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因她过于憔悴, 看起来倒像是瘦脱了形,戴玥姝没有办法直接从外表判断这位夫人的年龄,但她自己直觉对方年纪应该不会很大。
外貌上因瘦削脱相看着格外显老, 妆容掩饰了,只是效果不佳, 但戴玥姝自己估计她在三十左右, 甚至不到这个岁数。
按说正常人家的夫人,到了这般的情况, 不是心理出了大问题、遇到了大麻烦, 就是身子骨从那里就有了毛病, 正是需要在家好好休养的时候,结果这边她家里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愣是让这位病殃殃的夫人憔悴地过来, 便是浓妆也掩饰不了她的病态。
就这样, 身边还没有多安排些伺候的人, 方才她可是一个人呆在池塘边上,也不知道她夫君或是婆母之类是什么心态才做得出来让一个虚弱的病人出门吹风, 可真是对自家人、对主人家都不负责任的行为, 显得有些凉薄了。
不过戴玥姝也不知道具体内情, 只是直观点看, 便很难对她身边人生出好感。
刚一握住她的手, 戴玥姝就只觉得又冷又瘦。说这只手瘦骨嶙峋,当真是一点不错。
最让她感慨又震惊的是, 除了摸着仿佛是皮包骨了外, 整个手从指尖到手心到腕节, 竟然全部是冰冰凉凉的, 仿佛没有一点生气。
这下, 她是真的有点气恼了。
她家人怎么回事,就让她这样虚弱的女子一人出来应酬,身边又不见小辈侍奉又不见丫鬟婢女妥贴照顾……这得是什么人啊!
“抱歉,我……”这位夫人似乎也是极其敏感的人,她一下便察觉了戴玥姝那短暂的停顿。
“夫人怎么称呼?”戴玥姝微笑着岔开话题,没让她道歉下去,“我姓戴。”
看装扮和发型就知道了,她于是含蓄地点点头,声音依然是那般气力不足的样子:“原来是戴夫人,我夫姓江,江河湖海的江。”
戴玥姝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想到能对上名号的江,而她显然也不算很了解,如果她真的清楚,就该知道能上长公主宴会的戴家人显然是没有的,而能来的一个姓戴的就是她这个已经入了东宫的戴良媛。
她自己估计消息应该传得挺远,今天参加宴会的人大部分都该知道太子携侍妾到来的事情,但她似乎真的不太清楚。
戴玥姝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江夫人主动地就提起了话茬。
“今日的花开得可真好。”
戴玥姝只好咽下原本想说的,顺着接下去。
江夫人精力不足,走路说话都没有力气,对周围的一切似乎也打不起精神。
其实就算她原本不知道她的情况,她再稍微观察一下,就能看出来她带的伺候人手和一般的婢女不太一样,里面还有两个比较明显的小太监,虽然没穿着那明显的太监袍子,但一举一动是不容易摆脱的。
可放在眼前这么明显的线索,戴玥姝也十分明白,江夫人是真的没有发觉,并且也没有再多的精力去看了。
她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求生的意志,能坐在这里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简单对话,就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想到这里,戴玥姝便不由觉得难受起来。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看着人沉入水底再挣扎不起来,确实是非常令人悲伤的事情,但凡她能有几分挣扎的余力,戴玥姝是铁定会伸出援手的,可偏偏她更感觉得出——
江夫人一双空洞的眼睛里残存的只有求死的意志,一点存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兴许,不就这样跳进池塘里,给主人家添麻烦,就是她最后的一点慈和与温柔了。
戴玥姝不知江夫人如此绝望的缘由,但心情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低落了下来,她无法不被感受。
反而是江夫人,似乎体察到了她的心绪,脸上还勉强挤出几分真切的笑。
“戴夫人,你是个好人。”她说,“别为我这样的人费心了。”
戴玥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不管是安慰、否认还是鼓励,都显得那么苍白,毕竟她没有经历过江夫人面对的悲伤,不清楚她如此绝望的缘由,她只是个巧合与她认识的陌生人。
江夫人与她坐在亭子里,看着亭子外一大片一大片生机盎然的菊花,神色平静,心绪是难得的平和。
“我的家人都放弃我了。”她缓缓地道。
戴玥姝惊讶地看去,她一双空洞的黑眸里难见一点波澜,反而是看向她的时候,那双映出她身影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隐约最后一点温柔来,江夫人敏感,但也温柔,她不是木头,仍能体会到来自于一个陌生人的善意,但这不足以抚平她心头的伤痕,却勉强足够告慰她的内心。
“我还活着,不过是他们想我活着,我现在死了,会耽误他们的,总该再过一段时间……”她轻轻地说,“……再过几日,我才能解脱。”
“怎、怎么会?”戴玥姝脑子里疯狂转着,想着最近还有什么重要的时候。
细算来,十一月时候已经没剩下什么重要节日了,反而十二月份,先是腊八节,隔日是太子卫卿珩生辰,下旬有冬至,再之后是太子大婚,然后是小年、除夕、春节。
尤其是春节前后,事情又多又忙,戴玥姝完全想不到有什么重要到她口中言论的日子。
一定要猜测的话,可能是——
走在过年期间,不吉利吧。
像是孝廉皇后上官氏,在十二月九日生下卫卿珩,其实当时身体就已经不行了,但她硬是掉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参加新年,但也硬是熬过了开年的第一个月,到了二月才走,根据卫卿珩所说,他亡母就是不想叫他一出生就背上克母的恶名,又为了避开新年期间的吉祥,才后面愣是用了强药,坚持过了一个月多、两个月不到。
当然,御医的水平在这里,不一定是给用了什么虎狼之药,为了所谓的吉祥和国运,强行留住她的那口气,戴玥姝更愿意相信是经过了数周的救治,没能够挽回先皇后的性命,才让人不幸离开。
“这……”
“你不必有负担。”江夫人安慰她,“我本就活不久了。”
戴玥姝原本想的是也许江夫人遇到了狠心的家人,但现在听她的语气,又好像是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也不是她自己不想活了——但她确实又不想活了,戴玥姝说不清楚,这感觉太复杂太悲伤了。
仿佛是江夫人早得了病,难于医治,她想要活着,但又太痛苦了只求一死,说不清楚是她活不下去还是想要自杀了。
“别想了。”她微笑着,“你是个好姑娘,不该为我这样的人烦扰的。”
“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呢?”戴玥姝十分困惑,也很难受,“我哪里可以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人拉着的、一个人走了呢?”
江夫人愣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
“好姑娘,若我早些遇到你……罢了,就是这般了,有些事情是改不了的,我已经尽力了。”
她这话一出,戴玥姝就接不上了。
江夫人自觉已经竭尽全力,这样,旁人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她能劝得了一时,但江夫人总不能一下远离让她难受的事情。
若是身体上的病,那是地府要收,谁也抢不来的,若是周围环境害的她,戴玥姝也不可能一下就叫她脱离了周遭环境。
话虽如此,但两个人的氛围还是很相和的,旁的不论,两人在不少事情上的看法意外的相似。
她们欣赏同一个类型的诗作,也都会弹琵琶胜于其他乐器,同时在允许的情况下,她们连业余打发时间的爱好都差不多,还一样不是很擅长女红,另外同样怀有悲悯心,易于共情等等。
如果不是她们是在如今情况下相遇,兴许换做以前,她们是能成为好友的——
在她们都还没有嫁人的时候,还能做一对跨越了一点年纪的非同龄好友。
江夫人今年二十有四,比戴玥姝大上七八岁,已经嫁人多年,但没有自己的孩子,用她的话说是“夫家很不满意”,戴玥姝由此猜测她可能不仅连个女儿都没有,有的多半也是没留住,总归在江家的生活充满了糟糕。
与此同时,戴玥姝能隐约感觉出来的是,她似乎对娘家也没有什么信心,直白点就是毫无留恋。
不然,她也不至于说出如此消极描述自己家人的言语。
正说着话,传来一片笑闹声。
一个小男孩先出现在视野里。
他个子不高,但壮士得惊人,是个矮墩墩的小胖子,一脸跋扈,也不知道那么小年纪的小朋友怎么做出这番姿态来的,但是叫人直觉看着便不舒服。
戴玥姝和江夫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两个人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结果,这小朋友还就是径直地过来,在距离她们几步开外的地方,哇哇大叫:
“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从我的亭子里滚出去!讨厌啊啊啊啊啊!”
他又叫又闹,没有给两个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戴玥姝很确定,方才看见人的时候,她们两个就已经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了,两人都很默契地不打算沾手这看着就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子,也不想去凑合。
结果现在,这个小朋友倒是有意思,自己冲上来把两个大人骂了一通,还扯着奶娘要叫人把她们赶走,是半点不客气。
戴玥姝就注意到她身板带来的人脸色当即就落下来了。
她和江夫人相视一眼,都不打算搭理,只一道站了起来。
和一个没教好的小朋友计较,显得她们两个大人多么小心眼了,既然人家要来亭子里,她们本来就不想要生事,那就让了算了。
只戴玥姝一人的时候还好说,但江夫人这个身体,明显就是不能动气,不能有大的情绪情感起伏,真要说的话可能比这个长得格外敦实的小朋友还脆弱,看着跟着的人有几个衣服上和园子里伺候的一个标记,还可能是主人家的孩子或是相关的亲戚,就更不好说了。
结果,江夫人身体不好,就是这么一个从坐着到站起来的动作,都打了个幌子。
“可是头晕了?”戴玥姝问她。
“方才起的急了一点吧。”江夫人也不是很肯定。
戴玥姝一个眼神下去,立马苏梅就拿了才泡好的热蜂蜜水过来,江夫人也不推辞,接过来小抿了几口。
两个人方才在亭子里休息看花,才用了一些点心,但大部分都是戴玥姝吃的,江夫人在胃口上也很不好,不知道是生病导致的还是原就如此才引得生病,总归用吃食上很不习惯。
不论是甜的还是咸的点心,她加起来才用了一块都不到,还是那种很小一块,花了老大功夫、费劲地才吃了下去,水也喝得不算多,看着是连吞咽都显得费力。
可见身体底子虚到了什么程度。
“早知道该叫人上点粥的。”戴玥姝叹气。
“不要麻烦主人家了。”江夫人摇摇头,“粥还要另做,下午时候吃点茶点就好。再说这蜂蜜水确实不错。”
为了佐证,她还特地再用了一口,笑容仍显得苍白,想要尽快抹过这事情的意图很是明显,戴玥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还不走还不走还不走!啊!”
才走出一步,还没踏上出亭子的台阶,就见这小胖子拿着手上的弹弓,直接对着两个人打去。
这颗不大不小的弹珠是正对着戴玥姝而去。
那一瞬间茜色连忙挡在她身前,弹珠轻轻地打在了茜色的身上,落在她脚边。苏梅小撤一步,从后面扶着,怕戴玥姝躲避时候没注意摔着,这一下刚好能撑住她。
鞠衣和黄螺反应也不慢,立马就冲了上去,两个小太监本来就在外头候着,这一下叫“捅了马蜂窝”。
张生冲得极快,一下就提溜住这小胖子的衣领,一把就轻松地拎了起来,手上的弹弓也叫抢走了。
还没有等他旁边的奶娘叫起来,另一个小太监就一把将人按在了地上,旁边跟着的一片丫鬟还想冲过来,叫鞠衣和黄螺一并收拾了。
戴玥姝确实被吓了一下,更明显的是江夫人的反应,她冰冷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身子都差点没站稳,好在婢女在旁边,戴玥姝和她婢女扶住了她,苏梅也立马扶稳了戴玥姝。
她这才发现,她身边带着的人“战斗力”不弱,想不到鞠衣和黄螺两个看着年纪轻,但鞠衣个子小灵活,手脚并用,不是绊倒就是抓人,一下就能把人扯烂了头花。
另一个就更厉害了,黄螺是能给人按摩很长时间不喊累的人,她手保养得很好是不错,但她手臂力量可不是开玩笑的。
黄螺虽然是给女主子按摩的人,但她也有能伺候按摩男人的力气,按摩是个费劲又要水平的技术活,她小手臂大手臂都是劲头,一个人就能抓两个,手上一用巧劲,就把人手臂拧到了背后,让一群压根没什么打架本事的小婢女“嗷嗷”直叫。
“这……”戴玥姝也惊呆了。
她和江夫人相视一眼,反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小胖墩还在鬼哭狼嚎。
“我要叫我娘把你们这些贱人都抓了,呜呜呜呜……”
“坏蛋!下贱货!荡.妇!”
“打你们的板子!给我跪着求饶!”
这话一出来,两个人眉头皱得紧紧的。
小孩子哪里懂这些,还不是大人教的,或者是说他从大人那边听来的,但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他娘得是什么品性啊。
“是……郡主……吗?”江夫人迟疑地小声问,显然她也不肯定。
“……”戴玥姝正想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整个人打了个晃,差点把瘦弱的江夫人给带倒了。
当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戴玥姝捂着心口,又觉得有点头晕,她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给吓了一下,又这么一晕乎,只感觉自己心跳得好像太快了些。
“怎么了?!”江夫人因为担忧,脸色看起来更不好了,“快,还是坐着吧。”
“你们快走开!滚啊!不许坐我的地方!”小胖子干嚎不落眼泪,还在乱叫,让她听得更加心烦了,一阵阵地犯恶心。
“王齐盛!”又一个年纪看起来稍微大一点的小姑娘过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家教呢!快道歉!”
这小孩果然是郡主家的,姓王,又是这般叫宠着的,恐怕正是那宝贝疙瘩嫡子。
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紧接着不假思索出口的言语。
“泥奏凯,赔钱货!”
“喝口水,主子?”茜色替她顺着心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叫一阵卷着菊花香气又带着点水汽的风一吹,她那突然的恶心感又没了。
“是哪家的?”
“也是郡主家的。”茜色立马反应过来道,“像是三姑娘王曦恬。”
“是她。”江夫人见过郡主的几个女儿,但没见过这个嫡子,谁都知道郡主宝贝的很,平时都不敢带出来的,怕吹风生病,大家还以为是个体弱的小孩,没想到已经养成了这般嚣张跋扈的样子。
“请府医吧。”
戴玥姝对欲言又止的茜色道,她立马松了口气领命,不过最后去跑腿的是另一个小太监,张生仍抓着这讨人厌的小胖子。
“还是到休息的地方去吧。”戴玥姝也看出来江夫人的精神头不是很好了,她主动建议。
“好。”
背景音里,是七八岁的小姑娘王曦恬教训自己桀骜不驯的弟弟王齐盛的言语,她倒是听着很有礼貌,还主动问清楚了事情经过,然后到戴玥姝面前,想要道歉。
但小姑娘不认得两人,迟疑了一下,看向身边的下人。
周围人都叫戴玥姝带来的人给打了,连原值守在园子这里的婢女想去通风报信,都叫人给拦住了,现在跪在那里,被张生等人盯得死死的,离开的就只有她带来的另一个太监,但戴玥姝估计他会先给太子通风报信。
毕竟,那是卫卿珩的人手。
虽然不想闹大事情,但这确实叫人很不舒服。
王齐盛小胖子周围的人和他一个鼻孔出气,早忘了三四,根本没认出来她们的身份。
但王曦恬身边的人不同,那是在女眷那边被提点过的,等看清了人立马吓得跪了下来。
“给、给戴良媛娘娘请安。”
“给转运使之妻、江夫人请安。”
王曦恬的嘴巴一点点长大了,不知道是震惊戴玥姝的容貌,还是吃惊两个人的身份。
最后,她磕磕绊绊地道:“给……给两位夫人道歉,是家弟无状失礼了。”
戴玥姝蹙眉,又很快地松开,缓过了劲儿,她是觉得自己一点事情没有了,但她确实见不得这种场景,只回答可怜兮兮的叫自己弟弟都瞧不起的小姑娘。
“这不是你的错,没有道理要叫你和我道歉的。”
“原来你竟是那良媛?!”
江夫人眼睛瞪大了几分,看来确实很吃惊。
但隔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眉眼又柔和了几分,神色放松了下来,最后叹息般地感慨一句:“若是你这般的,那她怕真的是……哎,何必呢。”
她?
戴玥姝正疑惑着,就听人来报,太子殿下已经得了信要过来了。
“不成,”她立马道,“叫他在休息室等我吧,总不好让他往女眷这里来。”
“江夫人,我……”
“去吧。”她与她点点头,并改了主意表示自己不与她同路。
戴玥姝有一点疑惑,但一下没想起来转运使之妻是什么身份,又怕卫卿珩先过来,惊动了太多人。
最后,她只好礼貌告辞,又特别吩咐了这里跪着的婢女,要好好伺候江夫人,若她有什么要求,一定要满足客人的合理想法。
至于那姐弟两个,她是应付不来了,交给卫卿珩吧。
“主子,可有哪里不适的?”
苏梅和茜色都是一脸紧张。
“没有。”戴玥姝摇摇头,“我现在倒觉得是挺好的了,刚才一阵恶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想干呕,结果叫吹吹风又好了,可能是有点吓着了……但我似乎也没有那么脆弱,现在倒觉得叫府医太惊动人了。”
“江夫人提了,我那时候也没回过劲,明明该请大夫的是她啊。”
看见茜色止言又欲,她又问:“是什么问题?”
“奴婢想起来了,那转运使江大人的夫人,不正是出自……赵家的吗?”
“嗯?”她还没反应过来。
“江夫人是准太子妃娘娘的亲生姐姐,七年前嫁到了江家。”茜色小声地贴耳告诉,“但没有想到竟然已经成了……那样。”
任谁都看得出来,江夫人命不久矣。
但她可是太子妃的姐姐,曾经以美貌闻名京城的丽人。
这位赵家嫡长女当时的名声可以说是比如今的太子妃还要好得多,甚至有人说,太子妃能被选上当太子妃,正是因为前头有这么个出色的嫡姐在,她没有姐姐那么出色的容貌也跟着沾了光。
“啊……”戴玥姝有点说不出话来了,“竟然是她。”
难怪江夫人会说那样的话,换了她,不也一样是吃惊成这般吗?
戴玥姝在屋子里歇了一会,正劝着他们不要再惊动府医了,心里还琢磨着前头江夫人的事情,但几个婢女都不听,小太监张生说着逗趣的话,她才想起来她入宫第一晚上后头给他们传信儿说太子被燕良媛截胡的正是这个眼熟的小太监。
他说话讨巧,也会逗乐子,没一会就让戴玥姝放下了心事。
“怎么了?”卫卿珩进来的时候,身上还一身淡淡的酒气。
“是哪里不舒服?受了惊吓?”他刚走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一股又引得她想吐了,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卫卿珩当即脸色都变了,这下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举办这种大宴会,总会备上一两个府医,这回来的是专门给长公主看诊的御医,是当今赐下的。
她见了人就叹了口气:“长公主怕是也知道了,好好的宴会……”
“那是她没教好女儿,她女儿又教出来一个小混球。”
卫卿珩说得很不客气,对她送了御医来描补的行为也很不满意。
知道了前后缘由,他脸色变得极差,尤其又发现她身体不舒服,疑心是小胖子那弹弓打人闹的,他便更加不高兴了。
哦对了,张生这个机灵鬼,还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把小胖子的弹弓没收了,现在这个“凶器”弹弓和弹珠都落到了卫卿珩手里,他摆弄了一下,确定了材质和弹性,当即啪地一下就重重地压着火气地拍在了桌上,一群人全跪下了。
茜色其实已经有了点猜测,但她也不敢乱说,左右现在太医过来了,叫人一看便知。
她心里有了成算,为了不影响主子的事情,还特地把大部分人都领了出去,园子里本安排伺候的人就不可能靠近,另外不熟悉的两个小太监还有鞠衣、黄螺也吩咐出去守着了。
屋子里,茜色和苏梅伺候着,叫摆好了屏风。
徐有德站在卫卿珩那边,等太医诊断的结果。
戴玥姝手搭在脉枕上面,手腕上铺了锦缎,隔着布料叫老太医替她诊治。
结果,老太医一脸高深莫测,诊了右手又诊左手,还看舌苔,问了最近的情况,戴玥姝有的说不清楚还叫茜色来补充,尤其问了最近的吃用和睡眠情况,连饭量和睡眠时长都问得仔仔细细。
别说戴玥姝诧异了,卫卿珩的眉头都一点点地皱了起来。
“恭喜殿下。”他转头对着卫卿珩道。
“?”他比她还不明所以。
戴玥姝倒是心里一动,突然有点意识到了。
“良媛这是有喜了。”
卫卿珩一愣,没回话,戴玥姝只好自己问。
“这是多久了?”
“才一月左右,是滑脉有孕之相,但娘娘身体康健,孩子情况也尚好,这才能稳定测出来。”
“一个月?”
卫卿珩下意识地算了一下,结果两个人想到了一起去,对视一眼,随后两人一并脸红了。
不就是差不多上次出宫见祖母前后吗?
才回宫不久,那时候忙,刚开始都没行过房事,反而后面不太克制——
“不、不要紧吧?”
显然,卫卿珩也想到了。
他把太医叫到一边去,试探地问了,太医只好腆着个老脸,告诉他这个毛头小子,现在孩子还没稳,三个月内不可行房,之后要注意什么什么,跟着又说了不少的要点。
而另一边,苏梅和茜色已经高兴到压不住喜色了。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要他们说,这个孩子来得时间可太好太巧了,只要好好养着,顺利生下来,之后随便太子妃如何折腾,主子的地位都是稳稳当当的,谁都说不出来个“不”字。
“回去再赏、回去再赏。”她下意识接话。
“唔。”戴玥姝高兴归高兴,回过神才反应道,“难怪今天有偶尔犯恶心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这儿太闷又有花香给熏的。”
卫卿珩进屋便是一句:“我叫御医不要外传了,你们也不要说出去。”
茜色和苏梅对视一眼,忙应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等和徐公公一道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两个主子,她们还纳闷着,面上一点不敢露出来,哪怕徐公公也高兴着呢。
反而是戴玥姝笑了。
“我猜,殿下又与我想到了一起。”
“是,”他点头,“我不想叫公主府的人拿此做文章,御医是宫里出来的,不会乱说话的,屋子里这就我们自己人……主要还是你有了身孕,我们都没发现……”
“结果出宫玩耍了,怕被人议论是我没照顾好子嗣。”
戴玥姝笑眯眯地接上,卫卿珩仍冷了脸,他亦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才很不高兴。
除此之外,他还有点和自己掰手腕的别扭劲,是他主动想带她出来的,但旁人肯定是责备她这个良媛,可两人都是新手,又才一个月,确实是没有想到,晚一天都能让宫里太医给寻常脉诊查出来,结果现在——
“没事没事。”戴玥姝才伸手,一把叫他抓住了。
她这才发现他居然手心一把汗水,竟然紧张激动到这个程度,亏他外表看起来如此稳得住,恍若平常。
“就当是带宝宝来蹭几分长公主的福气了。”
寻常人理解来说,长公主确实是真有福之人,不出意外,从先帝到卫卿珩,三代皇帝都会客客气气地对她,她是能够荣养到老的。
至于她的女儿,那郡主自己行事无端,就怪不得别人了。
卫卿珩坐在她旁边,有点想用手碰她肚子,但又紧张得不敢动。
“还平坦着呢。”戴玥姝抓住他的大手,主动放到自己肚子上,这时候不管什么衣服不衣服了,她恨不得立马洗了妆容,怕影响了孩子,但眼下还不行。
“嘿嘿。”卫卿珩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但最终还是压不住嘴角的笑容。
结果,余光看到了桌上的那把小弹弓,他心里瞬间是加倍的不爽了。
“还好他们护着了,若真的是……”
“是啊,我现在也后怕呢。”
别说叫弹珠打到,万一脚下没个注意踩着,叫孩子没了,戴玥姝才没法原谅自己了。
“多亏了他们伺候的好,还有那江夫人。”
“江夫人?”
戴玥姝把前后一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江夫人看起来……像是命不久矣。”
“呵。”卫卿珩当即冷笑一声,“你是不知道赵家有多可笑。”
戴玑姝这才听说了一个由不幸的亲事带来的悲伤的故事。
赵家嫡女当年在京城可是很有名的,才貌双全,还曾是继后的人选,不过当今放出了话不再立后,才叫那些议论声少了,不然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有她要做继后的言论了。
“赵家不是世家,但也有些渊源。”
前朝有一有名的言官,叫做赵恒,为人刚正不阿,最是正直爱民,深受爱戴,有众多追随者。
当时前朝朝廷两大言官势力,一为周家,一为赵恒带领的赵家。
和如今的仍是言官世家的周家不同,赵家虽然在前朝出了极其有名的赵恒,还有赵恒为了那件一头撞死在金柱上的有名事例,但如今赵家却已经和言官纳谏没有任何关系了。
周家还在,但赵家已经不复当初。
赵父在钻营上还有些成效,但是完全没有那种直言纳谏的风骨,只能说是个聪明的文人官员,他在朝廷混迹多年,也算弄出了些门道,还有一点功绩,能叫当今认可他。
他尤其善于从小道入手,家规不少,套着前朝赵恒的传承名头。
儿子是家风严格,才学扎实,不好女色,对妻子是看起来一心一意,女儿则要一身好名头,除了容貌上,还有无才便是德的美名,譬如孝顺、贞洁。
赵家嫡长女便是如今的江夫人,没能成皇后,最后拖到了17岁,嫁给了运使家的江崇云,如今江崇云已经继承了父亲的转运使之位,三十多岁到了从三品的位置,可以说是非常出色了。
“但江崇云有一极大的劣根。”
“什么?”戴玥姝知道他要说秘闻了。
“你别看他正正经经的样子,但他有打女人的习惯,而且房事上喜欢一些……额,非常糟糕的做法。”
见她仍一脸迷茫,他不想多解释,但又耐不住她好奇,只好勉强贴耳和她解释。
“就是一些虐待、凌.辱……身体的心理的都有,非常糟糕的房事习惯。没有妻妾、年轻时候为了要一个好名声,他顶多就玩玩青楼那些玩意,结果成婚之后性子也没变,还作弄起妻子来……江府定期都会换一波小妾女人,你以为呢?”
戴玥姝震惊地愣在那里,看着她说不出话的有点害怕的样子,卫卿珩立马就后悔了,他就不该提这个,该死的,她怀了孕,他怎么还能这般……
“然后呢?”她难以言齿,“江姐姐就一直这样……”
“你都喊上姐姐了?!”卫卿珩更难以置信。
“江夫人品性上佳,虽然只认识了没有多久,但我实话实说,确实很喜欢她。”
卫卿珩叹了口气。
“哎,没有然后。”
“赵家、赵家不……”戴玥姝整个眉头都皱起来了,然后她想起了江夫人之前的话。
在床上被丈夫虐待,在家里还会被暴打,似乎娘家人也不支持……难怪江夫人憔悴得这般厉害。
“其实,我想江夫人是动过和离的念头的,但赵家不会允许。”
戴玥姝其实想追问为什么的,但看他一脸厌恶又恶心的神色,她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再想想,江夫人连死都要挑个时间地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都是为了……”
“是啊。”
卫卿珩冷笑一声:“你是不知道赵嫣然有多凉薄多自私。”
赵嫣然,准太子妃人选,江夫人的嫡亲妹妹,三四年前定下的候选人,因意外而打败了同期竞争者,结果刚好遇到了赵夫人意外亡故而守孝,导致这门婚事一直充满了变动。
想到赵家的风格,似乎也更加不意外他们不肯放手这门亲事了。
“罢了,不提这些。”卫卿珩转了话题,手轻轻地揽在她腰上,一点都不敢抱严实了,反而是戴玥姝主动背靠在他怀里,才让他放松了几分。
“你想怎么处理郡主家的小孩?”
“和五六岁的小孩较劲没必要,他姐姐明事理,但显然他没有被教好。”戴玥姝想了想,“便先管管大人吧。”
“管哪个大人?”卫卿珩顺口问。
“当然是两个。”她理所当然回答,“小孩没教导好,难道只是郡主一个人的问题吗?”
“那就让郡马跟着一起哭吧。”卫卿珩无所谓地回答,她猜他脑子里早已经盘算好了。
隔了一会,戴玥姝在他怀里呆得昏昏沉沉的,她都要睡着了,他突然来了一句。
“我们孩子起什么名字?不过我估计父皇会给起名,那我们可以起个小——”
“卫卿珩!”
她一下清醒了,从他怀里挣扎起来,转过了身,冷静地认真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卫卿珩一脸镇定,见她喊他名字,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更不见生气,一双灿灿的凤眸闪烁着光泽,但双唇抿着,仍似乎是如常样子。
戴玥姝观察着他,最后愣是忍住了笑意,一本正经地憋笑问他: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高兴疯了?”
作者有话说:
玥玥:完了,半天变成傻爸爸了_(:з」∠)_
某鹤:嘿嘿,我和达令的宝宝,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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