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知真相◎

    夜半,李霄察觉到怀中的人正在发抖,借着微弱的夜烛看到叶静枫双目紧阖,羽睫湿润。

    “枫儿?”李霄手掌覆上她的肩头,轻唤了一声。

    “别过来!”叶静枫睁开眼的同时推了他一把。

    李霄僵着身子没有动。

    叶静枫这辈子经历过最可怕的事就是失明,失明后的无助感刻骨铭心,方才她梦见了在盲妓馆的经历,杜如珍用刀尖对准她的眼睛,耳畔满是盲妓被凌虐的哭求声。

    眼底迷离的水雾渐渐散去,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意识回笼,叶静枫看清眼前人,鼻尖一酸,滚下几滴泪水,将脸埋在李霄怀里:“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又瞎了……”差一点就成了盲妓。

    “没事了,都过去了。”李霄嗓音轻柔,眼底泛着冷芒。

    从之前的几桩事可以看出,幕后之人很擅长利用人心,据他与沈劫推测,对方此举意在毁掉叶静枫的名节,进而离间两人的感情,若他冷待叶静枫,下一步会找上叶静枫,若他因此纳妃,就会从妃嫔入手。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把皇位拱手相让,一旦对方得逞,定会将李家人赶尽杀绝,他与沈劫意见一致,无论对方是叶家的哪一位必要除去,叶静枫有孕在身,不好让她为此事劳神。

    故而,他没有探究个中细节,安抚道:“此事是朕考虑不周,朕向你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

    叶静枫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都蹭在他衣襟上。

    叶鸿轩说绑架之事是李霄算计她,有理有据,可她还是不愿相信,大骗子虽然经常骗她,可从没伤害过她,真相如何她会自己去探究。

    *

    叶静枫身子虚,一觉睡到日上三杆,李霄一早就上朝去了,许嬷嬷,知语,如兰三人服侍她更衣梳洗。

    叶静枫笑着道:“无需如此,月份还浅,本宫没感觉到哪里不妥。”

    她小腹平坦,行动自如,如果没有人告诉她,她都不知自己有孕了。

    真实情况是哪里都不妥,随时有滑胎的风险,许嬷嬷巧妙应答:“这娘娘就说错了,正因为月份浅,小皇子很脆弱,需得好生照看。”

    “如此说来嬷嬷是在照顾本宫肚子里那个小的。”叶静枫挑眉。

    许嬷嬷一本正经:“正是如此。”

    叶静枫被她逗笑了,抬手覆上小腹。

    用过早膳,叶静枫照例去寿安宫请安,知语道:“太后娘娘有话,娘娘身子不爽利,就不必去请安了。”

    叶静枫顿住,转而去马厩给白玉糕加料。

    跨出门槛走了几步停下,又走了几步停下,往左边走一步,再往右边走一步,周遭的宫女和太监加在一起十个人跟着她步调一致,二十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叶静枫眉尾抽了抽,扭头,步摇的流苏伴着她的动作一甩:“你们这是做什么?”

    知语回道:“皇上吩咐了,即日起,只要娘娘离开寝房,身边就不能少于十人伺候着,若是娘娘磕了碰了,大家就一起脑袋搬家。”

    叶静枫微微一怔,心里涌出一丝丝甜意。

    许嬷嬷双手放在腹部交叠,绷着脸沉声叮嘱:“娘娘是有身子的人,走路要缓,步子不能太大,切莫跑跳或是左右晃悠。”

    打从离开质子宫,叶静枫的性子比从前开朗多了,这是好事,不过当下这会儿可得稳着。

    “……”叶静枫已经好些年没有因为这种事被许嬷嬷训斥过了,扁扁嘴没有反驳。

    来到马厩,叶静枫从纪德手中接过盛满果蔬的小编筐投喂白玉糕,目光触及它前腿上的绷带眉心微拢,那是被麻绳绊倒时伤到的。

    马不能长时间躺卧,身体多半的承重在前腿,一旦受伤,很难养好,下场会是一刀解脱。

    纪德道:“娘娘放心,张御医看过了,只是轻微的骨裂,接下来三个月不骑乘就能恢复如初。”

    张崇治疗外伤的本事同样适用于马。

    叶静枫松了口气,爱怜地摸了摸白玉糕的脸,白玉糕伸长脖子将脑袋垫在她的肩头,叶静枫笑着抱住它。

    走这么一趟再回到房里,约莫用了半柱香的功夫,知语扶着她在桌前落座,许嬷嬷在她面前放了一杯温水,将一颗黑乎乎似元宵那么大的药丸放到她手里:“这是温院正开的安胎药。”

    叶静枫睁圆了眼睛:“这么大……”

    许嬷嬷板着脸:“温院正说了,不吃也行,用针灸代替。”

    那还是吃药吧……叶静枫皱着鼻子咬下半颗药丸,味道很苦,她胡乱嚼了几下,赶忙把剩下的半颗也放进嘴里,喝了一大口水送服。

    知语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将一个藤篮放在桌上,藤篮里装满了花草,她道:“娘娘您看,这花像不像风铃?”

    叶静枫捧起蓝子仔细端详,花朵形状似钟,通体雪白,边缘处泛紫,一朵朵挂在枝头上可不就像风铃。

    “像。”叶静枫夸赞道:“真漂亮。”

    知语道:“这花就叫风铃草,是桑川王子亲手种的,他每日都会去花房帮忙,今后娘娘会看到更多漂亮的花。”

    那就是自家表弟种的,叶静枫眼中多了一抹柔色。

    常甸上前:“启禀娘娘,骄阳长公主和桑川王子前来探望娘娘。”

    “让他们进来。”叶静枫应道。

    骄阳长公主是坐着轮椅来的,老远就听见她在催促:“你走快些。”

    “不行,万一伤着殿下该如何是好。”桑川王子推着轮椅面无波澜,一步一稳。

    进了房,骄阳长公主将叶静枫上下打量一番愧疚道:“皇嫂好些了吗,听闻皇嫂是为了找我才会让刺客有可乘之机,都怪我。”

    “已经没事了,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那些刺客。”叶静枫问道:“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提到刺客,骄阳长公主义愤填膺:“有人在板栗的屁股上射了一枚铁针,板栗发狂把我甩下马背摔的,一定是那些刺客干的。”

    经由后续的事,叶静枫以为坠马一事只是骗她入局的引子,没想到是真的,心下诧异,问道:“板栗现在怎么样了?”

    骄阳长公主叹气:“易惊易怒,暂时不能骑了,不过我现在也骑不了了,张御医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说话间,她注意到桌上的花篮,眼神一亮:“这是桑川种的,皇嫂喜欢吗?”

    “喜欢。”叶静枫看向桑川王子:“谢谢你。”

    “能入娘娘的眼是小王的荣幸。”桑川王子不卑不亢地应道,目光在叶静枫的脸上多停了一瞬。

    大商已经改朝换代,他不打算攀亲,但面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是不自觉地有些在意。

    “桑川王子来了这么久,对这里可还适应?”叶静枫问道。

    桑川王子回:“谢娘娘关心,这里很好。”

    这不全是客套,他自小无母,兄弟姐妹众多,不得父王的重视,又有大商血统,其他人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南岳的时候他就是个给王室种花的,来到大商不说多好,也不算太差。

    叶静枫的气色不是很好,骄阳长公主不敢打扰她,一盏茶下肚便与桑川王子早早离去。

    晌午,叶静枫小睡了一觉,走进院子里看到葛舟尧捧着一摞奏折走进正院。

    葛舟尧屈身:“奴婢见过娘娘。”

    “这是?”叶静枫疑惑问道。

    “回娘娘。”葛舟尧道:“皇上吩咐,从今日起在府里批折子,陪娘娘养胎。”

    从前没事的时候,李霄在哪里用膳,叶静枫就去哪里,叶静枫睡在哪里,李霄就回哪里。

    如今叶静枫不好走来走去,李霄就干脆搬过来。

    “去吧。”叶静枫弯唇。

    *

    下晌,无风,日头很好。

    叶静枫坐到秋千上,怀抱蓝琉璃轻轻地晃悠,视线无意识地放远,脑海中思绪纷飞。

    她知道,时隔这么久叶鸿轩突然找上她提出复国一事,定然做了周密的计划,她便问了,但不打算照做,就算李霄当真有负于她,她也不会陷害无辜的表弟,她没有当场反驳是因为她意识到叶鸿轩继承了帝王家的无情。

    因为无情,所以叶鸿轩想不到李霄就算算计她也不会用自己妹妹的安危作饵,才会编纂那样的谎言。

    她还知道,叶鸿轩的出现意味着夺位之争再起,待揭到明面上那日,李家便不会再自称是叶家的臣子,她们姐弟三人会成为前朝余孽,再也不会有眼下这样平静的日子了。

    头上投下一片暗影,她扭头看到了李霄,绽开笑容,往旁边挪了挪,李霄挨着她坐下来,将她圈入怀里。

    蓝琉璃不满地冲着李霄“喵”了一声,李霄不动,它舍不得叶静枫,赖着不想走。

    两人一猫挤在一起呆了许久。

    葛舟尧走上前:“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朝阳长公主求见。”

    李霄眸光暗了暗,起身:“把她带到书房。”

    朝阳长公主面上带着气,步子很急,路过庭院看到叶静枫欲言又止,顿了顿,走进书房。

    她是来兴师问罪的,开门见山地表达不满:“你姐夫为李家立下汗马功劳,国公之位是他应得的,你怎能说降就降!”

    李霄沉声道:“圣旨写的很清楚。”

    朝阳长公主自知理亏,但不认为有错:“一个侯爷和一个伯爷联手行刺你,你姐夫也是担心你才会中计!”

    门窗掩着,可朝阳长公主嗓门很大,传到了院子里。

    叶静枫心头一惊,李霄遇刺了?还是两个世爵联手?这让她想起叶鸿轩的话,朝堂仍有叶家的臣子,八成是叶鸿轩让人做的。

    李霄道:“若朕轻拿轻放,皇家颜面何存,朝臣会怎么想,今后是不是会效仿,届时朕该如何处置?”

    “那也太重了!你可以降他的官职,罚俸,怎么能降爵!”朝阳长公主道:“皇后不是没事吗?”

    “怎么叫没事,皇后受了惊吓,伤了身子,夜里都不能安枕。”李霄质问。

    “说来说去,你就是心疼皇后!”朝阳长公主厉声道:“你姐夫会去是因为我,你要罚就罚我吧!”

    “……”

    姐弟两人争执了许久,李霄始终没有松口,朝阳长公主离去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狠狠地瞪了叶静枫一眼。

    良久,李霄平复了心绪回到叶静枫身边。

    叶静枫问道:“你遇刺了?什么时候?可有受伤?”

    “在行宫的时候,朕早有准备,没有受伤。”李霄语气轻松。

    叶静枫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他。

    因为无情,叶鸿轩也想不到李霄有多爱她。

    喵主子觉得自己被冷落,“喵”了一声跳走。

    作者有话说:

    试着代入女主吧,叶鸿轩是没有黑历史的亲弟弟,说话有理有据,女主差点被刺瞎,又见了死人,受到极度惊吓,这种情况下第一反应不会是怀疑弟弟有问题。

    写到这个阶段,男女主在我心里就是活着的,我有时候会用十几个小时才写出三千字,反复推敲男女主遇事的反应。

    女主读书百卷,遇事会思考,不会感情用事盲信,盲听,盲从,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判定,这就是怀疑的伊始,是一种行为方式,而不是否决男主的付出,有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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