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飘着一页扁舟, 几个婆子在湖面上摘荷花,日头高升天气炎热了起来,年氏走了两步停下来,看向了站在身后的耿清秋。
耿清秋白净圆润的脸蛋有着叫人不能企及的妩媚。
她想着刚刚内里的情形, 冷笑了一声。
抬手就给了耿清秋一巴掌。
耿清秋震惊的抬起头, 屈辱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年氏。
年氏竟然也敢打她?!
为什么要打她?!
年氏瞧着这张脸上鲜红的指头印, 终于顺畅了许多, 转身上了软轿,扬长而去。
四周都是讥笑声, 刘氏也跟着叹息:“身份低就是可怜。”
年氏想打就能打。
她竟然卑微到了如此地步?!
李氏又往后瞧了一眼,想想刚刚的情形还是觉得吃惊。
福晋叫将厨房的人领了进来,厨房的管事媳妇王五媳妇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实在不是奴婢不上菜, 而是厨房现今实在太乱了,下头的人都不听使唤,采买上的东西又总是做错,今儿早上厨房里根本没有盐,张大厨将糖当做盐,结果要上菜的时候一尝,全错了!”
福晋眼底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胤禛转头看。
那张向来微微弯起来的唇角照旧还是弯起来的, 只是笑意也是残酷的。
他忽然就有些不明白,他的那个贤良淑德的福晋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福晋根本顾不上胤禛的心思。
她现下所有的嫉妒酸涩都翻了上来, 只想把明嫣踩在地上狠狠的出口气。
她装模作样的皱着眉头道:“你从前管的好, 连格格出阁的大事都是你办的, 怎么现今厨房就乱成了这样?”
所有人都看的分明,今日这一场是福晋和明侧福晋面对面的战役。
她们这般凡夫俗子根本插不进去。
王五媳妇畏畏缩缩的看了明嫣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似乎一切的难言之隐都是因明嫣而起,而自己不过一个下人,有些话说不得。
事情都提到了台面上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福晋便笑向着明嫣道:“明妹妹可有什么要说的?”
明嫣耳畔的宝石耳坠光华闪烁,明亮的眼眸里还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抬起了眼眸散漫的瞧了福晋一眼。
福晋第一次在明嫣的身上感受到一种跨越了年纪地位,凌驾于生死之上的压迫感,淡淡的却又不可对抗不能反抗。
她呼吸微微一滞,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叫自己显得似乎更淡然更高一筹些。
“我到不急说,叫王五家的先细细的说说,怎么就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福晋冷笑了一声:“既然明侧福晋开了口,那你便好好的说!”
王五媳妇跪在地上又磕了头才一字字的道:“每日要什么单子都是早拟好的,昨日就给了刘奇家的,谁知道她做事粗心漏写了两样,先前就有几个厨房的人做事情不规矩,奴婢寻了侧福晋告状,侧福晋不管不问,这些人瞧着侧福晋好说话,越发的不把奴婢放在眼里,若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样大的事情,传出去还不叫别家笑话。”
王府的主子们没有早膳吃。
这样的话确实是个大笑话。
福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刘奇家的在哪里?!”
刘奇家的下意识看了明嫣一眼。
明侧福晋端坐在黑漆太师椅上,纤纤素手搭在宝蓝色的椅搭上,令这寻常的物件都增色不少。
即使一言不发,可满身气度叫她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做什么事都不用怕。
福晋冷冷道:“刘奇家的,你可知罪!”
因为采买的东西乱了致使主子无饭可吃确实是个大罪过。
刘奇家的行礼道:“福晋,这事情不是奴婢做下的,王五媳妇从账上支去了一个月的盐采买银子,给奴婢的单子上却没有这项,前日少买了十只鸡,上前日厨房丢了五头鹿,该用的钱都用了东西却总是不够,并不是奴婢们不尽心,而是因为王五家的全部贪墨了!”
王五媳妇吓了一跳,朝着刘奇家的啐了一口道:“红口白牙的你就想污蔑人?!”
刘奇家的冷笑一声道:“我可不是污蔑你,我这里有的是人证!”
一直一言不发的胤禛淡淡的开了口:“将刘奇家的人证都带上来。”
福晋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在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厨房做事的人来了一半,跪在外头,选了两个代表进了屋子里头。
“王五媳妇日常偷拿厨房东西,动辄克扣下人银钱,这次的事情刘奇家的拿着单子我们都瞧见了确实上头没有盐巴,我们有人还去问了王五媳妇,说是厨房里东西已经不够了,怎么不买,她却叫我们不要多管闲事,原本厨房还有些的,谁知道今儿早上来东西早不见了。”
这些跟着她做了这么久的事情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全部倒戈向了明嫣?!
难道真的是王五媳妇做的太过呢?
她原以为胜券在握的事情,觉得只要一开口就能在她的地盘上将明嫣压的哑口无言往后在别想着插手后宅的事情,最后却变成了王五媳妇的孤军奋战。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起来。
实在没有料到事情忽然会变成这样。
既然有这么多人作证,那问题就从刘奇家的转到了王五媳妇身上。
王五媳妇又气又急又害怕,磕头道:“福晋她们都是胡说八道,是污蔑!”
可是除过这两句话她就在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只是又气又怕的抖。
胤禛垂眸道:“明嫣瞧着这事该怎么处置?”
明嫣淡淡道:“所有人签字画押,所说之话若有一句不实,一律交给旗下衙门处置,决不轻饶!”
她少有这般威严的时候,忽然冷的脸,满身清冷的看过来,所有人都是一肃。
又向刘奇家的道:“咸菜小粥送上来,今日就当是斋戒日了。”
早膳总要先用了。
两句话就分派清楚事情,主次分明。
下人们行礼应是退了下去,花厅里立时清净了起来。
冷静下来的福晋,瞧着所有看向明嫣的敬畏的眼神,不由得瘫坐在了椅子上。
事情还没有分辨清楚,可她已经完败了。
在出现问题时她不顾一家老小腹中饥饿而将下人带上来掰扯之时,就已经完败了。
明明不过一个水乡的小家碧玉,为什么就有这样的气度见识和手段,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丁点儿东西就杀的她片甲不留!
她谋划了这么久,下的一盘大棋,明嫣只说了两句话却悉数化解!
李氏站在门口再向后看,福晋还坐在主坐上,眼眸里灰蒙蒙的一片,剧烈的咳嗽着。
即便是她最受宠的时候,福晋当众也没有这般狼狈过,一言不发面色且青。
王爷看着还是寻常的样子,可是走的时候吩咐慎刑司的太监道:“此事彻查清楚再来报我!”满脸冷酷。
可转了身却满目温柔的看向了明嫣,竟然是笑着同明嫣一起走出去的。
听说这是要进宫去看太后的。
别的人谁又有资格跟上去呢?
原来这后宅里的天早就换了。
这一次换的这位,深藏不露,不可捉摸……
今日的早膳是吃的最清淡的,胤禛却满目笑意。
当时花厅里的人都叫福晋的气势给震慑住了都觉得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可没想到明嫣只要两句话就把所有事情分派清楚,叫福晋的赫赫威严也落了下乘。
他的姑娘进步的可真快,实在给他长脸面。
明嫣乖顺的跟着胤禛。
今日之事表面上看是她跟福晋的厨房之争,实际上却是福晋伪善大度的面具当着胤禛的面被她彻底撕了下来。
什么大度端庄,不过是建立在自己的权势地位没有受到挑战的时候。
一旦心中生了妒忌,所谓的以胤禛为天为地都是骗人的鬼话。
在胤禛心目中的地位一旦跌落神坛,迟早也将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垂眸浅笑,安宁美好。
太后这两日吃的不合口味,明嫣过去洗手做汤羹,清凌凌的荷叶粥捧上来,太后当着皇上的面吃了两碗,搭着皇上的手在院子里消食。
那么多皇子皇孙都在跟前。
明嫣浅笑着立在胤禛身侧,既有为女子的柔顺美好更有做皇室侧福晋的尊贵和雅致。
八阿哥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投过去。
八福晋知道明嫣对八阿哥有救命之恩,便是心有不满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皇上笑向着胤禛和明嫣道:“老四不错,你这个侧福晋也好,若不是她这个手艺,朕还不知道要怎么哄着太后用饭。”
三福晋心中冷哼。
别人家中的正室都在这里,唯独老四家只带着一个妖艳的侧福晋,定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谁知道十福晋竟然先开口捧场:“明侧福晋人美心善,谁不喜欢?”
八福晋和三福晋都诧异的看过去。
十福晋连汉话都说不清楚,竟然这样卖力的奉承这个侧福晋?
十四笑着道:“皇阿玛您别光说话,也该赏赐一些才是。”
明嫣眼眸微微转动,笑盈盈的向十福晋和十四福了福身子。
皇上开怀的笑起来:“你们说的是,确实该给赏赐!”
大家还没说话,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的弘历却先拍起了手。
他常随着明嫣往太后这里来,混的个脸熟,太后虽为的不叫别人多想是不会特地亲近这些皇孙的,可是谁也架不住弘历的可爱聪明。
皇上也看了过来,这会子皇上心情好,说话也和风细雨:“这是老四家的弘历?长的结实!”
几个孩子都在就数弘历长的最胖,圆嘟嘟的像个小皮球一样,大眼睛一弯,可爱的谁也抵挡不住。
太后笑道:“孩子虽小,也知道这是好事,所以才特意拍手。”
皇上看了又看,觉得弘历天圆地方,天庭饱满十分的有福气的模样,不由得多问了两句:“几岁了,日常在家做什么?”
寻常连话也说不得几句的弘历陡然像是变了个孩子,从奶嬷嬷怀里滑了下来,规规矩矩的给皇上磕头,然后口齿清晰的道:“孙儿虚三岁,平常都跟着额涅读书耍布库。”
别说皇上看着满目惊喜,连明嫣这个亲娘都吃了一惊。
皇上笑着又继续道:“读什么书?”
两岁多的孩子话都说不全,能读什么书?明嫣只是坚持每日讲故事读给他听,远没有想过要把弘历养成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
可弘历又一次叫明嫣大吃了一惊。
小家伙挺起了胸脯,站的笔直,小嘴巴一张,整篇的三字经一字不差的背了下去。
在坐的大人都吃惊了。
连胤禛都吸了一口冷气。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背下这些的?平常也没有感觉到呀?
他和明嫣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想要描补两句说孩子寻常可也找不出恰到的言语。
皇上吃惊的上下打量弘历,两岁多的孩子养的好,看起来像个三四岁的孩子,满脸的稚嫩懵懂,也欢欢喜喜的打量着他,一点不紧张胆怯。
他目光扫过胤禛和明嫣面上的神色,显然这对父母也没有料到孩子会这样出色。
不管是不是事先做的准备,这么大点孩子能背下这些可见不凡。
皇上笑着颔首,从腰上摸下个玉佩,递给了弘历:“好孩子,以后再接再厉。”
胤禛忙抱着弘历和明嫣一起谢恩。
众人更是五味成杂。
一个优秀的子嗣在此时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皇上并没有深问弘历,只是作为帝王的手段和策略,而内心所思所想,下头的人既窥得见,似乎又窥不见。
可不管如何,弘历众多皇孙中脱颖而出,在皇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却是毋庸置疑的。
八阿哥羡慕嫉妒的看着胤禛。
明嫣为胤禛赢得了一个孝顺的好名声,明嫣生的儿子也为他在皇上心目中加了分,甚至因为明嫣,他跟众位兄弟的关系隐约也缓和了许多。
怎么就叫胤禛得到了明嫣?
为什么不是他?!
众人从太后的云涯馆出来,十福晋追上了明嫣,八福晋在旁听着这才明白了过来。
明嫣做的点心往十阿哥那边送了几次,十阿哥府上的老六本来一口东西都不吃,现下只吃明嫣送的点心。
十福晋只能厚着脸皮求上来:“若得了空,我们带着孩子去你那里坐坐?”
都是为了孩子。
还要这样上赶着低声下气的巴结人。
明嫣看了胤禛一眼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只要孩子喜欢吃,我高兴还来不及。”
恰到好处的接住了十福晋的巴结,全了大家的脸面。
十福晋觉得满人里讨人喜欢的也是不少的。
胤禛跟十四十三几个说了几句话,就带着明嫣和弘历一起上了马车。
弘历还不知道今日自己出了多大的风头,欢欢喜喜的坐在明嫣的怀里,笑呵呵的扒着明嫣的手指头玩。
胤禛笑着把儿子抱在了怀里。
小家伙可是给他大大的长了脸面。
他温和的道:“你除过三字经还会别的吗?”
弘历仰着小脑袋道:“会呀,还有论语呀!”
孩子的眼睛大而黑亮,胤禛觉得自己的心怦怦跳的厉害,咽了口唾沫道:“那你给阿玛背一下?”
明嫣闲暇的时候总是喜欢给弘历读书。
可明嫣绝对没有料到,平日里漫不经心的举动会有这样的收获。
一万多字的论语,弘历背下了一半,后头剩下的一半明嫣还没来得及读。
两个大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乐呵呵的小胖子,都满目震惊。
谁知道平时话也不喜欢多说的孩子,竟然是个神童?!
要不是皇上今日意外一问,还不知要隐藏到什么时候去。
一贯矜持的胤禛,不断的搓着手,因为意外和欢喜想要夸一夸儿子,却不知道用什么言语。
明嫣也手足无措。
这么优秀的孩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两个人面面相觑,意外的安静了下来。
马车戛然而止,外头的苏培盛道:“王爷,侧福晋,到了。”
弘时早起就吃了一点,这会子后厨又送一次膳食,补的是早起的缺,李氏坐在弘时边上亲自给弘时喂了几口,弘时便不愿意吃了,正闹着,丫头进来,在李氏耳边低语了两句。
李氏听得这话,面色一变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声音都变了调:“皇上给四阿哥赏了贴身的玉佩?为什么?”
“听说是四阿哥会背书。”
李氏烦躁的站了起来。
都是雍亲王的子嗣,弘时年纪还大点都没有机会面见皇上,弘历才这么大点不但见了皇上竟然还得了赏赐?!
一个两岁多点的孩子会背什么书?!
还不是长的可爱点!
她又气又急。
怎么样才能坏了这个小东西的名声,叫王爷只看见她的弘时?!
弘时又哼哼着要吃西瓜,李氏一面哄着一面叫人快点送西瓜过来。
没想到苏培盛忽然来了。
李氏面上一喜,亲自迎了出来,可瞧见苏培盛的阴冷,她心中却不由得打了个突,脚下一滞,面上笑容也僵硬了起来,干干的道:“苏总管怎的亲自来呢?”
苏培盛淡淡道:“王爷叫侧福晋去一趟清静书屋。”
清静书屋是胤禛处理公事日常起卧的地方,寻常内宅里的人都去不得,为什么会忽然叫她去。
她并不觉得这是好事。
十四阿哥也是刚刚得了消息,站在屋子里头满眼愤怒的看着胤禛。
“四哥是什么意思?我刚刚管了肃清田产的差事,四哥的人就派人来给我送帖子叫给这个李建林网开一面,想做什么?他不但霸占田地还欺男霸女,四哥叫我网开一面?!”
兄弟两个从前针尖对麦芒,这两年缓和了许多。
今儿是第一次这般剑拔弩张。
胤禛转眸只看了邬思道一眼,邬思道已经把事情查了清楚,从外头进来行礼道:“启禀王爷,门客沈云收了李侧福晋五百两银子,替李侧福晋写了这个帖子送去了十四爷面前。”
十四冷笑连连:“你想用这个法子推脱?那上头可还有你的大印,你说你不知道?”
他不依不饶,大有闹起来的架势。
下头人着急的不行,谁也不敢随便开口。
胤禛冷冷道:“那你想怎么样?”
“把这个事情告诉皇阿玛,请他老人家决断一番!”
有个娇糯的声音在外头道:“给王爷十四爷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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