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山脉如同被无数根看不见的细绳串在一起,而现在那条最关键的细线断了,山脉如同破掉的碎珠子。
边楚用拿着刀的手揽住裴寄酒,另一只手抓着陆微云往前跑,陆微云手中原本是抓着浮雨剑的,边楚抓着他的胳膊,陆微云脱了力,剑就往下落,边楚对裴寄酒喊道:
“小酒,抓住剑。”
山石如大雨一般滚落,轰隆作响,天翻地覆一般。
幸亏这边离最近的城镇很远,山脉塌陷不会牵连到人。
边楚将陆微云和裴寄酒安置好,自己就要上山,“我得去通知孤鹜派的人。”
裴寄酒拉住她,“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人会不知道出了事。”
但是现在仍旧没有一个人跑下来,边楚实在是不放心,“我去看一眼。”
身后却响起一道女声:“早就没人了。”
边楚往后一看,穿得破破烂烂的桃花枝站在那里,手中拿着几颗青枣。
“孤鹜派前段时间整个门派都走掉了,坐一艘能飞的船走的,动静很大。我还以为你也走了。”
桃花枝语气淡淡的,将一颗青枣抛给边楚,“给你吃。”
边楚手心握着这枚青枣,笑起来,“多谢。”
桃花枝别了一下脑袋,示意那倒下的群山,“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边楚也说不好,她以为只有主峰会被倒下,谁料竟然这一群山都倒塌了。
陆微云缓缓开口:“孤鹜派的山都倒塌了吗?”
这个老头子是谁,桃花枝疑惑地看了边楚和裴寄酒一眼。
边楚答道:“是,所有的山都倒塌了。”
陆微云伸出手,让裴寄酒将浮雨剑给他,裴寄酒将剑递过去,陆微云颤颤巍巍接过剑,“所有的山都倒塌了吗?”
又重复问了一遍。
边楚听出不对劲,没有立刻回答。
陆微云将剑抱在胸口,两只眼睛里涌出了泪珠。
桃花枝茫然问道:“他为何要哭?”
边楚走到陆微云旁边,陆微云坐在地上,边楚便蹲了下来,“只是山倒了,不见得人死了,师父你说孤鹜派的命格和这位浮雨道友的命格是连在一起的,孤鹜派又没有灭派。”
陆微云摇摇头,“浮雨如果活着,不会让这群山如此轻易就倒塌,这世上,对她最重要的就是孤鹜派。”陆微云用干枯的手擦了擦眼睛里的眼泪,眼睛擦得红肿,语气却恢复了正常,他用剑当做拐杖站了起来,“只是我很疑惑,孤鹜派是用了浮雨什么东西在续命?”
陆微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边楚。
边楚轻声说道:“随身带着的武器,或者是……”边楚没能说出后面的话,修者的身体并不能长期保存,没办法用来续命,但是她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了,也许可以,但是她不知道。
“或者是身体。”陆微云补上了后半截,“是不是有可以长期保存身体的办法,裴道友?”
裴寄酒却伸手拉边楚站起来,“既然你心中有答案,那何必要问。”
桃花枝正在啃她的青枣,枣子很甜,她啃得起劲,手中还有三四个不想给出去,吃得很坦然,完全表明不想和人分享的意味。
边楚手中还握着桃花枝刚刚扔过来的青枣,顺手就给了裴寄酒。
裴寄酒瞟了她一眼,边楚示意裴寄酒吃,接着安慰陆微云,“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现在关键是要知道的是我们门派的人都去哪里呢?”
边楚习惯是有事就解决事情,如果浮雨道友死了,如果是死在孤鹜派,孤鹜派的人会点长明灯,死在昆仑,那么昆仑的人应该有印象。
既然孤鹜派没有人,那就去昆仑。
不过去昆仑前,边楚得搞清楚一件事。
桃花枝一套剑法练下来,为自己申辩:“我真的有好好练剑啊。”
就连苦着脸的陆微云也忍不住说:“这就是你的徒弟?”
实在是有够伤人的。
裴寄酒还添油加醋,“还不如逐出师门。”
桃花枝大声嚷道:“我一个人自学成才,练成这个样子算得上天才。”
裴寄酒用肩膀碰了一下边楚的肩膀,“其实挺像你,都挺自恋的。”
边楚小声嘀咕,“我那是有理由自恋。”
桃花枝练得实在是差,差到让人不忍心看的地步,但边楚身为师父,硬着头皮都得上,边楚一路指点桃花枝,他们一路往昆仑去。
陆微云告诉边楚如何运用御剑之术,边楚第一次踏剑飞行,四人踏在浮雨剑上,穿梭在云层中。
笑口魔道去昆仑,走的是一道城,而现在姜晋输掉了一道城的名字,所以严格来说是走二明城,然后从澄城过。
边楚现在也差不多弄懂了一些大的门派的分布,昆仑墟属于西北方向,就在澄城不远处。
澄城的石墙是青色的,不查身份,也无须登记,就是进城的时候需要交一定的费用,并且并不特别区分人和妖怪。他们决定在澄城停留一晚,明日再走。
桃花枝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入了人类的城市,看哪里都稀奇。
澄城的中心有座古老的寺庙,那庙里立着一尊佛像,店小二给他们讲澄城的风俗习惯的时候,大力推荐他们去拜一下。
“据说特别灵,很多有修为的人都去拜,几位客官没事的话也可以去拜一拜。”
边楚尝了一口茶水,茶汤中放了生姜和盐,味道比较奇怪,但看裴寄酒面不改色喝下去,边楚便又尝了一口。
桃花枝听得很有劲,“拜佛的话什么都可以求吗?”
有人应和,店小二更起劲了,“当然可以,姑娘是求姻缘吧,求姻缘很灵的。”
桃花枝顿时泄气,“我求我能飞黄腾达。”
“啊,姑娘,那你的愿望可真特别,祝你如愿。”店小二热情地替他们续了杯,丢下一句“有事您喊我一声”便走了。
裴寄酒将续杯的茶水也全部喝掉。
边楚忍不住问道:“就那么好喝?”
裴寄酒正拿着杯子,闻言将杯子放下,“一般。”
桃花枝热情地问道:“大家要不要去拜佛?我还没有去过寺庙。”
“明净住的那就叫庙。”边楚提醒她。
桃花枝“哎呀”一声,“寺庙就像明净住的那样吗,也太简陋了吧,不是说大庙里佛像都是金光闪闪的吗?”
“那叫镀金身吧,其实我也没见过。”
桃花枝小声说:“师父,你好土哦。”
边楚说道:“难道镀金身很常见?”
桃花枝和边楚不约而同看向她们之间看书最多懂得最多的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裴寄酒。
裴寄酒眉眼不动,“不常见,我也没见过。”
桃花枝感叹道:“我们仨其实挺没见识的。”桃花枝将话题抛向陆微云,“老头子…”
“桃花枝,喊师祖。”
桃花枝换了个称呼,“师祖,你有见过吗?”
陆微云半杯茶水都没有喝,抬眸看向桃花枝,“有见过的,净慈寺里镀金身的佛像倒是很多。”
边楚和裴寄酒净慈寺倒是去过,不过镀金身的佛像倒是没有见过。
“那你好厉害,所以要不要一起去拜佛?我师父说你为情所苦,要不要拜拜佛,消遣消遣?”
边楚立刻喝水,假装桃花枝说的为情所苦四个字不是她讲的。
陆微云摇摇头,“我心无所求,无须再拜。你叫桃花枝?”
桃花枝点了点头,一张脸笑盈盈的。
“你必能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桃花枝喜笑颜开,“谢谢师祖的吉言。”
难道修真者真的能从面相看出一个人的本质出来,边楚盯着桃花枝的脸看,裴寄酒托着腮看着她,边楚转头就对上裴寄酒的脸。
裴寄酒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边楚凑近裴寄酒,小声道:“我在看所谓的飞黄腾达的面相是什么样的。”
裴寄酒轻笑。
边楚凑得更近了,“你在笑什么?”
裴寄酒声音更小了,“不要信。”
边楚从裴寄酒的眉毛看向下颌,忽然感叹道:“所有见过你的人一定很喜欢你。”
裴寄酒问道:“为何这样说?”
边楚往后退,坐直了身体,没有回答,裴寄酒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了。
与边楚说得正相反,不仅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反而都想着如何处理掉她。
桃花枝仍旧嚷道:“真的没人想同我一起去拜大佛吗?”
边楚站起身来,“我陪你去。”
桃花枝和边楚一走,裴寄酒和陆微云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各自回各自的房间。
边楚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裴寄酒听着外面的动静,自己的房间就被敲响了。
裴寄酒去开了门,边楚站在门外。
“要不要去放湖灯?虽然不是节庆,但好歹来了,去放一下吧,感觉很有意思。”
裴寄酒还未开口,就被边楚一把子拉住,“走啦。”
裴寄酒拒绝的话没有说出来,就已经随着边楚走出了客栈。
寺庙附近有一条大湖,湖边有卖湖灯的小摊子,也有放湖灯的人。河灯飘在湖面上,如同盛开在湖面上的一朵朵花。
边楚随便买了两盏湖灯,递了一盏给裴寄酒。
“桃花枝不放吗?”裴寄酒举着湖灯,制作的这么劣质,肯定什么都求不到。
边楚笑着看她,“看不出你还挺关心桃花枝的,桃花枝逛完大佛觉得无聊,早就回去休息了。”
这个裴寄酒倒是没太注意,光注意边楚房间的动静去了。
两盏湖灯顺着水流往前流,和其他人放着的灯汇集在一起。
边楚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我不信这些。”
裴寄酒安静地注视着她。
边楚说道:“小酒,以后我会很喜欢你,所以不要太在意以前别人不太喜欢你。别人不喜欢你,无所谓的,你也不要去喜欢不喜欢你的人。”
真敏锐。
裴寄酒看向湖面上的灯,问道:“那你能有多喜欢我?”
一时将边楚问住了。
“很喜欢?”
裴寄酒一字一字地讲,“要最喜欢。”
像是小孩子一样,边楚却很喜欢,抓住裴寄酒的胳膊,轻易许下承诺,“好啊,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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