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漓带着刘氏和楼三丫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正好,楼三丫拉着宁清漓的手,咯咯大笑,幸灾乐祸道:“小丫可厉害啊,把村长家的房子都震塌了,方才你瞧他那样子,气得不行!”


    然而宁清漓却不吭声,她拉着三丫的胳膊,呼吸急促,冷汗自额间沁出来。


    方才她为了镇住村长家,将灵簪中的力量毫无防备得引入自身体内,虽可一时获得极高的修为,但全身灵脉,皆有损伤。


    这就好比大水冲进河道,若是恰到好处,自然可以灌溉良田,可若是水流过急,冲毁堤坝,那可就成了一大场大灾难。


    刘氏瞧着宁清漓脸色不好,也不说话,只吩咐楼三丫拉紧了宁清漓,别叫人瞧出来。


    三人急忙忙回到家,砰得一关上大门,宁清漓再也忍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她艰难得抬头道:“把灵簪包进手帕里。”


    下一刻,便彻底晕死过去。


    宁清漓只觉体内灵息如洪水过境,把全身上下的经脉都冲出了裂痕,然而她内丹之中的灵息却又缓缓流出,让经脉间的损伤愈合。


    灵息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一边破坏一边愈合,宁清漓浑身痛苦如车裂,仿佛连灵魂都烧灼起来。


    这痛苦让她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碾碎过一般,然而在这极限的痛苦之中,澎湃的灵息却不断充盈着她的丹田。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清漓睁开眼睛,只见外头天光大亮,满院子都是满载而归的猎物,地上晒着肉干,兽皮,膻味极大。


    守在她床前的是楼明。


    三十几岁的汉子,吧嗒吧嗒抽着烟,眼神缥缈地看着窗外,他瞧着宁清漓醒了,幽幽叹了口气。


    “你可算是醒了,二狗说你出事了,我们就赶回来。”楼明上下打量着宁清漓的神色,慢慢松了口气。


    宁清漓微微一愣:“二……二狗哥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心中颇为狐疑,不禁想到那孩子之前所说的话和平素里便能看出来的稳重和成熟。


    楼明咧嘴笑了笑,不无自豪得说道:“楼岗村的都知道,我家那二小子是个神算子,自小就有阴阳眼,能知过去将来。”


    宁清漓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有了一丝微妙之感,难道说那楼二狗之前,亦有奇遇?


    楼明看宁清漓出身,忍不住夸口道:“便如今日,你一出事,二狗子便知道啦,把我叫回来,正赶上你婶子急的。”


    宁清漓回过神来道:“叫楼叔担心了。”


    楼明摇摇头,神色颇为感慨,他一杆烟枪,顺着窗棂指了指。


    只见不远处的白溪山青山映翠,层层叠叠。


    “那山就是你爹爹当年挪过来的。那年一直下雨,眼看着水位上涨,就要把河两岸的几个村都淹了,你爹爹施法,一夜之间搬了座山过来,把洪水挡了回去。”


    宁清漓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的山峰,沉默不语。


    用过了灵簪,她才知道那法器威力惊人,却过于阴狠霸道,当年宁修文这般凡人,要用这法器,搬山劈海,只怕消耗的乃是自己的元寿。


    “我修文兄弟,身子骨本是硬朗,自得了那宝贝,那是一日不如一日,宁丫头,虽说这宝贝好用,以后还是不要再用了,莫要学你爹爹,为了旁人换了自己短命。”楼明唏嘘地叹道。


    “楼叔,我爹爹的宝贝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宁清漓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楼明似乎早就在等宁清漓问这句话,他不吭声,把烟杆放在凳子上敲了敲,又从袋子里重新塞了一些,慢悠悠点上,才道:“不知道,只听说是去了什么修仙的门派,做了人家弟子,听说是叫青云派。”


    宁清漓心头一跳:“青云派?”她重复道,倒也颇有些意外。


    青云派虽不是修真界顶尖的门派,在修真界却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善炼器、画符,门派弟子有不少出身富贵人家。


    “是叫这名字。”楼明点点头。


    楼明说,当年宁修文才十岁,机缘巧合遇到青云派一个堂主,他见宁修文颇有天资,便叫他去青云派修炼。


    可六年之后,宁修文却一个人回到永宁村,绝口不提在外修炼的事,只带回一件法宝,和越来越弱的身子骨。


    宁清漓听此,更加疑惑起来。


    这灵簪,绝不是一般法器,青云派又缘何会将此物交给宁修文?宁修文既能入青云派,又为何回来?只可惜,斯人已逝,此事只怕很难再查清楚。


    楼明见宁清漓一脸茫然,微微笑了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幽幽道:“醒了便好,你婶子带着二狗三丫去集上卖皮子去啦,晚上楼叔杀只鸡,给小丫补补身子。”


    这日夜,刘氏果真带着楼三丫和楼焱满载而归,楼明杀鸡,又开了一坛子酒,带着楼阿大和刘氏,喝得痛痛快快,酣畅淋漓。


    “我早就看村长家不是东西!不就仗着有个县太爷身边的亲戚,就横行霸道的!如今算是踢到铁板了吧!”刘氏豪气冲天地说道。


    楼阿大喝得半醉,嘿嘿傻笑:“娘说的对,娘说的对。”


    楼明也傻笑:“媳妇说的对,媳妇说的对。”


    三个大人喝醉了酒,几个小的,不得不收拾起了满屋的狼藉。


    楼三丫受了惊吓,夜里累的睁不开眼睛,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宁清漓把碗筷收拾干净,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的月光出神,楼焱将楼阿大扶回房间里,也坐到宁清漓身边。


    二人不言不语,都只抬头看月。


    许久,宁清漓才斟酌着说道:“我听楼叔说过了,今天多谢你。”


    楼焱挑了挑眉,避而不谈,只道:“灵簪霸道,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你今日不该用的。”


    宁清漓咬了咬唇:“危急时刻,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边说,边偷偷看楼焱,心中忍不住猜测楼焱为何会知道这些,是自小便有奇遇,得大能点拨?还是如她这般……根本就是借尸还魂?


    想到此,宁清漓的手不禁攥了攥衣襟。


    “你怎知我用了灵簪?”许久,宁清漓才小心翼翼道。


    楼焱撇她一眼:“自然是因为,山中鸟兽都跟着发狂。白溪山是你父亲搬过去的,山里的动物畏惧灵簪的力量,所以才会如此。”


    “只是这样?”宁清漓半信半疑地看他。


    楼焱只觉得,这小丫头幼稚又有趣,故意装傻道:“自然是这样?还能是什么?”


    宁清漓不敢吭声,她低头蹙眉,掩饰着刹那间失落的心情,许久她才抬头笑了笑,认真道:“还以为是二狗哥认识什么得道高僧,修炼的本领呢。”


    二狗哥……


    楼焱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勉强忍了下来。他起身,转身道:“走吧,去睡了。”


    “嗯。”宁清漓乖巧地回答。


    楼岗村往西千里,高耸入云的山脉大半是藏在云里的。


    山上青松遍地,长势巍峨,有拔地百丈,已不知活了多少年,颇有灵性。


    此处正是青云派的驻地青云山。


    山门前,一阵强光闪过,十几位修者轻盈地落在山门前,剑身分离,为首的少年踉跄了两步,一落地便单膝跪下。


    只见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目清秀,面白斯文若书生,一身绿衫,腰间悬一佩剑,乃是青云派首席大弟子姚正锋。


    他面色苍白,神色悲怆,对着山门前一男子哽咽道:“师父,正锋来晚了。”


    山门前站着的,则是青云派两大长老之一的于青松,他长叹一口气道:“跟我来吧,掌门师兄撑了许久,便是要见你的。”


    说罢,于青松转身带路。


    姚正锋跟着他一路行到门派内,此时的青云派一片惨淡,二人一路行到掌门院外,只见地上跪满了弟子,为首一人瞧着比于青松年轻许多,他身形略微削瘦,跪的笔直,手掌却握在剑柄上,见二人进来,冷哼一声。


    “还晓得回来?”


    姚正锋不恼,只上前行礼道:“师叔……”


    那人还要再说几句,却是屋内传来一声垂垂老矣的叹息。


    “叫正锋进来吧。”


    姚正锋应了一声,走进屋内。


    寝室内,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姚正锋眉头紧蹙,快步走到床前。


    只见一个干瘪老人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他满头白发,曾经拿剑的手如今却如枯枝一般,颤颤巍巍得抓住姚正锋。


    “正锋!”


    “掌门师伯!”姚正锋哽咽道。


    姚正锋乃是于青松首徒,更是青云派年轻一代的翘楚,石道仁对他寄予厚望,二人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情谊。


    今年年初,石道仁练功走火入魔,自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终是走到最后一步。他满身修为,皆已散尽,如一个普通老者一般,身体渐渐腐朽。


    石道仁的眼睛已不能凝光,只胡乱抓着姚正锋的胳膊,使了十分的力气,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道红痕,“我死以后……掌门之位……掌门之位……”


    院外,青云派两位长老皆是身体微微僵硬,紧张地盯着屋里。


    “掌门之位……”石道仁又喃喃重复了一声,突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本门镇派至宝天舞灵簪已流落在外二十多年,若是谁……若是谁将此物寻回,便是下一任掌门。”


    说罢,石道仁狠狠捏了捏姚正锋的手腕,咽下最后一口气。


    门外,青云派大长老于青松和二长老张顺,听到此话,皆是面容扭曲起来。


    天舞灵簪被盗多年,青云剑派从未停止过寻找,可茫茫人海,若容易找到,那又岂会耽搁到今日?


    石道仁这般说,可若迟迟无人寻回此物,难不成青云派便一日无掌门吗?


    二长老张顺看了自己的师兄于青松一眼,心知不好。长幼有序,若长此以往,寻不得灵簪,那师兄于青松可就比自己多一分胜算。


    然而掌门去世,眼下又哪里好争论这些?


    张顺按下心中焦躁,装模作样的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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