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珛隐在面具下的脸颊有些发烫,见碗里的粥终于喝完了,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几分。
有了之前晕眩的教训,他撑着床沿慢慢站起身,将那幅并蒂兰挪开,换上一张新的宣纸,提笔在上面写到:[多谢大人!]
“小事而已,不用谢。”剑无极唇角带笑。
他说的是心里话,医生照顾病患,再正常不过了。
扫了一眼被搁置在旁边的画作,还是忍不住再一次赞美:“洛兄画技真好!”
[信手涂鸦罢了,哪及仙家术法分毫……]洛珛说这话时眉头紧皱,暗自用力攥紧手中毛笔,眼中明显藏有不甘。
仙人哪用得着慢慢画?用术法或者留影石就能留住影像。
不像他,天生灵脉闭塞,根本无法修仙,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遇害,却无能为力。
他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人都护不了,他、就是个废物!
“仙法虽好,却也不是万能。”
剑无极说着,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幅并蒂兰,微笑看他:“在下认为,此画画技精湛,情感内蕴,当属无价之宝。”
洛珛身形一僵,愣愣盯着剑无极手里的画,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吴大娘是个热心人,不仅安抚他们主仆安心住下,还同他们说了许多首席大人的善举。
诚如吴大娘所说的那样,首席大人确实温和有礼,平易近人。
“洛兄,在下是真的很喜欢这幅画,用财帛俗物去衡量它的价值未免太过轻贱,不知洛兄能否割爱,将它赠予在下?”剑无极语气诚恳,眼神真挚,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洛珛怔愣片刻,方才回过神来,他紫眸微抬,就那样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剑无极的墨瞳。
良久,他忽而扬唇一笑,心中郁结豁然开朗,朝剑无极郑重点了点头,薄唇开合,无声地说了句‘好’。
“多谢洛兄!”剑无极弯眸回以一笑,将画卷起来收进了系统物品栏,动作十分轻柔,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珍惜这幅画。
洛珛抿了抿薄唇,缓缓在纸上写到:[就一张普普通通的画而已,与大人的救命之恩相比,不算什么,大人若是喜欢,拿去便是,不必言谢!]
“其实……”
剑无极心里头藏着事,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半晌才继续往下说:“在下此番前来,除了给洛兄送粥,其实还有一事相告。”
洛珛点头:[大人有话尽管吩咐,洛某洗耳恭听!]
“城主府近几日不太平,随时都有可能出乱子,你们若继续留在府中会很危险,所以……”
略作迟疑,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所以在下会在三日之内,设法将你们送出府去。”
其实在送粥之前,他原本的打算是等到天黑,就趁夜把人送走。
出发点当然是一片好意,怕他们留在府中会受到牵连,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人家的画,总不好现在就送客,这才把期限说成三日,也是提前让洛珛主仆有个心理准备。
三日期限其实已经超出预估了,在剑无极看来,每在这城主府多待一秒,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危险。
之所以没有按原计划进行,其主要原因是他现在顶着‘重伤昏迷’的帽子,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青禾院,现在送人出去,还不是时机。
洛珛写到:[好,一切就有劳大人费心安排,洛某感激不尽。]
剑无极刚想说点什么,身上的云纹紫玉却突然有了反应。
他顺手取出紫玉,紫玉里并没有任何传音,只是每嗡鸣两下,就安静五秒,很有规律。
剑无极脸色骤然变得难看,紫玉已接通,但对方身份特殊,他不太方便说话,便匆匆用术法在纸上留了一段话,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洛珛目送剑无极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垂下紫眸看向那张宣纸,长眉微微蹙起。
宣纸上面写着:“洛兄安心休养,在下有事先行一步,改日再叙。”
奇怪,什么事那么着急?
明明就两句话,当面说不行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给他留书?
看来,传音之人身份非同一般,否则首席大人不会如此反常。
会是谁呢?洛珛缓缓坐回床上,陷入沉思。
剑无极匆匆回到卧房,关好房门后便顺手轻轻拍了拍脸,又飞快做了个深呼吸调节情绪,这才缓缓摊开掌心的紫玉。
“主上?”
他微微定了定神,努力掌控好语气,像往常那样毕恭毕敬地对着紫玉说:“不知主上急召有何吩咐?”
紫玉另一端静默半晌,这才徐徐传来城主苍河的声音:“无极,适才韩仙官来找过本座了,你同染仙官之间……”
剑无极呼吸一滞,急忙解释:“此前染仙官对属下产生了些许误会,是属下无能,让主上为难了,请主上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快处理好此事,还望主上能给属下一次补救的机会!”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苍河再次开口,语气听着很随和:“议政厅发生的事本座都已经知晓了,事情原委也听韩仙官说了,错不在你,不过,有一点你要明白,染仙官毕竟是司法仙宗的人,不可轻易得罪,因此,只能委屈你了。”
剑无极眸子微闪,依旧恭敬回话:“主上言重了,无极不敢委屈,主上英明神武,一切全凭主上做主,属下……”
“呵……”
苍河失笑,开口打断他的话:“好啦,你向来为人正直,这种恭维讨巧的话不适合你,说出来本座也不会信,还是免了吧!”
“是!”剑无极平静回答。
于是苍河开始许诺:“你且放心,待此间事了,本座不会亏待你的。”
“能得主上如此体恤,属下感动不已。”剑无极语带颤音。
苍河轻嗯了一声:“那个配合韩仙官抓内鬼的计划本座准了,你尽管放手去查,不用有所顾虑。”
“是!”剑无极表面镇定,实则脑子很乱。
“夫人的下落……可有查到什么线索?”苍河问。
“属下无能,未曾查到丝毫线索,有负主上所托,甘愿领罚!”剑无极言语诚恳,直接请罚。
苍河静默了片刻,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听韩仙官说你旧疾犯了?”
剑无极的心咯噔了一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是在试探吗?韩宫到底都同苍河说了什么?
苍河的心思太难猜,剑无极一时之间也琢磨不透。
他闭了闭眼,调整好气息,佯装镇定道:“多年头疾,偶有发作,有劳主上惦念,现在已好很多了。”
“真的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吗?”苍河突然追问。
“属下不敢欺瞒主上,确实还没有查到夫人的下落。”剑无极眉头紧锁,额际已见冷汗,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苍河沉默片刻,温声宽慰:“听韩仙官说头疾不宜劳思过度,既如此,你便专心追查内鬼一案,至于夫人的下落,就全权交由韩仙官去查吧!”
“是!”剑无极嘴唇发白,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就连双手也无法抑制地开始轻轻颤抖。
“对了,你今夜过来昭阳殿一趟,本座有些话想当面问你。”
话音未落,紫玉表面的光芒骤然消失,说明苍河那端已经切断了联系。
剑无极眼神空洞,整个人如坠冰窟瞬间石化,就那样木然的握着紫玉僵在原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睫羽轻颤,墨色的眼珠缓慢转动了一下。
“唉……”
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默默将紫玉收好,步伐沉重地来到桌前坐下。
本想倒杯茶水压压惊,茶壶里却是空的。
他抿了抿唇,面若寒霜地放下茶壶,随即把脸埋进双手掌心,用力狠搓了几下。
一回想起苍河刚才的试探,他就心绪不宁。
今晚要去昭阳殿,倘若他的猜想得到验证,那真相就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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