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雪耶部

    春去秋来,夏末的棠花晒干后尚未用完,这冬雪便落了一层又一层。

    眨眼间两载时间倏然而逝,方梓悦也因收服外蕃散部有功,从副将升到了副都统。

    “雪耶部地处深山,易守难攻,但其部最能跳纵。屡次挑动其他部落攻打边城,这根毒刺必须拔掉。”

    遂安侯将利刃指向了蜗居在山中的毒蛇,而此次率兵前往攻打雪耶的正是方梓悦。

    空荡的军帐里,侯府的客卿也是如今的军师冲着遂安侯摇了摇头,说道:“侯爷倒是下得了狠心,送小郡主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不想遂安侯闻言却道:“军中无私情。”

    在这军中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更不是什么郡主,只是一个副都统。

    军师知道遂安侯的性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言谈起了军情。

    倒是遂安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当年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就绕在他的身边嚷嚷要当大将军。

    那时他还为此高兴,恨不得摆宴庆祝他有个好女儿。

    但如今,他这心里难免有担忧和不愿。

    他所能教的都教给她了,雪耶部地势虽好却也不是什么啃不下来的骨头。

    之后的事,全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雪耶部地处深山,易守难攻,左右是天险上不去。后面又是深林,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陷阱。”副将拿着地图指给方梓悦看。

    “这里是雪耶部出入的大路,有重兵把守,若是硬碰恐怕不行。”

    方梓悦看着那地图上屈居一隅的标记,凤眼微眯。

    若是打仗当讲究兵法战术,行兵列阵都需仔细考量。

    但若是收服一个雪耶部却不需要如此了。

    “雪耶部内不合,主和派目光长远想要成为我们大晟的附庸。主战派势力虽大却是一群草莽。”方梓悦两指抚摸着下巴,心中反复思量。

    “得想个办法搭上雪耶皇女的线。”

    若能兵不血刃,才是最好的结果。

    副将闻言诧异的看着方梓悦,不由说道:“都统,您这消息准吗?”

    都是一个军营里的,平常也没见他们都统往边城外跑,也没见人给她来书信,她这消息怎么这么精通?

    方梓悦听到这话顿时扬起了尾巴,下巴微妙的抬起,瞅着副将的眼神里都带了一丝怜悯。

    可怜的孤寡汉子,怕是不懂有夫人的美好之处。

    副将被她看的头皮发麻,赶紧寻了个理由溜了。

    方梓悦安顿好军中事务,抽出时间去静心堂走了一趟。

    “确定要去雪耶部?”翎秋端着药碗的手一顿,旋即将药碗放在一旁。

    她回身看着面前这个成熟了太多的女人,心底隐隐不安。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所以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她在战场上出事。

    即便深知她够强,足以保护自己,但这世事最不缺的就是万一和意外。

    “平安符我有一直带着,雪耶的皇女我也有暗中联络好。”

    方梓悦握住翎秋纤细的手腕将人扯进怀里,她一双带着厚茧的手正好包裹住对方柔软冰凉的手。

    捏着那软软的手心,把玩着,心里也跟着软绵绵的。

    她莞尔道:“若是这次能成功收服雪耶,我大概能升为将军,到时候你可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了。”

    这将军府嫁进来可就不许离开了。

    翎秋闻言不禁跟着弯了弯唇,温声答应:“好,你娶我便嫁。”

    如此肯定的回应叫方梓悦心动不已,她低头和翎秋亲昵着,紧扣着对方腰间的手也微微用力,好似要将人揉进怀里一样。

    翎秋被她握的腰间有点疼,眼尾悄悄的泛起了水气,不禁讨饶的用面颊轻蹭对方脖颈,低声道:“疼。”

    方梓悦听后赶紧卸下力气,心疼的给翎秋揉了揉腰,眉宇紧蹙的懊恼自己怎么手上没轻没重的。

    对于小郡主的心疼,翎秋十分受用。

    她还记得她在相府的时候那个跛脚的小丫鬟曾担忧的对她说,“小姐,您对凌云郡主这般掏心掏肺的好,若是有一日她负了你怎么办?”

    翎秋闻言诧异,怔愣过后也只是温温的笑道:“怎么会这么问?”

    小丫鬟皱了皱鼻子,说着她从话本上看来的故事:“都说人一旦有了权势地位就看不上自己的糟糠之妻了。”

    虽说她家小姐地位也不低,可当初正夫人还不是一样下嫁给了右相,等右相平步青云后不也一样嫌弃起了她这位结发妻?

    “人和人是不同的。”翎秋只是莞尔的摇了摇头。

    她同小丫鬟讲:“若这人是狼子野心,你便是将一身血肉都抛给他,他也嫌少,妄图连你的骨都啃食殆尽。”

    “但若这人本是一腔正直,良善英勇,心存暖意。你便是一身贫苦她也不会嫌弃,反而会于风雪中拥紧你,为你做遮蔽之姿。”

    翎秋要小丫鬟多看些书,当然又提醒了她一句:“莫要怪我多言,只是日后你找夫君,或不需只看家室钱财,更要看人品性。”

    身怀千金分你百两和身有一两便给你一两,同这两种人过活,差别还是非常大的。

    小丫鬟听懂了,却心里还有嘀咕。

    她是不信这些达官贵人的,除了她们家小姐,真的有人能在权势地位的诱惑下还能坚持本心吗?

    翎秋想到这弯了弯眉眼,如今再看,她从未选错。

    不论是侯府的小郡主亦或是军中的副都统,方梓悦便是方梓悦,依旧是那个恨不得将她捧在心上的人。

    “此去雪耶,你要知道那皇女身边有一近侍,两人关系密切。”

    翎秋为方梓悦理了理衣服,又转回正事上,“但据我所知,那个近侍有些问题。”

    但雪耶皇女看中她,恐怕不会相信她们的提醒。

    “我知道了。”方梓悦点点头,不禁感慨的抱了抱翎秋。

    自家夫人有本事,能妙手回春行医救人,更能打理家业外养势力,为她探查敌情。

    这么一想,她感觉自己真是赚大发了。

    “我知道你立功心切,但也要万事小心。”翎秋纤白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放心的叮嘱道:“无论你去往何处,我都会等你。”

    所以建功立业之事切勿急躁莽撞。

    方梓悦闻言点头,拇指轻蹭着她夫人的掌心,心底泛甜。

    说起来她家夫人就像春日的细雨,带着清气又有一丝凉意,并不是冷不刺骨却足够让她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这些年她也曾莽撞过,也有杀红眼甚至是心高气傲的时候,但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翎秋总会温声的开解敲打她一番。

    就像方夫人说的,她们两个果然适配。

    之后过了两日方梓悦将她的提议说出,遂安侯等一众将领商讨许久决定给她十天的时间,让她放手去做。

    若是十日之期拿不下来雪耶部,遂安侯会直接派人强攻。

    方梓悦得了准许,只带了几个亲信入了雪耶部的地盘。

    深林不见光,密密的草木将人遮挡的严实。方梓悦和雪耶皇女的约定地方就在这深林里。

    雪耶皇女头戴金饰,脖颈间佩玉,要比其他雪耶族人看起来温和不少。

    至少不像她身边的近侍,一身兽齿兽爪配饰,看起来虽英猛,却难掩狂躁之气。

    倒是一个人一个爱好,这看起来端静的雪耶皇女却好这一口。

    两方谈的都是重要的事,方梓悦让亲信退下,但雪耶的皇女却拒绝让她的近侍下去。

    方梓悦不悦的眯眼,冷冷的看着对方,直言:“你要是没诚心谈事,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主动权一直在他们大晟手上,对于区区一个雪耶,出兵强攻也行。

    雪耶皇女闻言却不疾不徐的解释道:“这是我心爱之人,我们同心,在我部见她如见我,方副都统不必担心。”

    可惜方梓悦不吃这套,甚至皱眉疑惑道:“你说话慢是天生的?能快点吗?”

    慢吞吞的,听的她着急。

    雪耶皇女被方梓悦的不解风情噎住了,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据她所知,这位女都统的夫人也是温吞的性格,说话慢言慢语的。雪耶皇女还以为这样可以让对方对她多点好感,到时候在利益上多退让几步。

    可惜,方梓悦不吃这套。

    雪耶皇女轻咳一声,恢复了往日的语速,“我们开始商讨正事吧。”

    早知道她不愿意让近侍离开,方梓悦也没多强求。

    相信在雪耶主战派的控制下还能活到现在的女人应该没那么蠢。

    事实确实如此,雪耶皇女知道她养了一只白眼狼,掏心掏肺都养不熟。

    索性就拿她当乐子,但毕竟这么久了,养一只真畜生也得养出感情来。

    所以这一次是雪耶皇女给自己近侍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次她再背叛自己给主战派的雪耶虎将传消息,她会收回她的命。

    两人很快敲定下所有事项,方梓悦在雪耶皇女的帮助下进入雪耶部落,同时帮她盗取密函,刺杀主战派的狼虎二将。

    雪耶皇女手下大多是些靠脑子靠心计活着的人,拿非常警惕又武艺高超的狼虎二将没办法。

    雪耶皇女也想借着这个刺杀的机会让那些被主战派煽动的人看清两国之间的差距。

    人可勇猛,却不能有勇无谋,不然就是愚蠢。

    刺杀安排在了一个雨夜,当晚雪耶皇女紧盯着床榻旁的身影,那熟悉的人悄然下床。

    她知道对方要去哪,所以一早背着近侍和方梓悦改了刺杀的时间。

    待近侍通风报信时,只看到满屋血色,坐在兽皮铺垫的王座上擦拭长剑的女人凤眸凛历,举手投足间是遮不住血煞之气。

    只见一身轻甲的女人唇边上扬,笑容放肆且含着血杀气。

    她嗤笑一声:“呦呵,养不熟的白眼狼送上门了?”

    第82章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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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近侍虽然是雪耶部有名的猛虎,一顶一的能打,但在久经沙场的杀神面前也脆如薄纸。

    若不是雪耶皇女心有不安及时赶到,那小近侍的头颅都应经被方梓悦剁下来盛在木盘上,给她送过去了。

    “连自己的狗都养不好,放她出来四处咬人,那就别怪我帮你教训教训。”方梓悦甩着手里的长鞭,毫无打狗还要看主人的自觉。

    雪耶皇女自知理亏,也不多说什么,只对那近侍说道:“念在往日旧情,我放你一马,自己滚吧。日后若再让我见到你,我定会要你的命。”

    那近侍浑身染血的躺在地上,听到这话身子一颤,似乎是在后悔又或者是惧怕。

    倒是方梓悦闻言冷嗤一声:“优柔寡断。”

    斩草不除根,势必留下隐患。

    她甚至眯起眼已经想好出去怎么宰了这条养不熟的狗了。

    雪耶皇女也难得强硬了一次,她下狠心让人挑断近侍的手筋脚筋,在她的惨叫声中转头警告方梓悦:“方副都统,唯独这个人你不许动她。”

    方梓悦不喜欢她的态度,如果你手握大权或者心有正义,而她本人做错了事,那么她接受别人的教训和斥责。

    但这女人满脑子私情,还没那个资格教训她。

    方梓悦冷眼瞧着对方把那白眼狼护在身后,两指抵住下巴眸光暗沉,细数再过多久这个白眼狼又会再次弑主。

    雪耶皇女不知道方梓悦满心都是看热闹的意思,只当她默认不会出手,紧绷的身子一松算是逃过了一关。

    却不想背后突然扑来一人,方梓悦脸色骤变飞身上去将雪耶皇女拉到身后,那本该刺进雪耶皇女后心的匕首直直刺入方梓悦的心口。

    “铮──”

    金属相撞发出一丝细响,方梓悦腿鞭一甩将双目赤红的近侍踢出好几米远。

    雪耶皇女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一怔,直到方梓悦煞气森然的抽出长剑才回神拦在她身前。

    方梓悦看着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女人,唇边的笑容带了血煞之气,讥讽道:“怎么?你还想再放她一命?”

    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就算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她也能用仅剩的牙齿狠狠地咬人。

    近侍咬着匕首的牙齿都用力到崩断。

    雪耶皇女脸色苍白,眼底泛起了决绝和冷冽,她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匕首漠然道:“我自己来。”

    那把寒芒闪烁的锋利匕首被雪耶皇女重重的刺进近侍的心口,近侍的口中涌出鲜血,回光返照间大概想到自己也曾想要付出真心。

    可惜那点真心也抵不过雪耶皇女儿时无知,一句童言便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不世之仇。

    雪耶皇女合上近侍的眼,不愿细想最后她在其中看到的究竟是不舍还是释然。

    看起来冷心冷肺的方梓悦并不怜惜她刚手刃了爱人,只是按部就班的同她敲定接下来的安排。

    “后面的事会由我的亲信来协助你。”方梓悦摆摆手,示意这雪耶部她一刻也不想多留。

    之后的事雪耶皇女一人就能完成,方梓悦留下的亲信名义上是协助,实则是监视。

    若雪耶皇女有毁约的心……

    呵,那虎狼二将的项上人头还在前门上挂着呢。

    出了雪耶部,方梓悦领着两名亲卫在夜里悄然行出很远,确认周围无人后才骤然卸力。

    “都统!”两名亲卫赶紧上前扶起方梓悦。

    这一碰到方梓悦的胳膊他们才突然发现,对方浑身颤抖的不像样。

    一口黑血咳出,方梓悦只觉得浑身发冷,耳鸣不已。

    那该死的匕首虽然扎在了她心口护身符上,却透过护身符里的铜钱眼刺破了她的皮肉。

    匕首上淬了毒,若不是雪耶皇女还有点用,她真该让那个优柔寡断的痴情种死在当场!

    “别声张,赶快带我回军营。”方梓悦死死攥着亲卫的胳膊,攥到骨节发白,急促道:“请静心堂的翎大夫……”

    话没说完便又是一口血咳出,彻底昏迷了过去。

    两名亲卫冒着大雨,连夜将人背回去,这一路两人豁出命去跑,待到天亮时竟真的跑回了军营。

    刚了军营两人只来得及将重要的话都说了,便两眼一翻累晕过去。

    得知方梓悦出事,遂安侯匆忙间赶来,却知他女儿中毒很深,一众军医束手无策。

    遂安侯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还好军师扶了他一把,及时道:“已经让人去请翎大夫了。她妙手回春,连夫人也称她医术高超,她肯定有办法。”

    遂安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回到了以往的杀伐果断,他对军医说道:“尽力救治。”

    是非天定,能不能撑下来,全靠她女儿自己。

    军师看着遂安侯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的模样,心有不忍。

    这战场上生离死别的事十有八九,谁也不能保证有一天别离之苦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

    军中人去静心堂的时候,却发现翎大夫正披着衣服站在门口。

    清晨的露水落了她满身,青丝湿漉漉的也不知道她在这水气中站了多久。

    翎秋是夜里惊醒的,这一夜雨下的匆忙,连雷声都不曾有。

    突然而至又突然结束,仓促到让翎秋心有不安,夜里便起身推开窗看着外面。

    屋中的灯火摇曳跳动着,爆起的烛火花像一根淬了毒的尖刺,一下一下戳在翎秋心头,刺的她坐立不安。

    等雨刚停,天还没亮她便披着衣服站到了门口,虽然不知道方梓悦什么时候回来,但她突然就很想等在这里。

    一直等着,仿佛回去就会错过什么。

    “翎大夫快跟我来,出大事了!”在军营外不好说话,来人只是模糊的说出事了。

    翎秋心头一跳,大概猜到了什么。

    她快步回了药房,喊起了侍卫和小徒弟,几人快速整理好便往出赶。

    路上因为帮匆忙和心急,翎秋险些被绊倒,还好身边的侍卫拉了她一把。

    等到了方梓悦的军帐中,军师一打眼看过去,竟不知方梓悦和翎秋到底谁才是重伤的那个。

    在冷雨寒风中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夜,又骤然得知方梓悦重伤的消息,翎秋又急又忧,一张脸毫无血色和时日无多的人不相上下。

    翎秋进来来不及向众位将领搭话便急急的开始给方梓悦把脉,听军医讲他们所知的讯息,又让小徒弟及时的去抓药煎药。

    雪耶皇女的那个近侍不知道有多恨她,甚至不想让她痛痛快快的死,她想让雪耶皇女受她死去的亲人们一样的折磨。

    躺在床上浑身千万虫蚁噬咬,却动也不能动,让她死生不能,受尽折磨而死。

    “方副都统中毒后没说,甚至还安排好了后续的事,然后平常人似的跟我们出了雪耶部百里才突然发作。”被救醒的亲卫皱眉回忆着昨晚的事。

    翎秋闻言不语,只是让人把解毒的药给她喂下去。

    据她所知,这种毒药沾之即发,从沾上她血肉不久就已经发作了。

    发作时浑身剧痛,可这人却硬生生的抗住没叫任何人发现一丝端倪。

    其他将士想的是输人不输阵,即便身体不适他们副都统也不能输了阵,不然被那雪耶皇女抓住机会困禁起来就麻烦了。

    而翎秋却想着就算这人真的被发现身体不适,雪耶皇女若是有一丝歹意,她怕是会拼个鱼死网破。

    她这一身傲骨容不得半点弯折,这才是翎秋总是担心她的原因。

    积雪折木,她总怕翎秋将来为将入朝,因心性太直爽不懂明哲保身,触怒了今上。

    翎秋有办法救方梓悦,遂安侯提起来的心才往下落了落。

    经此一事,雪耶部若真的投诚,那方梓悦便是有功,定能为将。

    可功高盖主,他们侯府手里的权势太大恐怕会惹那位猜疑。

    遂安侯摩挲着手中的兵符,这东西跟着他走南闯北,打下多少疆土又斩了多少外敌?

    这东西于他来说是陪伴多年的老友,却也是要他死的催命符。

    随着年事渐高,许多意气风发都变成了沉稳和思虑。

    如今大晟朝已是太平之世,乱世出英雄,盛世多英才。盛况之下,他这位手持大权的侯爷也该退后歇歇了。

    想必龙椅上那位也是这么想的。

    等两碗苦药再喂下去,翎秋又替方梓悦把脉一次,感知她情况平稳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只要每日按时喂药就好,方梓悦底子好,配合着药调理不会留下余毒病根。

    其他军医也上前确认,几人最后确定方梓悦确实没什么大碍,众将领才松了口气该干嘛干嘛去了。

    翎秋也是腿一软,坐在了方梓悦的床边,胸闷气短的厉害。

    遂安侯安排人给她收拾出干净的营帐让她休息,翎秋却固执的摇摇头。

    在方梓悦还没醒来之前,翎秋不放心离开。

    深知这孩子性子犟,遂安侯也不强求,索性让人搬来新的床榻放在方梓悦床边,让翎秋在这里休息。

    翎秋道了谢,等其他人默契的离开,给她和方梓悦一个独处的空间后,翎秋才卸下强撑的姿态,颤抖的埋头在对方手臂上。

    她摩挲着对方的手,却恍然发现她的左手紧握成拳,死死的攥着什么。

    翎秋按着方梓悦的穴,一个巧劲撬开对方的手指,才发现她握着的是那个护身符。

    杏色的护身符被划破,露出里面的三枚铜钱。

    正是这三枚铜板救了方梓悦一命。

    第83章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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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三枚铜钱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翎秋给方梓悦的。

    为了一根糖葫芦,一根被方梓悦吃到只剩下三颗红果的糖葫芦。

    “这是父亲给我买的,非常甜!可惜啊,你没有~”踩着厚雪,翎月香急不可耐的拿着糖葫芦来翎秋面前显摆。

    那时正夫人刚去了不久,翎秋还穿着一身白衣,面色苍白看起来瘦弱不堪。

    “你没娘养也没爹疼,真是个可怜虫,若你跪下来舔我的鞋,我就好心情的送一个红果。”

    还没翎秋肩膀高的小女孩却已经学会了二夫人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那套。

    翎秋不愿意理她,这个人就是越理她她越来劲。

    再加上翎秋身体不舒服,病蔫蔫的,索性合上眼假寐,全当院子里的人不存在。

    翎月香见翎秋不理她,属于小孩子的刺耳尖叫从院内传到院外的小路上。

    背着大人偷偷溜出来的小郡主正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串糖葫芦吃的脸颊边都沾上了糖渣。

    翎月香这断腿般的嚎叫吓得小郡主左手一哆嗖,还没来得及碰的糖葫芦就掉在了地上。

    小郡主抠门抠的厉害,她抓心挠肝的看着地上的糖葫芦,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没人,立马一个饿虎扑食扑到地上伸舌头要舔没沾雪的那面。

    “咳咳!”一早趴在墙头逮人的管家赶紧重咳两声。

    小郡主立马僵住了,她舌头都没收回去,跟只狗崽子似的吐着舌头僵硬的回头。

    正巧撞上管家笑眯眯的脸,小郡主登时气血上涌,连脖子带脸都红透了。

    “晩叔,我没舔到。”小郡主可怜巴巴的起身,示意管家信她。

    人嘛总觉得失去的东西最美好,小郡主现在就觉得掉的糖葫芦最甜,她试图和管家讨价还价:“就一口,真的,我就舔一口。”

    管家闻言额角跳着疼。

    他家小郡主什么身份啊,怎么能跪着舔糖葫芦?!

    “不行,绝对不行!”管家板着脸,跟小郡主说:“郡主您等等,我这就过去!”

    想吃糖葫芦他给买一束就是了,怎么能吃掉在地上的?

    小郡主见状哭丧着脸,心有不甘的低头盯着糖葫芦,寻思要不然在管家没来前舔上它一大口?!

    哼!不让她舔一小口,她这次非要舔一大口!

    叛逆的小郡主飞扑下去刚张开嘴,隔壁院里刚刚尖叫的那个声音又响了一声。

    这下好了,糖葫芦没舔到,她还一哆嗦把脸呼进雪里了。

    暴脾气的小郡主包子似的肉乎乎小脸从雪地里□□,小胖手抹一把脸,还有水珠顺着圆圆的小下巴滴呢。

    奶包子小郡主登时火了,谁还不是个孩子了啊?!

    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吃自己买的糖葫芦也不行?!到底是哪个孽畜在吓唬她!

    顶着管家着急的叫喊声,自幼习武的方梓悦胖嘟嘟的小身子却灵活的两三下翻进了相府。

    右相和遂安侯不合这事很早之前就有了,管家还不好声张,生怕惊扰了右相的人,那又是大麻烦。

    入了院子,方梓悦便看见那个孽畜正压在一个枯瘦如柴的孩子身上,手里的糖葫芦抽打在那人白色的衣服上留下黄色的斑痕,非常恶心。

    路见不平必拔刀相助的小郡主冲上去扯开翎月香,重重的给了她一脚。

    那一脚踢在翎月香屁股上给她踢了个狗吃屎,小郡主一手捏好自己的糖葫芦,一手扶起衣着凌乱的翎秋。

    她看着翎秋干净的衣服上落下的斑斑糖渍,这火呼呼的蹿。

    方梓悦两步上前,揪住翎月香的衣服,照着她肉多的地方就是一顿打。

    “狗东西!我让你浪费食物!”

    她糖葫芦掉地上都心疼的不行恨不得舔一口,这狗东西还敢拿干净的糖葫芦打人?!

    翎月香被打蒙了,直到身上疼起来才张嘴要嚎叫。

    方梓悦早知道她会尖叫,手疾眼快拿起翎月香的外衣就塞进了她嘴里。

    “给老子憋着!”

    狗东西,嚎一次损失一个糖葫芦,再让她嚎下去两街外卖糖葫芦的阿婆该关门了!

    小郡主一顿打给翎月香打的服服帖帖的,一丝声音也不敢出。

    方梓悦这才把人绑了扔到屋檐下,又跑去看她刚刚惊鸿一瞥的美人姐姐。

    奶包子穿着红彤彤的小老虎衣服,圆滚滚的。翎秋眼睛不好,只能看到她像糖葫芦上的红果似的,圆圆的溜了过来。

    翎秋下意识的弯了弯眉眼,她这一笑却让小小的方梓悦更着迷了。

    “姐姐,她为什么打你?”奶包子拉着翎秋的手,拂去她身上的雪询问她。

    刚刚她打翎月香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糖葫芦被她喊掉了,她又打人,所以方梓悦算是行侠仗义。

    现在她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翎秋虽然不出门,却知道这位是遂安侯府的小郡主。

    小郡主被教的好,正直善良,勇敢还很可爱。

    在相府里生活的久了,下意识保护自己的翎秋说了前因后果,有些夸大其词。

    只是等小郡主心疼她,依依不舍的将自己最爱的糖葫芦交给她时,翎秋才恍然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她…刚刚似乎下意识的利用了方梓悦的善良,想将她绑住成为自己的靠山。

    而这一绑便是大半辈子。

    后来翎秋一心想让方梓悦知道自己不单纯,不良善,甚至算是心机深重,可方梓悦不在乎。

    话说方梓悦身边有个经商的哥哥,她又能单纯到哪去?

    她那三位哥哥恨不得告诉她天下男人都是有心机的,让她学各种攻心计,让他们这可爱的小妹知道打她主意的男人都是想拱白菜的猪。

    但他们没想到物极必反,方梓悦是没被拱,但他们可爱的妹妹却拱了别人家的黑心白菜。

    奶包子知道对方没有她说的那么惨,因为她身上没有伤口,看起来虽然“枯瘦如柴”,但并不是陈珂入骨的那种。

    不过这不妨碍小郡主喜欢这个美人姐姐,方梓悦不是贪婪美色的人,她欣赏美人的面容但更喜欢一颗温良的心。

    这个美人姐姐有,只是藏的深。红彤彤的奶包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直觉,她咬咬牙把自己的糖葫芦递给翎秋。

    精致可爱的眉眼皱成了一团,哼哼唧唧道:“你别伤心,你爹爹不给你买的东西我给你买。给,这是糖葫芦,我的送给你。”

    不平之事都送到她面前了,小郡主不可能不管。

    但翎秋却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对旁人也是如此吗?”

    有人心仁,爱众人,待众生平等。若这小团子是这种人,那翎秋是招惹不起的。

    但还好,方梓悦不是。

    奶包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总之话本里有一见钟情一说。

    所以毛还没长齐的小郡主单方面的决定,她要保护这个美人姐姐。

    “以后我会每天来看你的,你……你…”小郡主被趴在墙头的管家喊得急了,不得不离开,但她还是不舍道:“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翎秋不曾起过波澜的心湖突然被丢进去一颗红果,甜甜的,也酸酸的。

    算来,除了母亲外,还不曾有人问过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

    成叔他们也只会说:“小姐您要保护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可是这荒院里什么也没有,她该吃什么呢?

    是梅枝上苦涩的花瓣还是地上刺骨的雪?

    为了不死,她只能机关算尽,一个孩子却已经有了和二夫人相互制约的心计。

    她暗中联络母亲的旧识在江南置办了产业,她奇特的点子和强硬的手腕让在外的产业发展的很好。

    糖葫芦虽不便宜,但她还买得起。

    只是这奶团子软乎乎的,却让她突然出声。

    她模糊的看到糖葫芦上面有三个红果,于是便摸出了三枚铜钱。

    她清楚的知道江南货物的价格,却不知道门外两条街就能买到的糖葫芦的价钱。

    她只能对着红果数给了奶团子三枚钱币,小郡主当然不要了。

    两人推脱着,老管家也眼看着着急,奶团子最后想仗着自己灵活蹿出去直接走。

    但方梓悦突然说道:“这是我送你的福运钱,是好运铜钱,可以召来好运的。”

    小郡主在有些事情格外的单纯,她一脚还踩在梅树上,虎头虎脑的帽子跟着她转头也晃了晃。

    可可爱爱的奶团子瞪着大眼睛问:“真的?”

    她疑惑道:“你可不要骗我噢,骗人可是要被打屁股的。”

    趴在墙上的管家惨不忍睹的扶额,他家这小郡主怎么什么话都说啊。

    虽然他家郡主因为调皮捣蛋经常被夫人按那打屁股,但这种丢人的事就不要告诉外人了。

    “真的,不骗你。”翎秋抿唇。

    之前说的谎她已经后悔了。

    相府都是一群假心假意的人,和他们周旋久了,她也变得虚假了。

    对着小郡主也假了起来,只是一团火突然闯进了雪中,烫的她不安,畏惧。

    如果以后小郡主发现自己是个骗子,她会不会离开,会不会后悔给她这串糖葫芦?

    那时尚且是个孩子却已然早熟的翎秋想了很多。

    也是那日夜里,翎秋提了一幅字,“静”。

    相府纷扰,人心难测,动乱中她当静下来,不能迷失自己。

    至少在那只可爱灼热的奶团子面前,她要是真正的自己。

    而这一真,便是到了如今。

    自第一次相遇后,翎秋从未在方梓悦面前说过谎话。

    那翎月香也被她用药,遗忘了方梓悦的存在。

    也是那时遂安侯府的长辈们在家中等许久也不见相府的人来找茬,大致猜出了是那位眼睛不好的嫡女做了什么,便知道她不是善茬。

    侯府的人也同方梓悦说过这事,但她不在意。

    只要是她认定的人,她就会保护对方。而那三枚铜钱也被她做成平安符一直戴在身上,直到离京前给了翎秋。

    但她还抠门的讲等自己回来还要把平安符要回来。

    还好,还好她把平安符还给了方梓悦。

    翎秋握着方梓悦的手,心悸不已。

    看着铜钱上的刀痕,她难以想象没有这个平安符该怎么办,她会失去什么。

    翎秋闭了闭眼,翻出针线,修补着那个平安符。

    她想她是好运的。

    三枚铜钱好运的换了一人真心,与她白首,不离不弃。

    第84章改口

    =====

    其实不算方梓悦身上那三枚铜钱,翎秋那还有两枚。

    她前一天给了小郡主三枚铜钱,夜里想着翎月香那串糖葫芦上面有五枚红果,她应该也给小郡主五枚铜钱才对。

    但剩下那两枚她放在床下久而久之的忘了,等离京的时候才翻出来,也随着方梓悦送她的小礼物一起带到了边城。

    缝补好平安符,翎秋将它放在沉睡中人的枕头下,祈祷她早点醒来。

    而剩下的那两枚铜钱,她便拿了一条红绳,给方梓悦编了一条简洁大方的手绳系在了她的左腕上。

    指尖触碰着对方的肌肤,即便这人在沉睡中,手掌也是温暖滚烫的。

    每年深冬,还没等院里的红梅绽开,这人便悄悄的翻墙进来给她送热烘烘的手炉。

    在冬雪落满了窗边,清早带着一身寒气的人进屋在碳火旁烤的一身温暖,再用炙热的手掌伸进她被窝里坏心的去烫她的脖颈和脸颊。

    每当那个时候,畏寒的翎秋都会下意识的靠近方梓悦的手掌,枕着那份暖乎乎的舒适睡得酣甜。

    小郡主也每次都调侃她是一只小懒猪,怎么折腾都不醒。

    翎秋只是笑而不语。

    她知道别人若是这般玩闹,大多是用外面的雪把自己的手变得冰凉再去冰睡着的人。

    可她身体不好,小郡主自然不舍得让她受冷,所以才换了一种方式。

    翎秋思及至此两只柔软微凉的手包裹住方梓悦的手,在这夏末之时故意冰她。

    “不凉啊你?怎么还不醒来?”低低柔柔的声音像在撒娇似的。

    尽管躺在床上的人并不能听到,但翎秋还是唇边带了笑意,低头悄然的在她指尖落下一个吻。

    轻飘飘的如同蝶翼拂过,什么也没惊扰。

    之后便是把脉喂药,如此过了两日。

    遂安侯曾来看过一次,见翎秋面色苍白,有些忧心道:“你也歇歇,不然悦儿醒来,你再倒下可如何是好?”

    这两姑娘,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翎秋笑着答应,遂安侯见状摇摇头。

    得,这又是一个嘴上答应的利落,背地里该怎样还怎样的。

    遂安侯瞪了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已无大碍的女儿一眼,气道:“翎秋你以后少听这兔崽子的鬼话,别让她带坏了你!”

    瞧瞧,早先这翎秋多乖巧的一姑娘。聪慧学识,手腕强硬,做事有分寸。

    再看看现在,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痴情人了,一门心思守在别人身上,自己的身体一丝一毫都不珍惜。

    “侯爷,我真没事。”翎秋抬了抬手中的药碗说道,“我自己就是大夫,我清楚自己的状况。”

    “是药三分毒,既然多休息一会儿就能歇过来的事,为什么要吃药强撑着?”

    遂安侯真想撬开这傻孩子的脑瓜壳,看看里面是不是换成了他家那只兔崽子的脑子。

    怎么不知道珍惜自己呢?

    “侯爷您想错了,我这是治疗眼伤的药,药有些副作用,但无大碍。”翎秋摇摇头。

    她没有硬撑。

    自从方梓悦三番两次的重伤后她便老实了,以前她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好的,总是啥折腾。

    每每方梓悦都会教训到她泪水盈了眼眶才罢手,以往她折腾的厉害,大有勾着方梓悦心疼她的意思在。

    但如今不同了,方梓悦重伤后她才明白,看着心上人受伤,不珍惜自己是多难过和愤懑的事。

    “我欺瞒你一次,你却连本来利的讨回来两次。”

    夜深人静的时候,翎秋也心有不甘的趴在方梓悦耳边喃喃自语。

    她在柳县诈死让方梓悦悲急一次,这小郡主却连失忆带雪耶部重伤在她身上讨了个够本。

    两人是两心相交,又不是彼此相恨,着实没必要拿这种糟心事来攀比。

    为此翎秋努力的调理自己的身子,一直拖着慢慢医治的眼睛也经她翻找医书,提前了治愈的时间。

    往常江南富贵的家业都用来养仆人,给小郡主买她喜欢的东西匿名送过去。

    这十几年来,也总算将钱财花在了她自己身上一次。

    许多失传的医书都是成叔那边花重金找各路人马寻来的。

    说她妙手回春,并不是夸大其词,她确有实力。

    而床上躺着的那个,并不是余毒未清醒不过来,而是翎秋不想让她醒的太早。

    有些事情,她得和遂安侯商议下。

    “天家无多情,大晟已是盛世之相。侯爷,这侯府未来我本不该多问,但我心系郡主,有些事恕我多嘴。”

    如今这世道,谁都能看得出来龙椅上那位的心思。

    前头刚斩了亲儿子,株了右相九族,朝中重臣一下子去了一半,空位全由今上春闺亲自提拔的人补上。

    如今天下两势,皇权、兵权。皇权在京,兵权在侯府上。

    这怎能不让皇帝忌惮?

    虽知遂安侯忠心耿耿,但怀璧其罪,万一遂安侯举旗,那是无人能挡的存在。

    翎秋相信要不了多久,这鸿门宴就得宴请到侯府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便是亲兄弟都不能分权,更何况只是跟着他打天下的一个将军而已?

    翎秋不想有朝一日听到侯府诛灭,女眷充官妓,仆从为奴,血亲刑死的消息。

    遂安侯不是愚笨的人,他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儿,再瞧着翎秋严肃的面容自然猜到她想做什么。

    经此一事老了几岁的遂安侯叹了口气。

    “都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盛世,已经不需要遂安侯了……”

    “雪耶部投诚,副都统方梓悦收复其部有功。然方副都统回边城途中被它部暗算,中毒颇深,久医不愈,于今晚毒发身亡。”

    这空荡的军帐中,遂安侯的声音难得苍老了些,“本侯一把年纪了,丧了女儿,侯府后继无人,本侯悲痛成疾,无力带兵。”

    这虎符,也是时候交上去了。

    翎秋目露不忍,不禁别开目光,垂眸看着沉睡中的人。她握住方梓悦的手,好似在汲取力量。

    实则这个说法骗不了宫里那位,只是是真是假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那块“催命符”。

    交上去便是丹书铁券,免死金牌,留手里便是将来反叛谋逆的证据。

    天家管你扯的什么谎,只要权利握在手里,他又何故去注意一个普通百姓?

    “侯爷,抱歉。”翎秋低声道歉。

    这事本不该由她一个晚辈提起,对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军来说,着实太残忍了些。

    倒是遂安侯看的开。

    他夫人早些年就曾提点过他,“天家无情,功高盖主,你需想好后路。”

    乱世你是英雄,盛世里你得当狗熊,龙盘虎卧,哪个出头都得死。

    这么多年,一到空闲的时间,遂安侯就会细想后路。

    他早有退心,否则也不会任由三个儿子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压着他们习武为将。

    至于他这个女儿,虽爱舞刀弄枪,但若不是一心想在翎秋面前表现,她怕也不稀罕将军的位置。

    随她三哥入江湖门派,当个门主不也自在?

    “不必道歉,本侯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遂安侯目光柔和,看女儿似的看着翎秋道:“你们这些小辈只管待在我们身后,这风雨,本侯还能抗许多年。”

    翎秋闻言心里发暖,不禁笑了起来,温声道:“多谢侯爷。”

    “哎?”遂安侯听后佯装不悦。

    他虎着脸道:“悦儿管你叫夫人,你可没否认,那怎么还叫我侯爷?”

    翎秋被他问的面上一红,那称呼卡在喉咙里羞于出口。

    从未体会过父亲的爱护,她也很少说出这两个字,即便对着右相说了,也是失望和平静。

    但对遂安侯不一样,明明翎秋不是他的女儿,但他却视如己出。

    有道是爱屋及乌,既然是她女儿喜欢的姑娘,那遂安侯就也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了。

    但眼看着遂安侯一眼一眼的瞧着,翎秋也不忍拂了遂安侯的心意,便磕磕绊绊的说道:“是,父亲。”

    这一声父亲叫的遂安侯通体舒畅。

    瞧瞧这孩子多端静聪慧,哪跟那床上睡得跟头猪崽子似的女儿,一天天的就知道气她!

    “好!哈哈哈,那翎秋你喝了药也歇着吧,不用老守着她。”

    眼瞧着方梓悦睡梦中动了动手指,握住了翎秋的手腕,遂安侯脸都黑了。

    混账东西,还没把人姑娘娶到手呢,就动手动脚的占人家便宜!

    哼!

    翎秋看着遂安侯单方面“看不惯”方梓悦,简直哭笑不得。

    这是亲爹,方梓悦的脾气就随了他,小孩子似的,没来由的就和她父亲犟嘴。

    “父亲,您看凌云这次立了大功,本来好好的将军位也让咱们一手拿了下去,都没和她商量。您就别生气了,她这余毒还没清干净,沉睡很正常。”

    翎秋想方设法的给方梓悦找借口。

    遂安侯就知道翎秋一门心思向着自家女儿,心里高兴,却还教训道:“叫什么父亲,听着怪外生的。和悦儿一样叫我爹爹就好。”

    他和他夫人做梦都想要一个乖巧的女儿,谁知道头前生了三个儿子,他夫人气的非要再生一个。

    生是生了,可惜生出个泼猴来,上蹿下跳,不仅不是小棉袄,还是个漏风的大氅。

    给方夫人头疼的不行。

    一早知道方梓悦和翎秋互相有意,两位长辈就盼着自家女儿把人娶回来。可左等右等,不仅没等到把人娶到家,这熊孩子还把自己整失忆了。

    遂安侯这恨铁不成钢啊,还好这姑娘自己送上门了。

    这回好了,有了翎秋这个外嫁来的小棉袄,谁还要那小兔崽子。

    就送给翎秋罢了。

    第85章醒来

    =====================

    夏末边城多雨,翎秋取药材回来淋了个半湿,但她怀中的药却没被雨淋到一点。

    翎秋捣碎药,余光模糊的瞥见床上的人还一动不动,心道这人真能睡。

    她给方梓悦用的助眠药已经停了两三日了,但也不知这人之前有多久没好好休息,导致这一觉睡得没了时候。

    实际上侧卧在床上的某只正仗着自己夫人眼睛看不清,就肆无忌惮的托着腮从头到脚,一寸一寸的打量着翎秋。

    比起在相府的时候,翎秋瘦了不少。

    想来她去心心念念的江南那阵子应该是丰润了些才对,不过现下看来却是又枯瘦下去了。

    方梓悦悄然叹气,心疼的想还是自己让她担心了。

    她失忆后自欺欺人的想她有一位夫人是边城的行脚大夫,没想到翎秋真的来了边城,还默默的陪她演着那个谎。

    “呼~”吹了吹碗上的浮沫,翎秋试探着药的温度。

    每次煎药的时候这营帐中都是苦涩难闻的,也好在床上那人没醒,不然又该皱眉吐舌,受不了这个味道了。

    端起温度正好的苦药,翎秋低头仔细看着路。这营帐里昨日送进来不少药,她还没来得及整理,若是不注意很可能会摔倒。

    但对于一个眼睛不太好的人来说,即便再小心,她还是误踩到了桌边的药罐盖,一个踉跄向旁边倒去。

    倒下去的时候,翎秋下意识的护着药碗,生怕那些药洒了。

    但如水一般的药怎么可能护得住,那黑糊糊的药汤洒了她满手满衣袖。

    床上侧躺着的方梓悦本就打算过去帮翎秋端碗,这下更是一惊,鞋都没来得及穿,两步上去揽住坠落的人。

    那腰纤细的她都不敢用力抱紧,生怕给她勒出伤痕。

    “小心点呐,笨蛋。”方梓悦的话音里有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

    “你醒了?”翎秋恍然抬头,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

    方梓悦闻言轻笑了一声,她扶起翎秋,帮她褪下濡湿的外衣。

    又顺手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调侃道:“我再不起来,你怕是要把自己折腾的浑身是伤了。”

    那敲在额头上的一下虽不痛,但羞耻感极强。

    翎秋禁不住红了脸颊,捂着额头抿唇,低声道:“没大没小的。”

    她大了方梓悦好几岁,这人…真是的,惯爱磋磨她。

    “好好好,我亲爱的翎姐姐,所以你该过来换衣服了。”

    方梓悦摇摇头,她手里拎着浅蓝色的外衣,等着给翎秋换。

    这外面下雨呢,寒气颇重,她可不想翎秋再受寒生病。

    翎秋闻言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就是她没大没小的,现在语重心长的样子好像自己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通往床边这一路上的杂乱东西都被方梓悦顺手拿开了,翎秋走的很放心。

    这么说起来,好像只要小郡主在她身边,她就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看不到会摔倒。

    每次她都会为自己清理出一条安全的通道,甚至有时遇到坎坷不平的地方还会主动握住她的手,有时是占便宜的搂住她的腰。

    但不论如何,她总是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你还好意思教训我?”

    想来想去,翎秋总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她干脆摸索着方梓悦的脸庞,想要敲打她。

    方梓悦也很配合,甚至主动将柔软的脸颊送到她的手里方便她捏。

    她总知道怎么做才能让翎秋心软。果然,察觉到方梓悦讨好似的动作,翎秋这心里瞬间软成了一团。

    她最后也只是象征性的捏了捏对方的脸颊,那力度和抚摸也差不多。

    轻轻的,痒痒的,像羽毛拂过,一路痒到了心坎里。

    翎秋的手上还有药汁,那是方梓悦最不愿意碰,也最不愿意闻的苦涩东西。

    但她还是拿起一旁的锦帕,仔仔细细的给翎秋擦拭着。

    那股遮不住的苦涩味直冲她的脑门,憋气都没用,方梓悦忍耐的呲牙。

    她真佩服她夫人,这苦药这么难闻她也能和它们终日相处。

    不过在给翎秋换上淡蓝色的外衣后,方梓悦不禁满目惊艳的咂了咂嘴。

    在相府,翎秋一贯是月白色的长衣,因为有气翎月香的成分在,所以方梓悦几乎不曾在她身上看见其他的色彩。

    顶多就是这一年四季的百花,还有铺子里那些金钗银簪和各色的翡翠玉镯,这些都是方梓悦在翎秋身上点缀的色彩。

    不得不说这也满足了方梓悦的占有欲,她夫人身上的漂亮颜色都出自她手,想想就有成就感。

    但现在离了相府,翎秋也爱给自己换一些漂亮的衣裳,各种颜色在她身上都能温柔的贴服下来,泛着一种润润的感觉。

    方梓悦不会觉得难受,觉得自己的特权被夺走了。相反,女为悦己者容,翎秋穿的越美,她便越开心。

    本就是美美的人儿,何必为了一些旁支琐事去扮俗?

    借着给翎秋穿外衣的机会,方梓悦带着老茧的手掌一寸寸的丈量过翎秋的腰肢,腿部,甚至连手腕都没放过。

    越量方梓悦这唇角下压的越厉害,到最后她这心里拔凉拔凉的。

    不是,她就去了一趟雪耶部,她前几年给她家夫人喂出来的肉肉呢?

    肉肉去哪了?!

    怎么又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跑了?!

    方梓悦干脆把人禁锢在怀里,带着她往床上一坐,翎秋清清楚楚的听到这人磨牙的声音。

    “说,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反了天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又不好好照顾自己!

    “不是,我有好好照顾自己。”一向温柔顺服的人儿突然挣扎了起来。

    她太知道身后这人了,青天白日也能不要脸皮做一些过分的事。

    这里是军营,可不是她胡闹的地方。

    感受到怀里人的挣扎,方梓悦冷笑一声:“这会儿知道慌了?”

    可她还是握着翎秋的两只手,安抚性的揉了揉。

    她知道这人脸皮薄,也不愿意真把人逗狠了。

    有句话讲了,除了在床上,谁愿意看自家夫人哭?

    那金豆豆掉一颗砸的她心口生疼。

    “真的?”翎秋偏了偏头,带着些许不信。

    却不想两人离的太近,她柔软粉白的耳垂就这么触碰到了方梓悦的唇上。

    一股灼热的滚烫感从翎秋的耳朵涌起,直烧的全身发烫。

    方梓悦也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坏心的不饶人道:“夫人,这可是你先动的。”

    她可没动啊。

    耳边低磁悦耳的声音听的翎秋身子发酥,她紧咬着唇,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温温和和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整个人羞成了一团,缩在方梓悦好怀里什么都不愿意讲。

    方梓悦也乐得抱着自家夫人,享受着得来不易的恬静温暖。

    但天公不作美,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刚和诸位将领说完自己要卸甲归田的遂安侯正好顺路来看他家那只猪崽子。

    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他家那个不争气的兔崽子对着翎秋那姑娘上下其手,翎秋那姑娘一向温柔没脾气,可方便了这兔崽子。

    “青天白日!白日宣……一咳!”

    遂安侯这大嗓门最后一个字差点吼出来,幸好他记得这是军营,堪堪收回话音,给自己呛了个咳嗽不止。

    方梓悦一脸懵的被翎秋推开,又一脸茫然的看她老爹涨红了脸颤抖着手指指指点点,若不是老爷子那大嗓门,她真怕她爹再憋过去。

    “翎秋你过来。”遂安侯锤了锤胸口,缓过一口气,满脸怒气的四处找家具。

    “我今天非打死这个混账东西不可!”

    放在门边的扫把被遂安侯劈头盖脸扔了过来,方梓悦抱头鼠窜,一边狼狈的躲一边愤懑的叫嚷着:“爹,我怎么了,你就打我?!”

    小时候打屁股也就算了,怎么大了还抄家伙呢?

    “你怎么了?”遂安侯气的又是一个木墩子扔了过去,反正也打不到,木墩子摔坏了他也不心疼。

    “你这混账东西还没八抬大轿的娶人姑娘回家的,就想着占便宜了!”

    “这天下哪那么多账让你赊?!”

    这兔崽子,打小教她的仁义礼智信都教狗肚子里去了!

    眼看着遂安侯越打越来劲,翎秋不顾危险的插身在两人中间,飞来的瓷碗堪堪擦过翎秋的脸颊旁摔在营帐一角。

    她虽看不清,但还是感到一阵疾风从旁边划过。

    翎秋这一插进来可给一老一小吓坏了,方梓悦也不躲了,过去抱着翎秋急道:“怎么样?没碰到吧?你说你怎么过来了,我爹又打不到我,你看不到过来受伤了怎么办?!”

    遂安侯也着急,但一听自家那崽子还怪起翎秋来了,登时不愿意了。

    “要不是为了你,她能过来?”

    这姑娘明知自己行动不便,看不清躲闪不开还贸然近身,不就是担心她?

    遂安侯也出言安抚着翎秋,“翎秋你别担心,这兔崽子在府里挨打挨惯了,猴子似的,那些东西打不到她。”

    雷声大雨点小,说的就是遂安侯和方夫人。

    方梓悦哪一次不是把遂安侯气的要打她,可哪次打到了?

    没有,遂安侯心疼自家孩子,也只是场面看着吓人罢了。

    翎秋闻言松了口气,她从未见过这场景,却是心里着急,脑子一热就冲上来了。

    冷静之后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妥。

    遂安侯不似右相,他是真的疼爱的自己的儿女,怎么可能真的动手?

    “爹,您误会了,我刚刚只是有些头晕,凌云帮我按了按额头。”翎秋下意识的替方梓悦说好话。

    遂安侯哼了一声,他还能不知道这姑娘是在给自家的兔崽子开脱?

    按额头能按到腰眼儿上?啧啧,他可真长见识了。

    “算了,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不掺和,我是来说假死一事的。”

    翎秋闻言从方梓悦怀里出来,也正了脸色。

    “都看我干嘛?”

    方梓悦见两人面色凝重的盯着自己,只摆了摆手说道:“假死就假死呗,我又不在意这个将军位。”

    “你知道?”

    翎秋闻言一愣,禁不住脱口而出:“你怎知是让你假死?”

    “不让我假死让谁去?”方梓悦笑了笑。

    她平时不爱勾心斗角,不参与权谋之争却不代表她不懂。

    朝臣皆知今上要收权,那侯府这块虎符迟早得交上去。

    可遂安侯功名在身,若是直接要,怕会让天下百姓议论纷纷,打抱不平。

    所以这虎符得由遂安侯亲自交上去,还得找个好借□□上去。

    若侯府真想远离是非,方梓悦便不能留在朝中。

    虎父无犬子,前有遂安侯三拒北狄,收复边外七关,大破平虏,推明主上位,得虎符在手。

    那谁又能保证西出岑山,边外三十二族会一直安安分分?

    若是那时再杀出一个凌云将,平蕃破敌,降狼首,诛虎将。

    这虎符啊……怕是兜兜转转,又要落在侯府了。

    所以凌云将必须消失。

    盛世之下,已然不需要一位功高盖主的猛将了。

    第86章第四个世界完结

    时边城平复,外蕃议和愿为大晟附庸,太平盛世已定。

    遂安侯班师回朝,于庆功宴上交付兵符。问缘由,众将领作证,其女战死,遂安侯悲切大病一场,再无力带兵。

    今上感念遂安侯忠心,又念郡主凌云有功,随加封已故的凌云郡主为公主,厚葬之。

    又念遂安侯有从龙之功,且为大晟连年征战,这盛世有他半数功劳,于是赐丹书铁券,算是慰劳。

    那日之后不久,遂安侯以病重不宜受干燥寒凉为理由,举家南下定居江南。

    自此,侯府便从这风波中彻底摘了出来。

    而如今这江南的院子里吵吵嚷嚷的,闹得好不快活。

    只听先前在京城一步一踉跄,年老体衰的遂安侯中气十足的指挥着仆人,“来来来,那边红绸挂起来!”

    今日是他收义女的好日子,这大红色看着喜庆,还能去去从官场上带下来的晦气。

    “爹走个形式就行了,还整那么麻烦干什么?”蹲在一旁啃着翎秋带来的瓜,翎秋百无聊赖的吐着籽。

    为什么婚前两位新人还非得分开啊?还不能见面!

    天知道她没有翎秋抱在怀里的这几天过得有多煎熬?

    “你懂个屁!”

    不出意外,遂安侯顺嘴就骂了过去。

    这熊孩子,满心眼子的夫人夫人,怕是除了夫人外她啥也不认识了。

    方梓悦毫不畏惧她老爹的凶狠,噗的又吐出一颗瓜籽。

    给遂安侯气的眼角直抽抽。

    不行,不能看这熊孩子,越看越来气。

    遂安侯继续让仆人打理着院子,心里盘算着给翎秋的彩礼还需要填补些什么才好。

    十里红妆那必然是不能缺了那孩子的,金银珠宝也一应俱全,还有诸多医书药材。

    当然,他家那三个儿子每人也都送了一份礼。长子送了几间商铺,二子送上他千金难求的墨宝,还有小儿子给了翎秋一班护卫。

    都是江湖中人,各个武艺高超,绝对能护翎秋无虞。

    至于他女儿么……

    遂安侯想到这脸刷一下子拉了下来,这不要脸的兔崽子什么都没拿!

    还理直气壮的说她把自己送过去就是最好的礼物。

    听听这都是什么混账话,她也不嫌弃丢人。

    事实上,方梓悦确实是身无分文。

    早先翎秋还在相府的时候,方梓悦没法一直陪伴着翎秋,她就自顾自的怕翎秋没有安全感。

    所以非常上道的把自己的家底都上交给了翎秋。

    上到自己赚来的金银珠宝,下到年节父兄长辈们给的红包,她都交给了翎秋。

    算吧算吧,她这身上最值钱的也就是身上这身衣裳,还是翎秋亲手给她缝制的。

    金丝银线,兰草纹,看起来干练简洁,人穿上也有精神。

    方梓悦啃着瓜,突然想到下次逛街想买点小零嘴,得朝她夫人要两个零嘴钱。

    事实上翎秋并不曾苛待她,方梓悦上交的钱都被她放在两人寝榻一旁,方梓悦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只是翎秋将这人的衣食住行打理的妥当,方梓悦也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平常的零嘴也有翎秋请来的厨子给她做,就连这侯府的水果糕点,翎秋也是时常派人送过来。

    也是到了江南后,方家大公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一个大合作商竟是翎秋,这让他不禁对翎秋高看了几分。

    随着在江南待的时日越久,侯府的人也对翎秋的能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那是个了不得的孩子。”方夫人曾说道:“进可拨乱反正,退可明哲保身。”

    她后来也是偶然得知右相篡位失败里面有翎秋的手笔。

    原本那老狐狸能忍的很,今上的年纪和身子骨摆在那里,他完全可以忍到熬死皇帝再动手。

    可偏偏来了个大皇子要和他合作,又偏偏大皇子爱翎月香爱的不行,所以才让右相以为自己起势的时候到了。

    前几个月方夫人无意中遇到了被充为官妓的翎月香,这人没被刑死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听翎秋说,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运,总能让她避免死亡。

    但瞧着她形容枯槁的模样,想来还不如死了痛快。

    但最令方夫人诧异的是,翎月香的后颈上并没有红梅胎记,仆人去打听才知道那原来是画上去的。

    假的永远是假的,而那个真的,却悄然藏好,每每被那个没大没小的混账按着亲吻,翎秋总觉得后颈滚烫发麻。

    方梓悦原先不爱红梅,别看她生在京城,但却怕冷的很。

    要说真的,其实方梓悦又怕冷又怕疼,也怕苦还挑食,娇气的不行但就是性子好。

    战事需要她,再疼再累她也去。翎秋需要她,再冷再苦她也义无反顾的任翎秋摆弄。

    心性如此的人必然不是平庸之辈。

    “你看我现在都成了公主了。”方梓悦抱着怀里的人调侃道:“这虚头巴脑的东西,活着的人得不到,死了再给,难不成死人还能享受到?”

    翎秋闻言,不喜的抬手轻拍她的手臂,嗔怪道:“净瞎说。”

    哪有人一天到晚把“死”字挂在嘴边的?

    “我可没瞎说。”方梓悦哼哼着抱紧怀里的人儿。

    偏头看着对方乌黑深邃的眸子,情不自禁的亲吻了上去。

    她偏爱翎秋的眉眼。

    以前只觉得那里雾蒙蒙的,看起来藏着诸多待发掘的秘密,让她兴起探索了一遍又一遍。

    又是也想弄哭这人,让她看那水光冲刷的浓雾,心想指不定哭的多了,雾就散了。

    如今翎秋的眼睛转好了不少,已经能看清东西了。

    方梓悦就又觉得里面藏满了星子,闪烁着光,一顾一盼都引人注目。

    翎秋被她亲吻的瞌上双眼,眼皮上温热的触感叫她的思绪飘远。

    在还没遇到方梓悦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不太成熟的孩子,有时也会悲哀的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孤苦一辈子?

    又或者和相府的人斗到底,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离不开逃不得。

    到后来红梅开的时候,她遇见了一个奶团子,日子也有了盼头。

    娘亲曾对她说过,“这红梅最坚强,翎儿有红梅胎记,想来也能同红梅一样风吹不散雪压不垮。”

    后来她倒是真的应了娘亲的话,红梅坚强多伴随着霜寒地冻,深冬的风雪刺骨它还迎着苦寒开。

    翎秋也是如此,说她能力强手腕高,聪慧有智也多是被苦难磋磨出来的。

    所以方梓悦的出现确实是深冬送来一枚碳火,将她被冷的僵硬的十指烤的温暖。

    十指连心,这人也就这么住在了她心底。

    “你又偷跑过来,也不怕爹爹训你。”翎秋扭头理着方梓悦微乱的发。

    这人的长发总是用银钗竖起,英姿飒爽,却也不拘小节。

    每回翻墙,那墙边的杏树都会将她的青丝挑动的乱成一团,也就翎秋会有耐心的帮她理好。

    方梓悦闻言叹气,“我也不想啊,可那什么良辰吉日还有两三天,自从和你分开我就整夜整夜的失眠。”

    说着方梓悦还把艳丽的面庞凑到翎秋眼前,指着眼底的青黑给她看:“你看看,这比被人打了还严重呢。”

    以前比武的时候被打了眼眶也没黑成这样。

    翎秋又心疼又想笑,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方梓悦对她的喜欢总是毫无遮掩的,她也总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用自己猜。

    翎秋也恰好吃她这套,被她哄得唇边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江南的日子过得好,有心上人陪在身边,又无琐事缠身,翎秋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

    方梓悦掂了掂怀里人的重量,略微满意的咂了咂嘴。

    挺好,大概能经得起她折腾了。

    “你若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就回去睡。”翎秋的面皮薄,按住她摸腰间的手,眼尾红的不像话。

    这嗔怒的模样可不像恼怒,倒像是调情。

    方梓悦被勾的倒吸一口凉气,禁不住埋头在她脖颈处哀嚎:“好姐姐,你可别勾我了!”

    她家夫人真对自己的美艳毫无自知!

    往日里温温浅浅的人勾起人来才最要命,更要命的是翎秋从来不觉得自己好看。

    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就是普通人。

    好嘛,她的好夫人呦……

    方梓悦还能怎么办,只能抓紧时间办婚宴将人娶回家了,不然这温顺的姐姐放外面可一点都不安全。

    待到了月中,桃花落在青石板上落了一地的甜香。

    从街外红绸遥遥挂了十里不止,高头大马新婚郎,只不过这新婚郎却是位女子。

    一路锣鼓喧天,喜气连连,八抬大轿落在了跟前,新婚郎心怀忐忑的掀起轿帘。

    温淑静贤的人儿端坐在那,一袭金凤绣鸳鸯披,红盖头因风微动着。

    那看呆了的新婚郎在众人的打趣下傻笑着牵起对方的手,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待过了这门便是两人同心不离不弃。

    “一拜天地──”

    天地共证两心相悦,不欺不瞒。

    “二拜高堂──”

    长辈所见两小无猜,恩爱不绝。

    “夫妻对拜──”

    三生有幸得真心交付,昨日前堂风雨,偶然间见两位老者携手过了青苔不平的地方。

    新嫁娘问着:“待你我白发苍苍时,你也愿意与我互相扶持,在余晖中踩着青苔小路缓缓归矣?”

    新婚郎莞尔:“当然,我愿意。”

    这个承诺余生有效,来生有效,此后永世皆有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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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死人不偿命的咸鱼天使×高洁冷傲雪原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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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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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极北的雪原里,来自冰雪国度的战士们穷尽所有对抗着外来的“神明”。

    那个神明自称能够给雪原带来温暖和食物,雪原的人曾对此深信不疑,但接纳他的下场就是被捕杀和改造。

    那位“神明”在恶行暴露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他声称人类不配得到救赎,所以为了拯救雪原里的肮脏血脉,他要将人类改造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

    人狼,人犬,蛇女,蝎公,蚁后……

    这些被改造出来的怪物丧失了理智,完全听从“神明”的号令,大肆屠杀着他们曾经的同类。

    雪原的人就是在和这样的敌人战斗着。

    “他们不可被原谅,但是卡尔伽,她还有理智。”

    兵刃碰撞出火花,雪原的女王手持利刃在她的骑士长手里救下了一个怪物。

    银发披肩的女骑士长不赞同的蹙眉,她的剑始终指向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怪物。

    “就算她还有理智,但她曾刺杀过您,我希望您还没有忘记。”

    地上这个背部长着两对洁白羽翼的女人和女王弗泽亚来自一个地方。

    她们都来自冰川的另一边,跨越汪洋大海,乘着坚实的浮冰九死一生的逃避饥饿来到了雪原。

    女王原本的名字是翎秋,据说这个名字非常契合她出生的地方,那里有一年四季,有春花和秋叶。

    这是雪原不曾见到的东西。

    翎秋的到来传递了很多他们不曾接触的工具和知识,让他们有能力抵抗外来的入侵者。

    就比如现在的“神”。

    后来大祭司离世前因为翎秋做出的贡献,赋予她女王弗泽亚的称号,希望她能号令风雪,带领子民强大起来。

    而地上这个是曾被大祭司赋予倾听着爱和纯洁之意的女人,却背叛了她的名字,与“神明”勾结将手中的利刃刺向了屡次保护她的女王。

    “我没忘记。”翎秋手腕一转,用力振开卡尔伽的长剑。

    她这位充满光辉和正义的骑士长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但是,撒拉弗是唯一的人质,她是被“神明”宠爱的人,也是她计划弑神的重要棋子。

    即便懂了弗泽亚女王的意思,卡尔伽还是不赞同这一决定。

    撒拉弗是条养不熟的毒蛇,窝在冰雪里你见她可怜,将她抱在怀里温暖过来后,她会毫不犹豫的咬你一口。

    但是,作为骑士长她遵从女王的一切决定。

    收起长剑的骑士长冷硬的借口离开,翎秋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她这位骑士长气性很大。

    这次负气离开也不知道要和她闹多久的别扭。

    她们原本是最好的朋友,可惜“神”的到来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卡尔伽的离去让空荡的大殿上只剩下翎秋和撒拉弗两人,翎秋的战靴狠狠地踩在撒拉弗的指骨上,金属的靴底碾压的骨骼咯吱作响。

    但面容惨白浑身颤动的怪物非常能忍,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翎秋眯起眼,锋利的眉眼扫视着脚下纤弱的躯体,似乎考虑着从哪砍下去才好。

    “唔……”随着骨骼断裂的脆响,撒拉弗终于发出了一声痛呼。

    翎秋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曾被她保护在身后的女孩是那么脆弱又娇气,所以她知道撒拉弗有多怕疼,但是……

    翎秋眸光一转,来自的雪原的森然寒气赋予了这位女王绝对的气势。

    她用鞋尖挑起撒拉弗的下巴,看着那张汗湿的面容,漠然道:“回答我,赫格加姆在哪?”

    那个自诩神明的愚蠢男人,一个创造怪物的恶魔,他的存在即是玷污雪原的冰雪,他该是被镇压在冰层下的存在。

    撒拉弗那张漂亮纯良的脸在汗水的点缀下显得越发楚楚可怜,当初她也是凭借着这张极具欺骗性的脸获得雪原人信任的。

    但还好,她虽然勾结赫格加姆想要杀死翎秋,自己取而代之,但没参与赫格加姆的改造人类计划。

    不然翎秋会立刻杀死她。

    撒拉弗那双被雪白长布遮挡的双眼无力的大睁着。

    她紧咬着唇,忍住脱口而出的骂娘声。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梓悦从来没这么暴躁过。

    穿到了新世界,一睁眼她居然在女主身体里?!

    ‘系统你是在搞我吗?’

    这种天崩开局她该怎么追老婆?

    要不是这具身体还有点用处,刚刚翎秋会直接让那个死人脸砍了她!

    系统委委屈屈,‘我也不知道啊。’

    它带着宿主穿越的时候,突然被一股数据乱流击中,然后它们降落的地方就偏离了坐标。

    但谁能想到那股数据乱流居然是女主的维护数据呢?

    方梓悦忍着灵魂撕裂般的疼痛在消磨着女主的灵魂。

    ‘把我的身体换回来,你这个该死的小偷!神不会放过你的!’尖利的女声在不停的诅咒着她。

    方梓悦听的耳朵里都快长茧子了。

    这个来自所谓高等世界的女人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不停的叫喊着男主会给她报仇。

    但事实上他们的关系还没进行到那一步,哪来的替她报仇?

    在原剧情里,男主赫格加姆是一位被内大陆驱逐的黑暗魔法师,他喜欢做人体实验。

    总挑选最善良开朗的人类将他们变成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然后控制着他们杀死自己曾亲近的人。

    而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证明他的“黑暗和罪恶才是最接近神的存在”理论的正确。

    他认为罪恶才是强大力量的来源,那些怪物通过吞噬撕咬亲近人的血肉会获得成倍的力量,这也是让赫格加姆最得意的地方。

    而女主撒拉弗是一个扭曲的慕强主义者,她的三观不正,做出来的选择也是十分脑残。

    她崇拜拥有怪物军团的赫格加姆,认为他是最强大的人,所以理应为他献上自己的一切。

    但赫格加姆却看中了那位心灵如同冰雪般纯洁通透,意志比极北冰底还要坚硬的女王。

    深蓝色的战铠包裹着女王的身躯,让她在风雪中高举利剑,一次又一次的将侵略者驱逐在她的王国之外。

    赫格加姆知道,弗泽亚女王不死,他就无法得到整个雪原。

    但是,这样美好的人儿他舍不得杀死。

    他要得到她,将她驯养成最温顺的宠物,伏在他的膝盖上为他日夜服侍。

    但他的私心被撒拉弗发现了,于是她和赫格加姆承诺,只要赫格加姆赐予她能够令弗泽亚昏迷不醒的匕首,她就能帮助赫格加姆得到弗泽亚。

    但她心底却打着杀死弗泽亚的主意。

    于是就有了那次的刺杀事件。

    不过很遗憾,翎秋的血液能够化解一切毒素和黑暗魔法,这就是赫格加姆拿她没办法的原因。

    但是原著里弗泽亚拿撒拉弗当人质,引诱赫格加姆出来并打算弑神的时候,那位最忠心的骑士长却被同化成了怪物。

    黑暗魔法早就渗透进了卡尔伽的体内,只不过这位骑士长的心智坚定,一直压制着那股力量。

    但在最关键的时刻,她失误了。

    后果就是雪国溃散,弗泽亚战死在怪物群中。

    比起最初的那个世界,似乎后面的世界里作为深情女配的翎秋总是厌恶男主的,宁死不屈几乎成了她全部的结局。

    方梓悦有个猜测,是不是翎秋的灵魂也在悄然改变着这些世界的剧情?就像她一样,纠正着这些脑残的剧情线。

    ‘但不管怎么说,宿主你也没办法离开这具身体了。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事已成定局。’

    ‘少学点人类没用的屁话。’灵魂上的疼痛让方梓悦暴躁不已。

    这东西一点也不比亲戚来时的痛感差,磨得人想杀人。

    大概是临死前的反扑,女主的灵魂力突然强大了起来。

    方梓悦灵魂上的疼痛加剧,身体也抖得厉害。

    这在翎秋眼底却是畏惧的证明。

    但怕成这样却死不开口,这个白痴倒是对赫格加姆那个混蛋忠心耿耿。

    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出鞘,冰冷的长刃并不比冰原的风雪暖上半分。

    甚至她刺入血肉时带起的疼痛感让趴在地上的女人徒劳的张开嘴,无声的嘶吼着。

    ‘感谢我那狠毒的婆娘,在送走了女主的同时也险些送走了我。’

    刺穿手臂的长剑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磨灭了女主的灵魂,但也让接管了身体的方梓悦疼的眼前发黑。

    “我的老天爷,你能不能轻点儿?我该说什么?什么赫格加姆在哪,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在怪物被窝里还是在雪地里和野兽跳脱衣舞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崇拜上帝的天使又不是他的信徒,你拿我撒什么气?”

    疼到神志不清的方梓悦压根没注意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倒是翎秋被她搞得一愣,直到趴在地上的人两根手指捏着她的剑□□时,滚烫的血液溅在她的长靴上才让她皱眉一脚踢开胡言乱语的女人。

    坚冰在脚下成形,翎秋右脚踩在上面,纤长的手指轻抚过大腿上半部的靴边,溅在战靴上的血就化作红色的冰雪落在了地上。

    被碾断手指又被刺穿了胳膊,还被踹翻在地,方梓悦干脆仰躺在冰冷的大殿地面上摆烂了。

    就像风干了十年的一条死咸鱼,翻着白眼嘟嘟噜噜的骂着自己为什么不够咸?

    “别装死。”

    长剑铮的一声刺入地面,这一次咸鱼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把胳膊上突突冒的血弄得满地都是。

    被伤害到的咸鱼发誓她就算是摆烂也要这个狠心的婆娘受到惩罚。

    她不是爱干净吗,她要把她的王宫染成红色的!

    摆烂的咸鱼在翎秋凛历的攻击下灵活的给自己翻着面,把那些红色的血抹得到处都是。

    沉着冷静的雪原女王淡漠的面容终于裂开了缝隙,这个该死的叛徒!!!

    她恨不得扭下这个女人的脑袋!

    卡尔伽你说的对,我真的不该留下这个混蛋做人质,她就是、就是个不要脸的混蛋!

    哈哈~

    摆烂的女人扭头对着怒气冲冲的女王咧开嘴,发出无声的嘲笑。

    “奥,咸鱼~伟大的咸鱼~”

    笨蛋老婆,是时候教给你一个道理:就算是咸鱼,翻来翻去也会变成不一样的咸鱼。

    就比如她,会变成一条沾满番茄酱,气死人不偿命的咸鱼。

    第88章扑腾蛾子

    ==

    当寒冰卷积着风雪如潮水般冲向方梓悦的时候,这条玩的正嗨的咸鱼终于没办法慢慢悠悠的逗人了。

    她身后的双翼骤然张开,熊熊烈火与寒冰轰然相接,白色的水汽瞬间填满了整座大殿。

    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要是让那位死心眼的骑士长发现水汽散出,恐怕她会拎着长剑剁了她这条无辜的咸鱼。

    于是在方梓悦的牵引下,那些水汽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凝固成细小的冰粒,从空中哗啦落下。

    冰粒砸在地上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但都比不过弗泽亚女王长剑挥动时破空的清脆声。

    她的每一击都带着致命的威胁,方梓悦皱眉,她家这婆娘这一世还真想杀了她。

    啊不对,是真想杀了女主。

    闪身躲开擦肩而过的利刃,方梓悦的话音里带着提醒:“我亲爱的女王陛下,您别忘了我可是神眷者,唯一能引赫格加姆神明出来的人。”

    又是一剑以刁钻凛历的角度劈来,翎秋冷然道:“但我不认为你会乖乖配合。”

    尤其是现在,在她的印象中,撒拉弗可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别这么说嘛?”

    方梓悦一手轻巧的拨开堪堪架到她脖子上的长剑,挑了挑眉道:“如果我亲爱的弗泽亚女王陛下能够求我留下来,相信我很愿意帮助你将赫格加姆的头拧下来冻在冰渊底。”

    自从女主的灵魂被方梓悦消磨殆尽后,烙印在女主身体里的“牲畜”痕迹就消失了。

    那是赫格加姆用来追踪他创造出来的怪物们所打上的烙印。

    因为他自称为神,又称那些怪物为他创造的牲畜,所以那个印记也被雪原的人称为牲畜徽记。

    “从小到大,你的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翎秋索性收拾长剑,不再做无用的试探。

    她的攻击虽然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但对面这个怪物轻描淡写的化解可以明确的告知她们之间巨大的差距。

    “冤枉,我说的可都是善意的谎言。”方梓悦耸肩,不得不为女主之前干的蠢事找借口。

    “至少我没杀死任何人。”

    当然,女主还是伤害到了翎秋。

    “直接称谓那个蠢货的名字,所以你在反叛他?”

    赫格加姆是个自负且心气狭窄的人,他不允许自己的牲畜对他有一丝不敬,否则“畜生徽记”会降下极其残忍的惩罚。

    “反叛?不不不,不是反叛。”方梓悦非常自来熟的闪身到翎秋身边,完好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翎秋微眯着眼,眸光森然的刺向那条白皙有力的臂膀。

    “我从未忠诚过他,所以也不存在反叛。”

    胆大妄为的混蛋低下头,洁白的羽翼末端还沾着鲜红的血迹,她用羽翼笼罩住两人。

    悄然的调戏着伟大而孤傲的雪原女王:“我亲爱的陛下,您想知道我忠心于谁吗?”

    “只需要一个亲吻,就能得到答案……唔!”

    冰冷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抓住方梓悦的胳膊狠狠一拧,即便方梓悦及时的侧身卸去大部分力,但还是被她将手臂拧脱臼了。

    妈的,她的两个胳膊这回都废了!她老婆是不是不想要她以后的美好生活了。

    明亮赤红的火焰灼烧过方梓悦受伤的地方,在血肉燃烬的声音中她的双臂复原如初。

    神座前的至高天使撒拉弗,手持火焰短剑为旗帜,引领众位天使。祂是治愈者和神座的聆听者,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翎秋目光紧锁着方梓悦被火焰燃烧的地方,这个描述来自已故大祭司的口中。

    “撒拉弗是真正的天使,弗泽亚,你需要她的帮助。”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承认一个满口谎言的怪物是传说中的至高天使。

    这极北的雪原里终年冰雪覆盖,寒冷、饥饿、野兽和死亡,这些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雪原人的生命。

    但是,哪怕雪原人的血染透了洁白的绒雪,被寒冰冻结成永世不化的存在,也没有天使到来过一次。

    这是被神明抛弃的国度。

    魔法是人们挣扎中用滚烫的血液和冰雪碰撞出来的火花,是他们手捧着呵护长起的火焰。

    而不是神赐之物。

    翎秋脚下的冰刺向这个不知是什么存在的怪物,她不信神,同样不信天使的存在。

    但她的视线却还若有若无扫过那些火焰。

    方梓悦心有所感的说出她想的话,“别想了,这火焰只会把除我以外的人都烧成灰烬,在治愈他们之前会彻底送走他们。”

    火焰可以治愈伤口但不能让人复生,她可不是什么浴火而生的凤凰。

    但这具身体好像并不听她的使唤,就在她刚说完后,那该死的叛逆火焰就贱嗖嗖的去讨好翎秋去了。

    绕着翎秋的全身跳动着,却连她脚下的薄冰都不忍心融化。

    一身轻铠的女王挑眉,唇边带着若有若无嗤笑的弧度:“烧成灰烬?除你以外的所有人?”

    方梓悦痛苦的扶额。

    老天爷,如果是在现代,她毫不怀疑翎秋还会加一句:“就这?”

    讲道理,方梓悦觉得自己收到了重创。她扯回自己的舔狗火焰,恨不得掐灭这个叛徒。

    ‘宿主,按理来说这个火焰是宿主内心的真实写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系统悄咪咪的补了一刀。

    也就是说,它家宿主咸鱼的外在下还有一颗舔狗的心。

    ‘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听听这咬牙切齿的声音,生怕宿主恼羞成怒和它拼命的系统一个闪身就溜了。

    只留下方梓悦满脸尴尬的看着自家老婆。

    在老婆面前装蒜还崩了的尴尬,可真叫人脚趾抓地。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我们来谈点正事。”方梓悦及时的岔开话题。

    就让那见鬼的尴尬感都抛在脑后吧。

    但很明显,翎秋不愿意放过这个奚落和讽刺对方的机会。

    冰粒覆盖的大殿地上染的到处都是红色的血液,就像那些漂洋过海来的艺术家们泼墨上去的红玫瑰,带着野性和刺目的冲击感。

    这让一向爱干净和喜好纯白的女王感到不悦。

    “不,我觉得刚才那个问题就很重要。你的火焰似乎并不受你的掌控,或者说,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魔法是一个人心灵的写照,内心正直善良的人即使修习的是黑暗魔法,也能帮助别人。

    而刚刚那一幕,是不是也在说明着什么?

    话要是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

    方梓悦突然弯了唇,那双被长布遮挡住的眼对着翎秋,竟给这位临危不乱,沉着冷静的女王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就好像被冰渊下的怪物盯上一般,它贪婪且热烈的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企图趁其不备将她拖下深渊,撕碎她,吞噬她。

    “管好你的眼睛。”被冒犯到的女王声音里带着极致的厌恶。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还有点用,她一定会挖下她的眼睛喂野兽。

    “别这么紧张,是你想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方梓悦身后洁白的羽翼轻扇,整个人轻飘飘的落在翎秋面前。

    比翎秋还要高出一头的女人俯视着她的女王,不顾翎秋身边层层冰雪的攻击强硬的捏起她的下巴。

    这一世翎秋黑色的眼底有冰渊的深蓝色,像最完整的雪花、又像精密的数据线路纠缠在一起,呈现出最完美的颜色。

    方梓悦很爱这双眼睛,当然,如果这双眼睛里透露出对她的爱意而不是杀意的话,她会更加高兴。

    “话题是你挑起的,你又想匆忙结束。”方梓悦精致艳丽的脸渐渐压下,红唇几乎要贴在翎秋的唇上。

    紧皱着眉,已经有了怒火却被牢牢钳制住的翎秋甚至感受到了方梓悦吐出的气息。

    温暖而令人厌恶。

    “即便你是我最爱的女王陛下,也不能如此任性。”

    她可以允许翎秋伤害她,允许她对她发火甚至是利用她,也可以纵容她的孤傲和冷硬。

    但绝不允许她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红唇吻在身侧的坚冰上,在翎秋看来魔怔的女人还是心软的放过翎秋一马,没吻在她的身上。

    方梓悦不喜欢强取豪夺,先性后爱的追求方式。

    她尊重她爱人每个世界的性格和习惯,但她也有自己的底线。

    被翎秋宠了好几个世界,再加上上一个世界的翎秋妙手回春是个非常厉害的大夫,将她精神上那最后一点病痛也拔除了。

    所以,她虽然生气,却不会像第一个世界那么疯,什么都算计。

    但尴尬的是,湿润的红唇吻在坚冰上就像伸舌头舔冰一样,是会……粘住的。

    翎秋愤怒的目光逐渐变得微妙,高傲的女王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现撒拉弗原来是个白痴?

    被粘成泡泡鱼的女人扑腾着翅膀眼泪汪汪的,胳膊上破皮和嘴唇破皮的疼痛感可不是一个级别。

    那是非常痛的!

    因为被粘住了嘴,翎秋很轻松的从方梓悦的钳制下脱身。

    她站在较远的地方看着那个什么假天使就像被蛛网粘住了的扑腾蛾子,两对羽翼掀起了风暴,卷积着地上的冰粒在阳光下闪烁着美妙的光芒。

    “她在干什么?”还是听到动静的卡尔伽骑士长匆忙赶来,一进门就看到了这幅场景。

    她难以理解的问着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女王:“这是您做的?”

    “当然不是。”翎秋难得好心情的拍了拍卡尔伽的肩膀,甩手将这只扑腾蛾子交给她处理。

    “她说她爱雪原的冰,所以要热烈的亲吻它,仅此而已。”

    “真的?”卡尔伽不信有人会这么蠢。

    “当然。”

    然而高傲的女王陛下对自己的回答坚定不移。

    第89章精湛的演技

    ====

    ‘系统,我严重怀疑是这具身体影响到了我的行为。’被倒吊在树上的女人头发凌乱的摇晃着。

    不然她不会每次到高光时刻都会哑火,令场面一度尴尬。

    系统漠然。

    在它检测的人类话语中,宿主的行为应该叫做装b失败。

    ‘少说脏话,文明你我他。’方梓悦觉得系统学坏了。

    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流氓系统。

    ‘不,宿主你或许可以反思一下是不是上一个世界过得太轻松了。’

    上一个世界里,女配翎秋无意间发现了它家宿主精神上的问题,在对她的治疗过程中恨不得把对方捧在手心里爱护。

    俨然是把宿主惯的太厉害了。

    所以她才会屡次在这个世界里吃瘪。

    毕竟这个世界的女配翎秋可不会像上个世界一样,那么心疼照顾她。

    当然,究根结底还是因为她们偏离了坐标,投到了女主的身体里。

    想到这事有自己一半的锅,系统就沉默了。

    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没能从系统嘴里得到半句回应,方梓悦郁闷的将注意力转到了身前的死人脸上。

    这个“正直”的骑士长大人居然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对她,她只是一个可怜又无辜的人好吗?

    “我也不过是多了两对翅膀瞎了一双眼而已,不还是人形吗,你也太戒备了。”

    方梓悦被刻满咒文的魔法锁链绑住羽翼,风一吹她就像树上挂着的空茧一样,摇摇晃晃的。

    虽然检查过方梓悦的眼睛是灰色泛着空洞的,看确实不清东西。但卡尔伽依旧没放松警惕,因为这个女人太会说谎了,她是天生的骗子。

    方梓悦原本以为她老婆这一世性子已经够冷硬了,但没想到还有比翎秋更石头的存在。

    任由她说破嘴皮子,卡尔伽也无动于衷,只是目光凛历的审视着她。

    似乎要看穿她的伪装,挖出她肮脏的灵魂,探查其中的真实。

    这让方梓悦非常不舒服,她还没大方到允许翎秋以外的人这么看着她。

    这是非常冒犯的行为。

    于是不配合了的某位大天使羽翼用力,绷紧的铁链便一寸一寸断开。

    摇晃着被捆痛的手腕,方梓悦拂开卡尔伽砍来的长剑,羽翼吹开地上的积雪,腿一抬坐在了裸露的干枯树根上。

    她扬起下巴点了点面色严峻,浑身是战意的骑士长,说道:“冷静点,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卡尔伽握紧手中的剑,并不接话,她不会和一个骗子和怪物多说什么。

    怪物们会引诱人类堕入黑暗,背叛自己的理性和心中的正义,这是最不可饶恕的事。

    抵挡过卡尔伽的攻击,方梓悦叹了口气。

    她怀疑卡尔伽有在学翎秋,怎么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合就打架的脾气?

    她完全忘记了她现在的身份,在雪原人眼里,她是应该被立刻杀死的怪物和叛徒。

    “你的体内有‘牲畜徽记’,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可能会变成下一个反叛者。”

    告诉卡尔伽这事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她和翎秋的关系不错,方梓悦不想将来这个死板的骑士长出事后让翎秋伤心。

    白锋直指着方梓悦的喉咙,卡尔伽冷然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

    一个骗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只能是谎言。

    牲畜徽记隐藏在卡尔伽的心脏中,方梓悦不能把她的心脏掏出来给她看,但是她有别的办法可以让卡尔伽看清。

    “撒拉弗是神座前的聆听者,聆听过去现今未来的所有声音,在弗泽亚女王剿杀赫格加姆时,你就是那个败笔。”

    不知何时再次被缠绕在方梓悦双眼上的布似乎并不能遮挡她的视线。

    卡尔伽觉得心脏骤然缩紧,剧痛中又生起难言的恐惧。

    她明明确认过撒拉弗的眼睛是瞎的,但为什么会有种被她注视着的感觉?

    卡尔伽决定杀死这个怪物,她会扰乱人心,现在是她,未来就会是雪原的每一个人甚至是女王陛下。

    长剑掀起狂风,飓风中闪烁着冰刃,卡尔伽骑士长是雪原最迅猛的鹰,她的双臂足以掀起席卷一切的暴风雪。

    但很可惜,风只能助火涨得更加旺盛。

    赤红的火焰只落下一朵,被狂风卷起就成了足以融化周边冰雪的火龙卷。

    背生羽翼的女人化作火焰消失在了雪原里。

    卡尔伽奋力控制住躁动的火龙卷,远处巡逻的骑士们被这个动静惊动,纷纷赶来。

    “卡尔伽骑士长,出了什么事?”一身白袍的希达丝魔法首席皱眉,察觉面前大概是一片狼藉。

    “没什么。”卡尔伽脸色难看。

    她可以确定弗泽亚女王之前的决定是非常错误的,那个怪物根本不该留下!

    在她恢复之后,没人能够和她抗衡。

    卡尔伽从没见过有人能变成元素形态,哪怕是那个创造怪物的伪神也不行,但是撒拉弗做到了。

    她化身成一朵火焰离开,去往弗泽亚女王的寝宫。

    但很罕见的是,这一次忠心耿耿的骑士长大人却没有担心她的女王。

    反而对着希达丝说道:“希达丝阁下,我需要你的帮助。”

    希达丝的眼尾有着鸢尾花的纹路,眉间是蓝色的叶片痕迹。

    在雪原数以万年的寒冷中,冰渊诞生了一枚种子,它扎根寒冰生长,借着风雪攀附起魔法元素,最终结出一枚蓝色果实。

    年幼的希达丝误吃了这枚果子,双眼失去了光芒的同时却也获得了能够窥探真实的“眼”。

    希达丝眉间的蓝色纹路微微发烫,她能看到不属于卡尔伽身上的东西。

    一枚肮脏的徽记,带着黑暗和腐朽的气息落在卡尔伽的心脏中。

    希达丝的脸色难看,她之前明明给卡尔伽看过,并没有发现她被同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对于希达丝的疑问,卡尔伽只能想到撒拉弗那个怪物。

    她的左手被撒拉弗吹落的火焰灼烧的刺痛不已,这股刺痛顺着她的左手一路延伸到心脏,大概是这个火焰让牲畜徽记现了原形。

    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卡尔伽还剑入鞘,她可不相信撒拉弗有那么好的心会帮她。

    “希达丝阁下,这徽记有办法去除吗?”

    即使是这个时候,卡尔伽也是冷静的。

    如果能去除那再好不过,如果不能去除,她会自行去往冰渊。

    那是雪原人最终的归宿,是象冢,是坟墓。

    “抱歉。”希达丝咬唇,那张秀气的面容变得非常难过。

    没办法的,除了赫格加姆本人,还没人能够抹除这股黑暗魔法。

    卡尔伽闻言沉默了片刻,也只是点点头道:“好。”

    她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城堡,心里难得生起一丝不舍。

    她在城堡中长大,她眷恋城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雪花,所以她不能破坏它们。

    牲畜徽记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所以卡尔伽直接将自己的佩剑和徽章交给了希达丝,“麻烦你将它们交还给女王陛下。就说卡尔伽希望她能带领雪原人迎来曙光,也希望她能稍微给自己一点空闲时间休息。”

    “卡尔伽……”希达丝摇摇头。

    理智上她知道卡尔伽越快离开越好,但私心上她不想让卡尔伽走。

    冰雪是亡灵沉睡的故乡,所有生命都会消逝在那里,包括和她一起长大的卡尔伽。

    一直以来顶着骑士长的身份,卡尔伽并没有时间去关心别的。但现在,她终于能停下来看一看希达丝。

    她看了看这个从小就躲在她身后的胆小女孩,欣慰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希达丝你长大了。”

    战争的残酷会让孩子们迅速长大,天真的人们迅速成熟,谁也不能置身其外。

    来自头顶的温暖让希达丝鼻子发酸,在风雪再次吹过的时候,那股温暖消失了。

    在她漆黑的世界里,只有踩雪的声音渐渐远去。

    希达丝终于忍不住仰起头,忍过眼底的滚烫,心中第一次对所谓的神有了怨恨。

    在雪原崇敬神的时候祂没有降临,那么还有谁能看他们一眼呢?又有谁能帮助他们呢?

    ……

    待在房间里正在查看情报的翎秋突然眸光一冷,冷酷的抬手拍死桌子上的火蝶。

    被拍的脑袋发懵的方梓悦一转身化成人形,嘟嘟囔囔的抱怨翎秋暴力。

    翎秋则冷眼看着对方,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虽然她拿这个女人没办法,但不代表惹怒她对方能够全身而退。

    弗泽亚是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人,这是雪原人都知道的事。

    但方梓悦显然不怕,甚至还笑嘻嘻的俯身,黑色的长发落在翎秋银色的肩铠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只是好心来告诉你,你那位忠心耿耿的骑士长正在前往冰渊,你要是再不去拦她的话,恐怕她就要变成一块冰坨子了。”

    “铮──”

    长剑划破方梓悦的皮肤,险些割开她的血管。

    差点被送走的方梓悦仗着眼睛上的布条遮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种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方式到底是跟谁学的?

    “你干了什么!”翎秋的眼里带着浓浓的杀意。

    她恨不得活剐了这个女人。

    “你问我干了什么不如问她为什么离开,牲畜徽记已经在她心脏里扎了根,你就算砍了我也没用。”

    方梓悦不悦的拨开长剑,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翎秋如此对待,她的忍耐力也到头了。

    “想要解决,就来我的住所找我,带上你的诚意。否则免谈。”

    不给翎秋点教训,她不会抛开旧印象重新认识她的。

    在方梓悦振翼离开时,翎秋却一把扯住了她的羽毛。

    “嘶!”

    脆弱的羽毛好比头上的头发。

    胳膊破皮可以,但头发不能掉!脱发什么的,太恐怖了!

    借机把人留下的翎秋问道:“你所谓的诚意是什么。”

    从小到大,她都没能猜透过撒拉弗的心思,所以还不如直接问。

    “既然你问,那我就告诉你。”方梓悦突然上前,遮住翎秋的双眼。

    滚烫的呼吸打在翎秋的耳侧,让她不耐的动了动。

    但怪力的女人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牢牢控制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漠然的声音带着狂烈欲发的怒火:“别再用那种敌视的目光看我,否则后果不会是你想知道的。”

    话音一落,方梓悦就立刻松开了翎秋。

    重新睁开眼时,翎秋却发现对面的女人又变成了不正经的模样。

    甚至嬉皮笑脸道:“哪怕是装,也要麻烦我亲爱的女王陛下好好装一下样子。”

    轻松的语调和笑眯眯的表情,仿佛刚才几乎要将她拆吃入腹的人不是她一样。

    非常精湛的演技。

    翎秋垂下眼睫,真想为她鼓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今天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写晚了orz.抱歉了,各位。

    第90章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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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我准许你提出的无理要求。”为了雪原,为了她的子民,翎秋选择了短暂的退让。

    倒是方梓悦闻言有些诧异,稍加思索后觉得有些不爽。

    现在的翎秋爱她的子民胜过一切。她爱她的职责,爱她以女王身份理应为雪原做的一切事。

    但唯独不爱她,这让方梓悦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是无理取闹,仅仅只是打翻了陈年老醋坛子而已。

    “退让只会暴露自己的怯懦,给敌人显示自己的弱小。你不该这么轻易的答应我,弗泽亚女王。”

    然而方梓悦一本正经的话并没有得到翎秋的回应。

    对于她来说,面对一个无法杀死还一心想要得到自己关注的怪物,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无视她。

    不需要仇恨和敌视的目光,仅仅是无视,这个怪物就会撑不住的找她交换条件。

    而那时,翎秋就又能从这个怪物的身上压榨出更多的价值。

    完全被拿捏住弱点的方梓悦见对方不回答她,无趣的耸了耸肩。

    她发现翎秋这一世真的有恃无恐,真不怕她这个怪物杀死她,控制她。

    她对自己的魅力好像格外的自信。

    不过也难怪,能让赫格加姆那个混账伪神念念不忘,能以外来人的身份成为雪原里人人爱戴的女王,必然有自己独特而无可挑剔的魅力。

    那是与生俱来的自信和上位者孤傲的气质,女王不会卑躬屈膝的祈求别人的爱意,她只需要驳回那些狂热爱慕者们的示爱。

    然后心情不错的时候对顺眼的其中一位垂爱一分,就会惹得无数人前仆后继的为她奉献所有。

    这就是王的魅力。

    雪原人爱每一寸冰雪,所以被他们冠以冰雪女王的翎秋,有资格展示她的孤傲与自信。

    “那么想要救死板的骑士长不是什么难事,但这是另外的价钱。”方梓悦倚靠在窗边,无赖的坐地起价。

    这让翎秋微微皱起了眉头,非常不悦。

    但她很守信用,至少没再用冷漠愤怒的目光看着她。

    方梓悦对此很受用。

    火焰能融化寒冰,自然也能捂热冰渊下的石头,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去侵入到翎秋的生命中。

    并不关心方梓悦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翎秋非常直白:“说出你的条件。”

    她们就像在做一场没有私情的谈判,两军交战就看谁棋高一着能在对方手上占到便宜。

    “传闻冰渊入口长着一种蓝色的花,那些花被雪原人摘下来酿造成最美最烈的酒供奉给雪原的女王。”

    说着方梓悦指尖红色的火焰花一瞬间变成了蓝色,它跳动着,如同起舞一般美丽灼热而又危险致命。

    “我想要杯酒,每天一杯~”女人微扬的语调带着一丝轻佻。

    听起来真是个不正经的酒鬼,难以想象如果她酒量不好一杯就倒,发起酒疯来会闯出怎样的祸。

    所以,“这一项不可以,更改你的要求。”

    没喝醉的撒拉弗已经很难搞了,翎秋并不想去赌这个怪物喝醉后会老实。

    莱蒂柯花在雪原语中译为“爱”,她只不过是在翎秋这里讨一点爱意而已,她都要拒绝,真是令人伤感。

    系统悄悄的窥探着两人之间的交锋,在听到它家宿主要讨莱蒂柯酒时,不禁用人类的语言感叹道:它家宿主着实是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已经开始暗地里不要脸了。

    但很可惜一心想搞事业的翎秋并没有意会到这一点,她拒绝也只是单纯的怕麻烦。

    “提前声明,我酒量很好,不会撒酒疯。更何况你的骑士长危在旦夕,很需要我的帮助。”

    方梓悦开出了非常诱人的筹码:“如果你同意每天早晚为我提供一杯莱蒂柯酒,我可以立刻把那个死人脸带回来。”

    她的速度很快,就算和翎秋拉扯了这么久,她也能在卡尔伽没进冰渊前拦下她。

    不得不说,翎秋有些动摇,卡尔伽是她的同伴,但是:“你确定能去除牲畜徽记?”

    如果撒拉弗这个撒谎成性的骗子再次骗了她,那将卡尔伽带回来不仅会害了雪原的人,还会侮辱了卡尔伽的决心和意志。

    对于翎秋的质疑,方梓悦摊开手无奈道:“难不成你还想听我再骂一次赫格加姆那个死变态?”

    牲畜徽记会检测“牲畜”的言行,不存在一丝一毫的遗漏,而方梓悦骂了赫格加姆却没受到惩罚,翎秋认可了她的答复。

    毕竟赫格加姆那个傲慢自负的混账决不允许别人辱骂他,哪怕是为了他好的逢场作戏也不行。

    他真是个自掘坟墓的傲慢者。

    “莱蒂柯酒每晚一杯,但你最好别撒酒疯,否则我会将你扔进冰渊里。”翎秋警告着诡计多端的怪物。

    因为醉鬼从来不肯承认自己会喝醉,大多数一杯就倒的人也总会错估自己的酒量。

    翎秋的警告直接被方梓悦忽视,在对方还没有重新认识她之前,方梓悦会自动过滤对方话里的尖刺以保护自己脆弱的心灵。

    躲在一旁的系统无声的仰天大骂它宿主不要脸,窥伺女配的身子还馋人家的感情。

    俨然是一只大尾巴狼。

    得了应许的好处,方梓悦化作火焰飞身进了风雪中,向着冰渊进发。

    话说她不喜欢那个死人脸骑士,但很欣赏她坚定的意志。

    也难怪她能抗住牲畜徽记的同化,还扛了那么久。

    冰渊位于雪原最北部,越过茫茫雪山后就能看到那吞噬一切的深蓝色裂谷。

    深不见底的冰渊左右长着蓝色的莱蒂柯花,花蕊洁白,花萼小巧精致。

    它们是非常矛盾的存在,能在冰雪中顽强且肆意的生长,又脆弱到只不过是轻轻一碰花枝就会折断。

    就像雪原的人,坚韧却也脆弱。

    那位正直的骑士长用风暴卷着自己到达这里后就倒在莱蒂柯花海外不远处,已经被雪掩埋。冰渊禁止一切生命进入,除了神珍爱的孩子们。

    但很显然,卡尔伽骑士长并不是神珍视的存在。

    柔和温暖的火苗随着卡尔伽身体僵硬的缓解慢慢升高,直到把这位昏迷的骑士长热醒。

    “你要干什么?”卡尔伽的嗓音沙哑,冰渊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如果方梓悦再晚点过来,她可能已经彻底冷掉,然后躯壳变成莱蒂柯花的养料,灵魂被冰渊摄去紧锁在冰层下。

    “我听从弗泽亚女王的命令来带你回去。”

    方梓悦没什么耐心的抓起卡尔伽,任由她被风雪扑面也不减速,反而警告道:“不想被风雪呛破喉咙,就闭上嘴。”

    浑身无力的卡尔伽拼尽全力挣扎着,也就和被风吹的摇晃幅度差不多,方梓悦都不想理她。

    这个死人脸被翎秋重视着,还和她相处了非常久的时间,甚至两人还是最好的朋友。

    方梓悦的库存里可不止一坛陈年老醋,有的是满满的醋坛子让她打。

    而因为挣扎没有听从方梓悦的话,卡尔伽吃了不少苦头。

    风雪灌进她的喉咙中险些要了她的命,还好下一刻方梓悦的一对羽翼就遮挡在了她的前方,另一对羽翼在飞行。

    卡尔伽难得体验了一把飞鸟的行动方式,寒冷但快速。

    很快,冰蓝色的城堡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在方梓悦的视线中,翎秋正站在城堡最上层的房间里,隔着落了雪的窗在望着外面。

    很可惜外面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暴风雪席卷,也不知道白茫茫的一片里她能看到些什么。

    “陛下,茶饮已经准备好了。”圆脸可爱的侍女端着滚烫的茶水进来。

    这是外来商人带进来的稀有物品,卡尔伽不喝酒倒偏爱这个。

    翎秋则是没有什么口腹之欲,就把这些茶都留给了卡尔伽。

    “咔──”从不走正门的人带着风雪从窗子闯了进来。

    寒冷的气息带着冰粒扑向了毫无防备的小侍女,方梓悦赶紧用羽翼卷着暖洋洋的火挥了过去。

    白色的雾气在她的引导下变成了一个浮动的雪花图案,方梓悦歉意的对呆住的侍女点点头。

    这个魔术就当是赔罪了。

    目睹了一切的翎秋才发现原来撒拉弗还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

    虽然她以前也会这么装模作样的对地位低的人好,但眼底的轻蔑是遮不住的。

    怎么变成怪物后反倒变真了不少。

    “你要的人。”在侍女捂着脸颊确认没事退下后,方梓悦才把人扔到一旁的椅子上。

    她还用火苗掠过自己的手掌,仿佛摸了什么了不得的肮脏东西,嫌弃的不行。

    话说要不是翎秋在,她会直接把人扔到地上,而不是温柔体贴的扔到椅子上。

    被折腾的七荤八素的卡尔伽骑士长双目紧闭,大概是真晕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翎秋有些担忧卡尔伽的状况。

    卡尔伽是她的好友,也是她的左膀右臂,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欲望。”方梓悦端起给卡尔伽的热茶喝了一口,舒服的喟叹道,“赫格加姆喜欢将善良正直的人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但他非常讨厌欲念强烈的人。”

    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觉得那样的人类已经没救了,他们从出生就模仿神的存在,却到死都不伦不类。

    邪恶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但心有肮脏欲望的人是不伦不类的废物东西,是没有改造必要的淘汰品。

    赫格加创造出怪物,让他们大肆劫杀其他人也是写了消灭他心目中玷污神权的废品们。

    “所以,当她内心的贪婪,罪恶又或者欲望压过正直善良时,牲畜徽记会自动脱离。”

    翎秋闻言,眉心微蹙,这太难了。

    卡尔伽就像冰原底湛蓝色的冰,通透纯洁,让她产生这些欲念无疑是难上加难。

    “是人都有欲望,不如一起来聆听圣音试试。”方梓悦的掌心浮起一根羽毛。

    那一瞬间,不仅仅是昏迷中的卡尔伽,还有翎秋同时听到了羽毛掉落在地的声音。

    是非常柔和悦耳的声音,还带着繁杂却轻缓的低语。翎秋在其中看到了一座风格迥异的花园,花园里长发被一根黑色缎带简单绑起的撒拉弗笑着回头。

    她在询问着什么,仔细听:“大小姐,下班回来了?辛苦了,老爷让您去他书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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