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火下, 藏香的气息驱散了园林中的蚊虫,夏夜便也安宁了起来。
福晋给胤禛摇着扇子有些漫不经心的道:“莫洛年岁小,就算是喜欢外头新鲜的人物,也是因为没有碰上蕙宁这般优秀的贵女, 明妹妹是觉得自己的妹妹好, 自将这事情当做事说了一嘴, 叫我看实在不算是什么事…”
胤禛垂眸片刻:“虽说如此, 还是谨慎些的好。”
“他额娘可是很喜欢蕙宁的,拉着手都不愿意松开, 人也是个开明温和的,我就瞧着不错。”福晋满目的笑意。
从前漂亮的眼眸里该有纯真烂漫早已消失殆尽只有为人母的慈祥,眼角现着细细的纹路。
胤禛温和了下来, 换了了话题道:“过几日带着明嫣和弘历去娘娘处,总该备些礼物才成,她一个格格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有什么主意?”
那样娇软的人儿跪在他的身侧,搂着他娇滴滴的道:“总该备些什么东西才好吧,不然实在失礼,若是娘娘因此不喜欢我了该如何是好?”
她眼眸里含着泪花像是晶莹剔透的珍宝惹人怜爱, 他立时觉得万事都能依着她来,只要她高兴就好。
何况她还是奔着讨好娘娘去的。
他满口答应,自要来福晋这里替她说一句。
福晋的心思都在蕙宁的婚事身上, 听得胤禛这样说, 实在觉得不过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 随口答应道:“她向来会做点心,早早备几分点心送去宫中就很不错。”
胤禛微微颔首。
烛火跳跃他人也站了起来:“我去雅柔那里了,福晋也早些安置吧。”
灯火的阴影处福晋的眼眸冷了下来, 淡淡的道:“王爷慢走。”并没有起身。
下人们取下灯罩换了蜡烛,福晋闭目躺在凉椅上,宝娟低低的道:“您何必给明格格分派那样的差事?”
“叫王爷高兴且不伤着利益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只是王爷如今对这个雅侧福晋,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
宝娟劝解道:“她不过一个侧福晋,家世也比不上您,且没有子嗣,成不了气候的。”
正因为此,如今的一切才叫她觉得可怕。
雅柔的宜芸馆内灯火通明,大理石桌面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厨房呈上来的各色菜肴,精巧繁复,外围一圈繁花点缀,香味浓郁,奢靡又富贵。
她穿着轻薄的纱衫,妆容也格外的妩媚浓艳,举手投足间就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和令人遐想的曲线。
然而对面的男子目光幽深,冷峻的眉眼像是大理石雕刻的石像,似乎与凡夫俗子的悲喜并不相通。
她原本该有的似是掌握了人间生死的自信和从容在这样的人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起来,眼眸不自觉的露出了微微的讨好。
胤禛莫名的就想到了明嫣。
穿着规规矩矩的夏衫,坐在孩子的身边摇着扇子,他走过去的时候她总是小鹿般的惊慌失措,总是怕他这样怕他那样。
他在她的面前不由自主的卸掉了所有的伪装只是一个没有自制力的普通男子。
然而别的人面前。
费尽心思的卖弄风情于他而言与这一旁站着的低眉顺目的仆从并无二样。
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挑起了雅柔的下巴,她涂脂抹粉的面庞上飘起了两片红晕,娇滴滴的道:‘王爷……’
他勾唇浅笑,似是蛊惑般,低沉道:“你可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他说着将人揽在了怀里,亲密无间。
雅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她攀着他的脖子撒娇道:“那你心中可是只有我一人?”
“自然。”
她笑的娇美动人娇滴滴的在他耳畔低语:“太子被皇上逼迫走投无路,有意谋反,明年三月皇上即会废太子。”
这样举国震动牵连甚广的大事就这样在一个女子的口中儿戏般的说了出来。
他闭了闭眼,似是也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什么波澜,摩挲着她白玉的耳垂道:“那蕙宁会嫁给莫洛吗?”
雅柔抿嘴直笑:“您真是个好阿玛,叫大格格放心嫁吧,她会过的和谐美满,儿孙满堂的!”
明嫣刚哄着弘历睡下,小家伙还抓着亲额涅的袖子不愿意松开,明嫣只能歪在他的身边跟含玉说话。
“福晋叫人传了话,说您若是要送,就备些点心,叫奴婢说,您何必非要做什么点心,这样热的天气,厨房可不是个好去处。”
这可是她费心费力求来的差事。
有何等作用等进了宫自会见分晓。
她抬眸道:“王爷在宜芸馆?”
“从福晋那里过去的,听那边的人说,王爷听了雅侧福晋的话,已经准了大格格的婚事,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操办起来了。”
雅柔传什么不好,偏偏要传这样的话。
大格格是福晋的死穴,若是这婚事些微有些差错,那福晋定会叫雅柔碎尸万段。
现如今很多事情早就发生了变化,跟书中所写已经大不相同。
为了一点该死的胜负欲,将自己至于此等危险的境地,真不知该说雅柔是勇士还是鲁莽。
事情正按照她的计划进行,这些日子胤禛要捧着雅柔,她可算是能过些松快的日子了。
她起了身,赤脚踩在竹地板上,冰冰凉凉的舒适,取了笔墨纸砚下来,将自己所知的一些糕点一样样的列举出来。
她的字俊秀好看,画的画便是简简单单的几笔,因为曾经受过西洋画的熏陶也显得惟妙惟肖。
就像是从前在闺阁中的悠闲时光又回来了,她的眉梢眼角都是轻快和欢畅。
有人在背后一把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明嫣吓的差点大叫起来:“来人!”
胤禛被她机敏的样子逗的大笑起来,把人打横抱在怀里:“怎么光着脚?”
明嫣瞪大了眼,眼底里波光凌凌清澈漂亮,满满的都是惊讶:“你,你…”
身边有一个预知未来的女人,胤禛怎么舍得丢下来找她?
她的笔跌在了宣纸上,落下了浓重的一笔。
她挣扎着要下去,雪白的里衣立刻松散开来,露出了里头的风景,她连忙慌手慌脚的去掩,他的手却已经探了进去,咬着她的耳垂,低低的撒娇一样道:“爷想你了….”
他的身上还带着些酒气,显见是有些微醉了。
“你不知道,那些人叫人多恶心…”
那些人是谁?朝堂上的对手还是后宅中的女眷?
她奋力挣扎着维持着最后的领地。
雪白的衣裳跌在了竹青色的地板上,像是绿林里开了一朵雪白的花。
苏培盛立在宜芸馆,瞧着冯嬷嬷迈着轻微的八字步走了进去。
又遥遥的瞧了一眼竹几舍的方向。
一样的女眷怎的就有这般大的差距,刚刚酒酣耳热正是大好时光,王爷竟然撒了一把迷药跳窗走了。
走了…
留下他这样的太监假模假样的站在门口,仿若正在替主子守门,其实主子早乘着夜色追寻美人去了。
冯嬷嬷进去瞧了一圈,出来在苏培盛耳边低语:“叫王爷放心吧,两日之类,保管把那些不得用的人全部换掉,且不叫侧福晋疑心。”
苏培盛连连点头。
老嬷嬷里头顶顶厉害的就是这一位,连他见着了也要退避三舍,王爷把她请出来清理雅侧福晋身边的人,务必要随时随地知道雅侧福晋的动向。
这分明是在不着痕迹的监禁。
偏偏那位还不知道,以为自己在这后宅多么风光,其实都是虚幻的。
真是悲哀。
明嫣躲在被窝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她不过是想清闲两日而已,打着雅柔的名号人却在她这里,一夜的安生日子都没有。
胤禛却以为她是愉悦,越发的卖力,哄着她道:“爷的娇娇儿,乖乖!”
情到浓时总是这样,心肝肉儿的叫着。
她气冲冲的扭着他就是不叫他如愿,谁知道他却越发觉得有趣味。
果然男女有别,关键时刻也并不在一条线上,她自暴自弃的闭上了眼,他却又道:“看着我,看着我!”
她都快气死了。
夜深人静她睡的不省人事。
胤禛起来穿戴,转了身又在她的面庞上亲了亲。
他的小姑娘逗弄的生了气原来这般的生动有趣,真是叫人喜欢。
从前在外头的时候要顾着家中不能相拥到天明,如今娶回了家中还要顾着别人不能对她抬宠爱。
他叹息了一声,大踏步迈出了屋子,又一次融入了夜色。
福晋的万方安和冬暖夏凉,虽也建在水中可比年氏的琉樱水榭不知又强了多少。
早晨的清风吹来了湖面上的荷香,廊下的五彩穗子随风荡漾,明嫣掩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前头的年氏在她身边低语道:“王爷昨儿晚上又歇在了宜芸馆,这样子下去,哪里还有咱们这些人的活路!”
明嫣也很好奇。
胤禛是怎么做到人在她这里却叫外头人都觉得他是在宜芸馆的?就算是骗了别人,可难道也骗了雅柔?
上首的福晋已经坐了下来,雅柔姗姗来迟。
她面庞上带着娇羞的红晕,搭着若柳的手一摇三摆仿若十分疲累,弱不禁风,经过门槛的时候甚至绊了一下,停下来娇喘了几声才缓步走上前向福晋行礼。
“实在是我太过疲累,所以来晚了。”
她说着话,又低下头,看上去娇羞的仿若是个少女。
这样的举止做派,只差大声告诉所有人,我昨日承宠,且宠爱凶猛!
大抵在后宅许久也没有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炫耀宠爱的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
沉寂许久的李氏,在二格格和三阿哥的夹带下似乎渐渐又冒出了头,凭借着多年的宠妾经验,立刻冷哼了一声,表示了鄙夷。
这一声也终于将福晋的思绪拉了回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妹快坐下吧。”
年氏也从牙缝里挤出了笑意道:“可不是,若是这般摔倒了,叫别人怎么想?”
年氏身后的侍妾低笑了两声。
雅柔淡淡道:“掌嘴。”
若柳不知道从哪里站了出来,抬手就给了那人两巴掌,恶狠狠的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夏风一吹,满室寂静。
后宅里当着福晋的面这般嚣张的人还是第一个。
福晋冷了脸,眼眸里幽深又冰凉:“听说妹妹插手了大格格的婚事?”
雅柔笑着道:“福晋不必感激我,大格格往后定会过的幸福美满!”
福晋原本觉得莫洛不错,可是在雅柔插手了这件事情之后她忽然变了主意,她不信雅柔会这般好心好意,她的女儿的婚事也不该由别人说了算。
福晋端起了茶盏,轻吹了吹茶叶沫子,不徐不疾仿佛家常般道:‘若你在敢插手蕙宁的婚事,你定会后悔。’
后悔?她可是好心!
雅柔冷笑着站了起来:“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她说着话又起了身,搭着若柳的手一步三摇的向外走。
经过明嫣身边的时候却笑着停了下来:“差点忘了跟妹妹说句感谢的话,若不是妹妹我也没有今日。”
若不是明嫣栽赃陷害一时将她逼迫到了绝路上,她还想不出这么好的路子。
她轻笑着道:“我可是有大礼送给妹妹的,妹妹且等等,这几日就能收到!”
明嫣仿若看着个小丑般看着雅柔。
雅柔知不知道在她的视角来看,雅柔何等的可笑可悲?
自以为掌控了一切自以为凌驾于众人之上,其实连个侍候人的小丫头尚且不如。
她目光中的悲悯叫雅柔原有的骄傲自得渐渐的弱了下去,莫名就显得底气不足,听明嫣道:“姐姐,你信这世上有报应吗?”
“姐姐,你信这世上有报应吗?”
幼小的孩童跪在佛堂大殿的蒲团上,仰望神祗的时候也曾问过相同的话。
她瑟缩着向后退了一步,最终转身出了正门。
若柳尖刻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刺耳:“那个明格格也太嚣张了!”
雅柔冷笑了一声:“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她也嚣张不了几日了!”
凡事伤害过她的人最终都要付出沉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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