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臣拿到那叠资料时，正好黎导找他谈片酬。
他回了京市几天，顺手处理了各方面的事务，还根据线索，秘密查了这些意图参投《风华》的小公司。
副总比之前更加恭敬，主动给他升成商务舱。但这班飞机机型小，商务坐着也不太舒服。
他旁边座位的少年，倒是皱着眉强迫自己补眠，睡了一路。
少年正是个子抽条的年纪，手长腿长蜷曲在座位上，戴着口罩和帽子，怎么看都像很缺乏安全感。
直到飞机即将落地，少年才睁开眼，犹豫了一会儿，拆开了乘务员送的一小袋糖果。
没能找到杂物袋，他就一直攥着糖纸。
邵臣顺手帮他和乘务员说明情况，少年很有礼貌，度过变声期的声线有些低沉：“谢谢。”
两人就此搭话聊了几句，交流轻松愉快。
没想到，飞机落地出关时，主动殷勤来接机的许子津刚和邵臣说了两句，见了这个小少年，两人立刻互相瞪起眼来，互相输出一波。
男孩子刚才的乖巧消失得一干二净，僵硬转头，看着邵臣：“原来你是全盛的？是经纪人？”
表情逐渐变凶：“你坐在我旁边，难道是为了让我眼熟你，好和你签约吗？”
许子津一脸你有病，立刻争着反斥：“他都没签我，怎么会签你！”
但邵臣只是扫了少年一眼，仍然保持刚才聊天时的和煦微笑：“你是？”
少年：“？？？”
许子津：“？？阿臣，你不认识游扬？”
邵臣内心了然，面上装作一知半解。
他当然知道。
穿书之后，邵臣很快就记住了这些出圈出名的演员。
游扬，童星出身，还没成年就从网剧转战大银幕。自带大批流量，颜好又有演技，算是为高档商业片填补了角色空白，资源和口碑好得一塌糊涂。
书里提到，游扬来客串过程导的电影。
这时候，游扬刚和上家公司解约，还没有签新的经纪合同。
这样一个宝贝，每家公司都在眼馋。
在见到邵臣之前，游扬估计已经被人花式偶遇了很多次，劝他签某家某家公司。
不过，性格这么别扭的小孩，邵臣没必要操这么多心。
他上下仔细打量游扬，脸上带着青春稚气，但五官已经有了俊逸的轮廓。
仅仅是慢条斯理地答：“既然今天见过，就认识了。”
许子津在旁边幸灾乐祸，笑得鹅鹅鹅。
游扬一时气噎。
他这脸全娱乐圈都挑不出一个长得一样的，还有几千万的粉丝基数在那儿摆着！
“不管是什么花招，我都不会吃的，”游扬彻底崩了刚才礼貌乖巧的人设，语气别扭又生硬，“我告诉你，我不会想签任何一家公司，拍那么多戏——”
“哦。”邵臣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觉得游扬脑回路清奇，转身就走。
正好在出关的地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两人还默契相视一眼。
景弈很敷衍地表现一点惊讶。
邵臣眉心一跳。
游扬却在邵臣身后，不甘心地回头看他。
多少人求着自己签约，但邵臣是第一个听完毫无反应直接走掉的人。
游扬哼唧一声，也想装作不在意。
但他转头就拉着曾经合作过的许子津，询问邵臣的来历。
“嗯？阿臣就签了一个艺人。”许子津夹带私货，小声逼逼，“这艺人也没什么经验。两个月前，还在做群演呢。”
游扬舒展双眉：“不过是个新人，还做群演……哼，他真没眼力劲。”
下一秒。
许子津突然想起来：“对了，阿臣签的那个新人，就是你客串的程导电影主角。”
游扬：“……？？”
游扬：“邵臣原来是看不上我？！”
.
两人沉默地同路到达酒店。
景弈仍然是一身朴素，行装简单，根本看不出他刚刚去了京市一趟，回来时还和他坐的同一班飞机。
两人一个商务一个经济舱，刚好错开。
进了房间后，邵臣连茶都没给他倒，率先开口：“发生什么事了？突然回京市，也不跟我说一声，帮你走公司订票。”
景弈随便找了个理由：“家里有点事。正好这两天程导改剧本，有空。”
邵臣思忖片刻，哦了一声：“既然你日常有空，不需要我一直跟着，那我也该考虑做点别的了。”
景弈微微眯起眼睛，才算对这段对话伤心：“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多签几个艺人啦。”邵臣毫不犹豫地回答，心里默数一遍，继续补刀，“你是新人，可能不太了解。我之前也签了五六个艺人。”
景弈一脸明显的不爽：“……”
邵臣欣赏着景弈难得的沉默。
他最近已经明白要怎么回应景弈对自己的兴趣了。
——只要主动套路回去。
邵臣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我不追问了。”
但景弈偏着头，却忽然主动回答：“昨晚临时的航班，处理完就回来了。”
……先前隐瞒这么多，现在却突然松口，给他透露信息了？
邵臣隐隐觉得不对。
景弈的语气，像是想告诉他什么。
难道，是他愿意把线索分享给自己？
但景弈根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而翻出导演刚才给的新剧本。
新剧本又是从头到尾的大改，中间还加了一堆的飞页，程导和编剧怕是又熬掉了一把头发。
“我看了新剧本。”景弈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知道怎么演。”
这时候来装糊涂？
邵臣也忍不住为他的厚脸皮吃了一惊。
正经来说，程导的剧本确实难懂。
和黎导的角色不一样，一个是戏份少、没有感情线的反派，一个却是有大量感情对手戏，表情细微的主角戏。
况且两个导演风格差了很多。
程导比黎导还要随性，整个剧本中，有不少场景根本没有台词，要靠演员临场发挥。
顶多只给了短短几句提示，“男主角与男二吵起架”，“男主送了一束花”。
——但这可是全书实力天花板的景弈。
他说不懂，那就是纯属是在演。
景弈还在很无辜地强调：“我是新人。”
哦，信你才怪呢。
邵臣直接问：“之前的《风华》试镜怎么过的？”
景弈：“和做群演时，没什么区别。”
“上一次程导的试镜……”
“我没在表演，只是在展现自己。”
太凡了。
任何一个演员听到，都要气得握紧拳头。
但在邵臣看来，就是他刚才的问题，真正触及了秘密的核心。
景弈不想让他再追问下去，才在他面前演新人，还演得这么假。
心念至此，邵臣给自己倒了杯茶，垂着眼慢慢喝，不慌不忙。
——既然景弈想演，那他也演咯。
景弈不肯说自己的真实目的，邵臣便也假装安慰：“别着急，看不懂剧本很正常。你只是演技不好，不要紧。”
景弈没有生气，问他：“然后呢？”
邵臣正要回答，才发现，从来都是他引导话题，这次景弈却轻易夺走了话题主导。
他定了定神色，淡然道：“没关系，不就是不会演么，我可以帮你——程导的电影你看过了吗？”
“全部看了两三遍。”
“唔，没想到你挺热爱看电影。”
程导虽然之前拍过很多高分片子，但能全部看完，还看了三遍，景弈也十分用心了。
邵臣弯起嘴角：“那么你肯定也有为艺术献身的精神了。”
景弈挑了挑眉，看着邵臣。
邵臣笑了笑，解释道：“虽然演技不能在段时间内迅速提高，但是演戏是有程式的，找到了程式，演的总不会坏。”
景弈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放下剧本看着邵臣。
毕竟景弈从海外知名戏校毕业，这种不入流的方法，在专业教科书上真的没有。
“其实很简单。我来帮你对戏，一场戏先对十次，总能勉强过关。”
景弈看了一眼刚拿到的修改版剧本：“……十次？”
邵臣适当地表现出了疑惑：“对，十次。难道说，你会觉得累吗？”
景弈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闲闲道：“我只是在想，要是演十次，也没有效果呢？”
邵臣一脸认真：“那就二十次，三十次，总能磨出一条勉强能看的。加油，我相信你能行的。”
景弈笑意沉沉，拿起桌上的剧本，递给邵臣。
邵臣态度轻松地接过翻阅。
他看过无数各种各样的剧本，区区一出程导的戏，怎么也不会难倒他。
但他随手翻了几页……
浑身僵硬。
程导的新剧本，也依然很意识流。
几乎每一场戏，编剧都只简单地写了几行字。
“这场是在酒吧后门的吻戏。”
“房间里，从道歉到亲吻。”
“压在床.上，主动亲。”
“车后座……”
——啪！
邵臣面无表情阖上剧本。
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脸色，笑得和刚才没什么异样。
“程导的剧本还真是改了不少，和我看到的版本很不一样。”
“你有哪些戏不会？我觉得都不难，要不然……”
景弈玩味看着他，翻开剧本，手指点过他刚才看到的几页——
然后变本加厉，一页一页快速翻到末尾。
“这些，和这些，都不会。”
邵臣定睛一看，书页上，行行小字都写着一个熟悉的词。
全是吻戏。
邵臣：“……………………”
他瞬间明白了。
这段对话一开始，景弈就安排好了套路。
用一点线索诱他上钩，然后一步步引入圈套。
然而，景弈的气息正一点一点接近在他面前，语调带着十二分的笑意。
和一点跃跃欲试。
“我觉得，可以先来十遍。”
…………
这下，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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