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秦冠魁上床是不可能的。但他死乞白赖的坐在地上嚎叫,大概的意思是他为了岁安被李太傅的孙子打了。
好疼。
岁安:“……可是我听说,你是自己打的自己,人家根本没碰到你。”
秦冠魁脑子却很清楚:“那也是为了你。”
他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抱着桌子腿,就是不肯起来,脸紧紧的贴着桌脚一侧,道:“我知道你不懂心疼我,我就只能自己心疼自己,你一份心疼,我一份心疼,就是两份心疼。”
他越说越委屈,“都两份心疼了,我还不能睡个床么?岁安,太上皇陛下不是教过你吗?要知恩图报的。”
岁安:“……”
她发现秦冠魁最近越发的得寸进尺了。但是确实他是为了她好,她摇摇头,松了口,“随意你吧。”
但床是不可能给他的。她道:“你就睡榻吧。”
秦冠魁高兴的跳了起来,然后叫人回隔壁去搬被子——他来的时候都没想到能成功,被子枕头都没有准备。但是让他自己回去是不可能的,他打死也不会在今晚离开这个屋子!
万一有去无回怎么办?
他秦冠魁这么多年能跟在岁安的身边,就是靠他的脸皮和这种细无巨细的性子!
等小太监给他搬来了被子和枕头,他冲着门外得意洋洋的喊:“岁安,夜深了,咱们睡吧。”
站在门外守着的石头一动也没动,目不转睛。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秦冠魁磨磨蹭蹭,磨磨唧唧,就是不肯出门,岁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还不出门吗?这般慢吞吞,是肚子不舒服吗?
秦冠魁叹气:“没,就是想多呆一会,多感受一会你的气息。”
岁安:“……”
她想起了阿娘骂阿爹的话,摇头道:“个八货。”
八货就八货!难道被骂一句八货就能改变他睡在岁安屋子的事实吗!
等到去照例讨好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时候,他正好碰见了对他追求岁安最为有力的支持者皇帝陛下。
阿昭兴高采烈,“听闻你昨晚是在岁安那里睡的?”
秦冠魁嘚瑟的点了点头。
但是下一秒阿昭却听见他骄傲的道:“臣是第一个睡公主榻的人吧!”
阿昭:“只睡了榻啊?”
秦冠魁认真的道:“陛下,容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您什么都好,但是太着急了,这事情,能着急么?能睡一睡榻,已经是莫大的进展了。”
阿昭气笑了:“朕还着急?今年岁安都二十八了。你们是岁安六岁的时候认识的吧?你都跟在她身后二十二年了吧?”
二十二年了,睡个榻罢了!
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秦冠魁就看了陛下一眼,然后慢吞吞的道:“二十二年就睡到了榻,陛下,别人一辈子都睡不到呢。”
阿昭彻底没有话说了。
他道:“你就好好的努力吧。”
然后走了。秦冠魁哼了一声,“你不懂。”
陛下根本不懂岁安。
在岁安的脑海里面,除了家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一样的。他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岁安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但是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拒绝了其他人的陪伴,但是允许自己陪在她的身边。
什么是爱?
岁安不知道,但是秦冠魁知道。他的爱不是像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那般被世人熟知,可他自己觉得,他该是像水一般,围绕着岁安这块石头。
石头可能没有心,但是石头被水围着却可以日复一日的被侵蚀到里面去。
没有心,也可以用水侵蚀出一个心出来。
他想:世人都笑我可怜,殊不知我乐在其中。
那么多流,就他能绕着石头走。
秦冠魁想到这里,便又高兴起来,感慨道:“没准今晚哭一哭,还能够再睡一晚榻。”
但他在京都也不是只有让岁安喜欢他这一个任务,他也是二品大员。
秦冠魁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忙完了,晚间回夏园,只见岁安一个人坐在门口抚摸刀。他赶忙走过去,“你今晚回来的早啊?”
军马政要改革,理应很忙才是。
岁安就抬头看了看他,道:“多谢你,有了你对李家的动作,如今我倒是顺畅的很。”
上面的人态度如此坚决,便没有人敢对她做什么。
秦冠魁乐了,“是吧!我就知道,不能让李家那小子好过,不然你的威信何在?谁都能说你一句两句了。”
他顺势坐下来,坐在岁安的身边,认真的道:“你得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自然要对付你。这本就是官场的常事。”
“可他们对付你,不用别的,只用谋逆二字,这是要置你于死地。”
岁安又何尝不知道,她笑了笑,“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只是如今大家都盯着,做不了什么,可过了这一阵子,李家便不会有好下场。
秦冠魁就喜欢这般的岁安,即便不懂世情,可是她雷厉风行,懂得世间人之常情。
不能感受又能怎么样呢,她懂得该怎么去做。
他想,岁安这般的好姑娘,怎么就被他碰到了呢。
老天爷真是太照顾他了!
秦冠魁就让人去拿一坛酒来,难得今日岁安不去练武,而是在家里跟他说这些闲话,他便想跟岁安喝喝酒。
好久没喝了。
他道:“咱们喝一点,也不会醉,耽误不了明天的事。”
岁安却不肯喝,“我还要去练刀。”
她转身走了。
秦冠魁抱着酒瓶子眨眨眼睛,然后突然笑起来,石头从这边过的时候,见了他这般,好奇的看了一眼,被秦冠魁看见了,便捂着嘴巴过去,笑得得意,“岁安是特意等在这里等我回来的。”
是为了感谢他吧!
秦冠魁高兴极了,见石头要走,便拉着他喝酒,“我今晚也不看你不顺眼了,喝点?”
石头闷闷的点了点头。
秦冠魁就拉着他去后面的桃花林子里面喝酒。
秦冠魁给石头倒酒,然后将酒杯递过去,“咱们两情敌还是挺和气的哈。”
石头是个闷极了的性子,闻言也不说话,而是一口就将酒倒了下去。
秦冠魁便道:“你喝慢点,这酒烈。”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也一口闷了——他可不愿意输给石头。
喝完了之后,便说起岁安。
他觉得可能只有石头懂他。
“她那般好,你知道吧,那么小的时候,她就心怀天下了。”
“她跟我说,她要保护百姓,要保卫疆土,那时候,我还只想躺着吃,吃了睡,我就说,我给她做个管家的吧。”
石头静静的听着,倒是能想出公主年幼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他看向秦冠魁的目光里就带着羡慕。
秦冠魁得意的笑起来,“你没有看见过小时候的公主吧!我跟你说,她就那么点大,她小时候可没有我这么高,如今她都长多高了啊。”
“公主啊,她跟平常人不一样,你不知道,咱们轻易就能理解的事情,她理解不了。她要一遍一遍的去记住这些事情,记住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秦冠魁说着说着,就开始有些怔怔,他回忆道:“人命,对公主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她不能杀人,太后娘娘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她,人命是可贵的。”
“她一个女子,却被太上皇陛下教导有了凌云之志,这条路本来就是艰辛的,可是公主这么多年,从未有一天有过松懈,有过退却,她一直都是朝着将军这条路去走的。”
秦冠魁很长一段时间理解不了为什么岁安会有这样的毅力,直到现在,他也理解不了。
岁安实在是太纯粹了。她被教导了保家卫国,她觉得自己理解了,所以就不曾怀疑。
那些去攻击公主的人,哪个没有私心?他们都是混账,都是该死的。
秦冠魁凉凉的道:“我都记下了,你也记记,将来说不定还能替公主报仇。”
石头便点点头,“好啊。”
两个人碰了碰杯子,又喝了几杯,秦冠魁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竟然问石头,“你喜欢公主,你是不是还没跟她说?”
石头闷闷的摇了摇头。
秦冠魁叹气,“你这样的性子,真的不适合公主。我也懂你,你是小兵出身,公主是皇家唯一的公主,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石头的脸开始红起来。他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好苦笑了一声,又倒了一杯酒进肚子。
秦冠魁便道:“其实,抛开其他,我还是觉得你该让公主知道你的心意,你看我,我就让她知晓了。”
石头慢吞吞的摇头,“不说了……说了之后,我怕公主不要我了。”
秦冠魁啧了一声,然后叹气,“可惜了,我也容不下你。”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石头竟然真的听明白了。他知道秦冠魁的意思,秦冠魁是把自己当做正宫娘娘了。
但是正宫娘娘容不下其他的妾室。
石头:“……”
算了。这么多年了,他也是知道秦冠魁的为人。
他就道了一句,“我想,一辈子都守在公主的身边。”
只陪着就好了。
石头的心并不大。
秦冠魁就酸溜溜的道了一句:“是,要不是知道你是这么个人,我也不会容下你了。”
别人总是说他爱岁安爱的太过于卑微,他们是没有看见石头。
于是这两兄弟就有话说了。秦冠魁一激动,就对石头道:“男子汉大丈夫,你这般藏着掖着算什么呢?”
“石头啊,你是个好人,那年岁安在战场上,要不是你拼死挡了一刀,她早就没了。知道你救了她那一刻,我就知道,即便以后我上位了,还是得容你在身边。”
秦冠魁如此说,石头还挺感动的,“多谢你,你也是个好人。”
两个好人抱着酒瓶子喝,干脆也不用碗了。于是一瓶又一瓶,两人越喝越多,喝的烂醉如泥。
秦冠魁晕乎乎的拉着石头往岁安的房间走,称兄道弟,“你就听哥哥的,啊,你跟岁安说清楚。”
“我最是熟悉她了,她这个人,你即便说了,她也不会往心里去,即便不喜欢你,也不会就此赶走你,只是会去理解你为什么喜欢她。”
石头被他说的心一横,拍门。
岁安本是要睡的,闻声开门,就见门外两个酒鬼站在那里,再看屋子里面的小宫女小太监已经跪了一地,便让他们先下去,然后问:“你们做什么?”
这两个,她记得关系并不好。再提着灯笼仔细一看,竟然还相互扶着,搀扶着在一起。
岁安疑惑:“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吗?”
石头抬头,有些怂,又有些期待。
秦冠魁拍拍他的肩膀,大声道:“去吧,去吧,兄弟,去也是一场空,不去也是一场空,咱们去了,至少死的时候无悔!”
石头就坚定的嗯了一句,醉醺醺的走了一步,“公主……公主,臣有话要说。”
岁安皱眉往后面退了一步,“你喝醉了,很难闻,尽快说。”
一句话让石头就失去了斗志。秦冠魁就挺生气的,走过去骂道:“你看看你的模样,怂成这般,你以后怎么保护公主!”
“我告诉你,是男人就说,不然你这一辈子都可能说不了了。”
石头一听,便又鼓起勇气,闭上眼睛,小声的道:“公主,臣,臣喜欢你。”
岁安有些惊讶,“你跟秦冠魁一般的喜欢吗?”
他自己没有点头,秦冠魁就说了:“对!我们都被你吸引了。”
岁安认真的道:“但是我不喜欢你。”
石头低落极了。即便他来之前已经知道了结果,可还是忍不住难过。
他朝着公主行了一个礼,喃喃的说了一句属下告退,便连忙走了,只留下秦冠魁一个人在岁安的面前站着。
岁安叫人将他带回去:“将秦大人送回隔壁屋子。”
小太监应了。秦冠魁便歪歪扭扭的跟着走,等小太监走了之后,他猛的睁开眼睛,目光清明,没有一点儿的醉意,而是摸摸头,擦擦冷汗,再摸摸后背,已经湿透了,他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语气道:“幸亏岁安没答应。”
当石头朝着岁安表达爱慕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秦冠魁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去,然后打了打自己的脸,“让你以后逞能,岁安是你可以逞能的吗!”
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肿了。他嘶了一下,让小太监给自己拿些粉来,“希望能遮盖住一些。”
他昨晚真是喝醉了,怎么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然后照例去对面看岁安,石头已经醒酒了,还站在门外,秦冠魁看他,他看看秦冠魁,两人互相看一眼,然后迅速撇开眼睛。
秦冠魁尴尬的很,他走过去,小声的道:“你也别伤心。”
石头闷闷的点头,“我知晓。”
然后难得的扎秦冠魁的心,“你也别伤心。”
言下之意,公主也不喜欢你。
秦冠魁瞬间就看石头不顺眼起来,骂道:“你懂什么,你说了就不敢再说,我可是敢一直说。”
眼见岁安要去上朝,他立马跟上,岁安果然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只是看见石头的时候,犹豫的问了一句,“如今我不喜欢你,你要喜欢别的姑娘吗?我可以给你指婚。”
石头连忙摇头,“不用,公主,这是属下自己的事情,请公主不要管。”
岁安倒是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按理来说,她是没有这种给石头指婚资格的,便摇摇头,“你也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就好。”
秦冠魁得意洋洋的跟着走了。
岁安就没有跟他说过这般的话!
阿昭就在朝堂上看见了脸上敷粉的秦冠魁。
阿昭:“……”
他咳了一声,继续说军马政的事情,等下了朝之后,他单独留下了秦冠魁,问:“岁安喜欢小白脸了?”
秦冠魁这个人,就是个混不吝,也就是岁安能让他改变自我了。
秦冠魁摇摇头,把昨晚的事情说了,然后摸着脸道:“看来真的可能喝醉酒,即便是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依旧还是有些发晕,脸真的打肿了。”
阿昭:“……”
也真不知道该如何说石头和秦冠魁。
他好笑又好气的道:“你居心不良,明知道石头是那个性子,你还去激他。”
“那可是他自己决定的。”秦冠魁一点儿也不认。
阿昭叹气,倒是也没有说太久岁安的问题,而是道:“你们是过了年就走,还是提前回去,心里有数了吗?”
秦冠魁也正色道:“提前回去。”
岁安急着做事情,她的性子跟陛下和太上皇陛下有点像,是个在政事上面的急性子,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立马见效。
阿昭点头,“太上皇陛下和太后会跟着你们一起回去,做好装备吧。”
这个秦冠魁倒是知道。上回去看太后娘娘的时候,她露出过一点口风。
岁安很高兴。今年她跟阿爹和阿娘呆在一起很久,他们两个又能跟着回去。
岁安就给两人收拾行李。
折筠雾难得问她一句:“你跟冠魁没事吧?”
岁安摇了摇头,“没事啊。”
她想了想,确实觉得没事,还是如同往常一般,便道:“阿娘,怎么了?”
正好齐殿卿从外面进来,笑着道:“你阿娘说秦冠魁的脸上有伤痕,怕是你打的。”
折筠雾恼恨的瞪他一眼,“我只是顺嘴说了一句。”
她知道岁安不会打秦冠魁。
岁安便摇头道:“阿娘,我不会随意打人,杀人,这是你说的,我都记得。”
折筠雾摸摸她的头,“没事,你都长这么大了,也不用记得阿娘的话,如今世事,在你眼里应该有基本的应对之策了。”
响午的时候,秦冠魁过来用膳,岁安有事情先走了,他就陪着折筠雾一起去摘菜。
若是说折筠雾有哪点喜欢秦冠魁,那必然还有一点——秦冠魁能跟她说岁安说到一块去。
比如,说到小时候,秦冠魁就有说话的权利。他回忆道:“公主才那么大点人,就知道怎么学别人的神情了。”
岁安也有真心高兴的时候,但是她发现,有时候别人说笑的时候,她不笑,便显得不合群,便也会跟着笑一笑。
后来这个习惯沿袭到了军中。别的将军喝酒是什么样子的,她也学一学,学得了手,变一变,便变成了自己的喝酒法子。
公主实在是太聪明了。
折筠雾也点头。“是啊,她实在是太聪明了。”
在秦冠魁的眼里,太后娘娘是个很慈和的人,她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秦冠魁手里拿着菜篮子,一边跟着太后娘娘后面走,一边问:“太后娘娘,您说,臣该怎么办呢?”
折筠雾弯腰采了一把葱,准备给太上皇陛下做点葱花蛋吃。闻言笑着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说实在话,我很感谢你。”
秦冠魁:“是,是吗?”
折筠雾点头,“岁安太孤独了。”
她有时候想想,一个孤独的人,其实除了自己的影子外,还需要太阳。
她这么开解秦冠魁,“你看,她习惯自己一个人走,拒绝别人的靠近,那她周围,也就只有影子能陪着了。可是没有光,怎么会有影子呢?”
“你就是那道照耀在她身上的光。”
这么高的夸耀,秦冠魁瞬间被夸得找不到北了,他道:“太后,您放心,臣肯定一直照着公主。”
这是他的承诺。
折筠雾却摇摇头,“你不用一辈子照耀她。”
“岁安有自己的选择,你也有自己的选择。”
秦冠魁愣了愣,“臣还以为,你会劝臣继续。”
折筠雾笑起来,“怎么会,虽则我喜欢岁安身上有光,可你自己也有自己的人生,没有一个人可以负担别人的一生。”
“别委屈了自己。”
她向来都是这般想的。
秦冠魁便点了点头,“臣知晓了。”
但是他想,太后娘娘多虑了。
他坚定的道:“要是后悔,臣早后悔了。根本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折筠雾便将菜递给他放进菜篮子里面,“便随你。”
她回去之后,坐在太阳底下晒着想事情,齐殿卿提着钓回的鱼回来,见她这般,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折筠雾便抬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当年,你送我离开的时候。”
齐殿卿来了兴趣,“哦?你想起什么了?”
折筠雾躺在摇椅上,摇了摇椅子,“我在想,那时候,我其实也是后悔过的。”
她选择了她的人生,她也怕过。只是怕了也没有用,她依旧会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
她想,岁安这一点,怕是像了她。
齐殿卿笑着道:“谁又没有后悔过呢?”
只是去做了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所以啊,秦冠魁和岁安的事情,咱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他们觉得自己做得对就好。
到了十月,一群人开始回云州。折筠雾离别时郑重其事的叮嘱过阿昭。
“你那点小心思,你阿爹看在眼里,便也不去跟你计较,可阿娘却还是恼恨你的。”
这是说的阿宁那事情。
阿昭很是羞愧,他跪下去,道:“儿子知道错了。”
折筠雾教导他,“你别的没有错。你想要你的太子孩童时候可以好好玩,好好的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而不是被你阿爹关在屋子里白天黑夜的读书,这个念头,阿娘理解你。”
“但你有什么话,你可以跟你阿爹明说,而不是像之前那般拒绝。”
“你小时候,你阿爹对你多好。”
“他被先帝打了板子,你哭着去看他,他却问你,他之前骂了你,你可记恨他?”
“他当年做太子的时候,活得多不容易,便希望你容易一些。他受了打,便连骂你一句也怀疑上了自己。”
阿昭听得心里惭愧,门外的齐殿卿听了心里却有些酸涩。
他也记起来了。
当年多不容易,所以才会让孩子们过的好点。说到底,他和珺珺都是普通极了的父母。
等阿昭哭着开门,就见他阿爹站在不远处看桃花树。
此时已经枯竭了,都是枯叶,他看得出神,阿昭走过去,他就道:“阿爹。”
垂头丧气的。
齐殿卿淡淡的嗯了一句,“等朕走了,你便多管管阿宁,到底是储君,不可以儿戏。”
他说完之后,见儿子羞愧低头,齐殿卿笑了笑,“阿昭,你当年读书不好,朕打了你手心好几次,你记恨朕吗?”
阿昭连忙摇头,“真的没有。”
齐殿卿便道:“既然没有,便可以抬起头了。”
“有什么可低头的呢?”
他道:“你想要爱护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朕想爱护你,也是天经地义。”
顿了顿,又道:“也别怪你阿娘骂你,她是心疼朕。”
说到这里齐殿卿便笑了,“妻子维护自己的丈夫,也是天经地义的,你别恼她。”
阿昭更加羞愧,“儿子真的没有,羞还来不及。”
齐殿卿便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好。”
然后转身朝着屋子里面走去,他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出来,故意踩着重重的步子进门,果然见珺珺恼怒的抬头,“你那么重的步子做什么?”
齐殿卿便道:“朕下回小声点?”
折筠雾冲着他发脾气,“都说了多少次,你哪回记住了?”
齐殿卿便站在一侧被她骂。
珺珺如今老了老了,脾气越发大,一点小事情就要发脾气。这种发脾气,太医说女人常有的,到了年岁便有一段时间,珺珺十年前就开始发脾气,如今一不顺心,就要发发脾气。
太上皇陛下站在那里想:他都习惯了。
等珺珺发完脾气,见他站在一边发呆,好笑道:“以后我发脾气,你就不会坐着吗?”
站着做什么!多累啊。
以为还年轻啊。
她叹气,“陛下,你也别委屈,我这还是你惯的。”
惯了这么多年,太上皇陛下也习惯了。等到要去云州的时候,他也惯着她的小毛病。
相反的,他希望珺珺能理解他的习惯。
齐殿卿一路上做了三百多首诗。
折筠雾:“……”
她认真的问:“你就不能不做诗句了吗?”
齐殿卿做不到!
折筠雾痛苦。
因为他做诗句,肯定是要她听的,让秦冠魁和岁安来替她也不行。
折筠雾:“……”
她索性就叫秦冠魁和岁安不用管了。折磨她一个就够了,何必要一拖二。
走了两个月,终于过年之前到了云州。
秦冠魁带着人接驾——他先提前回去了,然后再带着云州众官员来接。
太上皇陛下和太后来云州并没有瞒着,但因为云州是边境之城。所以他们两个并不能跟着岁安去她的驻守之地,只能在云州城内。
也就是秦冠魁管的地方住着。
这样即便有战争,他们走的也快。
岁安每月大概能回来一次。折筠雾已经很满意了。
她道:“这般也不错,比你之前总不回来看我强。”
秦冠魁道:“岁安,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太上皇陛下和太后的。”
岁安不舍的回去练兵了。
秦冠魁便日日带着太上皇陛下和折筠雾去玩。
齐殿卿是第一回出远门!
他虽然在书上和臣子们的奏折中看了很多风情和民俗,但是他一次远门也没有出过。
他一个老头子了,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孩童一般,什么都想要买一点。
折筠雾就笑着道:“如今你倒是成了这条街上的散财童子了。”
齐殿卿没好气的道:“哪里就花了那么多银子!很少嘛。”
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年,齐殿卿就买了无数的花草回去。
他们来这里的第二年,打仗了。
那些花草来不及带走,两个人去了隔壁的青州,整个云州戒严。
岁安带着兵打仗,在云州边境上守着,寸土不让。
战争从腊月开始,打到六月的时候,突然一处小城被人攻破。
岁安带着兵去手援助,秦冠魁赶紧在后面准备粮草。
七月,夏日炎炎,岁安坐在帐篷里面,紧紧盯着堪舆图上面的一处城池,在上面指了指,告诉众人,他们需要去打这里。
一个将军不太同意,“太冒险了。”
岁安摇头,“虽然冒险,但是值得。只要拿下了这里,就相当于截断了他们供粮的路。”
几个人僵持不下,一向跟着岁安的将军不敢让她冒险,“既然如此,那就让属下去。”
岁安摇头,“得我自己亲自去,你们去,我不放心。”
可这太危险了。
岁安并不在意,“你们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只是公主,不是不能死的圣人。”
谁说也没有用,但也确实,行军打仗这一块,谁也比不过公主,只能埋怨自己没有用。
秦冠魁正好送粮草过来,听了这事情,急忙去找岁安,“不行啊,太危险了。咱们还有一定还有其他的法子,岁安,你再等等,说不定就更好的法子呢。”
岁安皱眉,“秦冠魁,不能等了。”
她认为这是最有效的计谋。
秦冠魁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尽力去做好自己的事情。
他还不能跟着去,她有她的将军要领兵作战,他也有他的公务在身,要为她守住这后面的营地,让她不要有后顾之忧。
于是她带着兵走了,他却依旧只能在这里等。
在这一刻,他是羡慕石头的。
某个忙完事情的深夜,他突然想起了太后娘娘跟他说的一句话。
他说,你是光。
岁安身边有影子。
那谁是影子呢?
是石头吗?
秦冠魁叹气,“可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远在青州的折筠雾继续了自己的拜佛,齐殿卿也不管她,若是那般她觉得心里好受些,便也没什么。
只是这场战争怕是一时间停不了。
也不知道这个心要担忧到什么时候。
齐殿卿也叹了一口气,等到折筠雾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作诗我都没说你,我拜佛你也别说我。”
齐殿卿:“我不说。”
他来,是他也想拜拜。
折筠雾:“……”
她给他点了香,叮嘱道:“你诚心一些。”
齐殿卿诚心诚意的烧香。
但是等来的消息却不好。
他想了想,亲自去了云州坐阵。
“朕在那里,便是一颗定心丸。”
若是连他都跑了,那才叫百姓们觉得大秦要完了。
折筠雾便收拾行囊,简单的带了点东西就走,“走吧?”
齐殿卿捏捏她的手,“珺珺,谢谢你。”
谢谢你无论朕在哪里,要去哪里,你都愿意跟着。
两人到云州的效果是显著的,齐殿卿还穿着盔甲上阵去说过话,他开始忙了起来,一忙就是一宿,折筠雾没有办法,只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终于在十月的时候,岁安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她带着大军捣了大金的皇都。
这叫偷了敌人的心。擒贼先擒王。
秦冠魁先是高兴的一边看信一边在那里夸,“他们把兵都派了出来,皇城里面根本没有多少兵,从西边打过去,他们就要死。”
“怪不得总打败仗,皇城没有选好。”
说着说着,却突然见太后娘娘的脸一点点沉了下来。
秦冠魁拿着的是岁安写给军中的信,但是折筠雾拿着的却是岁安的私信。
秦冠魁没缘由的害怕起来。
他问:“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太后娘娘,您可别吓唬臣,臣胆子小。”
折筠雾就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是说……是说,石头死了。”
秦冠魁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先流了下来,“那,那他的尸首……什么时候运回来?”
不能葬在大金吧?
折筠雾深吸一口气,老了老了,眼泪也浅,流泪道:“没有尸首。”
“为了救岁安,被人砍了几刀,滚进了河里。”
尸骨无存。
秦冠魁闷闷的道:“岁安很伤心吧?”
折筠雾点头,“她说,她很难受。”
小时候,她知道人死了要埋,埋进泥里,便谁也看不见了。
但她如今知晓,有些人死了,埋都没处埋。
折筠雾道:“她说,她要踏平了大金。”
她真的伤心了。
秦冠魁便看看太后娘娘,再看看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太上皇陛下,“臣,臣想去大金一趟。”
他想去见见岁安,他有一种预感,要是他去晚了,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再近岁安的身。
他道:“岁安从小到大都在探寻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情,她不会为石头而死,但是石头为她死了。她一定不懂。”
“我想去告诉她,这就是生死之义。”
折筠雾便点头,“你去吧。”
齐殿卿站起来,道:“多谢你了,冠魁,你告诉岁安,她做什么,朕都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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