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阻止两个人决斗,还有什么比杀掉其中一个来得更彻底呢?
在陆小凤被戳破真相难受得要死要活时,荆无命已悄悄提剑出了门。
他老早就想跟兵器谱排行第三的高手较量一场,如今总算有了机会。
能杀了李寻欢自然是好,若不幸败了也是技不如人,活该去死。
总之,他绝不肯看着上官金虹为了那样可笑的原因而死。
陆小凤一腔酒意全化成了冷汗,意识虽然清醒了不少,可神经还在麻痹,手脚也是僵硬麻木的。他酒喝得实在太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不过他总算知道自己吐了多少。
无论是谁在大醉呕吐之后,都不会好过的,尤其他还没有吃晚饭。
胃在收缩、麻木、刺痛,火烧火燎,难受得他简直这辈子都不想再喝酒了。
他冲到门边开了门,夜风一吹,头重脚轻,几乎就要一头栽倒,他用力扶住门框,一下一下地砸自己的脑袋。
他想让自己尽快清醒一下,这样砸当然没有用,非但不能把自己砸醒,反而头更昏了,不仅昏,而且痛,痛得像是被一个大钻头在头上狠狠敲了个洞。
天在转,地在转,人仿佛也在转,在他眼里,高月也仿佛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陆小凤苦笑道:“我觉得你就算不阻止我,好歹也该提醒我一下。”
高月摊了摊手:“在一个人内心极度痛苦,想要大醉一场的时候,不但阻止他喝酒,还要提起他的伤心事,那岂不是太煞风景了么?我的朋友一向很少,若我连你都失去了,岂不是说明我做人很失败?”
陆小凤简直欲哭无泪,摸索着爬起来碎碎念道:“李寻欢一定在龙啸云手上,只要找到龙啸云就一定能找到李寻欢,但愿荆无命没有发现这一点。”
高月道:“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小子在杀人的事上一向鬼精鬼精的。”
“来人!“陆小凤踉跄地走进庭院里大喊一声,立刻有十个黄衫人从四面八方落地,陆小凤道:“吩咐下去,找到荆无命,叫他——哕——”他扶着腿深深弯腰吐出一汪水,浓烈的酒气蔓延开来,断断续续道:“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回来见我!就说,此事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们——哕——还可以再议!”
几个黄衫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迷茫,看得陆小凤简直急得要跳起来,叫道:“还不快去!”
“是!”
“来人!”陆小凤又喊了一声:“给我烧醒酒茶来,快!”
高月道:“或许……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去看看?”
……
李寻欢倒在一间库房里。
这本是一个高官用来养老的宅院,现在这间宅院被龙啸云借了来,这实在是个又幽静又隐蔽的去处,哪怕是他本人在来过两次之后也险些在七扭八歪的胡同里迷了路。
夜已深,天上还飘着细雨,树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不知名的鸟雀在低声啼叫。
初夏的夜晚向来凉爽,这本就是个凄冷的寒夜。
寒夜之中,李寻欢的肺病总是会发作,尤其被点了穴道之后,他喉咙正发出一声声比风箱还要破碎的咳嗽。
李寻欢没想过龙啸云会在这时候来看自己,更没想到他进来就跪了下来。
小云就站在他身旁,侧过脸不忍看这一幕,他咬唇,脸色又是难堪又是痛苦,竟也不曾阻止。
龙啸云的脸色更是沉重如铁:“兄弟,是大哥对不住你,是我嫉妒你,是我一心想要杀了你,因为我不想失去那些本就是你的东西!但是现在……”他喉咙动了动,涩声道:“我就算将所有的一切全部还给你也没有关系,我只求你一件事。”
李寻欢几乎已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所以他的心不仅下沉着,而且刺痛。
龙啸云如此做派只能是为了一个人,天下也只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失魂落魄。
诗音,他是不是想求他把诗音还回来?
在与阿飞分别之前,阿飞已将所有令他感到困惑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李寻欢在震惊和难以置信中听完了整个故事。
现在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故事讲给龙啸云听,可这个故事实在太过奇幻,也太过不可思议了,若讲出来只怕会被人当做疯子。
犹豫中,龙啸云却先给他讲个了故事,故事很简单,只有短短几个字。
“诗音落入了上官金虹手中,他强迫诗音嫁给他!”
龙啸云的请求也很简单。
“杀了上官金虹,把诗音救出来。”
李寻欢好不容易理顺的思路就被这两句话打断了。
他一时竟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哭笑不得中,龙啸云已解开了他的穴道,小云也不知从哪搬来一只桌子,桌子上有饭,有烧鸡,也有酒。
李寻欢坐了下来,思忖道:“大哥,其实……”
龙啸云道:“兄弟,大哥知道你心中有怨气,你有什么怨气都可以对大哥发出来!可是诗音她没有对不起你啊,这么多年,虽然她一直没有说,但我看得出来,她一直都在思念着你,现在她落在上官金虹的手里,正等着你去救她!”
李寻欢叹了口气,不禁想起少林禅房里那升腾的蒸汽来,那般磅礴无边的内力,她落入上官金虹手里?只怕是那可怜的上官帮主正等着他救吧?
林诗音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柔弱女子,李寻欢看得出来,她在报复过自己之后半点都不想再跟他发生什么交集,她调戏阿飞,游荡江湖,过得肆意潇洒,他也不想再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他本欲拒绝,可看到这番模样……
龙啸云本是最讲究排场体面的人,可现在他已憔悴不堪,狼狈得仿佛在一夕之间老了二十岁。
就好像当年……
一个男人若是为了他的家,为了他的妻儿,就算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也并非不能原谅,更何况,当年龙啸云救了他的命,纵有万般对不起,有这一件对得起就够了。
李寻欢终于道:“我去。”
话音刚落,桌边的蜡烛骤然熄灭!
门开了,夜风涌进来,李寻欢不禁咳了几声,然后他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年轻人。
一身黄衫,头戴斗笠,斗笠压低在眉际。
他抬起头,脸上三道刀疤,面孔阴冷,形如厉鬼。
龙啸云不禁失声道:“荆无命!”
看到这个人,龙啸云几乎忍不住钻到桌子底下去。
荆无命站在门口,手按在剑上,剑斜插在腰带里,无鞘,剑柄向左,剑身朝右。
“李寻欢。”
这三个字被他平板无波地念出来,语速不快也不慢,语气听不出半点起伏,在这漆黑的夜里,他的声音简直就像一只幽灵在叫魂,即便是李寻欢也不禁在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龙啸云父子更是惊惧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人,更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一双眼。
那简直不像是活人的眼,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的眼睛里至少都有情感,哪怕是憎恶,贪婪,恶毒,那好歹是一种感情,而荆无命的眼中竟连一分一毫的感情都没有。
他简直像一具尸体从坟墓里爬出来。
李寻欢站起来道:“不知阁下……”
荆无命冷冷地打断他:“废话就不必说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就足够了。”
李寻欢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荆无命却不欲他再说,剑已在手,剑光已至。
李寻欢从未见过这样刁钻奇诡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与常人相反,且每一招都是从左往右反撩上来的,出剑的位置变幻莫测,实难以捉摸。
顷刻间,三五十招已过,整间屋子都被剑气与杀气笼罩着。
荆无命所出的每一剑都是拼命的招式,就好像在告诉对方,我不想活了,我想死,带你一起死!
龙啸云带着儿子正顺着墙角悄悄溜走,对上这么个疯子,实在不能不叫人恐惧,这个房间他们简直无法再待下去,即便不怕被误伤,也难免要窒息恐惧。
又是三五十招,荆无命的堪堪擦过李寻欢的衣角,而他整个人人影便已掠到了墙角。他不曾想过,一个以飞刀闻名的人近战也足够厉害。
剑如游龙,追随而去,直奔李寻欢咽喉,只要分秒间便能要了他的命,紧接着便是一道凉风!
荆无命并没有注意那道凉风是什么,他只是随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飞刀在他左臂之上悬停。
若不悬停,此时他的左臂已被废去!
这一刀简直已超出了速度的极限,连眼睛也不能捕捉,当你看到这把刀的时候,它就已刺入你的体内。
荆无命脸色变了变,转身望向门口。
高月站在门口,冷汗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浸泡了。
她扶着门框蹲下来,长长出了口气:“草,这他妈连半秒都没有!”
荆无命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高月道:“你他妈还有脸问?我再晚来半步你现在已经死了!”
荆无命道:“我死了岂非更好?”
“放你妈的屁,你死了路小佳认谁当师父去?迟早被你们这些疯子吓死,草!”高月恨恨道,然后扬了扬脸:“李寻欢,上官金虹约你喝酒,你敢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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