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推销   一更

    五爷原先以为, 他塔喇氏日日怼他,嘴里吐不出象牙是最离谱的,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

    他不行?他行得不能再行!!

    五福晋的话一出口, 沐浴着下人暗里震惊的眼神, 五爷差些没有气死过去,又气活过来。

    他希冀地看着‘罪魁祸首’,一时间忘却是谁说他亟待改善, 想要知己评评理,大庭广众之下给他正名。

    对于五福晋这话, 弘晏觉得不好,惭愧之下,赶忙解释说:“五叔的身体没有问题,就如五婶一般!五婶多虑了。侄儿的意思是,多补补总没有错……”

    五爷连连点头,这话才是正理, 思来想去又有哪里不对, 却分别不出哪里不对。

    五福晋站在原地, 脑中浮现四个大字:欲盖弥彰。

    甭管庶长子弘昇是怎么生的, 人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便很难纠正过来。何况侄儿靠谱得很, 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就如神术, 就如养猪;他说用医术给人瞧病, 便一定准确如斯,没有半点搪塞之言!!

    她大松一口气,幸好发现得早,幸好侄儿有了新爱好。

    近来她变了主意, 觉得嫡子嫡女没什么不好。男人不能期望,孩子却不然,也因看着二嫂眼馋万分,想要如元宝这般,未来有个寄托,有个依靠,至于胤祺,一边儿去。

    若是胤祺治不好,她岂不要哭死?这般想着,面上沉重稍稍淡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望着五爷愧疚道:“是我嘴快,还望爷别同我计较。”

    说罢,忙不迭将弘晏迎入屋子,叫人呈上纸笔,以便记下“医嘱”。

    她药不能停,胤祺更不能停!

    五爷:“……”

    福晋明明同他请罪,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不是。

    何等的奇耻大辱,他怎么就不行了?.

    五福晋态度殷切,招待热情,弘晏奋笔疾书的时候,坐在一旁笑眯眯的,一会问他饿不饿,一会问他渴不渴。

    弘晏左手边,摆着她亲手制成的绿豆饼,个头圆滚滚,馅儿鼓囊囊,散发着绿豆特有的清甜,咬一口唇齿留香。

    “五婶的药,连着一个月不能停。至于五叔……”弘晏吃着饼备下备注,这是专为五爷定制、减轻忧愁的药方,继而神神秘秘,压低声音给五福晋推销,“大伯致力研究壮阳药,研发过后就是售卖,我也有参与,品质保障,不必怀疑。”

    “五婶若有需求,随时可以预定,侄儿给您打八点八折!”

    五福晋惊呆了。

    惊呆过后便是心动,牢牢记下这一情报,她感动不已地答应,表示定会照顾大贝勒的生意。

    弘晏满意点头,不期然想到五爷养的王八,提出去书房瞧瞧的请求。

    闻言,在外转圈的五爷大喜过望,书房好啊,元宝就该同他好生相处。同他婆娘待在一处,他这心如何都不安稳,血压蹭蹭往上飙,心跳一分钟二百五……

    书房。

    弘晏趴在大缸外头看王八,一二三四五,一共五只,长得漆黑一片,纯正无比。

    五爷慈爱地看着侄儿,又看看王八,忽然间想起什么,一拍大腿,神色渐渐转为慌张:“元宝啊,四哥发现暗里知己的事情,该怎么好?”

    这可是个大事情。

    弘晏睁大眼,同样紧张起来,“五叔是如何暴露的?”

    五爷面色有些发红,但再不好意思,也得还原当时场景。

    删去大贝勒妄争知己的话,大略形容一番之后,弘晏:“……”

    他委婉至极地问:“您不要腿了么。”

    四叔可是抄家阎王,追债的一把好手,追人更不在话下,五叔能逃到哪里去?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听了这话,五爷更慌张了。几个兄弟里头,他最怕四哥,此回敌人狡猾,加上自个作死,这才不由自主暴露,霎那间愁肠百结,恨不得敲自己一个脑瓜子。

    他怕,弘晏也怕。为了修罗场的自身安危,弘晏沉思片刻,充当智慧军师出谋划策:“其一,祸水东引;其二,麻痹示弱,让四叔觉得您不足为虑。”

    祸水东引?东引谁?还有麻痹示弱,如何示弱?

    五爷目光炯炯,一下来了精神。

    只听弘晏深沉地说:“祸水东引最简单。您只需躲到九叔那儿去,什么也不用管……”

    五爷:“…………”

    心动归心动,小九是他亲弟弟,他良心何在?

    这条道行不通,那就换一条。瞥见五爷面上的犹疑,弘晏郑重其事,“若要解决隐患,再也不用受到四叔的阻击,甚至其余叔叔的阴阳怪气,须得麻痹他人,示弱他人,到那时,您同侄儿的知己关系,也不必暗地里来。”

    简而言之,把自己搞惨一些,四叔哪还下得去手。

    五爷眼睛渐渐亮了。

    一劳永逸,光明正大,还有这等好事??

    五爷很是激动,这下,轮到弘晏犹疑了,“若是五叔在意脸面……”

    脸面?在生存面前,脸面不值一提。四哥出手,皇玛嬷都保不了他,何况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不在意!

    五爷的神色已然说明一切。

    弘晏顿了顿,缓缓道:“五叔只要走到大伯面前。”

    “然后问上一句——‘壮阳药怎么卖?’”.

    成功拓宽大伯的销路,保证自己这个供药商不会亏本,弘晏同五叔五婶依依不舍地告别。

    没绕几步,路过八爷的小院,弘晏往里瞅了眼。按照历史分析,八叔八婶更有大问题,只是天色已晚,今儿不行,来日再拐进八叔的家。

    哪知说曹操曹操到,八爷踏着暮色而来,霎时既惊讶又欣喜,“元宝?”

    近来八爷下衙得晚。也是《养猪手册》《养鸭手册》等等日渐推广,朝廷的威信一日比一日上升,尤其是主持编纂的皇长孙殿下,在农户之间俨然成了顶流,还是粉丝几千万的那种。

    民心齐聚,天下便会安稳,这是天地会、白莲教高层,以及其余反贼势力最不愿看到的情景。发展到如今,他们早已忘记建教的初心,唯有坐拥天下、翻云覆雨的执念,为此兴风作浪,威逼洗脑,无所不用其极。

    就如手册一事,他们敏锐察觉到了危机,还是足以覆灭组织的大危机。若是百姓过得好,一个个安于现状,感激皇家,还有谁会跟着揭竿而起,听从他们‘造福万民’的教义?

    川陕地区,乃是他们的大本营。大本营固若金汤,人人高枕无忧,并不知间谍已经潜入内部,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

    八爷近来忙碌,是因反贼势力策划了一场大规模猪瘟。为此,不惜从瘴热地带运来百十头病猪,宣传得沸沸扬扬;起先,确是闹得川陕人心惶惶,但渐渐的,人们发现,按照《养猪手册》科学喂养的猪,竟是完好无损,没有一头死亡!

    如此一来,民间沸腾。苦于猪瘟的农户赶忙更换饲料,依照手册的指导打扫畜棚,风波消弭于无形之间。

    上报朝廷的快马还在路上,危机不费一兵一卒地解决,其中情报往来,离不开八爷主持的秘密工作。加上剿灭行动提上日程,故而他近日忙碌,如今才得了空,劳模程度堪与四爷相比了!

    八爷见到弘晏温柔一笑,知道元宝最近沉迷医术的小爱好。

    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知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严肃地抢话道:“八叔,不能再拖了。”

    ……什么拖?

    八爷脑袋冒出一个问号。

    弘晏皱着小眉头,怪不得八叔子嗣稀少,不是不行,而是幼时落下的毛病,与五婶的寒气入体有些相似,隐晦无比地扎了根,诊脉也诊不出来。不影响身体,终究是个隐患,需早早治疗才行。

    很好,壮阳药的研制,有了第一个现例。

    择日不如撞日,他眼眸亮晶晶地道:“侄儿许久没见八婶,更想同您谈谈天。八叔,你可知大伯卖药的愿望?”

    ……

    半个时辰之后。

    侄儿辛勤写下药方,只为她调养身体,八福晋感动得湿了眼眶。片刻,叔侄俩一道自书房而出,八爷神色凝重,唯独耳廓深深发红,如火烧一般。

    他动了动唇,像是难以启齿。终是下定决心,朝弘晏点点头,“八叔都听你的,早晚各一剂,日日汇报进度,更不能半途而废。”

    弘晏欣慰极了,八叔才是各位叔伯的好榜样。过上几年,比拼娃娃辈的时候,还不知谁羡慕谁!.

    毓庆宫。

    太子妃喝了儿子调配、太医都夸好的药,眉心舒展,如今睡得正香甜。

    福晋睡下之后,身边变得冷冷清清,成功打击大贝勒的太子左等右等,没等到儿子回来。

    说要去寻五叔,如今天都黑了,这是寻到哪个旮旯角里,还是和胤祺一起睡了?

    与此同时,皇上接到一份秘密奏报。

    因着李德全的提议,皇上对弘晏的行踪分外上心。老大不行是个意外,他实在乐不起来,此时噙着一抹笑,迫不及待地拆开纸筒——

    “五爷八爷欲向大贝勒购药。”

    皇上:???

    92.  齐整   一更

    密信读完, 皇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李德全在旁躬身看着,颇有些忐忑,小爷去了哪儿、说了什么, 引来圣上如此反应。正胡思乱想间, 皇上神色莫测地抬起下颔,示意他瞧瞧。

    大总管小心接过,大略瞥了一眼, 并不敢多看。

    但就是这一眼,他心脏狂跳:“……”

    五爷八爷购、购药?

    做到总管里边的人生巅峰, 皇上自然允他识字。在心里默念两遍,自觉没读错,李德全傻在原地,半晌赔笑道:“奴才以为,其中莫不是有误会。”

    这话很是耳熟,皇上觉着他也说过。尽管最是看重太子, 但对其余皇阿哥, 皇上也有一片慈父之心, 尤其传宗接代的大事, 怎能一个接一个出问题?

    老八另说,老五的庶长子尚且年幼, 这忽然不行也太过荒唐。皇上眼色深沉, 对李德全的话很是认同, 按捺召唤太医诊治的念头, 头疼地揉揉眉心。

    武断定论要不得,再看看吧.

    夜色渐深,弘晏回到毓庆宫,来不及赶回自己的小院, 脚步不停去往正院。终于等来了儿子,太子微松一口气,放下茶盏,神色淡淡,唯独问话有些幽怨:“终于舍得回来了?”

    “阿玛。”弘晏乖巧一笑,像是知道自己往外跑的行为太过频繁,让人等候形似渣男,霎时歉疚不已,“儿子耽搁一会,让阿玛担忧了。”

    说着,赶忙转移话题:“额娘可入睡了?用了药,可有好受许多?”

    也是太子妃骄傲的解惑之言,太子这才知道元宝又又又被神女入梦了。

    这回的爱好是医术,听说是用“看”的方式,譬如方才给额娘开了方子,递给太医院的时候,抓药的太医琢磨片刻,直呼妙极。

    这下,太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大福晋清醒过来,想来是顽疾有救;怪不得老大讳疾忌医,想来是被元宝扒得不剩半点自尊,这才破罐子破摔卖药去。

    他发觉自己错怪了大贝勒。

    医者,怎会连壮阳都不知晓?祸水东引说孤不行是真,教唆元宝这个罪名,怕是有待商榷。呵呵,胤禔还算有点良心,惦记元宝的恩情,只一心一意针对他。

    太子不动声色,心安理得抛开此事,顺着弘晏的问话道:“你额娘睡下了,瞧着很是香甜,未有抽搐惊醒之状。”

    心下大石落了地,弘晏脚尖一挪准备开溜,被太子悠悠叫住,“这些日子,给额娘调理身体,给大伯伯母看病,又寻五叔玩耍。难不成一分一毫也没有想起孤?”

    酸味儿突破天际,死死萦绕在鼻尖。弘晏迅速转过身,眼珠子水汪汪的,“儿子最是喜欢阿玛,如何会忘记您!”

    前些天扫描过一回,他爹身体健康,更没有汗玛法那难以启齿的小毛病,于是放松地撒开手,治病救人去了。没想到太过草率,连问都没问上一句,这才惹来亲爹的不悦。

    弘晏心下一凛,暗自提醒自己,日后再也不能犯这样的错,面上郑重其事,一眨不眨盯着太子瞧。

    五秒过后,弘晏真诚道:“儿子瞧完了。阿玛身无隐疾,年轻力强,实乃叔伯们的榜样。”

    太子:“……”

    嘴角抽搐,半晌未发一言,太子爷被“榜样”两个字惊到了。

    难不成,身有隐疾的,不止老大一人?

    思虑其中的隐藏含义,他眼神深邃,缓缓开口:“孤是谁的榜样。”

    弘晏左顾而言他,诚挚地夸赞道:“阿玛最行。”

    太子:“…………”

    发现亲爹的面色恐怖,加上对危机的敏锐察觉,弘晏再不敢逗留,随意找了个借口跑走。

    一边跑一边心虚,再待下去,怕是要挨板子。也怪他吹捧太过,也怪阿玛太过敏锐,差点泄露叔伯的隐私,导致夸耀变得不伦不类,全毁于一旦了!

    无人知晓,弘晏走后,太子变幻莫测的神情平静下来,终是矜持地笑了笑。

    孤,榜样,最行么?

    老大没在身旁,没听去这话,怎一个遗憾了得。

    太子轻叹一声,恨不能有收录语音的神器,每晚床头循环几遍,让福晋也高兴高兴;再到众兄弟的床头轮流播放,十遍打底,上不封顶。

    最好听得他们羞愧难当,再也无颜争夺知己之位,更无颜缠着孤的儿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惜,可惜了.

    太子遗憾的时候,四爷截下一封宫中口信,传话者正是五爷。

    消息截的太过轻易,像是主动往他这儿撞,四爷还没来得及狐疑,听完苏培盛叙述,霎时浑身巨震,面色一凝。

    长长的一段话,是传给大贝勒的。意思大致如下:听说大哥即将售卖壮阳药,弟弟想向大哥求上一颗。

    听到“壮阳”二字,四爷眉心猛地一跳,“……”

    用了“求”字,可想而知语气有多么真诚。不像是诓人,也不像是嘲讽,大哥的脾气最直,贸贸然开此玩笑,除非不要命了!

    四爷骤然起身,一看天色又打消出门的念头,在书房来回踱步,半晌吐出一口气。

    五弟说的荒谬,八成是真的。事关爷们尊严,想必大哥已至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才准备研制,准备售卖,否则如何也说不通。

    不仅是大哥,五弟他也……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心乱如麻,四爷实在不敢相信。整颗心被爆炸消息塞满,胤禛忘却渐渐知己仇恨,忘却整治五爷的一百种方式,慢慢升起怜惜之意。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当晚,四爷怀揣着叹息入睡。

    第二天早朝,四爷站在三爷右侧,眼观八路,默不作声。只见太子精神抖擞,大贝勒萎靡不振,五爷亦是如此,霎时心凉了半截。

    皇上高居御座之上,心情与他半分不差。

    再向八爷望去,只见胤禩身姿笔挺,却少了如沐春风的微笑,眉宇万分沉凝。皇上看得眉心渐皱,终是挪开了眼。

    朕再候上一日,瞧瞧密信写了什么。若明儿还是这副模样,便拖不得了。

    ……

    同一时间,众位皇子福晋去往慈宁宫请安。

    太子妃月份渐大,大福晋卧床修养,太后体恤孙媳,只同三福晋她们聊了一会天。长长的宫道上,四福晋与七福晋走在一处,七福晋笑道:“四嫂不若去我院里坐坐,用些点心再行出宫。”

    四福晋温和一笑,朝她点点头。

    早在几个月前,弘晏给婶婶们量身定制‘神术’,妯娌间的关系迅速拉近,常常聚在一块探讨妆容。

    加上四福晋的娘家乌拉那拉氏,与七福晋的娘家纳喇氏,近来有一桩联姻。双方都是本家嫡支,郎才女貌,身份正般配,也正因为此事,二位福晋往来渐多,慢慢变得无话不谈。

    事实上,七福晋无话不谈,四福晋含笑倾听,与三爷四爷的相处模式有些相似。

    四爷守口如瓶,四福晋不逞多让,七福晋可信赖了。有一回实在忍不住,当着四嫂的面大开嘲讽:“我们家爷一天天的,也不知想些什么。”

    都说了沧海难为水,如今的她,胤祐高攀不起。不让留宿正院,就憋屈了,恼火了,说她清高不理人,说她变得不似从前体贴。

    笑话,都不食人间烟火了,还耽于情情爱爱做什么?光是对镜梳妆,自我欣赏,便要耗去半日光阴,其余时辰看书作诗,与嫂子赴宴谈天,没功夫应付男人。

    眼瞧日子过得美滋滋,偏有不长眼的打搅。昨儿七爷吩咐膳房,说日后晚膳都在正院用,就这么杠着不走,对着满满一桌子菜,一边饮酒一边醉言,要同她生个嫡子。

    七福晋窝火得很,今儿遇见四嫂,实在是不吐不快。

    还生嫡子。别说胤祐配不上,嫡子是那街边的大白菜,想生就生?

    七福晋憋了满肚子话,妯娌二人踏入乾西五所。

    哪想皇长孙的小轿也在,弘晏负着小手,正从八爷院里出来。四福晋惊讶,七福晋更是惊讶,霎那间,嘲讽七爷的腹稿化为云烟消散无踪,“侄儿是要寻八弟妹?”

    弘晏眼睛一亮,“四婶,七婶。”

    一大早醒来,发现昨儿太过匆忙,少给八婶开了一剂药方,弘晏当即下了决定,前来阿哥所一趟,添补过后再去皇庄瞧瞧。

    谁知碰上四福晋与七福晋,这叫择日不如撞日。弘晏抿唇一笑,甜甜开口道:“我正要寻两位婶婶,这倒是巧。”

    “可不是巧?”二位福晋对视一眼,七福晋惊喜地道,“既如此,快去七婶院里坐坐!”

    ……

    还是那套神女入梦的开场白,弘晏先行扫描四福晋,心下松了一松,没有问题。

    继而望向七福晋,沉吟的时间有些久,看得七福晋紧张起来。

    七婶的毛病很是轻微,轻微得比不上五婶,更影响不了下一代,但思及历史记载,以防万一,还是调养调养为妙。

    弘晏严肃着小脸,照搬劝说五福晋的说辞,极为认真道:“七叔需要补补,七婶同样需要。七婶的方子,我来写,七叔……七叔向大伯买药就是了!”

    93.  苍凉   二更

    这是弘晏推销最为顺利的一次。

    七福晋震惊的同时大喜过望, 一口答应下来,没有犹疑,更不见半分忧愁。这个喜从何来, 四福晋没搞懂, 弘晏也不是很懂,他瞅着七福晋,一边奋笔疾书, 一边试探道:“七婶,您还好么?”

    “好, 好得很,我得谢谢元宝。”七福晋用帕子擦了擦眼,感激地就差拭泪,“元宝放一百个心,七婶定然不忘喝药,也不忘督促你七叔!”

    说着, 让人端上好吃好玩的东西, 转身吩咐的一瞬间, 眼底重新漫上喜意。

    元宝真是她的小福星, 胤祐不行,真乃天降甘霖的大好事。大哥预售的壮阳药, 她定遣人好好买, 不论价钱贵贱, 买它个千百来颗, 让爷好好调养身体,再没机会烦她。

    人都不行了,还有脸面到她这儿用膳?

    这下,七福晋没了烦忧, 不必再与嫂嫂诉苦,与弘晏告别之后,亲自送四福晋出了宫门。

    见她笑容深深,四福晋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满怀心事上了马车。

    七弟妹着实反常,反常得让人心慌。

    还有七弟,七弟怎会得了这样的病?.

    出宫之后,弘晏一边巡视皇庄,一边掰起手指算了算,需要上心的,还有四叔九叔。四叔现下年纪轻轻,不知有没有积劳成疾的先兆,至于九叔……

    历史上的九叔,没有嫡子,却是和未来九婶育有嫡女,这方面想必没问题。但还是看看为好,当给壮阳药积累病例,集思才能广益。

    有了数个药方,壮阳药取其精华制作而成,便可以让大伯售卖。勋贵朝臣,普通百姓,有这方面困扰的不知多少,贵价平价双管齐下,岂不财源滚滚来?

    这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好路子,若不是形势所迫,他都想让阿玛亲自推广,填补他爹空空如也的私房钱。

    也罢,便宜大伯了!

    如今【养猪大户】消失不见,对猪崽的亲近却保留下来,好似懂得它们的喜怒哀乐。听着高高低低的猪叫声,弘晏似有所悟,【妙手回春】的能力,也该制一本手册。

    除了众所周知的补肾,温养女子身体的药,也应写进手册之中。不论是寒气入体,还是天生体质,总可以调养一二,等大伯的药制作出来,回头和太医院一起研究。

    手册可以流传,至于独家壮阳……嗯,药方收入国库,乃是皇家的不传之秘。

    等日后朝廷破产,或者后人完蛋,还有卖药的一技之长,光是专利费,就足够衣食无忧,也当是祖宗留下的仁慈与遗泽,弘晏深沉地想。

    被知己盯上的九爷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牵马走进演武场,只听十爷高声叫了一句:“九哥!”

    昨儿皇上太后自畅春园摆驾回宫,这才有了大朝会,有了诸位福晋的慈宁宫请安。九爷十爷以及几个年幼的皇阿哥却是没有假期,上午读书下午骑射,安排得满满当当,譬如此时此刻。

    迎着晌午的大太阳,十爷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兴高采烈地奔上来,挤眉弄眼道:“九哥啊。”

    九爷狐疑看他一眼:“什么事?”

    “昨儿碰见五哥,听说弘晏有了看病的新爱好。”十爷跃跃欲试,撺掇道,“九哥近来忙着赚钱,累得脚打后脑勺,弟弟看在眼里,担忧在心,以防万一,不若找大侄子瞧瞧呗。”

    有大福晋的先例在前,十爷心动了。如有什么太医看不出来的隐疾,早治早好,一劳永逸,这等好事,怎能落下他九哥?

    九爷:“……”

    他觉得自己没病!身体健康吃嘛嘛香,哪有上赶着往前凑的。

    但不得不说,十弟的提议很妙。

    因为白日读书,晚上赚钱,太久没和知己联络感情,他觉得这样不行。万一元宝忘记他,被哪个小妖精勾去心神,可怎么好?

    还有老四,老四无时无刻不想撬回墙角。说干就干,九爷桃花眼一转,即刻答应下来,“元宝这些天住毓庆宫,不是皇庄,下学咱们就去。”

    十爷快乐地点点头。

    演武场的另一边,十三阿哥胤祥出神许久,一个不注意,被马撅了满身灰。

    十四在京郊大营磨练,如今年岁相近的,也唯有十二阿哥胤裪。察觉到十三的不对劲,十二悄声问他:“怎么了?”

    胤祥醒过神,小声回话:“近来额娘胃口不好,吃得一顿比一顿少。十二哥可知如何开胃?”

    敏嫔的事儿,倒叫胤裪犯了难。有些羡慕母子俩的亲近,想了想,他犹豫道:“酸梅,还有各种蜜饯,或许能行。”

    胤裪自小被孝庄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抚养,与生母定贵人相处不多,不似十三的生母晋升嫔位,能够光明正大地关怀胤祥。

    他迟疑着一说,胤祥如获至宝,连连道谢,瞬间变得精神抖擞,“谢十二哥!十二哥,弟弟跑圈去了。”

    那抹朝气犹如初升的太阳,十二远远望着,情不自禁扬了扬嘴角,随后意识到什么,弧度慢慢淡了下来。

    额娘为何不待见他?幼时是,现在更是。

    他还模糊记得三岁时候在慈宁宫,汗阿玛允准额娘看望,额娘谢恩前来,眼里没有丝毫热切。老祖宗笑言,让额娘抱抱他,额娘跪在地上,语气沉静地道:“奴婢不敢逾越。”

    至此之后,阖宫都说额娘安分守礼。

    莫非安安静静地不成,须得出人头地,才能博得额娘欢心?

    可他年纪尚小,天生与五哥的处境相似,且不如十三弟受汗阿玛喜欢,又要如何出人头地呢。

    思及此,胤裪面色发沉。

    额娘若有敏嫔对十三的一半……不,只要朝他笑上一笑,该有多好…….

    九爷十爷下学之后,成功堵到了大侄子。

    头一回碰上主动看病的目标,不用他追着跑,弘晏很是惊喜。把九叔的知己评分拉高一大截,他眨眨眼,郑重其事地说:“谁先?”

    九爷正要开口,十爷慷慨出头:“我先。”

    弘晏仔仔细细地瞧,很快下了定论:“十叔康健得很,不必喝药。”

    大侄子的语气笃定,十爷大喜过望,笑容止也止不住,忙推了九爷一把,“该九哥了。”

    有十弟这样的开门红,九爷全然放松下来,挺直胸膛等待检阅,谁知弘晏瞅他半晌,神色渐渐变得奇怪。

    【生男难】,这是个什么病?

    大侄子的反应很不对劲,九爷逐渐紧张,十爷咯噔一下,心凉了半截。

    他咽了咽喉咙,艰涩道:“九哥是命不久矣,还是身患绝症?侄儿啊,你大胆地说,十叔受着。”

    说着带了哭腔,就差哀嚎一声,对着九爷流眼泪。九爷面色空白,被他吓得腿都在打摆,“老、老十,闭嘴。”

    弘晏:“……”

    弘晏赶忙否决,详细同两位叔叔解释一番。这是个罕见情形,连病症都算不上,哪就和绝症扯上关系了?

    可在九爷听来,和晴天霹雳也差不离了。

    生男难,不就是生不出嫡子,不就是不行?!

    未来他温柔可人的福晋嫁进皇家,还有什么指望??

    现下,轮到十爷面色空白,震惊不已。他小心地望一眼九哥,期期艾艾道:“侄儿啊,这要如何治……不,如何改善?”

    九叔十叔的希冀太过强烈,弘晏沉吟一瞬,瞅了眼缀在箭头之后的改良办法,居然也是一剂药方,唯独末尾写了一句:“参考价值80%”。

    不是百分百的可能,这倒是头一回,但八成的可能性,已然极高。

    “九叔莫急,侄儿有法子。”慎重说罢,弘晏不忘推销,“大伯即将售卖壮阳药……”

    不消十爷提醒,九爷的眼睛渐渐亮了。

    好侄儿,好知己,真乃他的救命稻草!!.

    差不多同样的时辰,四爷下衙回府。

    瞧见四福晋面色凝重,四爷不禁生出点点疑问。不等他问话,四福晋终是没有忍住,道:“平日里,爷与七弟来往可多?”

    四爷:“……?”

    两刻钟后。

    四福晋叹了口气,四爷在厅中来回踱步,颇有些怀疑人生。与福晋单单挂怀七弟妹不同,他还知道大哥五弟身患隐疾,荒谬之感越发重了。

    不行还带批发的??

    大哥也就罢了,五弟七弟没有嫡子,这是一个大问题。如今的四爷持有兄弟爱,他越想越是忧虑,决定不再坐以待毙。

    坐到夕阳西下,暮色笼罩,他深吸一口气,“进宫。”.

    乾清宫。

    四爷跪在御前,语气沉重,替几个皇阿哥申请太医,“未免横生误会,也未免讳疾忌医,拖过服药的最佳时辰,还请汗阿玛体恤。”

    出乎他的预料,皇上并没有意外的神色,语气比他还要沉重几分。

    皇上说:“你可知道,老八,甚至还在读书的老九,不约而同向老大求药去了?”

    “……”四爷浑身巨震,“???”

    皇上笑了一声,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竟是有些苍凉。

    继而嘱咐道:“胤禛啊,别让元宝给你瞧病。朕受不住,朕也只有太子,老三和你了……”

    94.  共勉   一更

    李德全在一旁伺候着, 面色同样沉重,心有戚戚焉,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提醒, 皇上还有十阿哥。

    转念一想, 成亲参政的年长阿哥,确是不包括十爷。在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贸贸然开口,不是挨削是什么?

    大总管内心波澜壮阔, 四爷神情变幻莫测。老八老九,一向同他不对盘, 一个像是天生的宿敌,一个……也罢,不知该如何形容。

    但即便不对盘,乍然听到这样的噩耗,四爷还是觉得震惊,怜悯, 痛惜。

    八弟刚刚新婚, 九弟尚未成亲, 用元宝的话说, 他们是风华正茂的花季少年,怎就不行了??

    还有那句“别让元宝给你瞧病”, 胤禛蓦然失语。他虽不可置否, 还是微微苦笑了一下, 为皇上的草木皆兵, “汗阿玛。”

    二哥没事,福晋没事,他与福晋生了弘晖,自己行不行, 他还不知道?

    “行了。”看他这副模样,沉重的同时暗含自信,皇上终于生起一丝欣慰,“就依你说的,着太医前去瞧瞧。暗地里来,给他们留着脸面,更不能够流传出去,至于老大的药……想买就买罢。”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让买,岂不要天天吵嘴?下衙后,老七和老七福晋的动静闹得太大,听着让人头疼。

    虽有元宝开药,太医依旧不可或缺,难不成还要元宝日日上门,日日把脉。无需皇上叮嘱,四爷自然放在心上,闻言拱手应是,告退之前轻声道:“还请汗阿玛莫忧,至多几月,少则几天,大哥他们会好的。”

    皇上颔首,欣慰之色更浓,翻开奏折执起朱笔,摆摆手准允他出宫。

    两刻钟后,深受大总管信任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急急道:“皇上,不好了。”

    这个开场白,让人心头一跳,只听小太监继续道:“您叫奴才跟着四贝勒,奴才跟到宫门口的时候,恰恰撞上了小爷。”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更多的,奴才没有听清,唯有听见小爷劝贝勒爷买、买药。”

    李德全:“……”

    皇上:“…………”

    皇上半晌无言,执笔的手微微发颤。他深深记住了四儿子,深深记住了今天,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不知弘晏是在特意堵他,与弘晏告别之后,四爷面色沉郁,耳廓烧红,脚步打飘回了府。

    知己的话犹言在耳:“四叔没有隐疾,却和八叔一样,有一丝丝的隐患在。侄儿改日进府,瞧瞧弘晖弟弟与弘昀弟弟,两相结合对症下药,日后四叔与四婶的孩子,定然身强体壮,个个活到九十九!”

    越是回忆,四爷的嘴唇抿得越紧,恨不能脚趾抠出一座皇庄。

    汗阿玛那儿……

    明儿早朝,不如告假?

    未至正院,四福晋远远迎了出来,关怀着问:“如何?”

    心里咯噔一下,四爷陷入两难之中。

    但元宝不日上门,终是瞒不过福晋,想到此处,视线有些躲闪。片刻下定决心,沉声道:“让苏培盛同你说,爷先行洗漱。”

    说罢逃也似的走了,徒留措手不及的苏培盛,面对虎视眈眈的四福晋。

    苏培盛:“……”

    救命,谁来救救他??.

    第二天早朝,皇阿哥的方阵里边,气氛很是诡异。

    除却面色正常的太子爷与三爷,大贝勒一头雾水。他看了眼五爷,又看了眼八爷,想起最近隐隐的风声,百思不得其解。

    最近忙着一举成为弘晏的知己,故而没有注意,他俩也被太子指认“不行”了?

    至于萎靡不振的,新加进一个四爷,一个七爷。

    深知自己是皇上的重点监视对象,四爷恭恭敬敬垂着头,让身后的弟弟顿觉奇怪。八爷若有所思,难不成真如他想的那般,同是天涯沦落人……

    众阿哥心思各异,自以为瞒得很好,殊不知回家有个大惊喜。皇上已然安排各位太医守在府(院)里,看诊的同时盯着喝药,他们即将享受如山的父爱,并且毫无反抗之力,全赖弘晏的倾情诊断,以及四爷的神助攻。

    皇上沉着脸,眼神如刀,高高俯视着他们,直至宣布退朝,让太子跟上议事。

    文武百官渐渐散去,大贝勒独自往外走,一边在心底琢磨,爷的武力在兄弟里头排第一,不单单是骑射;如要真刀真枪的比,太子怕也比不过他。

    仔细回忆有关弘晏的传闻,听说侄儿拥有射术天赋,其余武艺却没有听说。如今弘晏年岁小,正是打基础的好时候,若把经验倾囊相授,还不把他感动得眼泪汪汪,知己之位手到擒来!

    长此以往,弘晏的一招一式,都将打上大伯的烙印,到那时,胤礽的脸色将会如何?

    美滋滋想象太子铁青的脸,大贝勒放慢脚步,身心舒畅,就像三伏天吃了一大口冰西瓜。忽然间,几道熟悉的嗓音同时响起:“大哥留步。”

    胤禔抬眼一看,老四老五老七老八,来了个齐整。

    弟弟们转瞬将他包围,大贝勒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几位爷面面相觑,比他还要震惊。

    你……也来求药?

    四爷知道的最多,强自淡定地走到大哥面前,提出购药请求。不顾大贝勒见了鬼般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冷静又贴心地解释:“五弟,七弟,八弟的来意,和弟弟是一样的。”

    话都被四哥说完了,五爷他们还能如何,只得干干一笑,干干附和,把一句“好巧”咽进肚子里。

    大贝勒:“……”

    大贝勒一时记不起知己的事了。

    他大为震撼,怀疑自己活在梦里,这壮阳药,不过是弘晏情急之下想出的、拯救福晋的馊主意,还真有人买?

    还是皇家成员,人中龙凤,他最熟悉的弟弟。胤禔动动嘴唇,面色沉重,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僵硬地点点头,想说一句“节哀”,哪知八爷极会察言观色,抢在他之前开了口。

    八爷低声道:“大哥,共勉。”

    四爷补充说:“都会治好的。”

    五爷递来一个安慰的眼神,七爷跟着沉重道:“大哥!共勉。”

    胤禔:“???”

    与此同时,乾清宫。

    对于近来政事,皇上问,太子答。例行考察过后,皇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盯着太子好半晌,神色复杂,眼底思绪万千。

    太子迟疑着叫了声:“……汗阿玛?”

    “保成啊,”皇上拍拍他的肩,感叹道,“储君之位,是上天选择了你,不是朕。”.

    造成如斯悲剧的罪魁祸首弘晏,正在慈宁宫中哄太后她老人家高兴。

    聊了会天,弘晏撒娇着给曾祖母瞧病,太后宠溺地应了下来,对他无有不依。弘晏仔细瞧了瞧,太后出身科尔沁,身子硬朗得很,唯独饮食习惯偏于浓茶奶茶,以及诸多炙烤之物,积下一些小毛病;无需喝药,只需调一调菜谱便好。

    弘晏复述,女官记录,太后听着听着,渐渐犹豫起来,“元宝啊,这菜……”

    面上的不舍很是明显。

    弘晏神色一整,准备再次发起撒娇攻势。恰在此时,温宪公主掀帘进来,旗帜鲜明站在侄儿这边,不赞同地道:“皇玛嬷得听元宝的。孙女不日便要离开您,不调菜谱,让我如何睡得安心!”

    温宪的婚期渐近,出阁之日定在月底。与五爷一样,她自小被太后养大,祖孙感情非同寻常,这话一出口,又有弘晏飞来的小眼神儿,太后哪还坚持得住?

    太后连声说好,让女官尽管记录。眼见温宪露出个笑模样,太后也笑,忽而长长叹了口气,一晃多年,孙女儿即将出嫁,日子过得也太快了些。

    霎那间,殿内氛围变得伤感起来。

    弘晏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活跃气氛,他义不容辞,给温宪姑姑看看病也好,于是一边转移话题,一边把视线落在温宪身上——

    “……”他呆呆地说,“姑姑,不能这样下去了。”

    三十岁秃头,这怎么能行?!

    95.  演武   二更

    温宪公主的问题, 不仅仅在于发丝的强韧。自打娘胎生下,便比较普通女子体弱一些,虽没有大病大灾, 却会冬日畏寒, 夏日畏暑,换季更易感冒,从而影响整个身体机能, 包括生育。

    疯狂掉发,只是表面看上去最为严重的病, 弘晏越瞧越是严肃,替温宪姑姑开的药方,足够写成一本《女子调养手册》了。

    红箭头指着温宪亮丽顺滑的乌发,后跟一行小字,上写治疗方法,一是内服, 二是外敷。内服可以温养肝脏, 补药延缓掉发速度;外敷可以促进头皮活力, 只需一瓶毫无副作用的育发液, 迅疾见效,根治烦恼。

    育发液的配方, 乃是系统独家出品。弘晏盯着配方瞧, 就像盯着街边小广告似的, 半晌灵光一闪。

    既壮阳之后, 他再一次发现了商机。

    只需参考温宪姑姑的现状,再寻一些病例,制成大众性普适配方,造福万民又能赚钱, 声誉岂不一日比一日高?

    于是伤感的气氛被骤然打断。迎着满大殿困惑的目光,弘晏叫人拿来纸笔,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凑到太后跟前同她嘀咕:“乌库玛嬷,您得让姑姑重视……”

    太后脸色一变,上下打量亭亭玉立的孙女儿,不禁着急起来,小声问弘晏:“可有的治?”

    弘晏郑重地点点头,继续同太后耳语:“要悄悄的,不好为外人道。”

    温宪不知皇祖母与侄儿在打什么哑谜,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太后身边的嬷嬷引入寝卧。

    嬷嬷执起梳子,说是按太后吩咐,要给公主换个发型,便见温宪望着梳子,柔美面庞写满抗拒,心下顿时有了底。

    扶着公主出去,她朝太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太后抹了抹眼睛,愁苦道:“温宪啊,就如你说的,皇玛嬷没多少日子同你一处了。哀家唯有一个心愿,你就应了哀家,好不好?”

    温宪是个纯挚感性的女孩儿,听闻这话,眼睛也红了:“皇玛嬷。”

    “一来,喝些补身子的药,二来,涂抹元宝赠你的头油,一日也不能落。”太后压低声音,“头油还在研制之中,你等着便是。” 

    “嫁进佟家之后,你要没有用它,哀家日日给你递条子!”

    温宪:“……”

    温宪有些傻眼,为太后奇怪的要求。

    日日递条子……难不成头油是金子做的?

    还在傻眼间,就听弘晏笑眯眯地道:“这类头油有些特殊,不是抹在发间,而是发根。姑姑喜欢桂花味儿,还是玫瑰味儿?”.

    半个时辰之后。

    太子若有所思地走出乾清宫,往毓庆宫行去,琢磨半晌,也没懂“上天选择的储君之位”是何含义。

    他的太子之位,不是汗阿玛亲自册立的么?

    这话,难不成是汗阿玛夸他贤明,夸他民意所向,众望所归,因为民意就是天意?

    太子没吃几粒花生米,不敢醉成这样,何况近来未立大功,汗阿玛绝无可能这般夸他。眼底划过一抹深思,胤礽准备问问太子妃,接着回书房处理政务,哪想恰恰撞上慈宁宫归来的元宝。

    太子眉梢一挑,“今儿没去皇庄?”

    “五叔在呢。”弘晏眨巴着眼,“儿子方才给乌库玛嬷请安了。”

    接着把更改太后食谱的事儿和盘托出,太子仔细听完,揉了揉他的脸蛋,欣慰道:“不错。”

    神女入梦的用途多了去了,怎能拘泥于给人诊治隐疾?单单一个壮阳,实在是难以启齿,太狭隘了些。

    欣慰之余,太子问他接下来的行程,弘晏掰着手指说:“回来看看额娘,问问额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再瞧一眼大伯娘,同太医们探讨手册的写法。”

    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唯独隐瞒大伯代理的壮阳药的制作,如今样本有了,案例有了,只差实践了。

    想起壮阳药,不期然想起新的聚宝盆,弘晏恍然大悟,准备把育发液交给亲爹代理。

    这叫肥水不流叔伯田,何况还能充盈太子空荡荡的小金库。这般那般解释一通,弘晏真挚道:“天下苦脱发久矣。不仅女子,连男子都会感激阿玛的!”

    太子:“…………”

    “元宝。”太子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看着他,“你觉得,孤合适吗?”

    听着像是从牙根挤出来的话,“于是全天下都知道了,当今大贝勒卖壮阳药,皇太子卖育发液。你要汗阿玛如何看孤,日后史书如何记载?”

    弘晏心道,他这不是看阿玛没钱吗。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想到阿玛是个情操高尚的人,连二级代理都不肯找,是他失策了。

    眼见鸡毛掸子即将出场,弘晏很识时务,霎时惭愧地低下头,“我不如阿玛想得长远。”

    儿子改口得快,认错态度也好,太子这才满意,面色平静下来,开始关心另一个问题。

    他极为狐疑地道:“孤不卖,你要寻谁去?”

    “随缘。”赚钱的事儿,谁会不爱?弘晏半点也不担心,为给阿玛打一针强心剂,想了想说,“真不行去找汗玛法,充盈内库。”

    半晌,太子叹息道:“你还小,阿玛不希望你受伤。”

    弘晏:“……?”.

    大贝勒府。

    大福晋的面颊一日比一日丰盈,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好,如今靠在榻前,眸光柔和地看着弘晏,同他叙说养病的过程。

    大贝勒站在旁边,心下酸溜溜的,转念一想,弘晏即将成为他的知己,也就是自己人,于是酸意即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胤禔笑容满面,一会问福晋渴不渴,一会问元宝饿不饿,看得弘晏鸡皮疙瘩冒出了头。

    图谋知己的第一步,唤乳名,难不成大伯也有这方面的想法?

    猜测很快便被否决,都卖壮阳药去了,哪还有精力想东想西。何况卖药还有他的推手,都到了这个地步,大伯想当知己,弘晏实在不信。

    大伯娘的恢复状况优异,弘晏检查完毕,松下心神,笑眯眯地望向大贝勒:“各类壮阳的药方集齐了。”

    胤禔美美想着知己的事,忽然面色一僵。

    躲也躲不过,终于到了这一天。

    这些时日,不仅几个弟弟,连还在读书的九弟,甚至五弟妹七弟妹也派人来求,震惊过后,胤禔逐渐麻木了。

    自个被太子陷害,汗阿玛误会也就罢了,四弟他们……这是捅了不行的窝么。

    加上壮阳药方,许是几个弟弟贡献的,胤禔实在唏嘘,已然提高了不少接受度,就连太医奉命前来诊治“隐疾”,他也好声好气地接待了。

    闻言一咬牙,试探着问:“……我们去讨、讨论讨论?”

    弘晏惊奇地看着他,这等觉悟,和主动求看的九叔十叔也差不离了!

    继而乖巧道:“去您的书房?”

    胤禔摇摇头,高深地说:“不,去演武场。”.

    跟着大伯来到露天演武场,眺望逐渐刺眼的大太阳,弘晏有些不明白。

    看着大伯掂了掂重弓,轻轻松松将弓弦拉成满月,随即朝他自豪一笑,那模样,那姿态,比远赴科尔沁之时、与他比试的巴克尔霸气太多!

    弘晏虽不明白,依旧赞叹地点了点头。

    直到大伯拉弓射箭,不论死靶活靶,次次正中红心,不像他因为能力,歪歪扭扭随心所欲;而是淡定自若,成竹在胸,颇有大将之风。弘晏把不明白抛在一边,啪啪鼓起掌来,叫了声好。

    等展示告一段落,叔侄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元宝啊,大伯有资格当你的知己吗?”

    “大伯,我懂您。不必担心药效,有了它,您会变得更高,更快,更强!”

    96.  不如   一更

    异口同声, 甚是难言的默契,可叔侄俩出声不久,对视一眼, 齐齐沉默了下来。

    ……这可真没说到一块去。

    大贝勒放下重弓, 一张脸青了又青,白了又白。谁要喝药,谁要变得更高, 更快,更强?顿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惆怅之感, 他心心念念的知己,竟是如此不理解他。

    弘晏预感成真,顿时了悟胤禔练箭的意图,一时间无言以对,壮阳药的药方还没讨论呢,怎就谈到知己的资格了?

    万万没想到, 从前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拆台, 风光不再的大伯居然会使心计, 准备上演一出“仇人变知己”的戏码。大伯和伯娘的性质完全不同, 弘晏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是万人迷体质不成?

    他干干地笑了笑, 想要拔腿就跑。离谱另说, 若让太子知晓, 他阿玛绝对要炸, 大伯也得炸成天空最美的烟花,掉都掉不下来的那一种。

    “侄儿啊,”大贝勒眼见不妙,知己计划即将破产, 急了,“是否有资格,你还没回答大伯。”

    胤禔的语气闷闷,听着万分急迫,弘晏挪移的脚尖当即停了下来。

    他严肃着一张圆脸,真诚地仰起头:“大伯武艺高强,百步穿杨,箭术无双,怎会没有资格?”

    实在太有资格了!但他是为了双方的生命安全着想。

    闻言,胤禔大松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神色,“既如此——”

    “可大伯来迟一步,侄儿的知己名额已满。”弘晏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掰着手指说,“四叔最前,九叔随后,还有五叔八叔大伯娘,实在容不下他人了。”

    胤禔:“……”

    胤禔不可置信,“知己还有名额的?”

    弘晏沉重地点点头,“五人,这是神女的指示,侄儿也无法违背,至于违背的后果,侄儿实在不敢试。”

    气氛刹那变得凝滞。

    大贝勒皱起眉头,扔开重弓,背着手来回踱步,这下棘手了。

    天命不可违,即使他不信天,经历一回回的惊心动魄,譬如福晋得救,弘昱与四格格熬过出痘,不由对神女生出前所未有的敬畏,对神女代言人弘晏生出前所未有的感激。

    违背神女的意愿,难不成会有天罚?!

    想到此处,胤禔神色一凝,道:“是大伯草率了。既如此,不提知己一事,我们前去书房探讨药方,如何?”

    顺利拒绝了一份知己桃花,弘晏感动地点点头,“大伯对我真好。”

    大贝勒摆摆手,好似是体贴侄儿是天经地义的小事,别提有多么光正凛然。

    实则在心里冷冷地想,既是五个名额,挤下一个不就好了?

    福晋的名额不能抢,其余几个弟弟……呵呵,个个都不行,不如退位让贤来得好。

    知己之位,他是一定要拿的,胤礽,他是一定要气的!.

    自以为打消大伯危险的念头,弘晏脚步轻快从贝勒府出来,转道去了太医院。

    莫说皇长孙殿下有意编纂手册,此乃流芳百世的大好事,单论集思广益,制配壮阳药方,有益于提升眼界,共同进步,以便治好皇阿哥的隐疾,太医哪里会不愿意。

    小爷还说,他和大贝勒商议好了,售药利润将会分出两成,作为太医院的补助资金!

    院判眼睛暴亮,捋着花白胡须,吩咐药童通知各位休沐的同僚。消息流传出去,非在今日当值的太医们,紧赶慢赶从家中狂奔而来,一时间人满为患,气氛热烈,干劲十足。

    药丸还是粉状,一个疗程几副,周期如何制定,都需精细探讨,最后研究普适配方,开始最后的调配制作。整个过程少则一旬,多则一月,还需临床试验,瞧瞧效用如何,至于临床试验的志愿者……

    除了年过花甲,早睡养生泡枸杞的老太医,其余太医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为医献身的念头,如若运气不好碰上废品,还有小爷可以救呢。

    很快,他们定下轮流试验的顺序,一时间其乐融融,皆大欢喜。

    趁着探讨的间隙,弘晏再三强调:“壮阳药的研发,都是大伯,以及诸位大人的功劳。”

    小爷喜好低调,不爱名利,太医们动容万分,连声答应记在心里,但随小爷高兴。

    与此同时,他们不会忘记,为制药做出杰出贡献的皇阿哥,以及胸怀博大,自己不行(虽然他们没诊出来),便要造福天下人的大贝勒。

    一位刚刚入职的年轻太医,回府之后,郑重提笔,继续他的《太医院从业日记》:“即便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所有男人都会记得大贝勒的名字。”.

    自九爷之后,再无‘不行’者,皇上松了一口气,李德全也松了一口气。

    于是太子收到“天选之子”的评语过后,继而领到乾清宫的赏赐,同样领到赏赐的还有三爷。

    太子满头雾水,三爷百思不得其解,得空时与四爷碎嘴,“你说,汗阿玛为何要赏赐哥哥?”

    四爷心知肚明,面上冷淡:“许是看三哥面善。”

    三爷:“……”

    不知自己将要名垂青史的大贝勒,暗中谋划挤下其余四位知己。

    首先便要选择目标,为此胤禔纠结多日,表面变得沉寂。老四是个硬骨头,老九读书鞭长莫及,剩下在老五老八里头选……

    他虽与老八有‘旧怨’,如今旧怨消得差不多了,便要考虑实力方面。这人年纪轻轻奸猾得很,不如老五端厚老实,但欺负老实人,他又有些下不去手。

    不如啃一啃硬骨头?

    纠结来纠结去,纠结到温宪出嫁的前日,壮阳药的研制到了尾声,药方手册填补了三分之一。

    弘晏日日观察,成功集齐育发液的配方,交给太医院负责。贡献者有温宪公主,有头发稀疏的太医,有毓庆宫中的宫女,还有太子妃身边的全嬷嬷——

    全嬷嬷自小照料太子妃长大,身心全在主子身上。特别是太子妃嫁入毓庆宫那会儿,为着膈应的李佳氏,也为没个影儿的小主子,日日愁月月愁,加上体质问题,渐渐落下头发的毛病。

    瞧过大夫看过名医,却都无济于事,如今日日高兴,月月欣喜,因着又一位小主子即将出生,忙碌起来,倒也不在意了。

    她不在意,弘晏瞧过之后,记在了心底。

    至此之后,配方齐了,只差售卖育发液的合伙人。为此,弘晏头一个想到四爷,四叔是他抄家以来的首位知己,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赚钱的好事儿,九叔在做,四叔也不能落!

    但还真被太子说中了。四爷感动于弘晏的挂心,却视金钱如粪土,悠悠一笑,道:“元宝,四叔得养身体,实在没有这等空闲。何况你四婶持家有道,向大哥买药的钱,尽够了。”

    接着倾情推荐八爷,说八弟夫妻刚刚成婚,积攒不了多少存银,急需这个好机会。

    “……”弘晏品出了一点味道。

    他微微有些遗憾,却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转身去寻八爷。

    八爷摸摸他的脑袋,笑得温柔:“元宝知道的,间谍计划到了收尾的关键处,实在离不得我,何况计划有着汗阿玛支持,八叔不缺钱。”

    随后倾情推荐五爷,这个异军突起的地下知己,一个不注意便冒出头来,让他措手不及,暗道失策的五哥,“五嫂向大哥定了好些药,怕是资金不足,难以为继,甚是需要育发液支持。”

    弘晏彻底明白了。

    叔叔们不爱钱,同他阿玛一般品行高洁;也不爱名声,宁愿把同大伯一道青史留名的机会让给他人,不愿被百姓感恩戴德,记在心间。

    深知五叔有极大的可能性拒绝,弘晏不再上门,淡然无比地等待育发液的最终成品。

    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不急。

    ……

    转眼到了月底。

    温宪公主出嫁那日,弘晏跟着阿玛出席喜宴,瞧见一表人才的新晋额驸,舜安颜。

    额驸看着是个温柔的男子,弘晏很早便从太后口中大致了解他的品行,谦谦君子,非是野心勃勃之人。

    几月之前,佟夫人赫舍里氏中风,隆科多也被挪到庄子里,弘晏听太子同太子妃感叹,舜安颜作为嫡长孙,天生便该继承家业,加上与公主的婚约,即便志不在此,却因威胁过大,招来隆科多的厌恶忌惮,在家颇有些郁郁。

    弘晏霎时明白了,准姑父是个文艺君子。

    后来隆科多倒了,天降族长之位,舜安颜也没有高兴到哪里去,觉得自家太过离谱,更不想收拾佟佳氏的烂摊子,碍于皇命这才作罢。

    可忽然有一天,他振作起来,说是偶然见了温宪一面,从此魂牵梦萦,埋头作诗,疯狂作画,诗画的主题全是温宪一人——

    弘晏:“…………”

    他阿玛都知道,想必佟府的隔音差得很。

    但弘晏实在不理解,“他何时碰见了姑姑?”

    太子瞥他一眼,说:“喂猪那回。适婚年岁的公主,同四贝勒一辆马车,你说还有谁?”

    喂猪成就一段缘分,造就文艺青年的振作奇迹,弘晏大受震撼。

    因着太子的要求,他们一致瞒着温宪,提前说了,哪还有惊喜在?

    今儿终于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入眼一片正红,弘晏瞧着舜安颜,舜安颜望着身穿嫁衣的温宪公主,面庞漫上红霞,目光深邃似海,望之尽是深情。

    众阿哥暗嘶一声,“……”

    看着看着,太子含笑的神色保持不住了。

    他挪开视线,低头看向儿子,就见弘晏捧住心口,喃喃道:“阿玛远不如你。”

    97.  情深   二更

    瞅着深情款款的舜安颜, 弘晏发出极小声的感叹,忽然觉得周身有些冷。

    抬头一望,太子低头看他, 面色复杂万分, 又好似有些恼。他动了动唇,声音搓成一道细线,幽幽传入弘晏耳中, “孤远不如他?”

    弘晏:“……”

    他爹怎么比雷达还要敏锐,闻言乖巧地摇摇头:“阿玛听错了, 儿子方才没有说话。”

    太子哼笑一声,目光仍是幽幽,偏头看向大贝勒以及诸位弟弟,发现他们神思不属,反应相似,霎时平衡许多。

    民间嫁娶都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皇家拴婚更不用说, 如舜安颜这般得幸见过温宪公主, 情根深种的例子实在稀有,若能两情相悦, 更是温宪的幸运。众阿哥回忆自己大婚那日, 紧张有, 激动有, 脸红得和妹夫差不了多少,今儿怎就牙酸看不下去了呢。

    大贝勒神情动容,不知回忆起了什么;三爷颇有感触,瞧着诗兴大发, 回头便是文思泉涌;四爷默默看着,欣慰一笑,不期然想起四福晋。

    五爷七爷皆是叹息一声,涌上丝丝后悔之意。

    从前冷待自家婆娘,如今须得偿还,哪像舜安颜这小子,顺风顺水得天相助,也没有被‘不行’,运气好的让人羡慕。

    虽说尚公主与娶福晋不同,但男女之间,不就是那回事儿?

    太子也在琢磨男女之间的事。想起与太子妃的大婚,胤礽颇有些可惜,那时候的自己合该对福晋钟情,而不是慢慢发现她的好。

    听见弘晏感叹,霎时不得劲了,觉得举案齐眉,日久生情更是不错。

    舜安颜的感情太过外露,让人一眼看得到底,不若他端方含蓄,关怀于细微处、起卧间,润物细无声。

    元宝这话的意思,难不成孤的深情比他少??

    太子绝对不承认,顾及场合,这才按捺住问询的心,剑眉微蹙,对此话耿耿于怀。等到敬酒结束,婚宴告一段落,想与弘晏一道乘车回宫,顺道‘屈打成招’,扭头发现儿子不见了。

    何柱儿赔笑着说:“小爷上了五爷的马车,说要早些回宫看看额娘,他不放心。”

    太子妃怀孕九个多月,院判说了,这胎养的好,如今来到要紧关头,随时可能发动,不可掉以轻心。产婆奶娘都已备齐,给未来小阿哥或小格格居住的暖阁洒扫得干干净净,精于此道的太医在毓庆宫随时候命,皇上太后更是一天一问,上心得不得了。

    弘晏也不往皇庄跑了,每天清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额娘扫描以求心安。当下偷溜的理由很是正当,太子一口气憋在心头,霎时变得不上不下:“……”

    有福晋挡在跟前,他还真不能拿儿子如何。

    见主子的神色有些恐怖,何柱儿打了个哆嗦,“太子爷?”

    太子剐他一眼,“回宫。”.

    毓庆宫。

    外头的人来禀,说小爷乘了五爷的马车回来,太子妃不禁生出点点疑惑,“爷没跟着一道?”

    全嬷嬷也觉得奇怪,“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弘晏蹭了五叔的车,甜甜地同他告别,继而目标明确地往正院奔去。太子回宫之时,只听正院一片笑声,伴随着儿子的撒娇,福晋笑吟吟的:“有了弟弟妹妹,额娘当然不会忘记元宝。”

    不知臭小子继续说了些什么,福晋不赞同道:“阿玛怎会无缘无故地打你?额娘绝不允许。”

    太子:“……”

    这下好了,连教训都不能教训,他重重咳了一声,板着脸走进里间。

    弘晏打过预防针,心满意足地同太子妃说晚安,扭头瞧见太子,惊讶一瞬,笑容满面地打招呼:“阿玛,您回来啦,儿子这就回小院洗漱,您和额娘好好聊。”

    眼睁睁瞧他一阵风似的远去,太子面色一青,他还想问呢,孤怎么就比不上舜安颜了?

    这个问题如鲠在喉,今晚怕是睡不安稳。

    转头望向榻上的太子妃,太子眼神一飘,忽而若有所思,挥挥手叫全嬷嬷她们退下,继而清了清嗓子,温声道:“福晋。”

    太子妃顿了顿。

    元宝同她说,阿玛没喝多少酒,瞧这反应,怎的有些不对劲?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太子图穷匕见:“你觉得,舜安颜此人如何。”

    这是个正经问题,太子妃思虑一瞬,道:“今儿没有参加婚宴,但往日臣妾见过额驸几面。长得高挑俊秀,加上由皇玛嬷挑选,汗阿玛拴婚,品行自然无可挑剔……”

    说罢笑了起来,“不是爷同我说,他对温宪一见钟情,是个极为罕见的俊才?既是情深,两人般配得很。”

    通篇都是不重样的夸赞,太子面色变了又变,心情呱唧一下掉到谷底。

    见福晋并没有领悟他的深意,太子强自平静下来,继续暗示:“你可羡慕温宪?”

    爷的问话越发奇怪了。太子妃扬眉看他,好笑道:“羡慕作什么?眼见一段金玉良缘,做嫂嫂的唯有高兴的份儿,爷难道不是?”

    是,怎么不是。

    太子吃了一颗定心丸,嘴角泻出一抹笑意,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暗示从而转为明示:“舜安颜情深,孤比之如何?”

    太子妃:“…………”

    太子妃眉心一跳,胤礽要么脑子撞坏,要么撒酒疯来了吧。

    她沉默得有些久,久到太子心凉了半截,笑容消散得无影无踪,沉声道:“福晋直说便是,不必同孤见外。”

    这是一定要她回答是或不是了。

    太子妃为难起来,堂堂一国储君,同不到二十的妹夫比什么比?何况这也没法比,二人所处的阶段不同,单说新婚之时谁更情深,爷自个不知道?那不是降等打击么。

    太子妃深以为丈夫脑子坏了,想让太医过来瞧瞧,忽然间,肚腹隐隐的阵痛传来。

    她不是头胎,生弘晏时已然有了经验,霎时反应过来,这是发作了,要生了。

    她浅浅吸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的庆幸,孩子来的时机恰恰好。继而断断续续道:“爷,让全嬷嬷进来。传太医稳婆,臣妾肚子疼……”

    太子面色大变,哪还记得什么情不情深?顿时慌张起来,顺着她的话应下,“孤这就去,孤这就去。”

    一边唤人,一边拔腿往外跑,因着突如其来毫无准备,浑身漫起微微的热汗,凉风一吹,这才冷静了些。

    回过神来,紧张慌乱的同时,泛起一丝窃喜,一丝懊恼。原来福晋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能回答!

    怪他,是他魔怔了。

    孤在福晋心里头的地位,那还用说??

    ……

    正院灯火通明,全嬷嬷有条不紊安排起诸项事务,不到片刻,弘晏踢踏着鞋,气喘吁吁地跑来。

    瞧见太子在帘外来回走动,神色焦急,时不时往里看上一眼,像要冲进去一般,弘晏的圆脸蛋盛满担忧,忍不住问:“阿玛,额娘怎么样了?”

    “太医说一切都好。”

    太子下意识回答,忽而想起来什么,瞅着他道:“夫妻之间的事儿,你不懂,却尽会胡说。”

    弘晏脑袋冒出一个问号:“?”

    太子微微一笑,略带炫耀:“孤赢了。”

    98.  生产   一更

    太子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弘晏脑袋里的疑惑愈发深了。

    如此紧张的情形之下,他不忘抬起头,仔仔细细扫描阿玛周身, 生怕阿玛同李大总管一样, 出现【脑补过度】的红箭头,遗憾的是,没有。

    唯有一个心跳速率过快, 超出正常水平,但弘晏觉得自己也有这个症状, 于是收起疑惑,不再在意赢不赢这回事,乖乖站到太子身边,瑞凤眼一眨不眨,伸起脖子往里探。

    里间。

    太医候在屏风外,瞧见宫人出入有序, 井井有条的场面, 微微颔首, 暗赞一声。

    不论嬷嬷还是产婆, 皆屏息细语,凝神以待, 抑住忙乱, 没有高声喧哗之人。太子妃娘娘胎位极正, 懂得收气, 也懂得何时使力气,他这心便放了一半,只等小阿哥或是小格格顺利降生,高高兴兴领赏去。

    有皇长孙殿下在前, 太子妃娘娘没有生男生女的隐忧,不论如何都是大喜。能抢下安胎这个活儿,不知有多少同僚艳羡于他,想到此处,太医颇为自得,反倒变得更为专注,竖起耳朵聆听动静,生怕错过了什么。

    太子妃微闭着眼,额间浸出汗水,双手攥住锦被,神色尚且冷静。全嬷嬷绕过屏风,在她耳旁低声说道:“太子爷在外头候着,小爷跟在一旁,还问老奴能否进来瞧瞧,甚是担心您呢。”

    太子妃紧蹙的眉心松开好些,睁开眼,眸光柔和万分:“元宝不是刚刚睡下?”

    “是,外襟散散披着,鞋子没穿正,太子爷没舍得说教,亲自系上了。”全嬷嬷笑道,“您可要用些劲儿!主子们都盼着呢。”

    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一门之隔守着她,此言胜似慰藉,同人参补丸没什么两样,太子妃眼底的光亮愈盛,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

    没听见额娘的叫喊声,弘晏有些发慌。

    上一世没有弟弟妹妹,没有结婚生子,孤身一人对此毫无经验,却也知道生产是趟鬼门关,何况医疗不如后世的古代?

    给太子妃的扫描虽一日不落,也没有发现“不顺难产”的红箭头,历史上的额娘还有好长的寿命,但他还是怕。

    太子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就差踱出残影,弘晏抿着唇,虚弱地开口:“阿玛,别晃了,再晃就要不行了。”

    “……”太子脚步一停,怀疑这个不行指代多义,又觉得单他自己误解,想了想吩咐左右,“拿椅子来。”

    于是父子俩排排坐,掌心紧贴膝盖,坐姿颇似后世的小学生。

    弘晏见他爹照着学,为排解压力,忍不住开始唠嗑:“儿子出生之时,阿玛是何表现?”

    太子一时被问住,陷入回忆之中。

    心态不一样,压力不一样,期待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如今的他更为担忧,更加记挂福晋。一时间感慨万千,心下酸甜,只这话不能同元宝说,元宝不懂。

    “是何表现?孤……就是那般表现。”

    弘晏噎了一噎。

    压力没排解,天儿被聊死了。

    忽然间,太子妃略微高声的痛呼传出,在安静的夜晚很是突兀,听得弘晏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唬得太子眉眼巨颤,心漏跳一拍,便见元宝皱着包子脸,一字一句地严肃道:“神女教我医术,其术包罗万象,接生的活儿不在话下,或许帮得上忙。”

    说罢就要往里冲,太子:“…………”

    何柱儿站在一旁,闻言面色空白,差点跌坐在地;三喜临门不逞多让,恍惚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

    接、接生?

    太子三步并作两步,拎起儿子扛在肩上,可怜弘晏毫无心理准备,整个人横成了一字形,圆脸朝天,两腿还在半空乱晃。

    里间接生的有条不紊,外间等候的鸡飞狗跳,直到皇上身边的李德全,还有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急急踏入正院,瞧见这副场景,登时目瞪口呆:“……”

    太子妃娘娘不是发动了吗?

    太子爷和小爷怎的要打起来了??

    弘晏委屈了,生气了,正要批评太子胜之不武,额娘还在等着他呢。哪知大总管和太后的人恰恰到来,恰恰见到他丢脸的这一幕!

    这下,接生的计划泡了汤。弘晏很快落了地,揉揉僵硬的面颊,幽幽望了太子一眼,违着良心夸赞道:“您臂力神勇,是我前行路上的榜样。”

    随即转过身,镇定自若地向李德全等人解释,“这是我同阿玛特意商议的礼节,为给额娘祈福,大总管不要见怪。”

    太子:“……”

    李德全:“……是,是。”

    大总管此番前来,专为传达皇上关怀,以便第一时间报喜,太后的贴身嬷嬷也是同样的目的。虽对祈福礼节有着疑问,听闻太子妃一切顺利,李德全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笑模样,和几位主子一道等待喜讯。

    于是外头重归寂静。弘晏端端正正坐上椅子,把手贴在膝盖上,紧张情绪经过这么一打岔,误打误撞地缓解许多。

    太子时不时瞅一眼儿子,神色复杂万分,担忧的同时又有些庆幸。他实在不敢想象五岁孩子接生的场面,若让汗阿玛得知,那还得了?再然后,是不是要撰写《产后护理》《接生的一百种秘诀》了?

    离不离谱另说。

    若真到那一步,倒不如让他替了元宝……

    谁也不知太子爷的脑瓜子想些什么。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一瞬间,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正院,伴随阵阵惊喜的喊声:“生了!生了!是个健康的小格格!”

    压抑多时,心弦骤然一松,无尽的激动漫上心头,连带着眼眶有些酸涩。

    他有嫡亲妹妹了。

    弘晏飘飘忽忽站了起来,眼眸晶晶亮,扬起一个纯粹的、孩子气的笑容,想同亲近的人分享喜悦,扭头发现太子不见了人影。

    “……”弘晏茫然,阿玛不是同他排排坐着么?

    李德全喜气洋洋,笑眯眯地给他解惑,“太子爷迫不及待去瞧小格格了,小爷可要一起?奴才也该回乾清宫报喜喽。”

    心说他爹可真快啊,弘晏忙不迭地点头。

    ……

    小格格出生没多久,裹在大红襁褓里头,哭嚎几声像是累了,小手握拳抵在嘴边,睡颜安稳,睡得很是香甜。

    太子看着女儿,凤眼柔和,唇边含笑,过后脚步不停,就要往产房走去。抱着格格的全嬷嬷掩上襁褓,连忙出声:“爷,太子妃安睡了,里头尚未清理干净。待熏好香,换一床被褥……”

    “不要紧。”太子沉声说,“容臻替孤生儿育女,孤还会嫌弃不成?”

    弘晏紧随其后,听见这话呆了一呆。

    此情此景,简直就是好男人的典范。他正处于放大的喜悦之中,差些感动得抹眼泪,心想是他错了,阿玛和新任额驸相比,半分也不差的!

    这叫含蓄内敛,叫嘴上不说,专注行动,也叫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全嬷嬷也很感动,哪还有理由拒绝?笑得和一朵花似的,殷勤引着太子进去,转身发现弘晏也在,顿时笑得更欢喜了,“小爷可要看看妹妹?”

    “看看妹妹,再看看额娘。”弘晏眼巴巴地说。

    全嬷嬷动容地哎了一声,弯下腰,小心掀开大红襁褓的一角,乐呵呵地道:“我们格格是个美人胚子,仔细一看,与小爷还有三分相像。”

    弘晏不禁升起浓浓的期待,低头一望——

    皮肤皱巴巴的,美人胚子,哪儿看出的美人胚子?

    不多时,他恍然大悟,额娘说过,刚刚出生的孩子好像都这样,过几日就会变得白白嫩嫩,四叔家的弘晖也是如此。

    至于像自己……

    弘晏左瞧右瞧,瞧到眼睛发酸,也没发现有哪里相像。还没睁眼呢,单眼皮双眼皮,大眼睛小眼睛,像阿玛还是额娘,都还是个未知数。

    还有,妹妹的脸型巴掌大,不圆!

    弘晏眼神慈爱,仔仔细细分析一番,蓦然间瞥到什么,缓缓睁大了眼。

    妹妹的头发稀疏,只铺了浅浅一层,不,半层都没有铺满。

    他单知道皮肤皱不碍事,不知胎毛少会如何,额娘没同他说过。

    他只知这辈子出生的时候,胎毛浓密,皇上还特地让史官记了一笔,说是‘肖似太子’。当年得知如此秘辛,弘晏甚至有些羞耻。

    回过神,弘晏忧心忡忡起来。阿玛和他出生的时候,头发都多,怎的轮到妹妹,就稀疏得只剩几根??

    他严肃着脸,给襁褓中的小格格扫描,发现没有红箭头提示。

    可是妹妹的胎发太少了,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弘晏左思右想放不下心,女孩子都爱美,万一日后长大……

    无法想象那副场面,弘晏的喉咙有些发干。火急火燎去产房探望太子妃,在太子吃惊的目光下,又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毓庆宫离乾清宫不远,足以窥见皇上对太子的爱重。

    李德全快步走进大殿,连忙向皇上报喜,说是母女均安。皇上身披外衣,尚未睡下,闻言连道三声好,笑着吩咐道:“从内库挑几件好的,赏给太子妃,多些绫罗绸缎,给朕的孙女做衣裳。”

    李德全笑眯眯地应了。

    忽然有人来报,小爷求见,并问汗玛法安置没有。李德全大吃一惊,毓庆宫出什么事了?

    皇上想得更深一些,听言眼神微凌,“尚未安置,让他进来。”

    弘晏在心底琢磨妹妹稀疏的胎毛,故而面上一半喜悦,一半忧愁,瞧得李德全慌张不已,皇上竟也不安起来。

    不等皇上开口,他神色凝重地说:“汗玛法,孙儿着人研制出了育发液。”

    李德全震惊了,皇上愣住了。

    不是只有老大的壮阳药,何时来了育发液?

    “您随便出个人经营,产业挂在妹妹名下便好。”弘晏下定决心,将小格格胎毛稀少这个现象,沉痛地告诉皇上,继而坚定地说,“让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生不缺银子购买!!”

    99.  取名   一更(捉虫)

    育发液, 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此生不缺银子购买。

    产业挂在小格格名下, 就因元宝刚出生的妹妹, 朕的孙女儿胎发少??

    终于明白弘晏的诉求,也终于明白他面上的忧愁,大晚上的, 皇上怔愣老半天,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李德全就如听天书似的, 目瞪口呆地想,这天降一个大锅……小格格才刚刚出生一个时辰呐!

    “元宝。”皇上揉了揉太阳穴,又揉了揉眉心,终是没有让人拿鸡毛掸子,心道乖孙也是关怀妹妹,虽然方式歪了些。

    他也不问弘晏研制育发液的初衷是什么了。继而语重心长地说, “你还小, 不知婴孩胎发多寡, 并不代表什么, 与日后成长无关。太子胎发浓密,老大胎发稀疏, 可现如今, 你见大伯不长头发了么?”

    弘晏:“……”

    这个例子举得妙, 堪称一针见血。

    大伯坐在大伯娘床边忏悔的时候, 不修边幅、胡须拉渣的模样,他记忆犹新。

    不仅胡须,黑色发茬浅浅一层,茂盛地生长着。顶多几日而已, 那速度,谁不说上一句“好身体,好营养”?

    他恍然大悟,原来妹妹的问题不是问题,这下丢脸丢大了。

    弘晏动了动唇,圆圆脸漫上两道红晕,头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育发液的售卖,都说了要慢慢图谋,都是单身与无知惹的祸,惹他火急火燎前来自爆,连个退路都没有。

    他还缺一个合伙人,汗玛法不也就知道了?

    弘晏越想越是脸红,他自觉这辈子活了五岁,从没有丢过这样大的脸。乾清宫待不下去了,想要落荒而逃,却生生止住脚步,因为皇上叫住了他。

    皇上睨他一眼,沉声问:“为谁研制的育发液?”

    看样子是要刨根问底,可他能够供出温宪姑姑吗?不能。

    凭借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弘晏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真诚道:“为未来大伯研制的。因着卖药的缘故,孙儿担心大伯烦忧过度,早生华发,各位叔叔也是如此!故而未雨绸缪,给他们的发丝一个温暖的港湾。”

    皇上:“……”听着逻辑没问题,可偏偏如此离谱。

    李德全:“……”温、温暖的港湾?

    弘晏越说越是顺畅,“却因大伯已有壮阳药的进账,孙儿担心患寡而患不均,这回只得遗憾放弃同大伯的合作。”

    说罢叹了口气,“至于妹妹的胎发,是我孤陋寡闻,心急了些,孙儿受教了。”

    皇上真真是没想到,育发液的研制脱胎于壮阳药,启迪于身患隐疾的胤禔。

    空气一时万分寂静,他沉默半晌,心想难不成是老大造孽太多,以至多灾多难?

    毓庆宫的喜讯刚刚传来,思虑这些到底不合适,皇上头疼地摆摆手,示意自己问完了,天色已晚,弘晏该安睡了。

    弘晏眨眼应下,笑眯眯叫了声汗玛法,随即若无其事地问:“与孙儿的合伙人……”

    皇上:“……朕身边,没有精于此道的干才。”

    这事,也只有皇上可以瞒天过海,让人找不到育发液的幕后老板,更不会影响当今神武的名声,但皇上有些不愿意。

    弘晏不相信皇上的话,给祖父画大饼:“我同您五五分成。薄利多销,卖向全国,按它立竿见影的药效,少说也有百万银子入账,若年年如此,都可以造一座大海船了!”

    这是四爷八爷他们不知道的大饼。

    “……”皇上微微坐直了身体。

    大清的财政分为两样,国库与内库。国库的钱,也就是朝廷的钱,赈灾,建设,出兵打仗,全部靠它;内库等同于皇上的小金库,赏赐宫妃也好,皇子也罢,大臣们管不着。

    年初之时,大刀阔斧地肃清吏治,讨银抄家,致使国库重新丰盈,而今,内库的现银却一日日地变少。因着成年皇子出宫开府需要安家费,皇上一视同仁拨给二十万两,皆走内库的账,先前走了老大,老三与老四,还有老五老七老八等着他,别说老九老十明岁成亲,算算该有多少银子?

    虽说皇上的积攒深不见底,况且太子不用开府,盯他可以省下很多钱(……),但其余儿子一一长成,现银如水般地流出,加上老九频繁借钱采购羊毛,每每心腹汇报的时候,听得皇上心疼。

    卖药这回事,皇上一直没有过多重视。说起来都是隐痛,谁让老大身患隐疾,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瞎搞就瞎搞吧,毕竟有太医把关,安全性无需怀疑。

    可单单一个育发液,利润有这么多?

    弘晏瞧出了汗玛法的心动,不遗余力朝他推销,说这不是普通的育发液,乃是创时代之举。还有大伯的壮阳药,效果用‘一鸣惊人’形容也不为过,半点不会伤身,一年赚的利润,怕与育发液不相上下!

    闻言,皇上神色莫测,不由来了个对比。

    老九心系毛衣事业,为放长线,赚的银子存不下几两,全用来进购羊毛,何况取得成效之后,需要交还借银,他的本钱都是向内库借的。

    老大却是白白入账,只需花些药材钱……再过个十年,岂不比内库的存银都富?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皇上眼眸深沉,敲了敲桌案,道:“朕应你了。”

    弘晏心下一喜,欣喜的同时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而汗玛法忘了问他,和大伯的分成多少。财不露白,低调赚钱才是正理,如今歪打正着,成功拉到了合伙人,他也该回毓庆宫安歇了。

    养足精神,明儿看妹妹去,再给今儿的无心之举奉上真挚的歉意。

    转身之前,弘晏忽而眼睛一亮。

    “汗玛法,您从前应过我的。如今妹妹出生,那比阿玛好听的赐名——”.

    弘晏轻手轻脚回到小院,夜色已然深沉。

    中途太子妃醒过一趟,需喝膳房熬的补汤,太子依旧待在正院,询问太医种种事项,暂时抽不出身,于是派何柱儿前来询问,方才去往乾清宫做什么。

    弘晏打了个哈欠,淡然无比地道:“有关妹妹的名字,汗玛法说要想想,想好了明天赐下。”

    皇上赐名?原来小爷求的是这事!

    何柱儿喜气洋洋,回头和主子禀报,却见太子爷神色复杂,瞧着有些惆怅。

    太子手里拿了本《诗经》,并在心仪的篇目底下折了页,已经想好宝贝闺女的千百个有内涵、发音美的名字。

    那些读着好听的满人名儿,什么萱宝、玉录玳、宁楚格,寓意虽好,不够独特,汗阿玛老喜欢了,譬如温宪名为茉雅奇,嫁入巴林部落的荣宪名为雅尔檀……太子觉得宝贝闺女不能如此。

    他的长女次女同样取自汉名,蕴味极深,此回更不能差。

    于是叫侍从搬来一摞书,准备翻完《诗经》翻《楚辞》——

    小格格很是安静,除了出生那会哭得震天响,方才饿了只哼唧几声,叫人听着心都化了。太子福至心灵,琢磨完《关雎》之后,微笑着翻开《静女》篇,不由畅想闺女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模样,然后便听何柱儿汇报,皇上要给格格赐名。

    太子手一抖,一时间又喜又忧,喜的是汗阿玛对闺女的重视,忧的是闺女的名字,即将泯然众人矣。

    其中还有元宝的掺和,太子只觉心痛。惆怅片刻,他不假思索,当即定下小格格的乳名:“就叫姝宝。”

    何柱儿不解其意,便听太子叹道:“静女其姝,如珠如宝……”

    取的都是最后一个字,何柱儿听明白了。他笑呵呵地开口,一通不着痕迹的吹捧,吹得太子身心舒畅,一时间忘却皇上取名的郁闷,柔和地瞧了太子妃一眼,接着歇在暖阁,安稳入眠.

    第二天还有朝会,即便睡得晚,起得早,太子依旧精神抖擞,满面春风地出门。一路接到数不清的恭贺,尤其弟弟们那羡慕的小眼神,叫他极为受用。

    如今几个弟妹都没有喜讯,算起来,倒还是孤厉害些。

    朝会结束之后,皇上留了太子、大贝勒于御书房,太子先行进入,大贝勒候在外头。

    皇上如此安排,胤禔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妃生女,汗阿玛召见胤礽乃是寻常,但其中有他什么事?瞧太子那骄傲劲儿,大贝勒冷嗤一声,胤礽有一个,他可是有四个嫡出格格!

    撇开孩子的事,忽而想到什么,大贝勒心下一定,灵光一闪。

    筹谋许久的知己名额,他已有了章程——这是一个好时机,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

    御书房。

    皇上抽出一张精致纸笺,示意太子上前瞧瞧。毋庸置疑,纸上写的,乃是皇上亲取的赐名。

    对皇上的喜好很是了解,生怕听见烂大街的名儿,太子笑容稍稍勉强几分,还想替闺女争取一下:“儿子取了姝宝的乳名,取自‘静女其姝’之意……”

    话间暗示性极强,皇上动作一顿,眯起眼睛瞧他。

    半晌,皇上的目光带了显而易见的质疑,冲着太子的品位而去,“静宝不比姝宝好听?”

    太子愣住了。

    “姝宝。”皇上淡淡道,“听着像是鼠宝。太子啊,朕的孙女,怎的不叫牛宝?牛还受官府保护,鼠能做什么?”

    胆大包天,竟敢怀疑朕的水平,也不瞧瞧自己!

    太子被嘲得面色空白:“……”

    皇上轻飘飘移开目光,照着纸笺念:“元曦,既是元宝的妹妹,又是初升朝阳,映照海晏河清。”

    日字旁,且与他的年号同音,不比‘礽’字差。

    皇上琢磨来琢磨去,这个名字完全符合元宝的意愿,随即和善一笑,“朕觉着,比你的名儿好听,更比你精心准备的鼠宝好听。你觉着呢?”

    他在‘精心’二字加了重音。

    太子:“……”

    太子:“……是。”

    100.  狗血   二更

    接过宝贝闺女的赐名, 痛定思痛将乳名换成‘静宝’,太子绕过屏风,直直同大贝勒对上了眼。

    霎那间, 似喜似悲的面色重归平静, 浑身不自在消散得无影无踪,犹如没事人一般,微微朝他颔首示意, 好似龃龉从不存在。

    那一瞬间的变脸看愣了胤禔,怀疑自己眼花了。他在心里嘀咕, 胤礽莫不是撞坏脑子,还是被汗阿玛痛骂一顿,失去了神志?

    怀揣着猜疑,大贝勒走进御书房,拍拍衣袖跪下请安:“汗阿玛。”

    皇上嫌弃一顿太子的品位,欣赏一幅憋屈的模样, 又打脸一番不孝子, 眼下心情尚且不错, 摆摆手让他免礼。

    他召老大来, 是为了询问卖药之事。

    沉吟片刻,皇上尚不知如何开口, 视线在胤禔头顶来回打转, 在心里叹了一声, 作孽。他也很少有犹豫不决的情形, 御书房一时间沉默下来,唯余呼吸声。

    胤禔脑袋凉飕飕的,只觉二丈摸不着头脑。

    但思及五个知己名额,越拖成功率越低, 如今正是皇上召见的好时机,想到此处,他拱了拱手,低声道:“汗阿玛,儿臣斗胆有一个请求。”

    皇上抿了口茶,示意他说。

    胤禔收起指甲盖大小的愧疚之心,图穷匕见,终是拿五爷开捏,“儿臣想去皇庄养猪。”

    皇上手一抖。

    站在旁边的李德全:“……”

    幸运的是,皇上已然咽下茶水,这回没有呛得直咳嗽。

    他以为大儿子被人掉了包,或是大清早的没睡醒,到御书房说梦话来了,于是耐心地道:“再说一遍。”

    “儿子想去皇庄养猪。”胤禔深吸一口气,昂头坚定道,“《养猪手册》已然发行,故而儿子前去,不为图谋功劳,也不为指手画脚。只为提升自己,撇去浮躁之气,贴近农户,体味畜牧之累……”

    眼瞧着就要说出一堆大道理,皇上喊了停。

    皇上并没有发怒,只用分外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心想如今身患隐疾,未来苦于生发的人,即便犯蠢,朕还能痛斥不成。

    片刻,心平气和地道:“你去了,老五怎么办。”

    胤禔心里一喜,有戏。他义正言辞:“五弟已是养牲大家,如今再待下去,怕也没有多少提升!不如回归朝堂,为汗阿玛分忧。如今户部空缺,单凭四弟一人忙不过来,何况多项章程与同农事有关,不正中五弟下怀?”

    那副模样,像极为弟弟着想的好哥哥,看得李德全恍恍惚惚,皇上半晌无言。

    “胤禔啊。”皇上慈和地喊他,就在大贝勒屏住呼吸,以为愿望即将成真的时候,眸色深沉起来,无情地打破他的梦想,“养猪这事,朕绝不会允。”

    心碎的一瞬间,大贝勒面色空白。

    不等他哀求,皇上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道:“办差的同时,给朕好好卖药。当下召你前来,便是为了此事——以六成利上缴内库,朕遣人暗中助你,为推广大行方便。”

    这话一出,大贝勒听傻了。

    什么叫好好卖药?什么叫六成利上缴内库??

    皇上深深看他一眼,“你该思量的,便是如何售卖为佳,累积口碑与名声。前路已然铺好,若出差错,朕唯你是问!”

    他的儿子没有庸才,都说身残志坚,相信胤禔也是如此。

    万般话语叮嘱完毕,皇上轻叹一声,道:“退下吧。”

    大贝勒:???.

    大贝勒脚步打飘地出宫,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如何就到了这个地步。

    卖壮阳药获得官方支持,被迫转换为必要任务,利润分出,时不时还要查阅绩效,未达标就要挨罚,怎一个离谱了得??

    汗阿玛口吻一如往常,气势威如渊岳,不像是中风,也不像被人下蛊。他怀疑自己尚未清醒,或是因为福晋一日比一日好转,高兴得失去了理智,于是衙门也不去了,回府闷头睡了一觉,期望醒来回归现实。

    一觉睡醒,现实没变,胤禔悲从中来,宫中传来消息说,太子爷的嫡出格格赐名元曦,谱入玉牒。

    这下炸开了锅……不,炸到一半就熄火了。

    元有嫡的意思,指代意义最为尊贵,或许和皇长孙的乳名呼应,这个不清楚。

    曦不仅从了皇孙辈的日字旁,还与康熙的“熙”字同音,恩典太重太重,搅动着朝臣们敏感的心弦。正当他们呼吸渐重的时候,骤然想到元曦格格的出身,凝重的面色一消,登时没话说了,恢复往常的淡定之态。

    皇上爱重太子,宠溺皇长孙,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便是一言不合就开喷的御史,同样处之泰然,既是太子的嫡女,小爷的亲妹妹,取这名字,也是理所应当。

    皇上英明神武,都是他们少见多怪!!

    ……

    鼠宝的杀伤力太强,太子终是认输,低下他骄傲的头颅,改小格格的乳名为‘静宝’,更觉‘元曦’的名儿取得好。

    然而不好不行,太好又有些怕,胤礽免不了一副老父亲的心态,担忧静宝惹来注目,惹来众多的晦意与锋芒,似五年前元宝出生那般,不知掀起多少波澜。

    毓庆宫正院,太子妃尚在熟睡。太子瞧过女儿,绕出暖阁,坐在福晋的床边,继而遣退下人,感慨着说出内心隐忧。

    说着说着,帘外传来些许动静。

    太子面色微顿,骤然起身,就见弘晏探出一个脑袋,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小声开口,语气真挚不已:“阿玛,您真会想。”

    太子眉心一跳,止住手痒,凤眼盯回去,定要儿子说出个子丑寅卯。

    弘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细细给他分析,“前朝也好,后宫也罢,如今敌视毓庆宫的,您想想还有谁?”何况两尊大佛护着呢。

    一席话说得太子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放眼前朝,明珠是彻底不同他作对了。老大单针对他,却也不再为了夺嫡;其余几大家族,便是中立立场,亦会表露几分善意,更别提宗室亲王,朝廷重臣,对元宝的好感度突破天际,连带着他也沾了光。

    还有元宝的几个知己,罢,这个暂且不提,都是来气他的。

    转向后宫,如今宜妃掌多数宫权,贵妃荣妃次之,心思不净的德嫔惠嫔,都已落到作死的下场。至于嫔位以及其余小主,哪用得着他考虑?

    “您这叫关心则乱。”见太子一点就通,弘晏深感欣慰,笑眯眯地下总结,“都说一孕傻三年……”

    太子:“…………”

    阿玛的脸好生难看,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鸡毛掸子,弘晏猛地住嘴,懊恼自己用词不当,一溜烟地往外狂奔。

    徒留太子面色青青红红,无言之后便是欣慰,半晌哼笑一声。

    欣慰归欣慰,但臭小子值得一顿教训。

    如今碍于福晋熟睡,总有一日…….

    不知太子深沉心思的弘晏,继元曦出生之后,迎来又一个惊喜。

    临近傍晚的时候,小黑回来了。

    作为皇长孙殿下任命的间谍之王,精通易容的第一人,小黑身负重任,潜伏贼窝数月,最终圆满完成他的使命,回到主子身边。

    教坛总部的剧变,就在几日前。如今尚未传入京城,第一手消息,或许掌握在八爷手中。除了精神萎靡点儿,黑眼圈重了点儿,小黑还是弘晏熟悉的那个小黑,语气,神情,半点不带变的。

    眼见间谍之王凯旋,弘晏热泪盈眶,执起他的手亲切慰问,“过的好吗?”

    灰衣侍从的特点便是忠于主子,从不瞒报。小黑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得弘晏困惑起来,心疼地指着他的黑眼圈,“这是赶路落下的?”

    一旁的小灰也专注地看去。

    “非是赶路。”小黑犹豫一瞬,沉声解释,“总坛坛主之女欲招奴才入赘,日日纠缠于我。”

    弘晏惊呆了。

    ……这就是谍战剧中常见的狗血爱情线?

    他上上下下打量小黑,身材结实,面目刚毅,虽说潜伏的时候换了张脸,但单凭人格魅力,极大可能征服反贼首领的女儿。

    不急着了解其它,弘晏问:“她长得如何。”

    小黑想了想,道:“貌若天仙,明艳可人。”

    不得了,弘晏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他继续探听,一双瑞凤眼亮晶晶的:“回来之前,你们见过面吗?”

    小黑说:“见过。”

    暗暗嘶了一声,弘晏屏息凝神。

    莫不是金屋藏娇,或是那姑娘弃暗投明,决定一同奔向美好的未来?

    “奴才一刀捅了坛主,两刀捅了坛主之女,这才放心启程。”小黑拱了拱手,淡然道,“我想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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