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寄酒的眼睛鼻子口中耳中，七窍中流出血来。裴寄酒睁开双眼，转过头来，竟在此刻对着边楚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眼中露出笑意，清楚的明晰的笑容。
裴寄酒很少笑，她长得漂亮，却几乎不笑。边楚呆呆看着她，裴寄酒张开嘴，也许说了话，也许没有，而边楚只是看着她吐出血来，瘦弱的身体里大口大口开始吐血。
边楚转动手中的断剑，斩断了山神像的手臂，飞快掠过去，斩断山神像另一只手臂，抱住了往下落的裴寄酒。
隔得近了，原来裴寄酒真的是在说话。
她说，你当时被人一剑刺穿心脏，是不是也这么痛？
边楚牢牢抱住裴寄酒，裴寄酒长得比她要高了，抱住有点别扭，山神像站在原地，没有对她们再次进行攻击。
边楚带着裴寄酒落地，直接背起了裴寄酒，裴寄酒脸颊的血滑落到边楚的脖颈上。
边楚道：“你以后永远都是我的小师妹。”不是什么纸片人老婆，不是什么长得漂亮的裴寄酒，是她边楚的小师妹裴寄酒，她不要她死。
裴寄酒伏在她的背上，血液一滴滴落在边楚的脖颈上，顺着脖颈晕湿了衣服领子。
明净和少女等在山脚下，边楚让他们快走，四个人一齐往前跑。
没跑多远，就听到不远处的轰隆声，回头看去，就看到巨大的山神像倒了下去，成了大大小小的石块。
他们跑向村庄，少女却不肯再往前了。
明净劝道：“施主，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
边楚没办法等，背上的裴寄酒还受着伤，直接抓着少女的手腕就往前飞奔。
少女怒道：“你做什么？”
边楚道：“我小师妹还受着伤，现在没有时间管你的事情。”
看样子这个女人是不好讲理的，少女将视线投向小和尚。
“小和尚，你让这个女人放我走。”
四个人正往前跑，身后是山神像倒下来的碎石块，石块从山顶往下落，发出巨大的声响。
明净一言不发，假装没听到少女的声音。
等到了张家村，边楚松开少女的手，让明净解决掉张家村的事，自己带着裴寄酒回了山上的庙宇。
善悟正坐在银杏树下下棋，白棋和黑棋分别在左右手。
看到边楚进来，并不意外，继续悠然落下棋子。
“大师，我们家小师妹受伤了。”
善悟说道：“邪门歪道，不走正途就是容易受伤。”
棋子“啪”的一声落子。
边楚有求于人，只能忍耐不说话。
善悟慢腾腾起身，看了一眼边楚背着的裴寄酒，说道：“你只要给你师妹喂七级以上的丹药就可以了。”
边楚道：“七级以上的就可以了吗？”七级丹药比瑶草还要难得，只有高级丹药师才能炼制成功。
不管用什么样的代价，边楚决定都要拿到一颗，就算是去抢夺严百药的机缘。严百药运气极好，总是能碰到很多好的机缘。
边楚不喜欢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她和裴寄酒都得活下来。
善悟笑了一下，那笑容带着了然，却说道：“我恰巧有一株八级草木丹，而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边楚立刻问道：“什么要求？”
善悟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裴寄酒邪性太重，如果她有朝一日堕入魔道，你便斩杀了她。”
边楚没有说话，往后退了一步，她还背着裴寄酒。
裴寄酒大概不是那么善良的人，她们也已经同行了那么长时间了，也许在书里她是温柔善良的，但是现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她知道裴寄酒并没有那么温柔善良。
如果有朝一日裴寄酒真的如善悟所说堕入魔道……
边楚道：“裴寄酒不会堕入魔道。”
善悟却看向睁开了双眼的裴寄酒，裴寄酒眼睛下面是血痕。
善悟说道：“如果有朝一日你堕入了魔道，那么你的师姐边楚决不能善终。如果你立誓，我便救你。”
善悟出自净慈寺，最擅长卜算一门，从裴寄酒进门起，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预感毕竟只是预感。
净慈寺不杀无辜之人。
裴寄酒没作声，边楚却道：“裴寄酒，你立誓，你赶快立誓！”
裴寄酒咳嗽了一声，血液簌簌落在边楚的衣服上，立刻将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裴寄酒道：“好，我立誓。”
裴寄酒歪着头看着善悟，老和尚善悟眼皮耷拉，一双眼睛却露着精光，境界更是深不可测，裴寄酒道：“如果有朝一日我堕入魔道，那么我的师姐…”
裴寄酒看着边楚身上大片的血渍，继续往下说，“那么我的师姐边楚决不能善终。”
边楚立刻说道：“大师，你可以救小师妹了吧？”
裴寄酒伏在边楚身上，血液从身体里涌出来，身体犹如破败的容器一样，边楚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
裴寄酒自然是不害怕的，但是边楚这样说了，裴寄酒只能伏在她的身上，做出害怕的样子。
善悟拿出一枚八级草木丹，草木丹呈现莹润的奶油白，有点像是白巧克力豆。
事到临头，边楚却有点害怕了，“我师妹才是辟谷，八级丹药吃了不会有问题吗？”
裴寄酒却拿过丹药，直接吞了下去，“二师姐，你在门外替我护法，我要打坐修炼。”
裴寄酒让边楚出去，边楚只能和善悟一起出去。
善悟双手合掌，感叹道：“浑沌门，果然是浑沌门啊。”
裴寄酒在里面打坐，边楚在外面的门槛坐着，忍不住问善悟，“善悟师父，您说的浑沌门是什么意思？”
善悟道：“到了时候你就该知道了。”
接着一脸高深莫测地走远了。
边楚等在外面，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传来。边楚百无聊赖地站着，明净小和尚回来的时候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明净小和尚走到边楚旁边，问道：“裴施主还好吗？”
边楚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师父拿出了一枚八级的草木丹药。”边楚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这枚丹药的珍贵。
明净道：“既然是治病救人，什么丹药也不过只是药而已。”
这倒也是，边楚这才有闲心问那名少女的事情，“那个女孩子还好吗？”
明净道：“她不肯跟我来庙里来。”
边楚道：“那她还活着吗？”
明净道：“自然还活着。”
活着，那就可以了。边楚得了落霞剑之后，觉得自己实在是厉害得不得了，只要手上有剑，什么都能斩断。
剑被严百药折断之后，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剑是会断的，再怎么锋利的剑只要遇到强大的对手就有可能会被折断。
再怎么样，都要活下来才行，虽然被杀也是天命，但还是活下来比较好。
《逐鹿》里写严百药受人嘲笑，后来一飞冲天，名震四方，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边楚只想做个小人物，有把利剑可以用，就感觉挺快乐了，不过现在却多了个目标，要把那个严百药踢进太白湖里去。
如果要把严百药踢进太白湖里去，只凭现在的修为肯定是不够的。
明净陪着边楚站了好一会，院子里有一处已经长出了嫩芽，春天应该快到了。
不过银杏还是光秃秃的。
边楚问明净，“你们院子里这株银杏结的银杏果好不好吃？”
明净说道：“以往这颗树的银杏果都是送给山下的村民吃了。我不爱银杏果。”
边楚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们出家人吃荤腥可以吗？”
明净说道：“为何不可以，心中的佛祖，入口的食物，人生在世，快乐最要紧。”
善悟修为高深，但是徒弟明净却仍是个俗世人，不过个人都有个人的打算，有人想要修仙问道，有人不过想要快乐一生。
边楚看了一眼仍旧紧闭的房门。
明净陪着她站在原地。
就听到庙门外伸出个脑袋，“明净，明净”，这样喊着。
少女声音明快，耳朵上还簪了朵桃花。
现在桃花开得也太早了点。
少女的衣服仍旧是奇怪，裙子套着外套，两只靴子也不一样，不过神采飞扬，眼睛清亮。
明净向边楚笑了一下，随后朝着少女跑去。
边楚先是莫名其妙，再感叹少年少女友情建立的速度之快。
不过少女并未走开，只是和明净在庙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一双眼睛偷偷看边楚。
边楚先是装作不在意，随后招招手，让少女过来。
少女和明净并排站在她面前。
边楚问道：“你有何事？”
少女道：“你知道山神像倒了吗？”
边楚亲眼所见，当然知道，“我们不是都看到了吗？”
少女“哎呀”一声，“我说的不是那个山神像。”
明净补充道：“是张家村为什么会发生怪事的原因。”
边楚倒是不好奇这个，张家村发生什么以后去问就能知道，边楚只是道：“那你是谁？”少女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明净。
明净犹豫了一下。
明净说道：“你不要告诉我师父。”
边楚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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