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姜抒以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是幸还是不幸。
幸呢,是她依旧保留了多年前对特定事物的敏感度,赶在周嘉蘅喝下第一口、即将宠幸这杯含了融化的碧根果碎的咖啡之前拦住了他。
而至于这个“不幸”……
她垂下眸,瞥了眼自己沾满了咖啡液的卫衣,再望了眼面前这件虽然看不清颜色、但明显湿了一片且甘醇苦厚味儿十足的白色衬衫——
姜抒以:“……”
但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
最要命的是她现在和周嘉蘅的姿势——
因为抢东西时的惯性使然,她没站稳,在踉跄之际,一把扯住了周嘉蘅的领子。
衬衣布料薄,自然而然地被扯烂。
裸/露出来的那片胸膛上的褐色水渍与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衬着那件由于沾上液体而趋近于透明的衬衫——
活生生一副刚被人欺负完的模样。
电光火石间,咖啡的温度搅着他的体温一同蔓延到手指上。
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住,将那点儿触碰感无限放大。
她动作一僵,浑身上下跟触电一般,陡然将他的衬衣甩开。
然后,失去重心的某人,“啪唧”一下摔在了地上。
而周嘉蘅始终不动如山,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中夹杂了那么几分明显的意味不明和玩味。
姜抒以:“……”
这眼神她懂。
她可太懂了。
不就是周嘉蘅式嘲讽么。
嘲笑她的出糗。
以及这么多年对他的“念念不忘”。
“你干什么?突然跑进来发什么疯?”摄影师是外聘来的,不认识她,此时终于从这场闹剧中反应过来,指着姜抒以的鼻子就开始骂,“你哪个部门的?我今天非要投诉你不可!”
摄影师吼得中气十足,几乎将整层楼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不是他非要刁难人,是旁边这位的咖位太大,他生怕被连坐责难,干脆先发制人。
“怎么回事?”
房悦芊正巧从电梯里出来,瞧见摄影棚里的状况,登时感觉到了不对劲。
“房姐,你们公司的员工怎么回事?”有人来给自己撑腰了,摄影师更是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刚才中场休息,她二话不说上来就抢走了周总的咖啡,还洒了周总一身。”
房悦芊的到来给摄影棚本就凝固的氛围雪上加霜。
试问在场谁不知道air的ceo有多难请?
吃了三次闭门羹,第四次好不容易把人给请过来,结果拍摄进行还不到一半就把人给得罪了。
基于此,已经有人默默地为那个倒霉的小编导惋惜起来。
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别说在速音待下去,公司没在业内封杀她就不错了。
“姜抒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房悦芊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语气狠厉地质问她。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这几天的任务于我们组、于公司来说都很重要,绝对不允许出问题?”
“你要是不想干了就趁早滚蛋,没必要拿工作来撒气!”
“……”
姜抒以解释的话刚要出口,突然间又咽了回去。
她要是直接对他们说,她会这么做是因为周嘉蘅对花生过敏,那也太尴尬了吧……
一来在场的人都会怀疑她和周嘉蘅之间的关系,电梯里的谣言直接锤上加锤。
二来会不会给周嘉蘅暗示,自己对他余情未了,所以才将他的信息记得一清二楚?到时候肯定是要来嘲讽她的。
一想到周嘉蘅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画面,姜抒以就觉得快要窒息了。
可她要是不解释,房悦芊一定会抓着这个机会将她从速音踢出去。
就跟窥知了她的心思一般,刚想到这些,房悦芊就不耐烦地说:“行了,今天的工作换何杏来跟进,你先回去反省,其余的事明天再算。”
她加重了“明天再算”这四个字的语气,暗示意味十足。
真就当吃了这个倒霉亏?
姜抒以迟疑地望向周嘉蘅——
后者脸色比方才被造型师摆弄时更加难看,接上她的目光时眯了眯狭长深邃的眼。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以前可看太多了。
这人是在威胁她,想要他的帮助,就必须欠他一个人情的意思。
以前她逃晚自习去书店看漫画被姜父抓包时求周嘉蘅帮忙,他当时也是这副极其欠揍的表情。
不行,怎么也要编出个像样的理由脱身。
姜抒以脑子急速转动,好一阵,终于灵光一闪。
“我认识air的执行副总,请周总来之前有询问过注意事项。”
她一本正经的扯瞎话。
“他跟我交待过,周总对碧根果过敏,但这杯咖啡里有碧根果碎。”
意思就是,我不仅不是故意的,我还是在为他好。
姜抒以余光瞟了下周嘉蘅,见这位祖宗没反应,一副看她演戏而不是要揭发她的样子,悬着的一颗心堪堪落下一半。
“哦?是吗?”房悦芊明显不信,“这么巧?”
“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可以打电话向楚总求证。”姜抒以捏紧了手机,感觉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没有楚照阳的手机号,如果待会房悦芊真要她打电话求证,她只能用heartbeat里的语音通话功能。
可她又要怎样暗示楚照阳配合她呢?
房悦芊锐利的目光就像是个人形测谎仪,探究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的脑子盯穿,从中找到破绽佐证她是在撒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没开口,周嘉蘅倒是先开了口:“有没有能换的衣服?”
很显然,祖宗的耐性告急了。
“有的有的!”郑敏最先反应过来,“我这就去拿来给您换上。”
“等等。”
没跑几步,又被周嘉蘅叫住。
他扬起下巴,点了点同样“激情湿/身”的姜抒以。
“给她也找一身。”
-
速音存放服装的地方同摄影棚不在同一处,因此两人都一同进了休息室等候。
骤然间从紧张的氛围中松懈下来,姜抒以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喘气都比十分钟前顺畅了些。
就是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周嘉蘅救了她。
这人从小就没什么耐心,以前姜抒以可嫌弃这点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全靠这个来救命。
他一开口,就相当于是默认了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令房悦芊没有理由能再将火往她身上引。
不过既然他没意识到——
姜抒以偷偷瞄他一眼。
男人合着眸子假寐,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不看溅了一身污渍的衬衣,俨然那么高高在上,即使不开口说话都能感受到这人骨子里的不可一世。
只要不开口,那股子斯文败类的劲儿就又回来了。
她慢吞吞收回目光。
这个人情她还是不要主动提起比较好,免得又给自己找罪受。
再说了,周嘉蘅现在与她这么相看两生厌,应当是不想多同她有瓜葛的……
一句话还没默念完,身边那人就跟洞察了她心意似的睁开眼,凉凉开口。
“今天的事欠我一个人情,别忘了。”
姜抒以:“……”
闹出这么一件事,今天的拍摄自然取消了。
周嘉蘅刚换好衣服就被房悦芊他们缠上,姜抒以正好趁着这个间隙偷偷下班。
只不过她这身衣服真的是——上半身是郑敏的速音去年发的团建t恤,印有夸张又显眼的速音logo,下半身是规矩的西装裙。
看起来格外突兀和滑稽。
人在二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以至于来被接她下班的alex一直笑到了上车还没停。
“别笑了。”姜抒以低头看胸前大大的“速音”两个字,无可奈何道,“你真打算让我穿这一身去见你外婆?”
alex是中英混血,母亲是中国人,在国外那几年,两家人经常见面,关系很好。
他的外婆则是南湖大学的教授,每到假期就会来英国探望外孙,跟姜抒以见过几面,因此此番两人回国,老人家特地嘱咐alex将人带回家来吃饭。
“行。”alex打了个响指,“这就载祖宗去买衣服。”
alex的外婆家在南湖市郊。
老太太原本是同丈夫一块儿在帝都打拼,直到前几年丈夫去世,开始厌恶起繁华城市的世俗起来。
于是当月便回了老家南湖市,在郊外买了个带前后花园的小复式,平日里可以在花园里种菜养小动物。
姜抒以回国后来拜访过几次,
见着姜抒以,老太太甚至不顾亲外孙在场,上去就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后招呼她陪自己去喂家里新收养的串串。
“我看见吴姨买了好多菜,今天是有客人要来吗?”
alex在庄园里兜了一圈回来,靠在门槛边看两人逗弄不到五个月大的狗。
老太太:“记得我曾经提过,你外公还有个弟弟吗?”
alex:“记得,就家里领养的那个?他要过来拜访您?”
“不是他,他在周游世界呢。”老太太摇头,轻笑道,“来的是他儿子。他前几次来家里,你都还没回国,所以没能见上一面。待会见到人家记得叫一声小舅舅,可不能失礼于人。”
末了,又挽着姜抒以的手,笑眯眯地夸:“那孩子年少有为,长得也俊,可不像alex这孩子,多大人了就知道瞎跑瞎闹。”
姜抒以正拿着玩具跟小狗玩,闻言朝alex投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后者极其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倒是乖乖应了声:“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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