许久不见,心中实在挂念!”
她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她身价非比寻常,尤其是王爷,要想搭上景深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就要用上她!
管嬷嬷陡然看向了雅柔,又转瞬垂下了眸,向福晋行礼道:“大爷在家中担心我们格格年岁小不懂事给王爷和福晋添麻烦,又想着天气炎热,这些日子皇上赏赐了些许好物,大爷特特挑选了一些合用的东西,叫奴婢送过来孝敬王爷和福晋以及我们格格。”
雅柔虽然觉得管嬷嬷的话听着怪异,可又不疑有他,笑的十分欢喜,甚至得意的看了年氏和宋氏一眼道:“实在叫哥哥破费了!”
可管嬷嬷仿若没有听见,又接着道:“只是怎么不见我们格格?”
大家都愣住了。
尤其了雅柔,不得不拔高了声音道:“嬷嬷?”
管嬷嬷仿若觉得看她一眼都觉得脏,连她的声音都能自动过滤掉。
年氏心思灵活立刻反应了过来,试探道:“嬷嬷是在说明妹妹?”
管嬷嬷笑着道:“正是我们大爷的胞妹,明格格。”
这些都是大爷认定的事情,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可能用此打击这位侧福晋她就乐意去做。
雅柔不可置信的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东西是送给明嫣的?”
管嬷嬷心中解气,终于抬头看向了雅柔那张精彩的脸,笑着道:“我们大爷只有明格格一位胞妹自然只送给明格格。”
年氏笑的差点要拍手道:“说的有道理!有道理!”
雅柔说来说去不过是要显示她与这位景深兄妹情深,叫王爷看重,却没想到人家根本连提都没提,比陌生人还不如。
这样的大戏,实在是精彩!精彩!
宋氏也笑起来:“侧福晋别问了,显得咱们王府似乎是要倒贴般。”
福晋也冷淡了下来,向雅柔道:“妹妹坐下说。”
雅柔向四周瞧了一圈,所有人的眼里都露着幸灾乐祸的光。
原书中到了这个时候女主进宫被宜妃责罚,多少人为她着急心慌,为什么她费了那么多力气,照看讨好那么多人,到了她这里就只有幸灾乐祸?!
为什么管嬷嬷这个老货在她面前敢如此做派?!
是不是景深知道了什么?!
明嫣不过一个半路认的外人,怎么到了景深这里就成了亲妹妹?!只认明嫣?!
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她的脸,叫胤禛怎么看?
雅柔忍不住看向了胤禛。
高高在上的王爷,眉梢眼角皆是威严,仿佛俯瞰天地的神祗,捉摸不透更高不可攀。
她不由得卑微的瑟缩了一下,退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管嬷嬷下去送礼,胤禛也起了身要走,雅柔迫不及待的追了上去。
福晋端坐在主坐上,宋氏在身侧愤愤的道:“难道就由着她这样来?”
把所有人都当做垫脚石,一心一意的向上爬,恶心又恶毒。
福晋淡看了宋氏一眼:“有些事情终归要靠自己。”
晚风摇曳,宋氏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福晋的意思叫她放手去做么?
石头灯柱上的灯火随着甬道蜿蜒向前,像是铺向了天际,夜晚的风吹过尚且带着白日的炎热,搅的雅柔发髻间的珍珠流苏微微的晃动,她仰面看向了胤禛,尽力让自己显得端方又正派。
“王爷,景深是我的兄长,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是王爷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可以去为王爷游说,毕竟我们兄妹关系向来亲密。”
胤禛讶然的挑眉。
若不是今日之事他几要忘记雅柔也是在景深生母身边长大的,为什么景深只认明嫣却不认雅柔,为的跟雅柔划分清楚界限,今日特特当着众人的面来送礼。
从今往后,他们都知道,景深只认明嫣。
为了明嫣过的安稳,景深早就向他投了诚。
雅柔竟然来说这些话。
从前总觉得格外聪明的一个人今日再看却觉得还是高看了雅柔,又或者低估了她的野心。
他皱起了眉头,人显得冷峻又锋利:“都是皇上的臣子一样的为皇上效力,说这些话做什么?!”
雅柔被这样的严肃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小步。
她只心中觉得不能被明嫣抢夺走了她好容易谋算来的一切,胤禛不信任她,她只能使出杀手锏!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里深藏的秘密吐露了出来。
“王爷,我曾做梦,梦中可预见未来。”
月亮隐在了乌云后,满头珠翠一身红衣的雅柔乍然一看,犹如阴森厉鬼。
胤禛的心绪也都藏在了幽深的眼眸后,声音越发不可捉摸,淡淡道:“哦?还有此事?”
便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叫雅柔激动了起来,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光辉未来,又责怪自己为何没有早日想到这一招。
“王爷若不信大可以印证一二,明日朝堂,皇上要提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条例。”
皇上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些事情?
前些日子明明说了国库亏空恐不充足,要加赋,怎的明日又会变了?
他心中淡漠,言辞间也显得冷淡:“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胤禛现在自然不信,可等到明日上了朝,瞧见了一切自会明白她这样一个知悉未来之事的人是何等的珍贵!
什么福晋什么明嫣什么景深,统统靠后!
她不徐不疾的行了礼,踩着雪白的花盆底走的从容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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