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幼娟这会也明白了,谢桂圆是想和他们一起去上工的,然而几乎是话一说完后,谢桂圆立马就回屋了。


    同在灶房的樊幼娟母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心知谢桂圆又是犯懒了。


    晃了一下神,樊幼娟眼里闪过一抹浓重的鄙夷,打定主意等大儿子谢解放出来她们就走,至于等不等谢桂圆,樊幼娟并不认为今天白天谢桂圆还会上工。


    哪一回这人不是白天偷溜出去四处耍,晚上回来睡觉的。所以,压根就没对谢桂圆抱多大希望。


    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家宝,见他一双乌黑的眼眸子一错不错的老盯着裤兜,也不知道在看着啥。


    谢家宝才四岁,正是脸嫩的时候,额角的汗珠滑下来,一抹脸刺拉拉得疼,她把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来心疼的加在家宝头上,柔声安慰道:“我们家宝乖,姥姥最疼你了,一会去姥姥家,看看你爸,窝囊废。”


    她们娘几个都在外面晒着,谢桂圆一进屋就不出来了,樊幼娟珉了珉嘴唇,也有些发热,默默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埋怨着谢桂圆。


    平常原主不常劳动,这时候突然下地,他记忆中可真不知道该穿什么防晒,大喇喇去干活,晒像原主儿子那种小黑皮,他可不愿意。


    走到醒来后躺着的房间,发现门口竹竿高的小孩从怀里掏出个碗大的锁头正要锁门,原主八岁的大儿子谢解放,谢炀冲着喊了一声儿子,看那锁门男孩愣住了,赶紧的往记忆中的屋里跑。


    推开门,谢炀搂着谢解放走到里屋跟前,冲外头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问:“儿子,你钱找地方放好了吧。”


    谢解放放下铁锁头,拧着眉头“嗯”了一声。


    要是村里别的人家的儿子这个态度,早就被父母骂个半死。谢炀靠在屋门口就是不进去,谢解放一看到谢桂圆这样,紧张极了。


    谢炀看了一眼一旁僵住了身子,还往后退了半步的儿子,也没再说话。


    谢炀站在门口,想到自己一辈子就留在农村,还要每天卖力干活以养活一大家子,心里就老大的不乐意。


    老谢家几十口人,几代人都挤在这小小的院里,谢老根兄弟三人,每家六七口不过分了几间房,谢家老大谢永根当上生产队长搬去了大队部,前几年赶上打饥荒,半夜遭了土匪,谢父谢母赶紧过去挨着大爷谢永根建了个房子。


    东院里没了谢父谢母,原主弟妹又不爱收拾,院里更是堆满了各种杂物,看着就拥挤杂乱,连带着原主的房间都被谢炀打进黑名单,他压根就不想进去。


    想到白来了俩便宜儿子,谢炀扭头看着谢解放笑了笑:“解放快,给爸拿身耐脏的衣服去。”


    这整个红旗渠里,上工还要重换衣服,洗白脸抹女人雪花膏的,也就他那个懒汉爸爸谢炀了。


    忍了忍,谢解放面色古怪地去樊幼娟的嫁妆柜子,拿了叠好的换洗衣服。


    ……


    “成功就在眼前,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为了党和人民,我们要咬紧牙关,鼓足干劲,抓革命促生产,夯实水坝,争取今年旱涝保收,在挖沟中学习挖沟。”


    “一切土坷垃都是纸老虎!!”


    “努力努力再努力,不是二队压倒三队,就是三队压倒二队!!”


    炎炎夏日,日头已经毒辣起来,人手心里汗涔涔的,地头乌泱泱站了一堆人,全都伸长了脖子,斗志昂扬地看着台上包头巾的男人,作为红旗渠第三生产队长的谢永根,他正站在土坡用手放在嘴边吼得声嘶力竭。


    下面每个人都热得脸红扑扑,却没有一人想走的,全都亢奋满怀激情,他看着更是激动。


    这种氛围下樊幼娟带着毫无劳动人民吃苦耐劳的精神的谢炀姗姗来迟,看着周围张望过来的数张脸,樊幼娟心中只觉没脸,燥得慌。


    樊幼娟步子迈得大,走的很快,两个小男孩也溜溜达达过去,谢炀拖着原主蜜罐里泡了几十年的身子跟在她身后,有点吃力,微微曲了曲腿。


    看着平时不管事儿的谢炀来上工,全队人都看稀奇一样的看着他,其中女人占了大多数,大多目光隐晦而仔细的打量他。


    原主是原主,他是他,就算一直待在这了,他也不想顶着坏名声,谢炀一路走来,都跟着大伙打招呼。


    “三奶奶,前几天还梦见您了呢,我婶子给生了个大孙子,白白胖胖的。”


    谢三奶奶低头一瞅怀孕没多久的媳妇,登时乐了,“可不嘛。”


    “保管和婶子一样漂亮。”苦着脸的媳妇一听,眉眼笑了:“你这孩子。”


    “周叔,喝水呢。”


    周叔嚷嚷道,“是啊,多喝水好出大汗。”他这人就爱凑热闹,人来熟。


    一家四口人一起上工,让生产队的队员惊得合不拢嘴。


    老谢家的小子是开窍了?见面就笑着过来打招呼,不是凶巴巴的,比原来看着精神多了嘛。


    又见谢炀一副好脾气的站在人群里唠嗑,再有好事的人也不好计较来晚的事儿,忍不住咋舌的同时又想凑过去热闹。


    一旁樊幼娟闻言,好奇的看了谢炀几眼。


    “噔噔噔”


    打量一眼,人差不多到齐了,谢永根深深喘了口气,在每人每户的签到簿上画上勾,这才敲了声锣鼓,开始分配一天的工作。


    谢永根看着谢炀,诧异道:“你咋不去赚工分?”如今这年景男的都去垒石块挖土沟赚壮劳力的大工去了,哪有和女人抢卸土的,赚不着工分的轻快活。


    “大爷,我就想跟着幼娟干。”樊幼娟分配完工作就领着两孩子走了,这会听不到。想了想刚才路上看到的标语,谢炀一脸坚定说:“大爷,以前我思想落后,现在落水我也想通了,争取做积极分子努力进步,为国家添砖加瓦,等我身子恢复了,就去垒石块干重活。”


    干重活是不可能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呦,老谢家的,太不地道了。”一女人嚷嚷道。


    这半天老谢家的说了一大通,就是想捡便宜活磨洋工呀,听了半天,她可算听明白了。


    别的女人附和道:“就是,给我们女人抢活,还是不是个男人!”她还没领活呢,这不瞎闹。


    谢永根看了看两人一眼,也不插话,在记事簿上记上了卸土。


    那女人眼尖看到了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永根就说:“没看见人家身子虚着,平时偷摸懒散,这会愿意干活就是进步,你们要阻挡一个积极向上的人民进步?”


    哪有。没找到茬还惹了顶帽子,女人顿时怂了,带上了哭腔。


    这年代修水坝重活都是全生产队齐出动,分段包干,走了几里地才到三队管的河沟,累的快要吐血了,真的腰酸腿软。


    刚才一定是猪精附体了他才会应承樊幼娟来上工,太难熬了,这活谁爱干谁干,想撂挑子!谢炀低头瞧着自己出汗的胳膊,真想快去远处大树荫下躺着。


    下午敲锣收工,樊幼娟领着两个孩子就走了,真的就只是做做样子,临走前瞧了他一眼,一天基本上都是视而不见。


    谢炀扎到水里猛喝了口水,也没顾得上问。等休息完,娘几个早走出几十米远了。


    谁还没点傲骨了?谢炀打算一个人回家。


    最后洗完手,谢永根拿着锣,从台子上跳下来,欣慰的笑说:“你小子,上次听老二说可吓到大爷了,这回总算身子好了,可得好好干,以前的事就不说了,思想进步,不怕晚。”


    “生产队就是我的依靠,大爷你放心,我会努力积极向上的。”谢炀点了点头说,也一脸可惜后悔的看着他。


    两人惺惺相惜,探讨了一会革命语录,就走了,走到家门口的柴草堆时,柴草堆突然冒出了一人。


    谢炀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着少年起身,十分任性地将身上书包扔给他,开始嚷嚷“饿了。”


    ''饿了找我干嘛,找你妈去。''谢炀可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他听了这话转身就走,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心软的机会。


    走了两步,谢炀怔愣片刻,这好像是原主那个上学的弟弟。


    谢小军铁青着一张脸,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吼,“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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