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本事。◎
因为自先帝时起的忌惮, 在燕云这位世家燕氏所出的皇后之后,大部分的皇亲宗室在当时都尽可能地避开了世家女为妻子选择,但这并不绝对。
毕竟开国时, 在勋贵之中,世家女的水平层次等确实是最高的。
但当时的皇后燕云也为世家女和皇亲之间的联姻出了力, 皇后赐婚不得不应, 先帝也不能次次反驳。
毕竟忌讳世家的理由无法拿到明面上来说,只是有些精明的人摸着当时先帝的好恶, 在婚事的选择上更为谨慎。
但实际上当时先帝的孩子, 禄王、当今、祁王, 留下的这三个都没有世家女王妃或皇后,先帝为他们选了相对“普通”出身的妻子。
随着时间流逝,世家的影响仍存在并变得更强, 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众人的选择, 或者说“警醒”的刻意避开这一选择的人家变少了。像是禄王的继王妃就与他生母同宗, 他生母是华西孙氏,最后娶的新王妃也是孙氏女。
当今的后宫里也有不少世家女背景的妃嫔, 这是谁都看在眼里了, 很多人便觉得这是一种“和解”的信号。
安沛宁不清楚也没有这个敏感度去了解这些, 她只知道, 禄王继王妃所出的儿子、排行第五的卫卿域不仅身有温润儒雅的美名, 还是最得禄王看重的一个儿子,未来他会成为世子, 并随同禄王做出一番“惊人”的事业。
所以, 自重生以后, 她毫不犹豫地投靠了“叛贼”的一方。
所谓成王败寇, 暴君卫卿珩都让人打到王宫里来了, 他那说起来是继承大统的名正言顺的江山也早该亡了。
胜者书写一切,到时候她就是新太子的侍妾,还得到了“新太子”卫卿域的看重,而正妻梁欣根本不足为惧,生不出孩子来的“新太子妃”没有任何意义,那个时候她的孩子应该已经养成了,至少——
“为什么不是个儿子呢?!”
安沛宁每每想到这里,都感到一阵的窝火,就像是一把点燃的干柴灼烧着她的心脏,她的五脏六腑都好似在烈火中一般,她感到更加气恼,同时还有一阵近乎窒息般的憋闷。
“为什么?!”
“安姨娘……”
“滚!”她一双眼睛都发红了,看见被抱过来正大哭着连嗓子都哑了的襁褓里的亲女儿,她只觉得更为不适,“带着她立刻滚!”
奶娘被她这样吓坏了。
虽然知道生了孩子之后安姨娘的情绪似乎有些不正常了,但她也是头一回看见她这样好像得了癔症一般发疯的姿态。
不大的屋子内门窗紧闭,安姨娘坐月子期间起就不喜欢外头的阳光,她结束了月子修养后,一整个夏天甚至都没有在白天出门过。
还是世子卫卿域想到了她,过来见她的时候,才会稍微出来透透气,开开门户。
又阴又暗的房间,配上经常披散着头发在那里发疯的安沛宁,可真是叫人心里打着咯噔,别说她磕碜的模样了,就是没见她这样,这么黑乎乎的屋子搭配那闷闷的一股浓香,才真的让人脑袋发晕。
若不是小主子难哄,实在思念生母,经常哭到嗓子都哑了也劝不好,奶娘也不会乐意往这边来,这破地方就是放了再多金玉之物,装饰得再名贵,也让人不舒服,别说过来了还会被安姨娘嫌弃。
除此之外,偶尔那么几次,安姨娘勉强还肯抱抱孩子,可她对婴儿这样态度,从里到外都写着嫌弃,连娃娃都抱不好,那姿势哪个孩子落到她怀里都是大哭的命。
每次就算是抱上了,小千金还是觉得不舒服,这可不就又要哭。
一哭,安姨娘再开始发飙,真是糟糕透了。
“奴婢告退。”奶娘忍不住捂了捂小娃娃的嘴巴。
那哭声被一下捂住,小孩子立马呛了几声。
奶娘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恐慌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安沛宁这个当亲娘的满脸无动于衷,甚至还微笑着叫人来给她打扮,说要请世子过来,似乎是卯足了劲头挣下一个了。
奶娘心里更加不舒服,但安沛宁听见哭声就要发火,她自己老是循着这沙哑的大哭也觉得不适,便干脆狠下了心,再捂了捂。
没了哭声,安姨娘原本皱起来的眉头便伸展了几分,至于小孩是怎么怎么难受或是危险,她是分毫不在意的,只是个女儿罢了。
奶娘匆忙告退,离开了姨娘的院子。
没出几步,就遇到了不知为何总对安姨娘青睐有加的世子卫卿域。
“这是?”
“是小主子……”
“怎么在哭?”卫卿域看起来仿佛是头一次知道。
“是小孩思念生母,但是安姨娘这边……”
“算了。”他摆摆手,不耐再听,奶娘的话头这便止住了。
他们两个都是这般的态度,奶娘除了替小丫头感慨一声,也做不了别的。
耽搁了这么一会,安沛宁那披头散发的样子已经拾掇好了,至少不似那等疯婆子样态。
她在卫卿域面前,还是很注重自己的仪态的,就像是在外头人面前卫卿域也是个端方公子,但实际如何只有久照顾的下人才知道了。
“没成。”卫卿域道,“姜策油盐不进,之前在十二乌的时候,太子也在那边,我没敢太深入。”
“怎么会呢?”安沛宁皱起眉头。
先帝时候,有一批比较出色的武将随着打下江山,是先帝的左膀右臂,称帝之后,先帝对这群人的恩赐也并不少,很多都封了侯或伯,尽管有一些是不世袭或降爵世袭的。
但后来到了当今朝,不知道是因为个人原因,还是为了统治,当今一定程度上重文轻武,武将的生存空间被大大削减,这些曾经很有名的将领及其后代也就沉寂了下去。
可这种时候,到了太子朝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几个少年将军或是有为之人,就变得分外特殊了,尤其是姜策及其养子那种靠着行伍打仗出名,从平民身份爬上来的,更加让人惊叹。
禄王府有不臣之心,而太子卫卿珩登基为帝之后,手下的一员大将之一便是姜策——别人其实安沛宁也不知道,只是姜策及其养子着实叫人幻想,当时宫里还设宴庆祝她在冷宫里都听到了一些音讯——按理来说根据上辈子流传的一些姜将军及其养子的身世,他们应该并不是特别铁杆的,至少这时候他们还没有发迹,完全是可以拉拢的。
卫卿域这头没有死心,从去年到今年,循着安沛宁给的信息找人就花了几个月,之后拉拢、送礼、威逼利诱更是没有停下。
怎么他目前一个小小的将领,会不吃这一套呢?
卫卿域甚至可以说自己做得非常小心,并没有要对方投靠禄王之类的,只是要他在兵营里的内部势力斗争之中,选择相对亲近禄王这一方的人员做支持,又没有叫人直接陪同造反,只是一个首先的态度表示,他怎么就不肯应承。
当然,作为军师级别的人物,姜策也很懂得曲意逢迎,委婉表示还要在看看情况,倒也没有完全拒绝。
可每当卫卿域觉得有希望的时候,对方又完全不搭腔了,仿佛没有了这回事。
这一来一往的,通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方便,可不就是让他的耐心都快耗尽了吗?!
“那他的养子呢,那个小将军可有消息了?”
安沛宁退而求其次,谁让小的那个给她的印象更深刻。
她敢说,哪个姑娘心里都装了个少年将军爱慕自己的梦,当时宫女们提到的时候都是红着脸蛋的,她也不例外。
对老的姜策没兴趣,但小的那个——
小将军才是更有未来的啊!
“在查了。”卫卿域很烦闷,“有几个人选,是从姜策本家那边找的,但和你说的差不多的好像没有?”
“兴许是现在年纪还小,所以……”
“你确定有这个人吗?”卫卿域怀疑地看着安沛宁。
不少事情还是叫安沛宁说准了的,但几次关键的大事情的失败,总让他觉得十分挫败。
“当然有!”安沛宁坚定,“他要到十三岁左右的时候,才会随着姜策一道上前线战场,到时候他百步穿杨、千里之外取可汗手下大将首级的本事才会让所有人都看到。现在,他估计才八岁左右。”
“八九岁的孩子,如果不是自幼习武的,那就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了。”
卫卿域没有在姜家里寻到习武才干出众的人,他特地仔细地让人查过姜策一支,虽然说姜家村人不少,但是——
算了,说不定是他后面起了提拔本家人的心思,才带了个亲戚家的儿子或是私生子对外认作是养子或干儿子,他只要盯准姜策,看他选中那个姜家小孩就行。
“还有一件事情。”他道,“之前你说姜策没有妻子?”
“对。”安沛宁点头,不然他怎么和他儿子一并成为众人眼中的金龟婿,叫不少女子都动了心,连宫女都在议论。
“但我查到他好像有个妻子。”
“怎么可能?!”
“是姜家村那边的人说的,但是在兵营那头的相关记录里面和其他小兵嘴里,他是没有妻子孩子的。”
安沛宁这就笑了。
“可能死了吧,毕竟是一个女人在乡下。”
卫卿域反应过来也笑了,男人嘛,有个下堂的糟糠妻是很常见的,姜策若真有当将军的本事,那为了更好的前途,说没有什么农妇妻子然后娶个名门小姐,也很正常。
这可是一个不错的把柄,到时候借此利用一番,还不简单,他倒要看看姜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但嘴上,他还是这么道:
“嗯,一个农妇而已,死了就死了吧。”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妾身觉得可以助殿下大业。”安沛宁神秘地笑了,卫卿域意会,贴耳上来。
安沛宁一边手伸进了他的胸膛,指尖跳跃,撩拨着,一边含笑地道:“还有一事,是殿下可利用的。”
“怎么?”
“下月有七星连珠之相。”
卫卿域一愣,随即狂喜。
这是大吉之兆,但对谁“吉”却不一定,若是利用得当,会成为他们禄王府一系巨大的优势。
“具体什么时间?”
“十二月的最后一日。”
“竟是年末……”
“对。”
“钦天监肯定是早算出来了,但竟然没有一点透露出来,这可真是……”他心说着,暗恨的同时一阵狂喜涌上,疯狂地盘算着。
就算京城不成,其他地方还不是“鞭长莫及”,到时候随他怎么在地方操作,把禄王一系的声望拉上去,再狠狠地打击一番太子一党……
卫卿域的手握紧又松开,显然心情非常不平静。
安沛宁早已解了衣衫,跪下来伺候着他,一边享受着,一边心里疯狂盘算。
没有一会,他闷哼一声,随后微笑着拍了拍她肩膀:
“我知道了。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殿下与我自是不同的。”安沛宁媚眼如丝,稍微一勾,两个人便滚做了一团。
无独有偶,卫卿珩在宫外接见了自己的四哥和五哥。
他们两个不知道是不是说好的,趁着他刚好外出的时候,寻了他,言语不乏试探。
太子卫卿珩对他们的这番做派是相当厌恶。
本来还以为四哥是老实人,而五哥不过是没脑子一点,但勉强能当个富贵闲人,现在发现是自己对他们过于宽容了,或者说也许是父皇在此事上表现出来的宽容和忍让,使他们觉得自己有了希望。
“哪里可能呢。”他心里冷嘲,面上仍微笑着和他们应付着。
两人心里也奇怪。
按照他们对于这个宝贝太子卫卿珩的理解,他怎么可能心态这么平常,遇到这种情况,他这个“嫉恶如仇”的“天之骄子”,不该是恨不能提剑怒斩他们,为天家肃清他们这等“蛀虫”,结果他现在居然还能这么微笑着有来有往地和他们沟通。
“笑得让人心里发麻。”
他们心里不约而同起了类似的想法,同时默契地将对太子的警惕之心又提了个等级。
看到卫卿珩这个样子,四皇子难得冒出来的一点被人撺掇出的勇气就一下被浇灭了。
他这个太子六弟变得更厉害了,更不动声色了,他本来就不是有才华有本事的人,不过是被人鼓动了一二,真要他出来打头阵,他是绝对做不出的。
“我还是当个闲人王爷吧。”
爵位还没有落下来,他们这几个皇子全都是白身,虽然大家心里有数最后多少应该还是会有个王爷之位,毕竟皇室留下的皇子不多,但什么时候拿到、谁给他们等等,还是有差距的。
不过之前他拿到手的银子,那是不可能让他吐出来的,他现在有儿有女,养家都不够花呢,哪里还有“归还”的说法。
面对卫卿珩的试探和询问,他自然是顾左言他不接茬。
和他不同的是,五皇子就更加“不知好歹”了。
“啊哈,弟弟你就是太老实了,要我说,女人那么多,就不该紧着……”
五皇子笑呵呵地在那里指导卫卿珩的后院生活,在无知无觉中一次次地在卫卿珩容忍极限跳舞。
卫卿珩面上分毫未露,三言两语便把人打发了。
两个哥哥一起走人了。
他脸色才重新落了下来。
“去查。”
“是。”
锦衣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两人甚至不知道他们一直在暗处盯着。
“正好也到了看看他们的情报的厉害了。难得整合到了‘青卫’的力量,现在更隐蔽了,也正好借此看看新训练出来的水准……”他心道,“想不到珍太妃手里还有这样惊人的筹码,还好她与阿姝投缘,不然这等势力荒废在外头,才是真的可惜了。”
想到心上人,卫卿珩便觉得再逗留在宫外没有任何意思了。
今天本来该处理的事情还没全做完,正好回去把公务都处理了,然后便去看看他的三个宝贝吧。
“主子,您要买的都备齐了。”徐有德等人出来了才凑上来。
“新捏的泥人是什么的?”
“十二女花神,就是主子前头吩咐的,人物都是戴主子喜欢的那些。”
“那正好。”他走出几步又停下,问他,“钱给足了?老人家这么冷天的不容易。”
徐有德心里腹诽,普通人家哪里会在十一月就停了生意,还吃不吃饭了,但面上马上露出和乐的笑来。
“可不是吗?主子放心,奴才银子给的是足足的,还特地换了是碎银子,好叫老人家高兴高兴。”
“嗯。”卫卿珩点点头,这才上了马车。
进了十一月中旬,天气是越来越冷,不点炭盆都不行了。
一院子里的树木大都光秃秃了,前头还有一棵银杏在,现在一树金黄被冬风吹下,仍是一树枯枝,只等来年春年重新焕发生机。
唯一的生机和春色,全靠着暖房里培育养着的植物来,兴庆宫自己也有个小暖房,戴玥姝院子里这边也有专门的地方养花木,也就这时候才见几分靓丽,不过那一盆盆菊花摆出来,好看还是好看的。
惜芳园这边,只有后面新准备的产房月子房和小孩的屋子,还有原本的卧室地方,是新做的安排,烧的地龙。
其他屋子仍然是要靠着点炭盆度日,产房那便是封了起来,一早便填住了口子,戴玥姝便经常赖在卧室里不肯出去。
正屋要烧一段时间,才能热起来,炭盆烧的就算是没味道,也自然有几分闷,所以她乐意留在卧室里,左右地方大,还暖和。
没点什么理由,她是不爱往外走的了。
像是住着在梅院的娜良娣,她那边就没有地龙,只能靠炭盆。
但现在兴庆宫的人少,即便是小侍妾也不会有冻坏了或者不够用炭的情况,只要不是奢侈浪费的,总是够过日子的。
全兴庆宫,地龙铺设得最好的自然是太子那边。
但他出于种种考虑,书房是没有安排火道,不好烧地龙的,屋子里只能靠着炭盆。
卫卿珩得了空闲,便爱往戴玥姝这边来。
她屋子里可热闹了,两个娃娃并两只猫,大部分时候娜图雅也在,就和安安、乐乐的小姐姐似的,陪着两个玩耍。
比起出生时候的情况,安安和乐乐现在的状态可要好多了。
除了安安生过几次感冒咳嗽,乐乐因为衣服料子不合有过一次过敏、另外刚开始用辅食的时候因为贪吃有过两次腹痛,他们再没有生过病,太医都说这已经是他们能够预估到的情况里最好的一种的。
最糟糕的莫过于两个孩子都过于羸弱,自出生起就大病小病不断。到时候汤药也不敢给小孩子开重的,但不喝药又很大可能抗不过去,只靠他们自身不行。
但幸运的是,他们都没生出过大毛病,周围人照顾也是仔细了又仔细。
宫里孩子断奶晚,卫卿珩这边原本定的是一直喝奶到两岁半或三岁,戴玥姝和他商量了半天,最后才决定在两岁左右一定要断奶。
“来,球球。”戴玥姝小声地哄着,“我们安安和乐乐,刚刚谁要球球来着?”
两个娃娃都挥舞着手臂,看起来像是想要模仿大人拍手,但实际上只能够晃悠悠一下,只有个意思在那里。
最让戴玥姝有成就感的是,她现在已经能够基本理解两个小孩子的肢体或是声音语言了,即使是哭,她也能分辨出来是因为饿了、不舒服了、还是嗯嗯了不适……
看着他们一点点养起来,她真的非常高兴。
“太子殿下到。”
“噢,你们爹爹来了。”戴玥姝一手一个,两个一并抱了起来。
现在还勉强抱得动两个,之后恐怕就不成了。
她就这么一动作,把周围人都吓得够呛,连忙在后头护着,怕她一次性把两个都摔了,自己再一个踉跄。
安安和乐乐都不懂,反而在那里笑呵呵的,只要是在母亲怀里,他们就会很安心,大部分时候都非常乖巧。
“我来我来。”
卫卿珩一眼就看到准备迎过来的戴玥姝和她怀里两个宝,这真是他的大宝贝,他吓得几步上前,接过来了安安。
两个娃娃一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那里笑呵呵的,戴玥姝还看到安安方才没注意,把口水蹭到了卫卿珩的衣服上。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连他披着的头发上也是口水了。
“嘶——”卫卿珩无奈,接过毛巾潦草一擦,然后用娃娃用的手帕给安安擦了擦嘴巴,再把他的小兜兜摆正了。
“安安,饿了吗?”
“啊啊。”
“他是和你玩呢,但是控制不住。”
戴玥姝微笑着道。
“这样啊……”卫卿珩迟疑。
都是他这段时日太忙了,本来和两个孩子还亲近着呢,现在已经有点跟不上了。
好在还有戴玥姝,拉着他一道和两个娃娃玩游戏,虽然是非常简单的叫大人看着没有任何意义、满是无聊的内容,但显然大的小的都很高兴。
“我还给你带了泥人,从宫外头。”
戴玥姝高高兴兴地看完,才反应过来:“就只有我的?”
“还要给谁?”卫卿珩惊讶抬头,然后就被嫌弃他不动作了的乐乐轻轻拍了一下,他恍然,然后又笑。
“哎,安安和乐乐不是还小吗?他们要那些做什么,等大一点了再带他们出去玩,给他们带糖葫芦。”
卫卿珩别的不确定,但是因为戴玥姝哄孩子的时候顺口提过几次,他就知道民间里哄小孩子时候都会带糖葫芦。
普通人家吃糖不容易,糖葫芦是极好的美食了,绝对能叫小孩子开颜的那种。
戴玥姝无奈地笑看着他,隔了一会才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幸好安安和乐乐现在还不记事情,不然他们也许能开一列的关于他们亲爹随口说的“欠债”。
玩了前后有一个时辰,两个孩子果然都累了。
乐乐要吃奶,安安要睡觉,两个便一并叫人抱了下去。
原本被拘在一边的两只小猫这才有机会出来。
雪球和黄桃都喜欢暖和的地方,他们那个小屋虽然也有分了一点炭,但下人和宠物用的质量肯定不能比主子所用,效果也不如地龙来得好。
等两个孩子抱走了,屋子重新清理过,地毯换上——娃娃在地上时候用的是更柔软的垫子——然后两只猫咪就能过来了。
雪球被卫卿珩提溜到自己的怀里了,他坐在那边看书,戴玥姝则叫人把工具拿来,开始做绒花玩。
这是平常人家用的那种,戴玥姝小时候跟着祖母学过,稍微富贵一点的人家都会有买的更好的,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做得就真的很差。
至少她是挺满意自己的手艺的,虽然她被阻止了不能佩戴这个。
做绒花很费时间,不论是捻线绕圈还是一遍遍地在绒布上印出花瓣或叶子的样子,都很能打发功夫。
有多余的精力,她就开始做这个。
“这是你叫人弄的娃娃?”
像是乐乐,也有几套的宫里做出来的瓷器娃娃,都很精致好看,但戴玥姝自己要求的是布娃娃,就是手下人得了空做的,精致度很高。
“对啊,我自己装扮它。”
戴玥姝笑眯眯地回他。
卫卿珩本来想说她幼稚的,但看她就这么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他话到嘴边不由自主便一转:“随你高兴,有要什么东西吩咐一声就是。”
算了,孤还能缺她一个娃娃吗?
他心想。
“回头我就带乐乐玩。”她高高兴兴地回,“小时候我可爱玩这个了,但是在没有认识好友的时候,就大部分时候只能我自己一个人玩,后来认识了段云烟,我们两个才经常一起用娃娃扮家家酒。”
“这样啊。”
这是卫卿珩不熟悉的领域,他也没见过皇姐、皇妹玩这些,过家家的游戏是他完全陌生的,不如说即使是他去了外祖父上官家,也不会有人让他看到或玩耍这些。
但见戴玥姝做得津津有味,他不由也升起一点好奇。
卫卿珩干脆放了书,坐到她旁边,看她用专门的器具,一下下地在裁剪好的薄布料叶片上烫出弧度,反复重复。
“这好像也不难。”他拿起一片已经缠好了铁丝弄出了纹路粘好固定好的叶片,观察了半天,然后肯定地道,“真的很简单。”
“对啊,”戴玥姝理所当然道,“宫里头的是往精致里做得,要花很多的功夫,还有专门的技艺,像是民间弄的,肯定不会复杂,材料也要好得的。”
“做出来一朵绒花,按照大小品种,也卖不同的价钱。”她指了指自己的,“像是外面自己做这么一朵小茉莉,开放的那种,花瓣六或八片的、搭上两片绿叶子,京城里最便宜大概是五文到八文之间,节日时候外头小贩可能会卖得贵一点,十五文也有。”
“噢。”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吩咐人,“我那应该也有一盒绒花,宫里做的,好像是哪年上巳节贵妃统一给皇嗣们赏的,兄弟们大概都给自己女人了……我的还留着,现在一并送你了。”
戴玥姝笑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边说着,一边也拿起了旁边备用的材料器具,跟着她一起做了起来。
“诶,你……”
“怎么?”他微笑道,“反正也无事,我也来玩玩。”
“但是……”她迟疑。
“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说出去的,”他轻声温柔道,“我曾经听上官家的下人说过,他们家的姑娘在做这个,当时我在书房里,后来外祖过来考校我学问,那下人也没再说这个了……我想,我母后应该也会吧。”
戴玥姝便不再说话了,指点了几句缠绕铁丝的位置,和他一道做了起来。
转眼到了十二月,大雪的节气,戴玥姝一早醒来便听到了个噩耗。
她的大女儿染了风寒,眼下已经发烧了。
“怎么会这样?!”她震惊到顾不得穿衣,赤着脚便跑了过去,还是后面茜色反应及时,拿了大衣追赶着给她披上了。
“是早上喝奶的时候,大公主着了病气,喝了几口便吐了,”奶娘跪在地上,“然后……然后、就烧起来了。”
张奶娘也很不安,但她属于反应快的。
“发现小公主不好之后,奴婢便斗胆带着小皇孙过来了……”
“你是对的。”她忍着心慌,道,“总不好叫两个孩子互相传了病。”
太医过来了。
诊治之后,这边才给出结论。
是她大女儿乐乐脾胃受凉,寒气入体,一来是肠胃不是,二便是开始发热。
这是个很糟糕的情况。
小娃娃要靠着吃奶娘喝了药之后分泌出来带着药性的奶水,才能算是“喝药”,然后痊愈,直接喝药他们是一点都吞不下去的。
但如果她因病吃不下东西,那就是最麻烦的例子了。
因为太小,太医也不敢给她施针或如何。
“现在,只能看小公主自己的自愈能力了。”
戴玥姝忍着恼怒,叫人先把犯错的伺候大女儿的奶娘抓了下去,叫她身边的人手先顶着。
所幸,当时有几个婢女是一直跟在小主子这头的,她们跟着奶娘也学到不少知识,虽然当时是为了盯着人,但现在好歹是能先用着了。
“安安那里也不好忽视,那边盯紧一些。”
戴玥姝亲自照顾小脸彤红哭哭啼啼的女儿,心都快要碎了。
她只能给她擦擦汗,敷敷额头,然后一次次地喂奶水再把她吐出来的擦掉,再喂。
奶娘数目不少,除了安安那边的不能动,备用的也一直在,她们都喝了药,然后把奶水挤出来,只能靠人来强喂给乐乐。
安安和乐乐都冒出了一点尖牙,但前头门牙还没有长出来,只能是感觉到硬硬的。
戴玥姝不知道自己的手指被咬了多少次,手上不疼,但心里阵阵作痛,眼泪水都不敢落下,怕她自己先撑不住照顾不了女儿,只能强撑。
“殿下呢?”
苏梅急在心里。
“不成啊。”徐有德也一脸为难,“主子那里说大事情呢。”
“可是小主子都……”
“啧啧……”他皱了皱眉,随后叹了口气。
“书房的人都轰出来了,我给你透个底吧,是关于……”他指了指乾清宫的方向。
“事关大统,没有更要紧的了。”
徐有德说得近乎没声,也不敢多嘀咕,苏梅一脸震惊,随后忙收敛满目的惶然,只好点点头。
“那劳烦徐公公,等殿下处理完了前头大事,一定要报一声小主子的事情,小公主的情况……”她叹息,“主子正照顾呢。”
徐有德心里也一个咯噔,但若不是知道太子殿下查到了一些关于禄王府“不太干净的小动作”的事情,他也不敢拦着人。
他是知道殿下对子嗣的重视的,也知道他对昭良娣的看重,他不可能不报此事,但现在去绝对不合适。
不管太子选了哪边、哪头的事情,都有不好,不若依着现在情况。
太子殿下也不是太医,他去了也做不了神仙一下救命啊。
过了午后,乐乐身上的温度渐渐地控制住了,太医看过之后都松了口气。
戴玥姝擦着自己头上的冷汗,一个起身整个人都打晃了,为了方便照顾孩子,蹲了半天,又跪了很久,整个腿都麻了,再加上滴水未进,人有些支撑不住。
“主子?!”茜色忙扶住她。
戴玥姝拢了拢身上差点滑下去的衣服,这时候才觉得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有些发凉,即使是在烧足了地龙的屋子里,也让人觉得分外不舒服。
“奴婢自作主张,叫苏梅去寻殿下了,但是殿下正忙……”
“……”戴玥姝皱了皱眉又松开。
“子璟才和我说过,他查到一些要紧事情。最近忙呢,不该叫他过来的。”
“但是这是小主子……”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我能照顾好的,别叫他为这些事情再烦扰了,这必然会叫他分心的。”
“请主子责罚。”
“恕你无罪。”
“请主子责罚。”茜色跪下来,非常坚定。
戴玥姝拍拍她的肩膀:“叫人传点汤点过来吧,我稍微吃一点,你帮我照看着乐乐,一刻不准离开,不准休息,就当是责罚了。”
“谢主子训诫。”茜色规规矩矩地磕头感谢。
书房里,谈话已经进行了几个时辰。
卫卿珩也顾不上用膳,这等重要的事情在眼前,他实在不敢马虎。
“把卫卿域的人手处理干净,能抓的都抓起来,好好审讯。”
商量许久之后,他才给出后续的安排。
“至于发到地方上的,仔细查清楚他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我倒要看看禄王打算怎么造我的反!”
下头人头低得更深,谁能想到,这新训练出来的锦衣卫刚布局成功最多半年,现在一查就查到了这等可怖的事情。
多亏了青卫那一批训练有加的女人,带来了已经失传数年的易容手段。
他们顺利地潜入了禄王府和卫卿域府上,禄王那头守备更严密,不急于眼下一时……但谁让卫卿域突然要出去住,自己刚开府没多久,正是用人的时候。
他们锦衣卫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卫卿域这边后院里一查,就查到了这种事情。
也主要是卫卿域治家不严,他正妻和小妾之间争风吃醋,互相斗得不停,正妻根本没有好好管家的心思和环境,到处都是筛子。
最让他们奇怪的,他居然会和一个姨娘讨论这种事情。
“安沛宁……”卫卿珩眯了眯眼睛,“先知之人?倒是有趣了。”
想到很早之前便察觉的种种疑点,他这才有几分明悟的感觉。
如果说安沛宁能预知一些事情,还对他颇有意见,那就说得通她百般手段,搭上了禄王那边的原因了。
但卫卿珩不能理解的是,她为何会笃定禄王能造反成功,卫卿域能成为世子乃至太子,而他卫卿珩就是个废物君王呢?
他手指轻轻地点在桌上,一下下地敲着,书房明明有数人,但却安静得过于吓人了。
他一身玄色蟒袍,墨玉冠束起长发,剑眉星目,黝黑的双眸里满是幽深,宛若深潭,不可见底而高深莫测,他气势完全放出来,只叫人不敢动作。
徐有德就是在这时候敲门来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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