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格良猜不透这女孩的想法,但不妨碍他往坏处想。
他冷嗤一声,漂亮的绿松石眼睛满是冰冷:“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让你那听话的狼崽子趁机攻击我?”
左幼从顺如流地接上这话:“不会的。炸炸,停下攻击,在我看他的头发时,不许攻击他。”
炸炸嗷呜了一声,仍然维持着攻击状态,片刻后,才在左幼冷静的“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宠物”这句话下,委屈蹲坐在地上。
“斯格良先生,可以看了吗?”
斯格良狐疑地看着朝它龇牙咧嘴的炸炸,他到现在还有点不太明白女孩的脑回路是什么。
左幼见他没有回应自己,又催了一遍。
斯格良打量着娇小的女孩,感到有趣极了地笑出声:“你给了我新鲜感,我很喜欢,所以我会满足你这个要求的。”
贫民窟出身的孩子,从小就缺失新鲜感。他们在日复一日的夹缝生存中,磨掉了对世界的好奇与探究。
斯格良自认不是这样的人,但不得不说,贫民窟的确是个无聊透顶的地方,他在那里面待得很不快活。
察觉到斯格良的掣肘松了很多,左幼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地站着。两人挨得很近,这让左幼抬头看斯格良时很不方便,因为她的脸可以说是贴着斯格良的胸膛。
左幼不得已开口:“能请您往后站一些吗,我这样抬头看您会很难受。”
斯格良微低下头,眼睛盛满了笑意:“你对自己的逃跑能力应该有自知之明吧?”
左幼对于这样的嘲讽无动于衷,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斯格良眉头微挑,笑眯眯地往后退了两步,掣肘的动作也改成了握着她的手腕。
左幼仰起头,认真凝视着面前比她高上许多的少年。
月色下,少年一头及肩的浅蓝色短发有些凌乱地披着,因为光线不够,这头漂亮的浅蓝色也显得幽暗深蓝了些。左幼的目光缓慢扫过斯格良的脸,在那对明显异于常人的耳朵上停滞的时间多了一些。
没了帽子遮掩,斯格良的相貌完整露了出来。
他戴着奇怪帽子时就是一个纤细的美少年,受佣兵团里的女孩们追捧,当他取下帽子后,那份纤细秀气更是增加了不少,在齐肩短发的映衬下,说是个女孩子都勉强过得去。
最让左幼关注的还是那一对尖尖的,跟梵尔相似的耳朵。乍一眼看去很像,但左幼细看后,发现明显的差别还是挺大,就光形状来说,斯格良的轮廓要小巧漂亮些。
左幼看向了斯格良的眼睛,她脸上有着并不怎么隐晦的好奇,但她没有问出口。
在齐肩短发下,看着像娃娃一样精致的斯格良表情没有变化,还是带着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什么的笑容,任由左幼打量观察。
左幼试探地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不耐的情绪后,她才好奇问道:“你拥有一半精灵族的血统?”
斯格良对于这个说法接受良好地点点头,果然贵族教育的方式就不一样,比起那些半兽人小怪物的叫法,要好听多了。
见女孩陷入沉思,斯格良笑了笑,慢悠悠说道:“我虽然有着一半的精灵血统,可我与那些脑子单纯得不行的精灵没法比。他们高贵纯洁,我低贱肮脏;他们天生善良,我黑心黑肝;他们爱护弱小,可我就爱欺负那些比我弱的。”
左幼还在思考梵尔与精灵之间有没有联系,突然听到斯格良对他自己一顿猛骂,懵了一瞬:“倒也不必这样说自己。”
斯格良轻笑一声,没有说话。他对自己身上的精灵血脉不讨厌也不喜欢,但他讨厌别人知道他是半个精灵时的态度,好像他拥有这一半的血统,就得善良好骗好欺负。
在别人眼里完全不想做软弱可期冤大头的斯格良,被知晓半精灵身份时,都会尽量让自己与精灵特征分割出来。
贫民窟的生活原则可不是看谁善良就善待他,那只会得到加倍的欺凌。
“那么善良美丽的左幼小姐,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斯格良很好奇,作为被他用来当人质,没有见过人间疾苦的贵族小姐会怎样说。
左幼义正言辞地否定道:“当然不是。”
绝对是的,从他拿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女孩当人质威胁一条小狼崽时,就说明他是个废物人渣。
斯格良挑挑眉:“原因呢?”
左幼编不出来,她只能温柔地凝视着斯格良,缓缓绽开笑容:“没有原因,只是我喜欢这样想,斯格良先生。”
这倒是一个新奇的理由。
斯格良觉得自己有了那么一点探究下去的欲望:“为什么?”
左幼拿出了当初应付梵尔的那套,她避开斯格良的眼神,看向他的侧后方:“这是属于女孩的秘密。”
斯格良眉心跳了跳,他正想再说些什么,背后传来的窸窣响动声让他神情一肃,他立马转身看向了后面。
营地内已经升起了不少的火光,显然是已经有人从昏睡中醒来。他看着罪魁祸首的主人,脸色阴沉。
左幼安静地垂着眸,没有任何表态。
“你会告诉他们吗?”斯格良低沉着声音问道。
左幼眉眼微弯,她冲着斯格良摇了摇头:“你今晚没有伤害我,我不会跟他们说的。但是,你再待在这里迟早要暴露,他们很快会察觉异常。”
所有人都一同昏睡,这是个人都能想出不正常。
斯格良脸上没有焦急,只是注视着左幼:“如果我把你劫走,能不能补上我今晚的损失。”
左幼依旧冲着他摇了摇头:“你会遭到很多人的追杀,而且我体质太弱,没有马车代步,荒郊野岭我大概走不出去。”
这番话半真半假,斯格良听得笑出了声。
他深深地看了眼左幼,“你是个特别的女孩,还有只特别的宠物。看好它,别让它追上来,不然我不会留情的。”
斯格良说完这一句话,没有犹豫,转身跑进了黑暗中。
左幼制止住想要追上去的炸炸,示意它到自己身边来。
“身上全是灰尘跟泥土,脏死了,回去洗澡。”
本来想抱一下炸炸表示感谢它忠心护主的行为,但左幼的手才碰到表面毛发,就立马收了回来。
炸炸有些失落,它拖着尾巴跟左幼往回走。
左幼见它失落,想了想,还是蹲下来摸摸它的头,言笑晏晏:“你今晚做得很棒,炸炸,你保护了你的主人免于受到伤害。”
炸炸高高地昂起头,“嗷呜嗷呜!”
它骄傲地尾巴甩来甩去,走路时脚爪蹦到地上都十分有力道。
左幼想着,脚爪是重点清洗部位。
她朝着有火光之处,不急不缓地走着。
营地已经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匆匆忙忙地朝着货品马车的方向赶,而左幼正在这条路上。
“左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团长于洋脸色难看,当一个佣兵团发生不对劲时,就代表有人盯上了他们的东西。
左幼在温暖火光的照耀下,脸色十分苍白。她像是惊魂不定,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样,开口说道:“我晚上有睡不着的习惯,今天也是。我出来逛的时候,看见了斯格良,他站在货品马车前玩着一些珠宝项链。”
于洋听到这脸已经黑了,他让几个人去查看货品马车,然后语气尽量温柔地对着左幼说道:“左小姐,请不要害怕,将刚刚发生的如实告诉我就可以了。首先,斯格良往哪个方向走了?”
左幼毫不犹豫地指着斯格良逃跑的方向:“他往那走了,身上还背着弓箭。”
于洋看了眼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他们接到眼神后大部分人朝着左幼指的方向追了过去,剩下的几个则是去了营地以及附近搜寻他的踪影。
“他拿的东西多不多?”于洋眉头紧皱,如果多的话追到他反而容易点。
左幼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只看到他拿了几条项链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他发现了我。”
于洋打量着这个娇弱的女孩,“他有没有伤害你?”保护雇主不受伤害,也是他们佣兵团需要做的任务。
左幼指了指脚旁的炸炸,露出开心骄傲的笑容:“我的宠物,它保护了我。”
于洋看向头昂得高高的小狼崽,眼神温和。当初正是一声尖锐的狼嚎唤醒了他,而他发现周边的人都在昏睡后,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这也是他对左幼的话觉得可信度很高的原因之一。
左幼发现团长的眼神没有那么严肃后,她顿了顿,天真无邪地问道:“他走之前,说要带走我弥补今晚的损失,团长先生,你们应该没有多少亏损吧?”
这句话让于洋紧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点,但他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女孩说的话上,依然紧绷着脸看向了还在清点货品的几人:“这就得看我们的斯格良先生,胃口大不大了。”
清点货品的人平常负责的就是这件事,他们每天早上都得清点一次,所以速度非常快。
他们过来时,脸上都有着庆幸。其中一个报告道:“团长,少了三条红宝石项链跟两对蓝珀耳环。”
于洋的脸色没有开始那么难看了,但他的心情依旧很坏。
少的货品不多,在他们能赔偿的范围内。可是没有完整送达给雇主,这会让他们的佣兵团信誉大打折扣,并且怀疑他们的实力。但这已经是他们中了计后,最好的结果了。
于洋轻吐出口气,他看左幼的眼神温柔了许多:“真是感谢您,左小姐。如果没有您,我们的损失可能不止几条宝石项链。”
左幼腼腆地笑了,“佣兵团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能有帮到你们的地方,我很开心。”
于洋接着问了几个问题,在回答斯格良有没有说他做了什么导致他们都昏睡过去,左幼停顿了片刻,然后表情自然地说出了是水被下了药的原因。
他们总归是要调查的,她自己主动说出来,还能免于他们一个个询问有没有喝水。
在于洋明显没有问题要问后,左幼很自觉地提出了回见,然后带着炸炸去找时医生。
左幼到时,时医生正皱眉凝思,只是她一出现在帐篷门口,时医生就发现了她。
“怎么了?”她神情温柔地问道。
左幼把炸炸举了起来,乖巧道:“我的宠物刚刚与人进行了打斗,我想请您帮它检查一下,有没有伤口。”
时医生愣了愣,然后反应有点慢地清出了可供一条狼崽躺下去的桌子。
左幼将炸炸放在桌子上,让它趴下去:“乖一点,等到了泊娅珈就给你买肉吃。”
炸炸听到肉,立马趴了下去。
时医生在旁边觉得有趣,轻笑了一声。
她检查时既能做到不遗漏每一个角落,也能跟左幼声音轻和的聊天。
一个检查下来,时医生基本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而左幼也清楚了炸炸没受很大的伤,只是几道被尖锐物体划过的擦伤,也涂了药。弄完后时医生叮嘱了一句今天不能碰水。
一人一狼的脸顿时间苦了起来。
等炸炸跟在她身边,走出时医生的帐篷时,外面等着的一堆女孩瞬间将她围了起来。
“幼幼你没事吧?我听说那个该死的斯格良想要劫持你!”
“噢天哪!这是真的吗?斯格良真的做了佣兵团的叛徒?”
“那个可恶的混小子!我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左幼在这待了几天,早已经习惯了这群女孩喜欢一窝蜂地凑上来讲话,她一一回应了出声的这几人。
有的女孩得到回应后默不作声,有的则是愤恨地想要把斯格良这个可恶的小偷揍一顿。
他还是挺受女孩欢迎的。
左幼想起他帽子掉落后的秀气样,难怪只在佣兵团里待了两个月就受到了好几个女孩的倾心。
左幼出声安慰了一下伤心的女孩,又安抚了过于愤怒想要立马冲上去干架的女孩。然后才身心疲惫地带着炸炸去到河边,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沾点水,拧干,开始擦拭炸炸身上的灰尘。
才擦到一半,万夫人几人就慌忙地找了过来。左幼这才想起,她忘记跟万夫人说一声她要到河边给炸炸清洗身体。
“他们说你被佣兵团的叛徒劫持了!真是吓死我了!”万夫人心有余悸地抱住左幼,“我可怜的孩子,你最近这几天遭受的苦难够多了。”
左幼安抚着万夫人,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倒霉。等到了泊娅珈的教廷,她一定痛改前非,虔诚地向莉莉女神寻求庇佑。
左幼安抚完万夫人,看着在她面前哇哇大哭寻求原谅的阿智力,有点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万夫人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强制性带他走了。
左幼再回头看向万系时,万系已经做起了她的活,主动在那清理炸炸的毛。
他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跟平常比看着有点恍惚。
“你不舒服吗?”左幼主动问道。
万系手上动作一顿,他迷茫地看向左幼,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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